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入了夜。容人坐在娘亲的竹椅上,看着娘亲为她细细地收拾一个小包袱。十几年来月瑶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细心地对待她。止血的药粉,止咳的小药丸,冬天防龟裂的油膏,都被细心地放在描金的小盒子里,拿花布包好:“容人,进了宫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丽人。”月瑶动作轻快,仿佛不是送女儿远行,而这一别,可能此生都不能相见了。
容人:“我走以后,谁来找顾你?”月瑶如同没听见,她从颈上取下一个彩漆小瓶,给容人挂上:“这是我白家秘制的救命灵药,无论中了什么毒,都能救回来,你千万拿好。”容人晃晃瓶子,只有一丸药:“娘亲,你自己留着吧。”月瑶却出奇坚决:“娘要给你。”
月瑶很晚才睡熟,容人替她掖好被子,下了竹楼,消失在夜色中。
老巫师医术如神,四条烧伤的蛇,只一日便完好如初。他看着容人饲蛇,不由泪光闪动:“十六年前,月瑶之差一日即可完成,就这一日,葬送了她的一生。只愿你,能够完成啊!“容人实在不敢把实情告诉他,这是老巫师最后的人生寄托,一旦破灭,他能不能挺得住,容人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容人没有直接回相国府,先去街上买了一双靴,回了竹楼。
月瑶依旧没醒。容人躺在她旁边,一手搂着她,闭上了眼。
不多时,银环来叫她了:“小姐,老爷找你。”
陈玉俊坐在书房品着皇上赏的好茶。丽人站在他身边,一脸不情不愿。容人一迈进书房,本在来回走动的独眼雪獒立刻趴在丽人脚边,一下也不敢动。
容人:“爹,找容人是为何事。”陈玉俊:“我打算让你扮作丽人贴身丫环入宫。这几天,你便侍奉丽人左右,熟悉她的习惯。”丽人:“爹!我怕沾了她的晦气!”陈玉俊怜爱地拍拍她:“我的儿,先忍一忍。”
容人温顺地走到丽人身旁:“丽人,不,小姐。有什么吩咐请说吧。”丽人哼了一声径直走出了门去,容人跟了出去。
平日里丽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只有一个蝶儿,今日却多了一个容人。然而容人只是脸色铁青地跟着她,没有任何服侍的举动。丽人走到一半便停住了,转身对着容人:“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扫把星!”
容人却向前迈了两步,几乎贴到了丽人的脸上。丽人更不开心了,她扬起小手要甩亲姐姐的耳光,却被姐姐攥住了手。丽人往回抽手,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了,“你松手,松手!”一旁的蝶儿上前来扯容人的衣袖:“快放开小姐!”被容人推在了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容人对着丽人浅笑:“不想让我跟着你?可以。你替我做件事情,这几天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容人要蝶儿出门置办点随身物品,支开了她,又攥着丽人的手腕,把她拖到了竹楼。丽人受不了竹楼里的药味,一只手在鼻子前扇来扇去:“这里真恶心。真不明白爹为什么老到这里来。”容人从柜子里取出一双靴子:“你把这个拿给爹,说是你做的。”
丽人不接:“这么难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容人:“这是我做的。我十几年都没对爹好好尽孝,临走做了这双靴子给他。但爹不喜欢我,我去送,他肯定不穿。”丽人:“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的。不过我不想干这事,爹说你是个灾星,穿你做的鞋,他的脚会痛的。”她轻蔑地看了容人一眼,就要下楼去了。
下了楼丽人便愣了,容人已经在门口堵着她了:“你不肯,我便天天跟着你。不止这几天,进了宫,我也天天在你眼前,”她绕着丽人走来走去:“说不定没几天,你就被我克死了。”
丽人不耐烦了:“那好。不过等我干完了,你以后都不许跟着我,进了宫也不许。”她接过容人手中的靴子,“我现在就去。”走了几步,发现容人还跟着她,又恼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容人:“我要看着你给爹。”
陈玉俊拎着丽人送来的靴子,左看右看,忍不住笑了:“丽人手艺可真不怎么样。丽娃,你没教过她女红吗?”丽娃看那靴子:“真不像丽人做的,像街上的便宜货。”玉俊却已经在往脚上套了:“准贵妃做的,我怎能不穿。”谁知右脚刚一伸进去,便是一阵钻心的痛:“哎哟哟!”连忙扯出脚,手伸进靴内,拔出一根针:“这糊涂孩子,针都忘了拔。”丽娃百思不解:“她那点力气,怎么把针嵌在靴底的?”

天还不黑容人就到了巫药铺。令她惊奇的是老巫师这么早就把饲蛇所用之药准备好了。老巫师递给她取血银针:“我每日清晨便煮好药汁在火上煨着,一直盼着你来。你来一天,月瑶的苦日子,便少了一天。”
容人默默用针刺破手指,看着血珠缓缓渗出,老巫师在一旁替她准备她爱吃的点心。本来准备今日将实情告诉老巫师的容人把准备好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她决定等到最后一天,直接进宫去。老巫师等不到人,自然会死心的。只可怜这老人,中年丧子,辛苦养大了孙女又被人当成了玩物。好不容易在风烛残年之际拾回了一点希望,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将重新走堕入绝望的轮回。容人心中对这个目前世上自己最亲的人充满了歉意,尽管这一切并不是她想要的。
几日后,相国府门口停了十几辆马车,每辆都描金绘银装饰一新,一盒盒的衣物,药品,食品,胭脂塞满了后几辆马车,前几辆上则是陪同的仆人。最前一辆最豪华的,坐的是丽人与雪獒。她的贴身丫鬟蝶儿与容人,也陪侍其中。
月瑶呆呆地望着丽人:“丽人,你今天可真漂亮啊。我能摸摸你的脸吗?”丽人厌恶地摆手:“刚搽了胭脂,别给摸花了。”她不由分说放下布帘,马车走了。容人黯然:离别的最后一刻,娘亲想要摸的,是丽人的脸。
望着远去的马车,陈玉俊满意地笑了,丽娃却怅然若失:走的时候,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送亲的马车绕整个百蛇城巡行。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这汉朝来的相国,也太爱摆阔。把女儿嫁到宫里,竟然还带这么多嫁妆。马车走到傍晚,也没到皇宫。丽人在车上无聊地靠着蝶儿的肩睡着了。容人撩起布帘,巫药铺所在的街市,渐渐近了。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老巫师望眼欲穿的样子。
“停车。”马车骤停,丽人给震醒了:“干什么!”容人不看她,对着陪行侍卫:“我要下去买点东西给我娘。”丽人不耐烦:“你好多事!”侍卫挠着头:“这不大好吧?”
“让她去。”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侍卫队长勒马转回过来,竟是紫生。容人没有道谢,跳下车就跑了。
老巫师惊异于容人的急迫。容人将血滴入药罐,说了实话:“太爷爷,我今日便入宫去了。药若做成了,你想法转交给我娘吧。”老巫师一愣:“傻孩子,你不在身边,你娘要这药何用!这药只有你使得,沾此药者,必由你以眼摄其心魄,才可为你所控!”容人黯然:“便做成了,也没用了。我这一去,一生也出不来了。”老巫师:“宫中险恶,这药实该由你带了去自保。可这一时半会又做不出来,倘你有一日能出来,一定来取了此药!”容人苦笑:“进去了哪还能出来,命该如此。太爷爷保重,容人走了。”
刚出了门,老巫师追出来,手里捏一只银镯:“容人!这是你娘留在这里的唯一首饰,你拿去,做个念想。”容人接过,咬了咬嘴唇:“太爷爷对不起,我救不了我娘了。”
老巫师并无想像之中那般失落:“何苦说这傻话。月瑶是我的孙女,你一样是我的心头肉啊。如今已管不了那许多了,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就能安心闭眼了。快走吧,你娘自有她自己的命。”
容人苦笑,为何白家后人的命都这样苦。她低头快步走了。
马车队还在等着,容人上了车,将镯子交给紫生:“请转交我娘。”紫生揣了,宣布启程。
老巫师将那最后一罐药浇在四条黑蛇身上,一阵扭动后,四蛇仅余其一,其黑尽褪,通体金黄。老巫师跪在蛇前久久不能起身:“天助我白家,成了,成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