绝世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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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果是江湖好呀!
一辆装满稻草缓慢前行的牛车上,舒舒服服地歪躺着一个人。身子深深陷在软软的稻草中,头枕着手臂,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好不惬意。
这是一条并不算宽的小道。道路两旁种满了绿油油的庄稼,如今长得已有大半个人高了。牛车是位庄稼人的,赶车的也是位普通的庄稼老汉。舒服躺着的正是重回江湖的天一浅陌,不,该说是柳如风,回到江湖的便应该是柳如风。她,依旧一身柳色裙衫,颜如冰容似雪。
庄稼人,总是很纯朴很善良的,她不过给了他三文钱,他就笑嘻嘻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载她。这么舒服的车,才三文钱,真是划算呀!
或许是因为天气好,又或许是因为一路走来看到了丰收的迹象,庄稼老汉好像非常开心,一路上都哼着不知名的山歌,天一浅陌虽然听不懂,但是也能感染到那种喜悦愉快的气氛,心情不由更好。
“前面的牛车,快让开!”明媚晴好的天,干净清甜的风,温暖融融的气氛,偏偏煞风景地蹦出一个这么讨人厌的声音。
天一浅陌立刻坐起了身,庄稼大汉也停了牛车,两人都扭头向后望去。
声音的发出者,是位女子,一位还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她正驾马狂奔,向这方赶来。没一刻儿,马到了,女子也下了马。庄稼老汉和天一浅陌俱是小小被震了下。天下间再难找出这样的冷艳!立于人前,不动不言,那股冷冽暗沉的势气就逼得人眼疼酸难耐,好一个一身全黑的女子!一袭纯黑色的衣衫,一头比常人还要黑上几分的秀发,一根同样黑漆漆的发带,一双纯黑的布鞋,更让人惊讶的是,就连手中的剑,竟也是全黑色的!这样的装束,若不是还有一张白净的脸蛋露在外面,恐怕在黑夜中丢出去都找不回来。
冷气,扑面而来的都是冷气!又黑又冷,这样的女子,多看上几眼,任谁都会忍不住开始心里发毛。
庄家老汉显然也被这冷艳女子无声的气势震慑住了,忙转回身去,扯住套着牛的绳子,只是,望了望路旁,面上现出了难色,转回头颤巍巍看向黑衣女子。
天一浅陌自然知道庄稼老汉为什么为难,路旁都是长得正好的庄稼,一个庄稼人自是最能体会种田的不易,如何忍心去践踏?
“还不走!老头,你等什么?我家主上要从这里过,你这破牛车晃晃悠悠慢慢腾腾,挡住他去路,岂不是要坏了他的心情?”
天一浅陌眉一皱,心情顿时不爽起来。什么嘛!这世上人欺人的事永远都有,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以如此荒谬的借口欺负人的!
“呵……”天一浅陌转过身来,一手玩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轻笑了下,不轻不重地瞥了黑衣女子一眼,然后抬首望向天空,看都不再看她,道:“这位姑娘真是有趣,路是大家的,自是人人能过,你们来在我们后头,我们什么速度,你们也只好忍着,哪有强迫人让路之理,难道你没长眼睛,没看到这两边没有路吗?让,叫我们向哪里去让?你若能给我们找出条路来,我们也不是想没事找事的人,自然会忍气吞声让你一让。”
黑衣女子性子果然火爆,天一浅陌话一出,眸光立刻冷如冰凌,腰间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天一浅陌装作没看到,抬起双手去整理自己乱掉的头发,悠闲地一根一根向下拣着不知何时挂上去的稻草枝,道:“不知令主上是哪位?”
黑子女子自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眉立起,道:“不干你事,让是不让,不然可要接上我一剑了。”
“是吗?要给我一剑?哈哈,果然是江湖人的作风,从来都是这么直接!够爽快!黑娘子,来吧,使出你那世间难寻的又丑又黑的剑,看看能不能将我刺成蜂巢!”说话间,天一浅陌腾空而起,犹如振臂雄鹰,冲天而去。
庄稼老汉早吓得傻了,愣愣地呆在那,半天没合上嘴巴。他拉着的是位仙女吗?她刚上车的时候,他已经被惊吓过一回,活了几十岁了,从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儿,那时便怀疑她是天仙下凡,现今儿可真是愈发让人相信了,这姑娘居然会飞呀!怎么跟一股烟似的“腾”地就上了天去了。再看那身柳色的衣裳,真真太适合她了。啧啧,瞧瞧!人家多么逍遥多么自在多么惬意多么潇洒!足踏空中,信步闲游,轻风拂过,柳裳飘飘,裙袂轻飞,水袖飘摇,碧波荡漾,涟漪重重,此等风情此等貌,这等身姿这等容,若不是九天之上的仙女,凡人怎能拥有?这,这简直就是一副画,一副惊心动魄见者摄魂的画卷。庄稼老汉的吃惊一点一点加剧,心跳得犹如擂鼓,仙女哎,他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仙女!
啊!黑衣女子也冲上天去了!老汉本能地尖叫一声,“仙女姑娘小心!黑煞神也飞上天去了!”
听到黑煞神三字,天一浅陌在空中忍不住一乐,这庄稼人虽说没读过诗书肚里没什么墨水,冷不定冒出的话还真形象。黑煞神?哈哈,黑煞神!真是适合极了这位黑衣女子。
“真想不到,一个庄稼老汉的烂草堆里居然还躺了一位行家,长得娇娇嫩嫩的,倒也有两下子。”
天一浅陌忽然回头,笑看她一眼,顽皮一扬头,道:“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黑煞神。”
“既然同是江湖中人,这事倒好办了,听好了,剑来啦!”说着,但听“叮”一声脆响,黑衣女子腰间的黑剑轻吟着破空而出。
天一浅陌嘻嘻一笑,回头望了黑衣女子一眼,眼角挂着孩童般的调皮,道:“这位姐姐真是有意思得紧,还真是第一回看见有人出剑前还告诉别人剑来了呢。”
黑衣女子似是寡言之人,也不理会天一浅陌的调侃,剑直刺而来!
天一浅陌别的或许不行,轻功绝对是一流的,腰身一弯,轻轻一落,便躲了过去,身子向后一退,一下子便离开了黑衣女子丈许远。
“夜裳!不要胡来。主上要你不要骚扰百姓。”不知何时,脚下又来了一匹马,同黑衣女子骑来的那匹黑马正相反,那是匹纯白的马,白得不含一丝杂,不含一丝污。马上的人也是同黑衣女子截然不同的,那是个一身白色的女子,从头到脚全是白色,不禁让人想起那圣洁无垢的雪。好一个清爽的女子,天一浅陌于空中忍不住赞叹,虽因太远还看不清脸,但是就是远远观着的这种神态也足以让人惊艳。
“挽泪!少来管我的闲事。”黑衣女子怒目向下。
“夜裳,不要胡来,主上会生你的气。”白衣女子焦急喊着。
这么久也不上来,只会在下边干着急,看来定是不懂武功喽?天一浅陌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忽然对这个白衣女子涌出几分兴趣,也对这伙人多出了几分兴趣。懂武功的,不懂武功的,蛮横的,温柔的,纯黑的,纯白的,嘿嘿,有趣,有趣,着实有趣!
夜裳?原来黑衣女子叫做夜裳,好动听的名字,不俗又美妙;挽泪,如果没听错,白衣女子似乎是叫挽泪,又是一个好名字,诗意婉约,微带哀愁,情境恰到好处。在江湖上,一般跟了主子的人都会由主子来取新名字的,她们也是吗?这名字会是她们口中主上所取?呵……那她倒想见见这位神秘的主上了,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想必定也是位大雅之士吧。
“少拿主上来压我,是,我惹人厌,主上对你好,只会教训我……”黑衣女子似乎极讨厌白衣女子的态度。
天一浅陌望着夜裳的一颦一态,心里偷笑,原来这个冷冰冰的人还是个多情的,一看这样子,甭说,一定是恋慕她家主上了。
“哈,原来你这个冰棒子似的人心里也会偷偷装着男人呀……”天一浅陌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
夜裳一听,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再不管下边叫做挽泪的白衣姑娘,挥剑又袭来。
天一浅陌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溜出来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但是,现在也没时间给她后悔了,她慌忙展开身子,放开了速度奔逃。让她吃惊的是,这夜裳的功夫还真是高得紧,在江湖上绝对可称得上一流,没几下已经逼得她连连败退,上好的轻功此时竟显得无用了!
眼看,那夜裳剑挥得越来越急,为了保住小命,也为了保住一点点面子,天一浅陌只有在心里说声:对不起了,这位黑煞神!说着,迅速自腰间掏出一朵浅碧色花儿,手指拈来,空中一滑,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泄出,片刻后,夜裳身子急坠下去,落到地上,未停须臾,便开始扭腰摆臀,四肢乱颤。正是“我欲成仙”!
“夜裳!”白衣女子惊呼一声,忙翻身下马几步跨到刚刚站稳的天一浅陌面前,微微一福身子,道:“这位姑娘,夜裳多有得罪,挽泪代她陪罪,不知姑娘对她使了什么,还请姑娘为她解掉吧。”
“好美呀!”天一浅陌两眼弯弯,似发现了什么宝贝,由衷赞叹:“姑娘,你真的好美呀!”方才在天上还看不太清,这一落下,清清楚楚将这白衣挽泪的容貌收进眼内,心攸地便是一荡,果然没让人失望!
好美……一个诗一般词一样的女子,对,就是“诗”,就是“词”!只有这两个字才能描绘出她的神韵。诗般清丽,词般动人。
挽泪脸微红,道:“姑娘过誉,姑娘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姑娘,你脾气不错。”天一浅陌又自己在旁边下评语。这位白衣的挽泪姑娘可是比那个黑煞神夜裳可爱得多了。
挽泪看看兀自手舞足蹈脸上已经气出一片青色的夜裳,慌忙又道:“姑娘,还是放了夜……”
“裳,你又惹祸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打断挽泪的声音顺风飘来。
天一浅陌有片刻的呆愣,好神奇的力量,仅这么一句话,居然摄去了她半晌的心神!她发誓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男性嗓音,好听到没有什么词汇可以来形容描绘。是谁,拥有了这样的妙嗓,只需一句,便可倾醉旁人?
正愣着,忽听车轮滚滚。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白纱为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方才的好听男音似乎是自那重重帷幕后传来,听那人的口气,定是夜裳挽泪口中的主上没错了。马车的周围跟着一些身着浅黄服装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马车主人的随从。天一浅陌目测了一下,大约二十余人,看步伐,应该也都是练家子懂武功的。
嘴角一扬,天一浅陌不禁多望了那马车几眼,对马车中那神秘主人的好奇又多了几分。可惜,今日的风似乎格外温柔了些,吹了半天,她也瞧了半天,还是只能看见勉强被吹起一点小边的白纱帐帷,总是瞥不见里面那张不知何样的容颜。
不知是不是上天体恤了天一浅陌这番焦急心情,忽地,不知自哪里涌来一股风,白纱帷帐猛地飞起。眼,不自觉间睁到了最大。咚!咚!咚!三声有力的心跳撞得她胸口生痛生痛。眼眸,好像有些涩疼,是被灼伤了吗?被那个白纱帐帷中一闪而过的男子灼伤了吗?
世间上怎还会有这种男子!
宫廷去过,王府待过,江湖闯过,见过的俊男美女就如天上的银河,数也数不清道也道不完,震撼过,惊讶过,叹奇过,但是过往那些感觉有一次算一次统统加起来,却都不足这次的十分之一多。太太震撼了,太太惊讶了,那样的人就是年纪大的婆婆见了,心也会跳上一跳的吧。怎么可以俊至如斯地步!就是瑶池上的碧落仙人来了,恐怕也要俯腰折服!
就在纱幔扬起的同时,车内飞出一道白光直奔夜裳而去,但听夜裳一声低吟,立刻止住了身体的无规矩乱颤。天一浅陌使出的“我欲成仙”居然被人解了!
颈后一阵冷风,天一浅陌俯身一闪,虽是极快却还是晚了一步,夜裳的剑刮破了她颈上的皮肤,立刻现出了一道血痕。她也顾不得疼痛,慌忙伸手去腰间,拿出一朵雪白色的小花,掐于指间便欲施出。
“姑娘就请饶过裳吧,这朵‘冰雪之巅’,她如何受得住?”
是那个极好听的声音。手腕被抓住了,轻轻地被圈进了一张陌生的温温凉凉的手掌。
虽说是轻轻的,力量可不容忽视。
“姑娘就请饶过裳吧,这朵‘冰雪之巅’,她如何受得住?”
是那个极好听的声音。手腕被抓住了,轻轻地被圈进了一张陌生的温温凉凉的手掌。
虽说是轻轻的,力量可不容忽视。

心,扑通一跳,犹如重物落水发出一声巨响。脑袋轰地一声,再不能思考,身体也好像有哪根弦突然崩裂了。蓦然间,她手热脚热,恼乱心乱,肩颤腿也颤。怎么会这么丢人呢?他一定听见她的心跳了,说不定还把她当成那种没见识的女人,见了俊男就忘了自己。想到这,天一浅陌莫名地懊恼,恨不能化成一股烟消失。身体一直在燃烧,她的脸不会红了吧?丢脸死了!又不是没听过男人的声音,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干嘛这么紧张,心跳脸又红的!
“受不住?谁说我受不住?柳色衣裳的丫头,有什么放马使出来。”就在天一浅陌一片混乱的时候,夜裳不友善的声音又传了来。
“裳,住嘴。”头顶又传来那个声音。“姑娘,多有得罪。”还是那个声音,同时,手掌松掉了。
此时,天一浅陌也回过了神,举手投足间已唤回之前的自得随意,转头看向那个方才只得惊鸿一瞥的绝世男子,唇角一勾,道:“只要夜姑娘的剑不砍向我的脖子,我自然是不愿意动用这些小玩意的。”说着,将那朵被那男子称作冰雪之巅的雪白花朵收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心下一惊,抬头便问:“公子,如何得知这是‘冰雪之巅’?又如何会解‘我欲成仙’?”
“曾经见过罢了,多多少少摸到点破解之法。倒是姑娘,看样子并不像是甸之南的姑娘?你怎会……”男子浅笑轻问。
“缘。”天一浅陌嘴角一扬,轻笑嫣然,“一个缘字而已。”
男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浅笑,道:“姑娘果是妙人。缘,呵,妙,妙。一个缘字可解释了这世间多少事。”
“不敢称妙,不知公子……”话刚说一半,却见那男子抬起手臂,直冲她而来,怦!天一浅陌又听到了自己羞人的心跳,他要做什么?
“姑娘发上沾上了些杂草,在下冒昧。”男子扔掉自天一浅陌头上摘下的稻草,微向她倾身表示歉意。
天一浅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想在这时耳旁忽然传来一个犹如仙乐般动听的少女嗓音,“嫩柳裙裳,嬉笑乖张;若柳身姿,恰风狂放;长发似锦,绿叶为妆;粉苞海棠,添花锦上;玉骨冰肌,雪面颜霜;潇洒柳如风,天妒第二芳!”
“‘风花雪月逛江湖,专管闲事游天涯’如此逍遥,如此快活,如此率性,如此自在,如此无拘,如此无束,似天上的云,任风吹去,又似河里的叶,任水冲去,飘到何方是何方,流到哪处是哪处,似乎无处是家,又似乎处处都是家,海角天涯,高山流水,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留,好一对纵情随性的江湖侠侣。风月双侠,羡煞人焉。姑娘,看你这身装扮,难道你就是那风月双侠中的柳如风柳姑娘?”白衣挽泪走了过来,眸子淡淡地,声音淡淡地,面色也淡淡地,只有微微加了点颤动的语调透出了此刻她是很激动的。
怎么?柳如风的名字已经这么响亮了吗?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出?呵……还真是借了小月那丫头的光呢。只是……这状况还是不承认的好吧,不然小月一定气得自深山中跑回来拧断她脖子,今天她的确太丢脸了!谁想还没等她否认,身边立时又响起另一个少女的嗓音,“‘风月双侠,武功绝世,绮丽仙侣,伉俪天涯’,挽泪,你莫不是糊涂了吧,方才你也看见,这丫头若不使阴招,定然打我不过,怎可称武功绝世?传说中,风月双侠感情深厚,如胶似漆,互相为伴,形影相随,为何如今只见如风,却不见碧月?不见碧月,如何敢称绮丽仙侣,伉俪天涯,那么她又怎会是什么风月双侠?”
“可是,世间像姑娘这种风采的,又能有几人?夜裳,方才或许是柳姑娘让着你……”
“呵!”夜裳冷喝一声,道:“挽泪,你才是把人看扁了,柳衣裳的丫头,我们再来打打看。”
这一黑一白,一个认准了是,一个认准了不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直说得天一浅陌头晕眼花,抬眼瞥向那绝世男子,却见他只是微笑淡看,竟然也不出声阻上一阻。
一扬袖,天一浅陌无声一笑,一个纵身,跳回牛车,向呆掉的庄稼老汉道:“没事了,我们走吧。”然后又转回头来,向那一黑一白道:“是不是柳如风又有什么关系,我便是我,大家不过路上偶遇,以后或许终身再不得相见,我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如若真那么有缘,以后便唤我柳裳吧。”
“泪,裳,莫要争了,我们也该走了。”绝世男子淡淡一笑轻声吩咐,然后微微向天一浅陌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便是我,好一个‘我便是我’,姑娘,我等受教了。”说完转身便向他的马车走去,还没走几步,忽地停住,转回身来,浅浅一笑,袖一扬,一件不明事物划破长空,荡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直冲天一浅陌所坐的牛车而来。
天一浅陌仍旧坐着,也没大动,一伸手便抓在了手中,摊开掌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天蓝色极精致的瓷瓶。说它精致,绝不夸张,才一丁点大的东西所绘图案却是难得地清新妙丽,华美非常,瓷也是上好的瓷,细致光滑,莹润闪亮,就连封口的木塞也是极讲究的,细细地雕了花纹在上面。
微微一惊,抬眸,刚好触到风中他淡淡浅浅的笑,如烟似雾的眸光,心又是一跳,随之怦怦地就乱了节奏。
“姑娘颈子上被裳伤了,上些药吧,上了药会好得快些,也不会那么痛了。”
他的声音怎么就是那么好听,每听一句都犹如醉入烈酒中,惑人心弦。
“谢啦。”天一浅陌收起药,扬眉一笑。
“呵呵……”淡若无的笑声,男子转身,悠然走向马车。
挽泪夜裳果然很听这位主上的话,刚得他斥责,便已停下了嘴,见他们主上转身去了,夜裳怒瞪挽泪一眼,挽泪无奈瞥夜裳一眼,然后同时转身跨上自己的马,一左一右走到那辆白纱为幕的马车旁,驾马缓缓跟随着马车前进。
天一浅陌仰身躺下,晒着太阳,微微闭上了眼,眼前不知不觉又浮起了那个身影,那个长这么大第一次让她慌乱了的身影。
一个水墨般的男子,高洁若莲,幽雅如兰,飘然出尘。方才清清楚楚看到了他,他给她的感觉便是这句话。水墨,很奇怪的一个词,她却觉得似乎只有这个词才能道出他几分风韵。
他穿了一身灰色衣衫,极浅极浅极淡极淡的灰,浅至淡到几近于白却又偏偏不是白,任谁看了都只能说其为灰,那颜那色似极了未亮透还稍显暗沉的天空中迷蒙睡着的白云,也似极了画卷中浅墨绘出的绵绵山脉。
那身衣服应该也是巧匠所为吧,极尽飘逸之能势,如云缥缈,似雾虚无,若烟轻幻,裹着那修长挺拔的身躯,只觉风采亮眸,光华流动,气度万千!
那衣衫有些边口镶着黑边,纯墨的颜色,巧妙地更添了几分书卷雅气、文墨秀韵。想来也是精心设计,不然那简单几点黑又怎会给人如此惊艳的感觉,奇异地会让人觉得灵动无限。
他的头发极黑,墨般飘洒,两根秀簪朝右侧向下偏挽住少许发丝,顶上偏后成髻,其余的如瀑飞泄,流水般散于肩上背上。那簪极为特殊精致,说是簪其实也不是簪,而是被拿来用做簪的两根毛笔,一根白玉为杆墨色毛为头,一根墨玉为杆白色毛为头,轻挽发丝,映衬着他一头黑发只觉有道不尽的风流墨韵。
他有一双漂亮的眸子,一双鼓动人心的眸子,一双写满神秘变幻的眸子,一双会让人莫名心痛的眸子。九年前,她在宫中也曾见到一双令人震撼的眼眸,这双同样令人震撼,感觉却是不同的。
宫中的那一双,是耀眼的,光芒逼人,无视也难,它可以强横地抓住你的心。现在的这一双,是淡然的,轻轻飘飘,朦朦胧胧,空空幻幻,覆着一层浅水,罩着一层轻烟,笼着一层薄雾,温软地在你还不知情的状况下悄悄溜进你的心扉摄住你的心魂。
他的嘴角总是凝着一抹笑,同那身衣裳的颜色一样,浅、淡、轻,几近虚灭,一眼瞥去只觉马上便要消失却偏偏在细看之下会发现尚且还在。虽浅虽淡虽轻,却极惑人,配上他倾世俊颜,更觉添绝,见之生叹!
江湖中人人都赞碧月公子,韵是月之静美,态是临风玉树。天一浅陌却总笑她,月之静美该送给她哥哥,当时,她尚不知道,谁当得起这临风玉树,如今,她似乎也为这句话找到了主人,眼前这位一袭浅灰色薄衣的男子,临风而立,不就是如玉树般惹人倾倒?
发丝飞扬,浅灰色衣袂轻摆,水袖荡漾,他背身而去,她看得差点又呆掉,如果定力稍稍不足,定会留下口水。不过是凡人的身躯,不过是凡人的脚步,她却觉得他已成仙,足下可生莲!那身姿,那步伐,那情那态,堪堪可比那要踏云天去的仙人!
一路上,风再没大过,马车四周的白纱帷幔规规矩矩地垂着,再没飞起。天一浅陌躺于稻草丛中,只能透过那重重白纱,看着那已模糊的身影。
他是谁呢?心里有个声音问了出来。是谁有这般出众的品貌?这样的人出世必惊四座,怎会没有声名?那么会是哪位?江湖中的名公子一个一个自脑中过滤,想到最后,天一浅陌摇了摇头,一阵烦闷,终还是没能将这位风雅出尘的男子与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猛然坐起,望向那白纱车帐,望向那不知正在做些什么的身影,心一动,眸光一闪,问问?
不可!方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脑袋进水了,说什么名字无用,这会儿要出口来问,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定然又要被人家笑话了!
颓然躺下,天一浅陌不禁埋怨起自己来,真是的,干嘛要那么说,真是后悔死了。都怪那个黑煞神,如若不是她和挽泪吵得她烦,也不至于激出这么一句话来。现在搞得她自作自受,想认识一下人家都不能去认识!
好可惜呀……
这样一个绝世难求的人,就要这样不知名姓的留在记忆里。
唉……
轻叹气,天一浅陌苦笑,忽然间不理解起自己来,管他是谁!记住这样一个人便好,干嘛非要探人家名姓呢?眉微皱,心里有些恼,拳握起,天一浅陌胸中一片闷堵,今儿真是奇怪了,她以前遇到的人无数,令她惊诧过的也有无数,也没谁让她如此心焦地想探人家底细的呀?
想到这,心头一惊,素手抬起,轻捂胸口,此时,那里的跳动已经恢复如常。然,想起方才那仿佛要挣出胸腔的跳动,顿时脸又热了起来,只是心里却莫名地荡起无边惊恐,冷冰冰凉了一片。从小到大,她从没像方才那般慌过,脸也从没那么热过,心也从没跳那么快过,莫非……
脸红心又跳,手足无措,慌张燥热,激动难抑,这可不都是书中所写少女情开的征兆?!
眸光猛地抛出去,紧紧凝住那重重白纱,似要穿透那厚厚的障碍,再瞧瞧里边的人,天一浅陌在毫无意识的状况下,不知是受到了吓还是受到了惊,睁大了水眸。不会吧!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那些艳词中所描绘的一见钟情?!
她,不了解他。不,不应该这么说,还谈什么了解,就是一个认识也谈不上啊,一个不认识的人,只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如此这般算是倾心了?
恼人!
心跳居然又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仰身又躺下,懊恼地翻个身,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疼痛立即袭遍全身。“咝——”,微微地,她吸了口冷气,好痛!
待痛意渐渐缓去,抬眸望向天空一朵白云,混乱的心,胀痛的头忽然都清明了,苦笑,定是她多想了。
那般的人,谁见了都会慌上一阵吧,谁叫他长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能怪她的反应。这啊,就和乡下人进皇宫一样,保证也会心跳加快,头脸发热,慌乱又无措,紧张得要死。谁让那冲入眼睛的都是没见过的就是连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东西呢!
对,定是这个理,就是这个理儿了!
想到这,天一浅陌心里忽然一片开朗,顿时轻松了起来,手臂一支,身子又弹了起来。
不想,刚刚坐起身,不远处就传来了夜裳的讥讽,“躺躺弹弹,冒牌柳如风,你抽筋啦?”
见她又来生事,天一浅陌淡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扬,不屑又傲慢,道:“黑煞神,人家都道一字千金,你一下子抛给我这么多字,我可没银子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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