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六十三章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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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的光芒从东边的窗户里照射进来,被镂空的细花窗筛成了班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柔和色泽,落在了凌青那紧锁的额头上,仿佛是某些神秘的文字。
然而凌青的心里并没有一本现成的天书。两个多月来,他不曾经睡过一个囫囵觉,原本水一样白净的孤寡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两只眼睛如同龙虾一样快要突了出来,额头上的青筋条了出来,两边脸颊上连着太阳**的几条筋也尽在那里**着。
他这段时间总是在急急忙忙的和自己说话,声音很低,总是被自己的话哽的透不过气来。他又常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仿佛想要逃到什么地方躲藏起来。
一张桌子,一张靠椅和四把椅子,几个红木的大木箱子,墙上挂着一把刀。这就是南处凌青的书房——抱犊寨中最神秘的地方,甚至比冯家大院更为隐秘.
再往外面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色的朱红栏杆和两丈多高灰色的高墙把南处十几间房子从人们熟悉的生活空间中生生的切了下来。
这是一块禁地,黑漆的大门上没有任何牌匾,门首两只狰狞的石狮子却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进出者心里最隐蔽的奥秘。
门前台阶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刻着苏瑛的手书“无令擅入者,斩!”
桌子上面总是是放者一本书,而且总是在第十四页夹着一张薛涛签,这本书还是他两年以前看过的。
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这本书为何一直没有读下去,只有凌青自己知道,那张书页就是南处本部和外面细作的“字验”密码。为了保密,也为了方便,凌青总是每隔十天半月从这页书上选取一些生僻的字眼当作“字验”密码。
“这买卖如何做得!”凌青的小白牙咬成了一线,卷宗里几十张书札满是涂改的痕迹,他的计划已经修改了不下二十次。可是每此报到苏瑛那里,不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就是被苏瑛拿着毛笔在纸上涂涂改改。
为了从汴京弄到切实的情报,凌青已经失去三个南处一等一的细作。那都是跟随苏瑛在济南府唐王镇起事的老兄弟,一个满身是箭,被射成一个刺猬,倒在冰冷的山梁上;一个用匕首扎进了前来围捕的捕快前胸,一身真丝绸缎衣服却被自己的血染得通红;最后一个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却在一个小客栈昏暗的灯光下再也没有拿起那双筷子。
如果这三个老兄弟在天之灵不散的话,他们当可以稍感欣慰了,他们舍命传递出来的情报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摆在了苏瑛的桌案上。或许他们也许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之献身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们只是为了报答当初教导的活命大恩而义无返顾的献出了那鲜活而又灵动的生命。
“为今大计,乃是方腊!”凌青的耳边又响起了苏瑛低沉、忧郁而又不容置疑的话语。这个不知到为什么突然在济南府唐王镇冒出来的怪人,平时和和气气的,似乎一副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到了必要的时候,他却是最残忍的!……
西山坪,虎翼营驻地。
一身芝麻灰黑竖条的短褂,宝蓝色的书生巾,酱紫色的裤子,褐色的黄牛皮护腕,苏瑛正准备动手。
王彦现在是又高兴又难过。王彦高兴的是虎翼营这一次骚扰真定府治极为精彩,百十来条汉子乘夜袭扰,楞是唬的真定府内几千军马不敢出城,极其有利的配合了韩猛大部的行动;又于翠巍山凭险设伏,死战不退,打得田继两两千多人的援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
众位头领都对虎翼营交口称赞,王彦的眼睛连夜里都是亮亮的,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气力。可是他的笑容却不多见,因为只有他心里最明白虎翼营的现状。
虎翼营本来编制就特殊,虽然是个营的编制,实编的人员满打满算却只有一百零三人,只相当于一个卒的编制。这并不是苏瑛故意为难王彦,而是义军目前还缺乏那些既有特殊手段又有特别坚强心理素质的兵士。
几仗下来,虎翼营斩获颇多,自己的折损却也不少。毕竟是在冷兵器时代,在战场上杀伤敌人的主要动力还是来自与人类自身的体力,虽然有巧妙的计谋帮助、有士兵素质的差别,但是在没有形成武器的“代差”之前,损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虎翼营现在又是苏瑛手上主要的一支应急力量,是唯一一支驻扎在抱牍寨附近的主力部队。王彦打算卖卖老脸,乘着苏瑛这两天在西山坪犒劳士卒的机会,为虎翼营讨些好处,可是他却又碰到了一个大难题——苏瑛要考教虎翼营士卒的手段,或者可以说是陪着苏瑛练功玩闹。
苏瑛看见王彦带着几个风尘仆仆的士卒来了,也放下手头的禀事札子,换了件衣服走到院子里。他也是人,这些天又是土改又是作战还有杨辉工厂生产的事情,把苏瑛累的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了,乘这犒劳虎翼营的机会,苏瑛也想和这些最早的、成建制的“特战队员”们练练手,借此放松放松紧绷的神经。
“前日咱们练的是拳脚,今日要换一换练法。”说着苏瑛把手中提着的齐眉棍亮开,走了一趟把式,却是当初在普济寺觉远和尚那里学来的“烧火棍法”。
王彦等几人,皆是屡经战阵的,一看就知道,苏瑛这两下子,也是经过高手指点的。不过,苏瑛的棍法路子虽正,却也是犯了些毛病。他这棍法里有许多套路,全都是被练成了花架子,别看他舞得好像是风雨不透似的,其实是上不了阵的。苏瑛自己却对他的棒法很有信心,大声说道:“可曾看好了?苏某这套棍法练得也差强人意,但尔等几人谁能夺了我这手中的棍去,这里就有赏。”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的纹银来放在地上:“来来来!尔等一个个地上也行,一并全来也罢,赢了的,这银子只管拿去。”
苏瑛说着,先自己把大棍舞动开来。几人初时还只见棍影和身影,渐渐地棍也不见,人也不见了,却只能看到一团飞舞滚动的白气。棍风疾飞之下,连院子里的树呀,草呀,全都被扫得弯腰低头。几人也都是琉璃蛋子,一时齐声夸赞:“好!教导果然是好手段!”苏瑛愈加是精神十足:“来来来,尔等快上啊!”
王彦几人谁都知道,要想夺掉他手中的棍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他们更知道,这位是教导啊!若是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一翻了面皮,怎生是好?但大家都不上,岂不让苏瑛更加瞧不起?其中有一人,中不遛楸的个子,高叫一声:“教导当心,小的可要动手了!”
苏瑛几曾他放在眼里啊,他一边挥舞着大棒一边说道:“且来,难不成不想要这二十两纹银么?”
那人窜步向前,和苏瑛展开了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刚才苏瑛自己耍弄棍法时,他就看清了,这位教导棍法虽熟,但失于气力。他在苏瑛的棍影中纵跳环绕,忽进忽退。乘着苏瑛一个不留神,突然,他跃起身来,一个扫堂腿照着弘历的下盘就踢了过去。苏瑛却在大棒上纵身一跃而起,反过来要踢那人的脑袋。哪知,那人前边使的只是个虚招,是在诱敌。等苏瑛身体高高跃起的时候,他猛然一低身子,欺向苏瑛近前,左手一拦,托住了苏瑛,同时右手向上一击,那条大棒已被震飞出三丈多高。趁着苏瑛还没有醒过神来,他身子一纵,已经把大棒轻轻地绰在手里了。
苏瑛好没脾气,却又笑着说:“好!好!且住。虎翼营的将士真的好手段。喏,银子就在那边,你且便去吧!”
那人恭身一礼,又笑了笑说:“教导,不是小的胆大,只因小的素日穷怕了,今日见了这锭银子才急了眼的……”他正在兴奋地说着,刚刚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里。
“目无尊长!”王彦蒲扇一般的大手紧紧的把那人的胳膊抓住了,又赔笑着说道:“教导毋怪,兄弟们刚下校场,暑日晒的晕了头,才做出这等鸟事来。”
“你王彦何时学的这般乖巧!”苏瑛瞪了王彦一眼,退身只顾走了。一个平时老实的汉子突然之间学会了耍心眼,那决不是什么好事。
“教导,教导!我并非是巴结的意思。”王彦急忙分辩到,猛的摔开了那人的胳膊,也急匆匆的跟随苏瑛走了,只留下几个虎翼营的士卒傻子一般的站立在当院。
“咣铛”一声,门板被撞开了,门外魏进喜大声骂道:“王锁柱不在,你们须不是长了双猪眼,连我也不认得了么?!耽误了大事,仔细教导扒了尔等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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