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蝴蝶 第五十四章 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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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岁在西南。
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狗伸舌头的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树叶在烈日下轻微的颤抖着,迷茫的苍蝇嗡嗡闹成一片,旋转着飞舞着,知了却最喜欢夏季的炎热,一个劲的乱叫着。
通往真定的大道上,远远地滚起一路的尘土,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烦躁的宁静。
渐渐的,烟尘近了,急促的马蹄一步带起一窜白烟,一个小校打马如飞!
他和他的马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青灰色的号衣紧紧的贴着身体,只有衣脚还是干的,马儿浑身的汗水在阳光下闪出水一样的亮白。
“嗖嗖”几只羽箭破空而来,小校猛的一低头,但是毒热的空气还是让他的反映慢了半拍,头上的濮头被羽箭射中,忽悠一下飞了出去。小校吓的把嘴一裂,手中的马鞭却狂抽数下,马儿在“唏溜溜”的嘶鸣中又疯狂的向南跑去。
“休走了官军的细作!”小校身后,十几个义军侦骑一边挥舞着刀剑,一边大声呼喊着……
“这是军马钤辖大人的火急文书!你等如何敢阻拦!”小校从怀中掏出一个被汗水侵湿的通封书简厉声喊叫着。
战事紧急,城外已经加了岗哨,除非是有紧急公文,否则一律不许入城。正定县城外吊桥边,一个守城门的都头,看了一眼那小校愤怒、着急和轻蔑的眼神,把舌头一咽,说道:“兄台莫急,验了文书再进不迟。”
二尺多宽的书简上写着“急密”两个字,背面的中逢还戳着军马钤辖的大印,只是这印章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看不得清楚。都头不敢擅自做主,赔笑道:“不是信不过兄弟,只这公文湿透了,还须回禀知府大人,即便回来。”
小校看他十分磨蹭,眼都红了,大骂道:“王钤辖被围上吕村,我拼死突围,向知府大人求救。误了王大人的性命,合是你的罪过!”,说着把手中的皮鞭直往那都头的脸上抽。
那都头想是日久没练工夫了,冷不防被他抽了一鞭子,满脸都是血迹,心里火起,一把纂住小校的马缰绳,死命往下拽。
“你可是来下书的?”武醭一边剔着牙,一边打着酒嗝,把一个吃尽了的鸡腿随手扔在一边,晃悠悠的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回大人,小的正是奉了王钤辖的差遣来送文书的。”那小校刚想要和守城门的都头扭打,看见武醭走来,叉手回答道:“我家钤辖被围在上吕村,贼首韩猛连日围攻,十分紧急。求指挥使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快快报知知府大人,若是晚了,王钤辖只怕性命难保。”说巴,小校一脸哀求。
武醭看着那小校,一身的号衣尽是破漏,血污染红了半边衣裳,马儿也似乎不得食,瘦骨嶙峋的直喘粗气。“也难为他了。”武醭想到这里,语气缓和了些,说道:“你且在南关中饭铺歇息,用些酒饭,歇息马力。我即刻将文书知会知府大人,一有回文,便打发你回去。”
“既如此,多谢大人看顾。”小校无奈下了马,又施了一礼,将文书递上,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过吊桥,向小饭铺走去。
上吕村。
四周的寨墙很多坍塌了,因无钱,一直没有修复。时间一长了,缺口处的墙砖的空隙间,已经是杂草丛生、野花四开了,更有几个生命力异常顽强的小树横生乱长,全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不知怎么的,望着缺口的寨墙,王吉隐隐有一中不详的预感,他一生都喜欢规划整齐,东西有了残缺总让他不舒服。
王吉的标兵营陆续收拢溃散人马,一路向东北方向往中山府定洲城败退,韩猛并不猛追,只是隔着大约二十里上下,不即不离的尾随着他。黄昏的时候,王吉赶到了上吕村,可是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滹沱河一路奔流,恰好在这里做了个大拐弯。
村寨中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原来这里还住着几十户百姓,得知孟家庄官军战败后,正往这里跑,便拖牛拽羊的把能吃能用的全带走了,所幸,还有几眼水井让可以让官军浸润一下干渴的喉咙。

王吉把标兵营分作三拨,划地而守,一边休息,一边埋锅造饭。韩猛的人马大多是步军,缓缓而进,尚在十里之外。
太阳平西的时候,王吉眺望着,看着汹涌的河水,混沌一片,那么沉重,那么黯淡,匆忙的向前流动着;一眼望去,只有动荡不已的大幅的轻绡、成千上万的条条流水、忽隐忽现的漩涡,正如他狂乱的头脑中涌起许多的印象。
“我本方面镇将,不想今日一败,竟至于斯!还有何颜面上对朝廷,下对父老?”王吉铁青着脸,手按剑柄,“贼众趁势而来,士气正旺,官军新败,士气正衰。且粮草不济,辎重不全,又背水向贼,全无退路,如何了得?!”
“大人不必难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身边的一个小校看见王吉叹了口,忙连声安慰道:“此间尚有几百军士,皆是大人标兵,平日承大人重恩,必能死战。大人只要镇定指挥,鼓舞军士奋发忠义,齐心一德,贼虽众,也可保数日无虞。且我大军尚且有大部生回真定,只要大人修书一封,知府相公必定谴重兵来援。那时,贼众自然望风而逃。”
“武醭为人,尚可一战,至于田继亮……”王吉苦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轻声的说道:“去吧。”
通红的营火,在天鹅绒一般的黑夜的汪洋中摆动着,照射着那些好象用硬纸片剪裁的扁平的面孔,人体、马匹。营地里充满了欢笑声,说话声,叫喊声,远远的歌声,忽起忽落……
王吉望着远处韩猛的营地,突然心中闪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嫉妒,同为军人,自己这边吃糠咽菜,无酒无肉,士气低靡。韩猛那边却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载歌载舞,庆贺胜利,难道自己堂堂官军的军马钤辖还做的不如一个“贼”顺气?
“贼众侥幸取胜,正在庆贺,必定疏于方法,偷袭贼营,正是时机。”一边的小校看见王吉眼中奇怪的神情,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以为王吉还沉湎于战败的情绪中,故此小声提醒道。
王吉一楞,回过神来,想想也有道理,若能夜间偷袭得手,纵使不能将贼全部击溃,也能激励士气,便于固守待援。
王吉点点头,刚要去布置夜袭的事宜。猛然间,外边杀声大起,一部分义军已经冲到了寨墙外,正在呐喊进攻。
“直娘贼!”王吉猛的醒悟过来了,韩猛营地里的歌声、人声、欢笑声原来是故意装给他看的,自己还巴巴的准备要去偷袭韩猛呢。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顿时使王吉的脸涨的通红,他猛然拔剑大喝一声:“好男子,死则死矣,岂可为贼所辱!”
不管射得中或者射不中,剩余的官军在王吉的率领下,高声呐喊着,把手中的羽箭雨点似的泼向义军。火光中,到处都是人影闪乱,不时有一些火箭拖着浓烟飞进了寨墙,没有给官军制造多大的伤亡,却钉在了王吉为数不多的几辆辎重车上和帐篷上,惹起了大火。一些官军拼命的扑火,弄的焦头烂额的,几股浓烟飘荡在黑夜的星空之下。
突然见,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那些扑到寨墙外的义军人影忽悠一阵消失得无影无综,仿佛他们根本没有来过一般,只有远处的树林在飒飒的作声。
王吉就如同一个憋足了气力要和对手拼死一搏的拳师却突然发现对手根本不存在一样,猛然楞在当场。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远处韩猛的营地依然是喧闹异常。
这个夜里,官军都在赶挖堑壕,寨墙上的缺口也被用拆毁的民居的木料和砖石堵死了,几十个粗大的树枝被放在了村口的小路上,几道绊马索也隐藏在地下的浮土中。
王吉虽然又惊又累,但是为了鼓舞士气,还是亲自掘壕背土。这样的活,他自从当官起就再没有干过了,可是今夜他却分明感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刚刚从军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的一个炎热的夏夜,他第一次被都头用皮鞭催促着,赶挖壕沟、布置着障碍。
对面义军营地的火光就像一道着火的锁链一样排出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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