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四十三章 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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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把刀叼在嘴里,为的是紧急时刻不用再费时去腰里抽刀,静静的趴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
虎翼营用了一个多时辰才从鹰愁涧沿着绳索用滑轮滑了过来,因为天黑风紧,有十几个军士滑到对面山峰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王彦只好把受伤的军士临时编成一小队,专门负责用弓弩掩护其他人的行动。
距王彦不到十步的山道小径上,传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骂声,十几个巡山的寨丁打着几盏灯笼悠悠荡荡的走了过来。因为鹰愁涧自然天险,平常根本就没有人能过来,所以寨丁们也就没有当回事,到这里巡山不过是应付差事而已。
寨丁们说说笑笑,七嘴八舌的谈论着赌钱、喝酒和女人,直到他们身上的两裆间大大的“张”字都被虎翼营的军士们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王彦才一挥手,指挥着十几个军士猛然从草丛中蹿了出来。
寨丁们完全被惊呆了,还没等他们完全反映过来,已经被虎翼营的军士们三下两下的撂倒在地,又被利索的用牛筋捆住了双手,嘴里也被破布堵了个严实。几盏被打翻的灯笼慢慢的燃烧着,还未及完全烧完,就被几只大脚踩灭了,又用土石掩盖起来了,空气中只留下了一阵烧焦的气味。不过眨眼之见,山道上又恢复了谜一样的静谧。
寨丁们被推推搡搡、连拖带拽的拉到了草丛深出。对于他们来说,今夜恐怕是人生中最恐怖的一瞬。一群黑头黑面的鬼魅突然出现在飞鸟绝迹的天险之上,又势如迅雷一般的把他们收拾了。这些可怖的场景使他们中大多数人俱都被吓的面色惨白、双腿打抖,甚至感觉到裆部一阵温热的液体情不自禁的顺着大腿流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些不速之客是人是鬼,只在心里念叨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王彦让人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寨丁单独挑出来,取下了嘴里的破布,正要审问。那寨丁跪在地上,好似鸡咄碎米,不住的磕头,嘴里喃喃的说道:“鬼神爷爷,小的平日不曾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欺男霸女、巧取豪夺的事情都是寨主老爷吩咐的,小的只是当差吃粮,不得已啊。冤有头,债有主,还望鬼神爷爷明鉴。”
王彦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等脓包势,看得那小头目如此模样,不觉火往上撞,一个大耳刮子,把那小头目打的眼冒金星,昏死过去了。
王彦一抖手,悻悻说道:“这般不吃打。”让人用冷水把他激醒。小头目激灵一下醒来,看见眼前坐着一个人,一身皂衣,寸排骨头纽,黑色的绢帕罩头,面目黝黑,只是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吓的又要磕头胡说。王彦不愿再听他罗唣,抓住他的前襟,一把把他提了起来,幽幽说道:“老子不是鬼。尔等平日为虎作伥,今日方有此报应。老子就是四方揭谛报应神!今日老实回答,尚可饶尔活命,若是耍诈,仔细你的脑袋。”
那小头目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敢耍诈,一五一十战战兢兢的老实回答王彦提出的问题。王彦问了一阵,觉得和细作提供的情况大体相同,也就停住了。把手一招,过来一个军士,把小头目带了下去。
王彦嫌这些寨丁麻烦,让人把这些寨丁大部分杀了,只留下三两个带路。又让人穿着寨丁的衣服带着俘虏在前面开路,自己随着大队悄悄的跟在两侧,望前山走去。
拐过几道山脚,到了一处高坡之上,前面有一座木头搭的望楼,上面挂着几盏大灯笼,十几个寨丁正在耍叶子牌,吆五喝六的。望楼上的人看见山道上来了几盏灯笼,往下喊道:“可是巡山的陈小二么?”
“正……正是”陈小二颤抖的说道。后面的军士拿刀柄往他腰眼一捅,陈小二一激灵,猛的提高嗓门喊道:“我们巡山,你等却在此快活,还不快快开门,放我们进去吃碗酒!”
“小二哥,这就来,莫说外道话。”望楼上有人一边开门,一边和陈小二调笑着。
望楼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寨丁正笑嘻嘻的过来和陈小二搭讪,却看见陈小二满脸都是汗,脸色刹白,正纳闷着:“莫不是招风受凉了?”。忽然从陈小二身后冒出一人,这个寨丁正觉得他眼生,刚要查问,一把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心窝,同时一只大手把他的嘴紧紧的捂住了。
王彦一挥手,黑暗中,数十个身影蹿了出来,直往望楼上奔。正在耍叶子牌赌钱的寨丁正玩的兴头上,哪里知道这些?不过一瞬间,都被虎翼营的军士们杀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眼尖,看看不对,正要去挂起红灯笼发信号,却不防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飞刀直扎在后心上。小头目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做的好。”王彦看了看休六,笑着鼓励着他。
望楼的下方,过了一道山梁大约两里地以外,张家内寨点点灯火,已在眼前。王彦看看星辰,大约四更天了。
王彦把按照训练中的做法,把虎翼营分做斥候、主攻、爆破、纵火、掩护等几个小队,每个小队又分成若干小组,每组三五人不等,各自带着应手的家伙和一些“轰天雷”。又让先前脚上负伤的十几个军士穿着寨丁的衣服,在望楼上装模做样糊弄寨内的寨丁,使其不生疑虑,其他士卒俱都在望楼底下休息,检查器械。
王彦身上披了减寨丁的衣服,手把栏杆,仔细大量着远处的张家寨。这是一个很大的山寨,东西南北各宽约三里有余,也有东南北三座寨门,上扯吊桥。因为最近无警,三丈多高的黑黝黝的寨墙上稀稀拉拉的挂着十几盏灯笼,有几个队巡逻的寨丁不时在寨墙四处走动。
靠近山寨的中部,另外有一所大宅院,那是寨主张保业的家宅。张宅的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寨丁的营房,这样既可以随时支援四面寨墙的战斗,又可以保卫张保业的主宅。现在张家寨中大部分的灯火就是从这个区域发出的。
寨内也有纵横的几条街道,把其中的居民区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几块,由于天色已晚了,这块区域中灯火不多,黑幽幽的,和张保业的家宅那边正好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和关七约定动手的时间定在五更,寨内举火放炮为号,现在的时间已然不多了。王彦大致把张家寨打量了一番,觉得和祝恒飞送来的地图几乎一样,十分高兴,赶忙下了楼,把几个小头目找来,分别部署了任务、重申了军纪后,方才动手。
张家寨因西边靠着险要山峰,所以没有西寨门,只有一个供寨丁出入的小门。西边的寨墙也最为矮小薄弱,宽大的壕沟到了这边也刚好延伸进山峰的脚下。寨墙上寨丁此时有的抱着长枪呼呼大睡,有的干脆聚集到寨墙下一起吃酒耍钱,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
王彦还是让十几个军士扮做寨丁模样,让俘虏的小头目陈小二做向导,余众都分散跟随在两侧稀疏的树林中。因这个陈小二专司后山的巡逻,寨墙上的寨丁大多认识他,只是稍微询问了两句,就把小门打开了。
就在小门刚刚开启的一刹那,王彦发动了。几十条黑影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的射向小寨门,前头的十几个军士也一起动手,只一瞬间,便把毫无准备的寨丁给收拾了。
看守西寨门的寨丁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任何的警报,平日里只是吃酒、猜枚、赌钱打发时间。乍一遇袭,肝胆俱裂、面如土色、抖似筛糠,哪里还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有一个教头模样的仿佛有些手段,还在拼死抵抗着,只是仿佛他吃酒带醉,也逐渐气力不支了。
王彦哪里耐烦得了他,几步赶上前去,飞身一脚,把那教头踹了个狗啃屎,军士们一拥而上,把他绑了,用胡麻堵住了嘴。
东边寨墙上的巡逻寨丁听到这里仿佛隐隐有刀兵之声,有几个急忙赶来,边走边大声问道:“那边有动静么?”

休六把匕首顶在陈小二的腰上轻轻一捅,陈小二慌忙大声说道:“兄弟们闲来无事,角抵游戏罢了,不必惊慌。”
赶来的寨丁听得是陈小二的声音,有远远的看见十几个穿着寨丁衣服的军士挥手打招呼,心里一松,嘴里却说道:“你等好生看守,不可有疏忽。”又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返身回去了。
王彦见四下无事,收拾了那些寨丁以后,便命令虎翼营的军事分做许多小组,按照事先分配的任务,分别下了西寨墙,向各自的目标潜进。约好五更时分,看见西寨墙上火起,便一起动手。
虎翼营士卒均是精心挑选的,一个个不惟手段超常,也都似琉璃猴子——滑的很。他们三五成群的,利用夜色的掩护,或蹿或跳,或匍匐或急走,分批分次的潜伏到了马厩、军械库、金银库、寨丁的营房后和东寨门附近的树丛中隐藏起来,只等西寨墙上的信号。
鸡叫二遍,天近五更。天色还未亮,斜月还挂在林稍,启明星已经在在东方闪烁着。寨丁们见一夜无事,天色马上就要亮了,于是很多寨丁陆陆续续的下了寨墙,躲藏到墙下的窝棚里去睡觉了,有些大胆的,干脆开溜回家了。
就在这个时候,西寨墙上突然“腾”地闪出一道焰火。人们还在纳闷的时候,紧接着东西南北四处都有“嘣!”的爆炸声响起,四处火光闪亮。不一时,草料库大火冲天,马厩里的马受到惊吓,四处下里撒开蹄子乱跑乱撞,寨丁们的营房更是被炸上了天,碎砖石、破木料扬起四五丈高,又有不少人乘机大喊:“破寨了!快跑啊!破寨了!快跑啊!”张家寨开始慌乱了。
常二牛领着一组人潜伏在东寨门附近的灌木丛里,看见寨内大乱后,乘着人们慌乱的机会,他让几个兄弟把手中的“轰天雷”点燃后一股脑的扔向了东寨门的门洞里。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后,刚才还在东寨门内休息的十几个寨丁倒下一大片,尸体支离破碎,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混在一起吸入了焦黑的土地里。
二牛把刀一挥,几个军士冲进了东寨门的门洞里,把侥幸没死的寨丁轻易的放翻了。因见巨大的东寨门被炸塌了一半,二牛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剩下的一半撞了下来,又几刀砍断了吊桥的拉索,四丈多长的吊桥吱吱呀呀的陡然落下,“砰!”的一声,溅起一地尘土。
关七的人马昨天夜里乘着夜色已经赶回了,三更左右到达在三里外的一处小山坳,正在休息。五更天的时候,关七突然见张家寨火光大起,知道虎翼营得手了。关七并不犹豫,马上催动人马如潮水般的蜂拥而上。
张保业木呆呆着看着四处的燃烧大火、人们慌乱失措的四处乱跑,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几个心腹家丁断断续续的回报也不能让他把事情的脉络弄清楚。张保业突然虎的转过脸来,厉声喝令家丁们拼死抵抗,一面抄起朴刀就要往外冲,却被几个家丁死死抱住。
一些寨墙上的寨丁在几个教头的带领下,拼凑了二百来号人,要堵住被打破的东寨门。却冷不防西寨墙上又响起了一道焰火,那是王彦发出的集合截击的信号。散在各处的虎翼营将士纷纷向东寨门集中。远用弓奴,近用“轰天雷”,四面八方的向这股寨丁射击。寨丁们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死伤的寨丁趴满了一路。突然间,东门人喊马嘶,一片喊杀声,关七头一个冲了进来。寨丁们在也坚持不住了,哗啦一声四处逃散。
寨里寨外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人马杂沓的声,寨丁们再也不能组织起有组织的抵抗了,不过还有不少人依仗着房屋和坚固的宅院,用砖块,羽箭向义军投射。
关七指挥义军并不纠缠,只是派人马占领重要的路口,并且集中力量攻击那些孤立的据点,任由惊慌失措的人们四散奔逃,自行瓦解,这是关七多年的经验所得。对于那些顽抗的据点,依照以往的方式,往往只需将他们点着,就可以使顽抗登时瓦解。可是今天不同,张家寨的粮草物资是义军十分必需的,关七只是点燃了一些不是仓库的居民的房子来吓唬他们。
战斗的进程发展很快,当太阳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大部分顽抗的地方都被义军占领了。惟有张保业带领着一些心腹家丁裹胁着一些佃农和雇工继续在他的主宅抵抗着,张宅处于街道的正中,四边不靠,没有什么建筑物在他周围。它的围墙高下有一丈二尺多,俱都用条石和着糯米桨、黏土夯成,厚约二尺余,十分坚固。大门是用老榆木包裹铁叶子,一排排的密密的钉着生铁丁,刀砍斧剁也绝难打开,更何况里面用条石和很多粗木杠顶住了大门。
关七无奈,只好命人猛攻。义军士卒们拆毁房屋匆忙打造了数架楼梯,延着房坡直向房顶攻去,企图夺占房顶,然后一上势下,攻入院内,打开大门。可是张保业的心腹家丁平日里都被他用银子喂足了,缓急时刻肯出死力,很多在破寨时候逃到这里的男女居民也害怕被攻破后受到牵连、侮辱,也拼命抵抗,石头、砖块夹杂着羽箭如同暴雨一样倾泄而下,还有人把一桶桶滚烫的热水从房顶泼下,义军士卒几次强攻均未能奏效,反而伤亡了不少人马。
关七命人暂时停止攻击,只是把张宅团团围住,一面分出人马扑灭四处的大火,抢运粮草辎重,安抚百姓,一面找王彦商量破敌之策。
“可惜‘轰天雷’已用尽了。”王彦不无感慨的说道。这次行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义军用新火药配方制备的“轰天雷”,可是“轰天雷”个体较大,每个义军士卒只能携带一枚,而且用陶罐装药很容易就破碎,王彦带来的几十个“轰天雷”一路山路颠簸,破碎了将近三分之一,还好剩余的“轰天雷”都发挥了作用。
“一力强攻,倒是可以拿下,只是伤亡难免太大。”关七也皱着眉头。
二人正在发愁,有个卒正前来回报,说是在军械库里发现了不少火药。二人眼睛登时一亮,哈哈大笑起来。
关七让大部分义军士卒都休息吃干粮,同时监视着房坡上敌人的动静,只让十几个身手灵活的蹿到张宅门楼下,从两边的门墩下掘开石头,往下挖洞。起初,张保业以为义军是要拆毁大门,也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宅子光基础大约就有一丈多深,纵然义军挖了一小块,也绝难撼动整个基础。只是命人望门楼下面抛掷砖瓦、石块,阻挠义军的挖掘,可是房脊上的人们被门楼挡住,无法直接杀伤下面挖洞的义军士卒,这时张保业才开始惊慌起来。看看无法阻止义军挖洞,张保业知道最后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让心腹家丁把人们聚集起来,声泪俱下的说道:“张某不才,误中流贼奸计,祖宗几代基业不能保全。今贼围困数重,势难突围,张某欲尽焚仓廪,也不留于流贼。望诸位死力以拼,也不负我家几代薄恩,留取杀贼英名。”
大院中几百个人见他须发皆白,老泪纵横,也都暗自哭泣。张保业命人点燃了家宅中几个主要的大厅和仓库,又挑选了一百多青壮的汉子各拿弓弩挡在大门的正面,等待着义军从大门处蜂拥而入。
义军的挖掘进度很快,不销一顿饭的工夫,已经挖出了两个三、四尺深的地洞,大约水桶粗细,义军士卒把两个缴获的火药桶安在地洞里,引出一丈多长的药线,点燃后静静的等待着爆发的一刻。
两声巨响,大地震动,尘土飞扬,砖瓦和木料四下里飞迸,有个门前的石狮子竟被迸飞出几丈以外。一阵窒息般的沉静后,义军士卒爆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呐喊,关七使足了气力高声喊道:“灌啊,兄弟们往里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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