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十七章 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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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孔子《论语》
大槐树下栓着辆马车,树荫下曹林正一边喝水,一边喘气,凌青在一旁替他摇着蒲扇,也不顾自己脸上的汗水趟了一脸。韩猛却在和一个白须老者作揖说话:“多谢长上仗义相助,护我兄弟周全。”
春日午后的阳光多少有点灼热,苏瑛耍得多时蹴鞠,又在阳光下立了许久,不免有些打蔫,看得曹林归来,也只好强作精神迎了上去。
凌青眼尖,看得苏瑛走来了,便大声说道:“教导来了。”一众人等方才一齐转脸看向苏瑛。苏瑛只是惦记着药材,三步赶做两步上前直奔曹林,“二哥辛苦,可讨得草药,讨得郎中?”曹林只顾喘气,哪里还能说话,凌青却是机灵,说道:“亏了长上相助,我等才能脱险。”苏瑛忙上前恭身适礼,一边说道:“长上大德,苏瑛没齿不忘。”白须老者大约五六十上下,却生得鹤发童颜,一袭长衫飘飘洒散,颇有些道骨仙风,也一拱手说道:“义士言重了,不过是路遇不平。”苏瑛只是着急药材,见同去的几个后生不在,急着问道:“王彦几人何在?”凌青又说道:“他们断后,恐怕这时间还在路上耽搁。”苏瑛着急,凌青又把事情说了一便。
原来关七辞了曹林等人,回到卖艺的闹市,再寻些枪棒,只见场子早被众人挤散了,只拣了条白腊杆子,匆匆回客栈收拾行李,要出城而走。刚走出客栈,只见邱斌带着一帮恶奴满世界的寻仇,只弄的满县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关七原是有意气的汉子,只道曹林等人原是为自己惹的祸,如今被人寻仇,怕是坏了他们性命,便悄悄的尾随邱斌等人。待看得曹林等人被堵在“顺生堂”生药铺,方才大喝一声,出来帮忙。那根白腊杆子有核桃粗细,五尺多长,头里有两个铜,一步一棒上下翻飞,只打的一帮恶奴哭号连天。王彦猛见有个黑壮汉子从人丛后面杀来,心中欢喜,运开双臂,奋力施为,一边大喊:“关七哥哥,这边厢!”曹林等人听得关七来了,也是振奋,更加力战。只一时,便把邱斌等人打的落花流水。
那邱斌本来见众恶奴正要得手,正在得意,却不妨被一个黑壮汉子从后面杀来,只见自己的家丁人仰马翻,也是一时的机灵,寻了个贴身的长随,只说道:“快报知县。”一面撒脚要跑。待到那长随连滚带爬的跑了,一回身,正遇见关七。邱斌原是个净街虎,那里吃过亏,叉着腰大喝道:“兀那汉子,却要帮强人!”关七被他气的笑了,一边说道:“好没眼的鸟厮,洒家本就是强人,遇见兄弟,哪有不帮的道理!”抬手一掌,只打得邱斌满口是血,转了几转,赖在墙角,不知死活。王彦赶上,就要加上一拳,被关七止住:“闹市之内,王法之下,少生事端”。
曹林见杀退了邱斌,只是想着草药,也是一时着急,顾不得什么礼数,只教随行的后生将这生药铺货架上的药材尽数包了,每人膊搭、包袱内装了个鼓鼓囔囔的。也不及和关七客套,只顾寻东门走去。若大个“顺生堂”内,只剩下掌柜的被吓的屎尿齐流,缩在墙角只顾喃喃的说道:“草寇,草寇……”
再说那知县夏齐,本来心事惴惴的,回到县衙,碰巧被邱斌的长随撞见,只是哭诉:“邱大官人被强人欺负,还望老父母做主。”夏齐刚被陈时顶撞,心中有气,偏又跑来个丧门星,一时气恼,赏了他一巴掌。待气汹汹回到内堂,方才回过味来,心道;“本来那殿中侍御史是个难伺候人,邱斌也是本县的大户,这番吃了亏,岂肯甘休。若是被那那殿中侍御史知晓,我不是当做个昏官?”不觉机灵一下,忙唤来县尉,出了签牌去拿人。
且说曹林一众人等,急忙寻见东门,使了一贯个铜钱,那看门的守卫只知道钱财,哪里管什么询查,便放曹林等人走了。待到县尉赶来,拿出签牌说是知县拿人,守卫们后悔不迭,吃了知县尉一顿巴掌,要再找曹林等人,却已经走远了。
走出东门五里多地了,见有个村郭,众人方才停下歇息。偏巧,村中有个老郎中,姓刘名继元,字莫善的正在出诊。那刘继元本是个书生,文章锦绣,才华出众,县试、乡试连得了头名,本来想着会试、殿试也不在话下,金榜提名,纵做不得状元,进士也是跑不了的功名。却不想会试却连着三次不第,心中苦恼,几闹出疯癫之症来。后来得知,竟是会试的头名被浙西路的徐大户使钱疏通篡了。心灰气散,自此没有宦意,只是存着个“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念头,竟改行学医了。因工夫底子好,又经寻访过许多名医,不几年,便学的医术精湛,又为人和善,常接济穷人,行医数十年,被十村八店的人呼做“老神仙”曹林等人来的急,竟没有打听到此人。不想今日恰在村中相遇。

曹林见那老者使个童子,背负药箱,知道是个郎中,急急上前施礼,只说有一群难民急需救治。不想那老者见他们行色匆匆,又见王彦、关七俱都是一脸的恶气,疑心他们本是强人,不肯依从。王彦恼了,上前要去将那老着绑来,被曹林喝退了,却又不肯放那老者走。正没奈何间,望风的后生说道:“衙役赶来了。”曹林无奈,只好带着众人到村中暂避。
原那县尉见曹林走远了,打听得也就五七个人,也不愿费力,只叫过捕头带着十多个捕快沿路追了下来,自己依旧回衙中吃酒去了。谁想那捕头原是个废物点心,到任三年不曾拿到过一个贼,因此多被知县、县尉责骂,今番得了机会,哪里不用心,只是催促众捕快赶路。正在曹林等人休息的当口,将将赶上。
入的村中,众捕快早走得烦累,只要吃酒。寻的一个村店,不管酒家说什么,一通胡抢,直把村醪吃了个够。又见肉食不够,竟挨们串户的寻鸡觅鸭的烂抢到店中,命酒家烹煮。百姓但有一个不愿意的,立时安个罪名,大锁一挂,只说是强贼,拿来充数。
曹林等人,藏在暗处,看的真切。本来王彦按捺不住,要去出头,曹林因怕走漏的风声,只是拉住。没曾想,那些捕快越发猖狂,竟逼勒百姓财货,不从的立时大棒伺候。众人都是流落离散的人,在乡里哪里没有吃过这等恶吏的欺辱,看得这样的场景,哪里还忍耐的住。一时间,群情激愤,王彦在顾不得许多,带着一众后生杀将出来,曹林看得心酸,也暗自嘘唏。
那些捕快平日里欺辱百姓是熟手,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又加上王彦等人来的突然,当时被打蒙了,傻笨的当场被放倒,机灵的屁滚尿流的跑了。刘继元素日里,也厌恶吏婿胡作非为,加之考场不如意,也只是诗书表意,发几句牢骚罢了,哪里见得今日里这等恶吏吃了若大的苦头,只叫道:“痛快,痛快!”不免对曹林等人另眼看待。
曹林因见有几个跑了的,怕他们回去报信,惹得大队人马来,只是着急。王彦、关七打退众捕快,却不痛快,自请将几个后生做了断后,只要曹林带着药材先走。刘继元因看中曹林等人,又听他说有许多难民急需医治,便把自家的马车赶上,让曹林把后生们手中的膊打、包袱放上车,一面名童子急忙赶车由曹林引路,急急投东走了。曹林千恩万谢,只好由得王彦、关七领着一众后生断后,自己和凌青坐车走了。
王彦、关七领着一众后生在村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一面抚慰遭难的百姓,一面仔细着捕快们报复。久不见人,想曹林的车子已经走远了,一众人等方才徐徐东而去。
曹林本来落魄,几时曾坐得马车。加之道路不平,那车子颠簸得厉害,只把曹林颠得五脏庙移位,气短心慌。刘继元要小童慢行,曹林因着急山寨的弟兄,也不管不顾了。待到行了将近三十里路,到了山坳,却已是面色苍白,腿不能动了,被几个小卒搀扶着缓步走到树阴底下,只是喘气。刘继元因本身是医生,素日里懂得养生,又常驾车寻访乡里的病患,三十多里路,却也不在话下,颜色如常,这才和苏瑛说话。
苏瑛见有了药材并郎中,心中稍宽,只是不见王彦,还是有些担心。韩猛性急,早一步唤来一两部伍,出了山坳,往西寻觅王彦等人去了。
苏瑛一面命人寻来酒食款待郎中,一面担心王彦等人,心事惴惴,言语间不免生涩,惹的刘继元好生不满。曹林喘息得定,又来圆合,刘继元方才颜色稍改。
过得半个时辰左右,但听见山口处一阵欢腾,小卒报来:“韩卒正寻得王彦归来了!”少倾又见一众人有说有笑的进来了,待看时正是王彦,却和一个黑壮汉子说话:“若非关七哥哥催促快走,早把邱斌那斯撕做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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