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四十二章 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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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再来攀扯我。”张保敬板着脸,把袍袖抖了一下,闭也眼睛在也不说话了。
张家寨的寨主张保业和士绅、财主们看见票子不用赎就送回来了,而且还是关七派人护送的,又听见张保敬叙说关七如何仁义、如何忠厚、如何剿匪安民,又愿意同山寨做朋友,答应一定好好教训杨进,这些太出乎大家意料了。
以往,官军也曾经进山剿过匪,有的时候打掉票子,有的时候起出票子,可他们和那些杆子一样把票子当作奇货可居,非要讹足了银子才肯放人。哪里有关七这样慷慨?
这天晚上,几个管事的和肉票的当家人都聚在一处,商量如何酬谢关七。银子自然要从那些苦主身上着落。可是这些苦主们,在肉票被放会以前,每日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东求情,西托人,展转向杆子哀求,只要保住肉票一条命,他们不惜倾家荡产。可是杆子没好惹的,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几家苦主一时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
可如今肉票安然回家了,要他们多掏一钱银子,就似要从他们身上扒一层皮似的,疼到心里。纷纷都说自己的地荒了大半,又因为连年天灾,没甚收成。搬到张家寨以后,更是青石板上过日子,只有出项,没有入项,手中的浮财一分一毫都耗尽了。尽管他们有的人把银子埋在后院地下,或者暗中放阎王债,却总是把自己说成是从黄蘖汁中泡过的,苦不堪言。谈到三更以后,还是没有眉目,张保敬心里搓火,又不好抹下面皮,只说不再管这事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柱哀仗不哭爹。票子没回时,你等托我说情,也这般诉苦么?既是如此,明日我便将人送还关七去!日后这等事,也休来攀扯我。”
几句话,让苦主们哑口无言。张保业把玩着手中一个碧玉的玉珏,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好笑。过了半晌,见还无人应声,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三弟,也莫把话说绝了。乡里乡亲的,难不成你真的把票子还与关七,让他去撕票?”张保业转向苦主,继续说道:“各位休怪我直言。倘若你等不在我寨中,我与三弟自然不管这等事。今日既是我三弟那了我的名帖去见的关七,虽说礼物是你等凑的,寨上究竟也凑了些。关七不是看我兄弟面皮,票子如何能回?如今你等不做出血筒子,倒要过河拆桥?若是传扬出去,外间不说你等不晓事,只说我兄弟不地道,岂非是要毁我山寨的名声?”
苦主们被张保业、张保敬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一阵**,都没了脾气。只好答应各自凑齐足银两千两、粮食一百石,粗细对半,另外又拿五十两作为张保敬的辛苦钱。苦主们虽然肉疼,但是相比较从杆子手里赎人,这个价钱只是其三、四分之一。
祝恒飞只说关七还要巡山,黄昏方回,张保业又留他们吃了午饭。利用中午休息的时候,祝恒飞借着散步的机会,把寨中的地势和道路看了齐楚。到了申时,祝恒飞等动身回去了,张保业不免礼送了几里地,又让张保敬带人抬了猪、羊、牛酒前去关七的大营慰劳并祝贺大捷。
关七好生款待了张保敬并其从人,又多多开了赏钱。张保敬没随大家回寨,他到象一个老朋友一样,和关七一齐又吃酒说闲话到三更,然后同榻而免。张保敬把苦主们的难处说了一通,让关七不要嫌银子少,关七反而十分领情,又主动要派二十几皮骡马前去搬运粮食。
第二天,关七请客,又叫了几个卒正作陪,吃的十分畅快。看看日头偏西的时候,从外间跑了一个小卒,马跑的满身是汗,送了他一封信札。关七看了,脸上渐渐县出不安的颜色。
“恭甫兄,小弟不能久留你了。教导招我回去有大事商量,恐怕是真定支付那条老狗又不安生了。我三五日不能回来,你可小心把守山寨,且且提防杨进再来报复。”
“请放心,敝寨关防严密,万无一失。粮食还是依照商议的法子搬运么?”
“小弟要全军回防,恐怕不及搬运了,有劳恭甫兄将粮食送到天井沟去,距此大约八十多里。”
“敢不从命?”
关七把张保敬送到村边的时候,马军营已经正装待发了,关七又让人快马通知其余的部,然后朝张保敬一报拳:“军务在身,恕不远送了。”
“再晤非遥,静侯佳音”
张保敬走了一阵,到一个小山头上,立马回望,看见关七的人马离开了驻扎的村庄向南去了,旗帜在夕阳下隐约飘扬着。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关七的人马走了不到三十里,在一个山沟处停止下来了。

“虎翼营到何处了?”关七遥遥望着南边的群山,默默的想着。
王彦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啃着一个杂面窝头。
林梢上挂着一团清冷的月光,借它如水的银辉,找到了鹰嘴愁涧的最尖端。俯视脚下的鹧鸪山,黑洞洞万丈深谷,巨石吊悬,阴风飒飒,仿佛刮肉透骨。鹧鸪山顶的参天大树,此刻只在大家的脚下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喳喳乱响。因为林梢的摆动,映射得好像所有的山都在摇晃。
王彦带领着虎翼营已经在群山之中连续行军了三天两夜了,自从接到苏瑛的密令后,王彦就憋了口气。虎翼营平日待遇最好,装备最好,苏瑛只叫王彦加紧练兵,任事也不做,惹得很多大小头目背后都在唠叨,说王彦“命好,不须战功也能做营游击。”
自从苏瑛使了凌青的计策,许下许多好处,让“没角牛”杨进假意哗变,闹的尽人皆知。又虚张声势的让关七带了几百人号称两人人马往北部平叛,掩人耳目。却让南处的细作通过各种途径把张家寨的地形打探的一清二楚。
张家在寨背靠鹧鸪山,正面是一漫的丘陵,寨墙高耸,又有四丈多宽的壕沟做掩护,易守难攻。只是鹧鸪山背后有一条飞涧唤做鹰愁涧,夹在两山之间,宽约三四丈,竟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张保业依仗着地势险要,在此并不设防。
王彦昨日在道上已经遇到了关七派来的哨马,把祝恒飞绘制的张家寨的地形图看的很清楚,上面勾画了许多张家寨的布防情况以及何处放火、何处爆破。今夜二更时分,虎翼营爬到了鹧鸪山的最顶端,王彦让军士们一边休息体力,一边用些干粮。
“休六”王彦叫过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卒,“三更以前必要架好绳索,今夜破寨,全靠你的手段了!”
休六弯着腰,攀着大石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他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的。他的身体又瘦又轻,那个俏爽灵活劲确实像个猴子。他可以在一棵数丈高的大树上,握着细细的一个树枝,一悠荡,借树枝的弹力,飞身一纵,跳到另外的一棵树上。
休六选中了鹧鸪山上靠近鹰愁涧的最大最高的一棵树做目标。这棵树的一枝胳臂粗细的梢枝,伸向鹰愁涧的尖端,相距三丈有余。在这头他找到了大石峰上部一棵仅有的老榆树的枯干。他抱它在怀里狠劲摇了几摇。“好!还未朽。”接着休六对着王彦点了点头。
王彦回身命令军士们把一根三四十丈长的大绳,抬到老榆树干下。休六十分熟练地把大绳拴在老榆树上,另一头打了个坐盘结,拴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军士们在十分急切地希望他成功,又在担心他是否有这样飞涧跨谷的奇能,都紧张地盯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休六家对王彦道:“起么?”
王彦没作声,拉着绳子亲手检查了每一个结,又伏下身向鹧鸪山伸过来的树梢再测了一下距离。他的心情又是一阵紧张,一来怕他的休六坠入这万丈深谷,二来怕一旦飞不过去,整个买卖就要落空。
当他确信准备工作确无问题时,便向休六一挥手。
“起!”
回身向军士们一招手,便拖着大绳站上悬岩的边缘,他把手中的绳子一松,只听唰的一声,他就溜流下悬岩不见了。军士们只看得见拴在老榆树干上的绳头。
休六吊在石壁悬岩的半腰,手握大绳,脚蹬岩壁,像一个抽丝的蜘蛛,向下攀去。当绳子完全放尽,他又脚跐岩壁,向鹧鸪山相反的方向攀去。
军士们的心乱跳,上百双眼睛紧盯着对面伸过来的那棵大树——休六的着落点。
休六已攀到自己适合的角度。
就在这要飞身荡涧的一刹那间,一阵担忧袭击着他的心,“这一跃能否奏效?”因此他再测了一下距离和角度。当他确信无问题时,便全身用力地一收缩,然后猛一伸张,双脚向石壁猛劲一蹬,全身一纵,他就像一粒小弹丸从巨石上射出去了,飞在空中,飞向鹧鸪山的树梢。
军士们顿时全身一惊,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小弹丸似的休六已挂在鹧鸪山伸过来的树梢上了。
王彦和军士们心脏简直像崩裂一样,一阵烈火袭上身来,从发梢热到脚底。
王彦急伏下身去,摸着大绳,他的手已感觉到大绳在一抽一抽地向鹧鸪山拉着,越拉越紧。他的眼努力张大,瞅着对面树梢上那个模糊不清的黑点,已慢慢进入浓密的林叶深处,不见了。他轻轻地喘了一口气,爬起身来,十分兴奋地向军士们低声鼓动道:“兄弟们!教导有令‘先登寨者,赏银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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