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四十一章 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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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东沟峪。
张家寨。
张保业一身绫罗绸缎显的很凌乱,瞪大了眼睛张望着北边寨外的冲天火光。
寨墙上灯火通明,每隔十几步就悬挂着一盏气死风灯。上百个寨丁们在几个教头的吆喝下,正忙乱地拿起刀枪,乱七八糟的跑到寨墙的垛口边上,紧张的准备撕杀。
差不多在三更天左右,张保业同族中的几位有身份的大户商量完事情,刚要就寝。突然听到寨墙上一阵乱响。他慌忙跑到院中,看见北寨外边烈焰翻腾。
“直娘贼!没角牛果然来了!”张保业骂了一声,抄起口朴刀,带了一群家丁奔上了寨墙。
寨墙外边已经有不少喽罗和守寨的寨丁开始了对骂,喽罗们口口声声不日就要攻破山寨,今夜烧了北寨的一处庄子,让山寨里的人知道点厉害。距离三里外的一处庄子果然被点燃了,火光中不少人影奔来跑去。
几个教头气愤不过,纷纷请战,要带队杀出寨外,张守夜怕黑夜之中,对方有埋伏,只命人紧守寨墙,不可出战,同时让两个心腹家丁带了他匆忙写就的书信,悄悄开了东门,向关七求救去了。
东面十五里,磨盘村。
关七已经遥遥看见西面的大火,知道杨进的人马准备劫寨了,忙点齐了军马,向张家寨奔来。跑到半路,恰好遇见了张保业差来的家丁,关七就着身边的火把光亮,匆匆把书信看了一便,说道:“且请你家寨主宽心。”,带着队伍急急赶路,不消一刻工夫,赶到寨墙下了。
杨进见东边几百支火把闪亮,知道关七来了,把手中的三股叉一挥,率领人马一拉漫的向北跑了。
关七隔着寨墙和张保业说了几句话,挥军向北追击去了。人马急急追赶了大约十里地,赶上了杨进的人马,一阵撕杀,杨进抵挡不住,带领些残兵没命跑了。
关七追赶了一阵,停了休息。让手下的一个卒正唤做祝恒飞的带着二十来马军带着斩获的人头,奔往张家寨报信。自己则带领着大队人马兜了个大圈子,到将近黄昏的时候回到了几天来一直驻扎着的磨盘村。
张家寨的人见关起闻警而来,又追杀杆子,还是很高兴的。次日早饭时分,人们见他们果然打了胜仗,把几十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扔在寨墙下。那些人头都带着刀砍斧剁的痕迹,显然是经过短促而激烈的混战。
祝恒飞带领的这一小队人马几天前曾经护送过寨主张保业的族弟张保敬和几个被杆子绑了的肉票回来,所以寨中有不少人都认得他。如今他们又把杆子的人头送来了,管事的立刻派了寨丁飞报寨主张保业。
张保业明白关七让人把这些杆子的人头送来,是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也毫不犹豫的命令大开寨门,迎接祝恒飞进寨休息。
不大一会儿,祝恒飞等人牵着马匹,由张保敬和几个管事的陪同着,来到了张保业家宅门首。
张保业满脸堆笑,趋前几步,拱手相迎,管事的有让吹鼓手呜了哇啦的吹了起来,好生热闹。祝恒飞也施礼相还,走进了院内,随从的二十多个义军士卒也由人陪同着到厢房休息。
“将这些人头悬挂在北寨墙上!”张保业大声命令道,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与杀气,随即转向客人,满心欢喜的大笑了几声,左脸颊上那颗带着长毛的黑痣突突乱颤。
“任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子的洗脚水!”祝恒飞微微了冷笑着,随即也跟着张保业朗声大笑起来。
张家寨是几百里之内数一数二的大山寨,现在的寨主张保业的祖上听说曾经出做过知府。后来,张家凭借着势大人多,霸占了不少田产,又置办了几处买卖。传到张保业的手里,张家寨附近的三百顷田地都归了他了,又在行唐、灵寿县城里开了几处赌坊、酒肆,真是家大业大。张家寨平时也豢养着五六百寨丁,由十几个教头分别统领着。
张家寨墙高地险,又甲仗周全。平时对于小股的杆子强寇也敢正面对敌,还能打几个便宜仗,捡了不少好处;对于大股的杆子,只要把吊桥一扯,众寨丁紧紧守护,任你有几千军马,也难讨得便宜。
苏瑛带领的义军驻扎进来以后,不久又实行减租减息的土改政策。由于时间仓促,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教育。那些文书们带领的小队往往行事很武断,不仅逼迫一些真正坐拥几百亩土地的地主业户按照义军的命令减租减息,也把一些个只有几十亩甚至是几亩土地的中农小康人家也当作地主业户处理了。所以,附近一些小一些的山寨吃不住烙铁,纷纷将人口、牲畜转移到张家寨内。一时间,张家寨人口超过五千有余,牛羊畜生、粮食仓廪也丰足十分。

可是十几天前,北部一些先前被义军安抚住的大小杆子二三十起突然联合起来一齐哗变,推举杨进做了盟主,人马两千多,声言要绞杀义军、活捉苏瑛。北部安抚使杜二杆几次讨伐,讨不得便宜,才快马报知苏瑛。
苏瑛闻知大怒,命马军指挥使关七为平叛招讨使,率领马步军两千余联合杜二杆的人马共同剿匪。十几天来,关七率部一路向北,沿途打跑了不少杆子强寇,起货了上百名肉票。
他把这些肉票挨个询问,是小门小户人家的俱都放回了,只留下一些有产业的大户人家的肉票,让他们亲属来赎人,虽然口头上不说是赎人,只是叫他们送些粮食礼物来犒劳义军兄弟。
近五六天来,关七在张家寨左近十几、二十里地面活动,一面叫人送信给张保业,只说是义军[平叛,决不骚扰附近百姓。只有一次,关七的人马突然出现在张家寨十里以内的范围,但是那是因为他们探知有一群小杆子窝藏在一处小树林内,他派人去把他们赶跑。
张保业也听说过关七的名头,知道他是老江湖,行事也颇有分寸,与别人不同。起初,张保业对义军的行动还具有疑心,要寨丁加紧守卫。可是几天之后,他看见关七率领的义军确实在剿匪安民,心中感到奇怪,也稍微有点欣慰。
恰好关七有一次起出的肉票中有几个人是张家寨的亲戚,这些人最近也迁移到张家寨来避乱。还有一个姑娘是张家寨出嫁的,在婆家被杆子强寇拉了去。到了这个时候,张保业也只得让人带着礼物,抬着猪、羊、牛酒,拿着他的大红帖子去拜会关七。
张家寨派来的是张保业未出五服的叔伯兄弟张保敬,一个滥赌的泼皮破落户。此人一向同杆子强寇瓜葛不浅,平时由他支应着各路大杆子。张保敬不惟做寨主的狗腿子,也不愿意得罪杆子强寇,甚至希望能结交几个江湖朋友。张家寨的人都背地里把他唤做“两张皮”,虽然双方都不完全信任他,但是遇见事情还是需要他在中间说话。张保敬也希望利用这样的身份浑水摸鱼,能捞取些好处,至少可以混几顿吃喝。他跟一些大大小小的杆子强寇头子都有瓜葛,也熟悉些他们的事情,甚至对那些杆子强寇的生活有些羡慕。在杆子强寇里流传着“夜夜娶亲,天天过年”的话,他虽然听闻义军军纪森严,但是想必也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好。
可是直到亲眼见到关七以后,张保敬才知道人们传言非虚。关七一身短偈衣,一副牛皮铜丁的护腕,脚下穿着双寻常的踢死牛的散鞋,光头没戴帽,语气随和,举止有度,一点也不像是人们传说中红头绿脸的凶神恶刹。
同客人落座后,互相说了一些客套话后,关七就申明义军平叛为的是百姓不受祸害。张保敬满口称颂,随即把礼单呈上,上面开列着足银二百两、大红绸缎八匹、本色山绸二十匹、粗细粮食共十石、猪两口、羊四只、美酒二百斤。
关七拿过礼单一看,呵呵一笑,说道:“蔽军驻扎此地,对地方多有骚扰,何敢受此大礼?然如若不收,也辜负了寨主一片好意,只须留下几件,余者还请仁兄带回。”
“头领言重了!”张保敬站起身来,“贵军进驻以来,剿匪安民,功在地方。小寨区区薄礼,足下不收,岂非嫌礼太轻?还请头领赏下面子,小弟也好回寨复命。”
“既如此,却之不恭。实在是受之有愧。”
关七又命人安排酒席,款待张保敬及其随从人等。正说着话,有人来禀,说是昨夜派出的一队人马剿匪归来,捉到几个看票的,起出了十来个肉票。关七起身告个便,让手下继续陪同张保敬吃酒。
“你家头领平日里也如此简朴?”张保敬小心问到。
“我家头领平日粗衣恶食,向来如此。”
“佩服,佩服。义军声名果然不虚。”
“你家头领还未有压寨夫人?”
“哈哈”一个唤做祝恒飞的卒正大笑起来,“我等并非寻常流寇,用不着压寨夫人!”
“失言,失言。在下不知规矩,犯了忌讳,乞望恕罪”
“哪里话!这里须是没有忌讳,客人远来,不必拘束,只管吃酒!”祝恒飞豪爽的站起,为张保敬筛酒。
一来二去的,张保敬和义军的几个卒正吃的起兴,酒多之余,也“哥哥,兄弟”的相互称呼起来,觥筹交错间,张保敬已经醉意十足了。
关七站在廊外,透过窗棱看着张保敬满面红光,吆五喝六的,心里只笑道:“有你哭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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