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男大当婚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12节男大当婚
男大当婚。我的婚事,与众不同,体现在一个字“难”。
本人身体有缺陷,腿残,此其一;其二,经济条件差,家有生病的二老,母亲无工作,继父也仅有十五元的退休金;找一个有工作的女性,人家瞧不起,找一个没有工作的,我又养不活。难,不是一般的难。
对待处女朋友,这件老大难问题,我的态度是,笑对人生,善待生活。因一心只想工作,只想经佑老人,神情专注,拖了数年,并不感觉寂寞。后来母亲去世,我还这样想过,有积累后买一辆摩托,休息日外出旅行,以了却人生。
有几位女性,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七二年,父母还在文星,邻居介绍了一位天府医院的邱女士,她是41中(现巴蜀中学)的高中生,知青招工回到矿上医院。
未见面前,先在信上进行了交流,相互还谈得拢,我实话相告,本人腿残,大腿上还有引流的疤痕。元旦,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二天又上她家。出于礼貌,她的父母和弟弟都很客气,但我一走,家里掀起一场暴风骤雨。
尽管她自己有主见,但毕竟还得尊重父母,天底下,谁家父母不为自己的子女好,不为自己的子女着想呢?
我有这种思想准备,出现挫折,不足为奇。
当我已经接受这一事实后,收到了她的好朋友、同学张**的信,约我到她家沙坪坝去耍。言谈中她让我春节回家,一定上她家去,我坚持说,既然她父母不同意,我决不让她为难,也不上她家。
榆木脑壳不开窍,张**讲,给你讲到这个份上,你啷开还想不通。春节回到文星场,约定的时间到了,去,还是不去?我选择了不去,一个人在街上走过去,走过来,反复溜达。
还巧,视线中出现了她的身影,当她从邮局大门走出来时,遇上了我。她和我招呼,叫我上她家,跟在她身后,我还在想,两位老人家,不是我自己要来,是你的女儿,约我来的哟。
晚上她送我回街上,我又送她回家,在三、四百米的大道上,走了数个来回。
节后,她送我到北碚,走的路是我上学走的路,出文星,经板桥,麻柳,水岚垭,弯弯山路,不知是否意味着这段情,最终不会有结果。
回到厂不久,收到她的信,父母不同意。这次变故对我的打击出乎意料。我只想到了自己受挫折的一面,没有想到她也一样,受着精神的折磨。
一天下午,吃晚饭了,伙食团的一位老炊事员喊我吃饭,鬼使神差,他喊:baibai(跛子),吃饭。我没有听清,他又重复了一遍,baibai。正为情,弄得头昏脑胀的我,一听无名火冒三丈,一下冲进伙食团,提起菜刀背就打。在平时,这是不可想象的。
事情弄大了,我只好登门道歉。令人不解的是厂领导杨志文,他公然大声武气地讲,有啥子喊不得嘛,他本身就是baibai。还算好,中国出了个邓朴方,残疾人才有了自己应有的地位,但这远远还不够,像杨志文这种党的干部,连尊重残疾人的起码规矩都不懂,更何况一般人。
不再给邱女士通信后,她的好友张**继续给我保持联系,我知道,通过她邱女士仍然和我保持着联系,自从发生打人事件后,我感到,要这样维持下去,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谈成功,作为一位女性能有这样的胸襟,善待一位肢残的人,从心底里,我深深地感谢她。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在处女朋友上,我也提了几点要求:不能是残疾人,因我不方便,再添一位更不方便;不能是农村的,不是我瞧不起农村,当时的农村,经济十分不发达,男的必须做割猪草,煮猪食的家务事,我没有这个精力、能力和时间;要有工作,本人负担重,没有工作我养不活。这几条是别人为我介绍朋友后,归纳出来的。有这几条标准,便少了一些热心人。
林梦兰医生的朋友是钢校的老师,她为我介绍了一位代课教师,在马王场中学教外语。
春节在钢校这位老师家里见了第二面,她家是个大家庭,兄弟姐妹七、八人,说是见面,好像是审查,大姐、二姐,大哥,反正七、八人挨到提问,都是大学生,十分慎重。是的,关系妹妹的婚姻大事,慎重是人之常情,遗憾的是双方没有进行任何交流,了解也只限于介绍人的介绍。
七七年一月中旬,我主持一车间的工作,一天,正扒在库房窗口领东西。见冲压车间女工金佳乐陪一位戴眼镜的女性一路从我身旁走过,当时我穿的是一套再生布的劳保服,有人过路,也没有在意。
下午,在单身宿舍的门口,金佳乐碰上我,给我讲,郑师傅,给你介绍位女朋友,我复述了前面的三个条件,她答,人家有工作,也不是残疾人,我马上醒豁过来,问,是不是早晨见到那位,她答,正是。这下倒把我弄懵了。这位女性一表人才,可能吗?

匆匆忙忙给同寝室的吴小兰打了个招呼,晚上,单独借寝室一用。都是单身汉,一说便明白,掌握第一手情报的吴小兰,得到的好处便是在保密的条件下,一睹这位女性的芳容。
加上介绍人,见面就三位,这位女性,姓唐名诗凤。第一次见面前途未卜,我听的多,说的少。下来,吴小兰的第一感观是人不错,照他的说法,即使没有工作也行。我却是云里雾里,红颜是否知己,知己是否可求?的确,我心中无数。
人一走,事情就凉了下来,也不知下一步咋办?吴小兰问我,我问吴小兰,最后还是托吴小兰问金佳乐,是否有回音。几天后,金佳乐回答,下一次她还要来。
盼星星,盼月亮,重新见面的日子终于到来。那天,我在车间门口的墙上写壁报,都天黑了,不见芳影。
第二天一早,金佳乐告诉我,人头天晚上到的,就住在男单宿舍的上两层女单宿舍。为不惊动众邻,按予先的约定,她是我同学的妹妹,看她顺理成章。
见面未说上几句,她提出要到我家看看,要求不高,但让我手忙脚乱,只好先她一步赶回家,扫扫地,整理下内务。
家实在太简陋,太简陋了,可以说一贫如洗。一张借用的单人床,躺着偏瘫的的继父,另一张老式双人床容我下榻,蚊帐破旧,十余处破口用胶布粘上,里面伴人而眠的是一排书。墙上的简易书架,系用几把报废的锉刀,打进墙里,放上几块竹块,码上一堆书。这个家,除了病人和书,几乎是一无所有。她进去看了一下,不好留她在此落坐,我陪她去离此不远的舅舅家。
舅娘生病睡在床上,招呼了几声,也没有醒。李建国的妈妈张阿姨来才打破了僵局,找来了一段布料,让她显显手艺。晚上吃了顿便饭,我送她到杨家坪乘电车。赶回舅舅家,屋里围了一大群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你邦对方买车票没有,答,没有。众人皆大笑,皆为猜中而自豪。接下来的议题是,这么伸抖(标致、漂亮)一个女娃儿,为啥看上我们bai子哥哥?骗财?穷人一个,想过来,想过去,百思不得其解。
见面后,进展十分神速,但我始终都没有搞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选择,正因为搞不懂,就更不敢自作主张,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见面后,我提出是否应该上她家看看,她讲,现在不去,也不能去,如果现在去,街坊邻居舆论的压力太大,事情还没有办成,流言便可杀人。
春节的几天假,她都来石坪桥,大年三十晚上我升了个火炉,放在公用厨房里,俩人守着炉火,不停的说着话,谈的都是学生生活,没有甜言蜜语,也不是花前月下。坐了一个通宵,凌晨,十分疲倦,我让她去睡,毕竟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坚持不睡,戒心使然。
我以去土坝子舅舅家为由,走出了家门,让她有一个打盹的时间。后来她告诉我,这一晚,她很紧张,还好我没有欺负人。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搞懂,所以事情全由她一人作主。她带着户口簿和证明来,要办结婚证,我们一同去体检,去街道办事处。
直到三月十四日结婚证拿在手上,和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问她,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她答:你有孝心,肯学习。并说她相信命运,相信我会给她带来一生的幸福。
从见面到结婚时间就那么个多月,里外调度,速战速决,唐诗凤不愧是女中豪杰。
三月二十八日,她同意我上她家,去前,她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替我制作了一双鞋,其中右脚这只,用泡沫塑料粘合,垫高,是我以前穿过的义肢鞋中,最轻巧,最合脚的一双。见过岳父、岳母,她厂里的一些同事也借机,看看她的新郎,因以成定局,没有人说三道四。
办席的日子定在我三十四岁的生日,她比我小七岁多。不到二十七。
这一天,我才第一次见到她的其它家人,父母尊重女儿的意见,由她自己作主。
在从石坪桥去土坝子的路上,无意中,我却听到了大舅子和他妹夫的不和谐的声音: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人,我们另外给她介绍一个。言者有意无心,听者有心无意,我告诫自己,面对今天开始的生活,我决不会让唐诗凤和她的家人失望。
注:我兑现了自己婚前的承诺,结婚至今已经三十年有余,从未红过脸,拌个咀,夫妻双方相濡以沫,互相关心,白头偕老(见“人生感悟:信”)。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