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蝴蝶 第六十四章 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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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荀把两只眼睛瞪得彪彪的,手中长枪直直的横着楞是不让魏进喜近前。
朱长荀比王锁柱大两岁,却不如王锁柱细心,也不如魏进喜机灵,人却是猛楞的很,只要让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是苏瑛半道上收留的一个花子。
刚过鼓城的时候,义军队伍打从一个树林边经过,衣饰混杂、器械不全的义军队伍立刻引起了这个在林中休息的小花子的注意。尤其是当他看见曹林的后队驮运着辎重粮食的时候,小花子几乎毫不犹豫的跳了出来,抢手抓过马匹身上的口袋,仿佛用尽了气力,要拿到里面的粮食。
当曹林听到后队响乱,来看个究竟的时候,这个小花子已经被几个后生打到在地,气喘吁吁的,可是鸡爪一样黑瘦的手依然紧紧的捂着刚夺到手的一捧麦子。
曹林喝退了众人,把小花子扶起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双皂白分明、死不服输的眼睛。
“恩?”曹林再留了几两碎银子给小花子后,依然被那小花子紧紧的拽住了衣裳。
“你可是愿意留下?”曹林用手温柔的抚摩着小花子长着茅草一般杂乱头发的脑袋,“我等刀头添血的,辛苦非常,一日要赶百里呢!”
小花子使劲的点点头,嘴里依然咀嚼着刚抢到手的麦子。
“你还是拿这银子学门手艺,也好糊口。乱世之时间,犯不着你也搭上条性命。”曹林善意而又无奈的微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我要饿死的!!”小花子凄绝的喊声几乎把整个树林都震了,手中的一捧麦子“哗啦”洒了一地。
“要饿死的!!”曹林扳着小花子瘦弱的肩膀,眼睛直盯着他,望了许久。他知道,饥饿的人们,是怎么样用十年的生命去换一口饱饭,他也知道这句话里包含着多少辛酸的眼泪和无告的痛苦。
队伍沙沙的从曹林的身边走过,听到小花子倾诉的士卒们望望小花子又望望曹林,每一个眼神都在请求着曹林把这个满身污垢、破衣烂衫、饥肠辘辘的小花子留下。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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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赖儿”苏瑛一边看着呈上的书札,一边头也不抬,一边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锁柱不在,你依例紧守关防,也是尽职了。可也要学着变通,这事哪怕回我一声,也不至小魏子满院子的胡叫。”
“教导原是让我替锁柱的,锁柱临走时仔细嘱咐过的,我是押班副值,没有教导的令,任谁也不能叫进。”朱长荀瞪着眼白,呐呐说道。
“原也是我的不是。”魏进喜把脖子一缩,猴笑着赔笑道:“曹抚军只说有大事报知教导,我到这里,只想马上呈交文书,却不防扰了教导。”
“你二人且下去吧,就在门外把守,谁也不能靠近!”苏瑛一摆手,眼光依然留在书札之上。
苏瑛之所以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也要把方腊营救出来,并非仅仅是敬重这位功败垂成却依然决不投降的农民起义领袖,而是有着更多的考虑。
在青溪帮源洞,起义军经过殊死抵抗,方腊和妻邵氏、子方亳、宰相方肥等五十二人被俘。可是宿将忠州防御使辛兴宗随后赶到,截洞掠俘,方腊手下大将方七佛等人乘机逃脱,韩世忠实在俘虏的只有三十九人。
历史上(或者可以说是历史)方腊被俘后,其余部依然坚持斗争,直到次年年三月,方腊起义才被最后镇压下去。
苏瑛的义军虽然在河北山区付出了代价,扎稳了脚跟,已经开创了一些局面,可是在战略上依然处于辽、宋的夹缝之中,缺乏和其他起义军在战略上的呼应,依旧不能摆脱孤立的局面。
如果营救方腊能够成功,那么一方面苏瑛就可以利用方腊在江南诸路的影响,间接或者直接的控制方七佛等方腊余部,在赵宋朝廷的深远后方埋伏下另外一枚棋子。江南、河北两方面相互呼应,掣肘并牵制住赵宋朝廷两大块利益悠关之地,使“赵官家”在两个战略方面顾此失彼,不敢擅动。
另一个方面,是苏瑛预留的后手。金兵势锐,纵使在河北保留了一块义军的根据地,在战略侧翼牵制住金兵的部分力量,估计也很难阻挡住金兵长驱直入。
中国古代,北方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一直是比南方发达的。自从宋室南渡后,由于北方的战乱,大量的北方移民迁徙到了长江以南,把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技术逐渐的带到了南方,经济中心才慢慢的转移到了长江以南的江浙一带。

如果在此时在南方开辟一个“第二战场”,稳定住伴随宋室南渡初期江南行将到来的混乱局面,尽量利用江南的丰富物质资源积极发展生产,打下一个稳固的大后方,那么于公于私,于国于民,对于日后的恢复失地有着极其重大的战略意义。
“子彰”苏瑛对王彦说道:“交给你一个天大的买卖。”
“教导,适才我并非是曲意奉承,实在是……”王彦还在低着头小声却坚决的辩解着,可是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兴奋的眼睛里又冒出了明亮的神采。
“教导,虎翼营如今的状况您也知晓。”王彦一脸笑容,递上了一碗水,可是他的鼻子上却纵向褶皱起了几道纹路,眼角的笑纹也显的那么呆板。
“虎翼营累战至今,折损了也有将近三成了。”苏瑛叹了口气,把书札反扣在桌面上,“可你也不该捉弄些玄虚,你王彦几曾是这样的秉性?”苏瑛没好气的坐了下来。
虎翼营乃是义军精锐,连日累战,也有不少损伤,这些特殊的士卒不是随便划拉一下子就能凑齐的,这个道理苏瑛自然明白。可是连日的劳累加上长久的思索,还是让苏瑛的脾气难以遏制的烦躁。从看守异常严密的汴梁刑部大牢里营救出方腊并且安全的把他带回到河北的根据地,这等大事岂是儿戏?!可是没有这一步,那么苏瑛所构想的宏大的战略就有付之东流的危险。
迫在眉睫的宋金战争一开始,先是金兵南下,中原失守,继而是康王赵构渡江,金军追击,赵宋朝廷对中原和江南都失却了有效的控制。有序的权利失控以后,那么必然是另有无序的权利取而代之。大约在靖康元年(1126年)起,到绍兴五年(1135年)止的十年间,中原与江南出现了两类失控的权利。
第一类是农民武装,大约不下六十起,规模较大的有宣和末年至靖康初年河北的高托山、京东的张万仙,建炎末年至绍兴初年建州的范汝为、荆湖南路的钟相、杨幺、绍兴三年吉州的彭友。
第二类是由形形色色的溃兵叛将组成的流寇集团,不下二百之多。更多的情况是农民武装中加入了流亡的土兵,流寇集团中裹胁了无数无辜的农民。
赵构的南宋小朝廷渡江以后,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这些所谓的“群盗”之上。“渡江以来,每谴兵派将,只是讨荡盗贼也,未尝与敌国交战。”南宋政权为了剿灭这些失控的武装势力,消除腹背受敌的威胁,巩固后方,有利于社会的安定和经济的恢复,这一战争直到大约绍兴五年才基本结束。
长达十余年的内战,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消灭了一些不稳定的因素,也不可避免的遏杀了许多忠心为国的仁人志士!更重要的是,长期的内战,极大程度上削弱了皇汉民族内部抗击外辱的力量,延缓了积极发展生产、积蓄抗金力量的时间!
这一切无论是否应当发生或者是必然要发生,苏瑛都在极度的避免这样的结果。宋室南渡之后,统治阶级醉生梦死,不图恢复是一回事,但是能否适时的开创江南的新局面,为以后的抗金斗争积累必要的实力的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苏瑛的脑袋里,更有一层别样惆怅的心情,他不想让岳飞这个冠绝千古的民族英雄被赵构这个混蛋皇帝逼迫,手中染上杨幺的洞庭子弟的鲜血,他不想让那个“历史的局限性”污染岳飞的一个手指头!!
“教导,我并非是故弄玄虚。但是教导一声令下,我王彦和虎翼营众兄弟死且不避!”王彦生涩而有诚恳的话语把苏瑛从一种莫名的惆怅中拉了回来。
“子彰,我明白。”苏瑛沉声说道:“自今日起,你可在全军,不,但凡义军所到之处,你都可随意挑选人手,且不限名额。”
“真的!”王彦眼睛里兴奋的神情一层一层的加厚,仿佛在奇异的幻境里看到了天堂敞开的大门。
“不仅如此,我军所到之处,但凡人事、辎重、火工、器械,房屋你都可报我之后任意挑选,如有违抗,办他个抗命不遵之罪!”
“领命!”王彦把身体挺的笔直,脸上又显现出铁一样冰冷的模样。因为苏瑛最后淡淡的、幽幽的说了一句:“但若这买卖做不成,你也不须活着回来了。”
门开了,朱长荀和魏进喜两人如同石雕一样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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