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会是你眼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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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是岭南春回时,杜鹃的学习进入了最后阶段,各种活动和学习任务也接踵而至。
刚开学不久,毕业班级就举办了一个围绕“学会生存,勇敢走向社会”的演讲比赛。各个班级都派出代表参赛。杜鹃班的学习委员周文清代表她们幼三(2)参加这次比赛。周文清也是杜鹃的同室姐妹,只要有空,一室的姐妹都在帮助周文清纠正某些字音,指导她感情如何流露,表情和肢体语言如何传情达意,怎样才能做到声情并茂。大家还弄了些保护嗓音的饮食。临近比赛了,便一窝蜂地上街购买一套大方得体,青春靓丽的裙子。经过大家的一番共同努力,周文清顺利地通过了初赛,进入了决赛。最后,热泪盈眶地捧回了这次比赛的第三名。这是一个很好的成绩,十六位决赛者中演讲最出色的是前三甲。
接着是杜鹃率领校舞蹈队的成员一起参加了省师范生的舞蹈大赛。这是代表学校参加的赛事,接到通知后,学校领导、舞蹈老师、杜鹃都十分重视。领导说这关系到学校的名誉,应严格要求各参赛成员训练有素。舞蹈老师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测试,你们三年来所学的东西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体现出来。舞蹈老师和杜鹃以及队里一些优秀的舞蹈演员绞尽脑汁地编写舞蹈,一定要编出一个属于她们空前绝后的高水平舞蹈。经过大家一番废寝忘食的辛苦后,《敦煌魂》终于编写出来了。然后是进行地狱式的排练。最后,所有的服饰和道具都备齐了,就到广州去参赛。杜鹃在这出舞蹈里是主角。她在舞台上每走动一个位置都很显眼,她的动作变化多端,抱琵琶,吹长萧,莲花指,勾抬腿等,每个动作她都做得自然流畅,娴熟优美。淋漓酣畅把敦煌飞天女那轻盈,婀娜多姿的美,以及超凡脱俗的仙气表现出来,出神入化。整个舞蹈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华丽重彩与神灵的玄妙之感。最终众望所归,与省艺术师范学校的表演并列第一名。
四月份,学校举办了体艺节,持续一周时间。体育不是幼师班的女孩的强项,她们在这方面输得一败涂地。还好歌舞方面的才艺能弥补不足。
体艺节结束后,毕业班的同学就到各地去实习了.
六月中旬,实习的同学纷纷回校。写实习报告。交流实习心得。办手抄小展。然后是极为隆重的毕业才艺大展演暨人才招聘会。学生们被各种纷至沓来的活动弄得晕头转向。一部分学生已经离校自谋出路,还有少部分学生继续上大专院校深造。
盛夏七月,毕业生像一只只喂养得丰翼的鸟儿,纷纷飞出校门。他们告别了难忘的学生时代,走上工作岗位,走一条真正靠自己的知识和才干去把舵的人生路。
杜鹃临告别学校时,她的舞蹈老师妮子推荐她到市里一家条件很好的幼儿园工作。杜鹃婉言谢绝了。这位才艺出众的女孩子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山山水水中,回到阿妈身边。这儿才是她的根,美好幸福的将来在这里向她慢慢靠拢。
2
莲花镇这几年的发展确实快得让人刮目相看。小镇东头的那片密密麻麻的甘蔗林已经成了新开发区,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小镇的空间比过去大多了。街道规划也有很大的突破,向城市化发展,各条街道交错成“井”字型。
新街这一带多是私人楼宅。这些建筑,内外装修美观大方,显出一派豪华与贵气,与时俱进又富于生气。楼上住人,楼下是可供做生意的店铺,或自己做些买卖或租给他人经营生意。因此,这里的店铺鳞次栉比地经营着各种生意,多以美发、成衣、五金、副食为主。
而旧街这边则成了以饮食为主,这些饮食店多是有着多年的经营历史。旧街里的店铺和楼宅内外都显得陈旧与简陋,光线暗淡,灰墙黄壁,像一个暮年的老人。并不是主人没钱去装修,而是不屑于装修。大概是因为都住下来了,已经习惯。也因此,旧街这里的饮食店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店子。适合大众消费,赶墟日时生意远比平常兴旺,客似云来,从早忙到晚。平时就多只经营早餐,每当早上各饮食店便坐满客人。这地方的早餐也极其简单,多是本地人都习惯吃的:一碟子蒸粉加一碗玉米粥。有时换一下口味,就吃点肉粥或炒米粉之类。
新街这边也有几家经营饮食的店子,但不是普通的饮食店,人家是上档次的酒楼。装修豪华,别具一格,是小镇里的星级饮食店。一般人是不会去那里用餐的。只有新人的婚宴,单位里搞各种庆祝活动,有钱人请客,外地的自驾车游客和一些高官来考察就会去光顾。这些门可罗雀的酒家,尽管一天到晚只做一两顿生意,但是它能一本攒万利,也就可以很好地经营发展下去。比起那些普通的饮食店,人家一两顿饭就胜过你十顿。你起早摸黑辛苦了一天的生意营业额还不如人家一两个小时的生意呢。一边是筋疲力尽才换到钱,一边是轻轻松松就攒了钱。饮食店和酒楼的天壤之别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人家能一动脑子便腰缠万贯,你劳碌一辈子也只图个吃饱饭。同人不同命耶!
除了那片过去遮天蔽日的甘蔗林不再是闲鸟野鸡的天堂外,那片梯形的旱地也移为平地,建起一些气派的单位楼宇。一条笔直的大公路也从新开发区的东边穿过,与十里画廊互相辉映,如银色的蛇子跟巨龙在嬉闹、舞动。新建的钢筋水泥大桥横跨在北哥河上,减轻了那巧美轻盈的旧桥的负担。过去,公路两边的树木旁生曳出,树下荆棘丛生,如今已是整齐划一的私人楼宅,还可以借助环境优势做些生意,比如在楼下开个洗车店、修车铺、小食店,小卖部。
小镇比过去富有年轻与生机。现在活力十足,将来必然很有发展前景。只是这里人们的精神面貌没有太大的改变。小镇的娱乐活动场所依然紧缺,只有一两个能供年轻人打篮球的地方,一两间桌球室,四五家"老虎机"室。虽然小镇的青年十分热衷打篮球,篮球比赛是小镇最盛行、最热闹的事情,但是政府也无能为力多建几个篮球场。曾经有一段时间出现过几家电脑吧,可是不久就销声匿迹了。如一场春雨过后的花儿,齐齐刷刷开放后又齐齐刷刷凋谢。毕竟在小镇会玩电脑或有钱玩电脑的人很少,确实会玩的或有钱玩的人家已安上了家庭电脑。
赌博是这里日渐兴旺的行当,赌徒们视它为发横财的途径。参与这种畸形的盲目的,铤而走险的发财活动的人多是些没有正当工作的人。他们成为专门从事赌博的赌手。渐渐地,赌博这支队伍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赌越明目张胆,不论男人或女人出手都够狠。他们的钱就在其中滚来滚去,有人赢个盆满钵满,也有人输得倾家荡产,每次总会有人欢喜有人悲。风水总会轮流转,一旦运气好就能赢上一笔钱,改天出师不利便又输得让人上门逼债。
当然,也有不少人是玩着乐的,朋友或同事之间约在一起筑四方城,有时也打个通宵达旦,赢或输都是一点小数目,对谁的正常生活开支都不至于构成威胁。
小镇里多了些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他们漂泊到这里做着各种营生,如福建馄饨,湖南床褥,云南茶叶,也有的赶墟日时摆个地摊。还有更多的外地人在这做着各种建筑、手工制作、种植各种果蔬。他们大多是携家带眷在小镇租房住下来,对小镇的经济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镇上还有另一类外地人,本省外县的或外省的。他们是一些有着雄厚资金的生意人,在这里投资办厂,就地取材。例如开办工艺厂、造纸厂、煤场、石灰场、果农场等。当地农民为他们提供了廉价的劳力,他们也为当地农民提供了经济来源。这些外来投资者热衷于各种社会公益活动,比如赞助一些文体活动,捐助一些公共建设,捐资办学,资助贫困学生等。他们既是成功的企业家,又是出色的社会活动家,与当地的富豪、官员交往密切。他们就凭着聪明的大脑,出色的交际手腕,在异地他乡成为主要的经济纳税人,为小镇的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
小镇的菜市场扩宽了,一派繁荣昌盛。菜的种类远比过去丰富,人们对吃越来越讲究了。
3
夏洋和杜鹃是幸运的,他们正好赶上了师范毕业生分配的尾班车。夏洋在镇中学教书,杜鹃放弃了城市里某家幼儿园的高薪聘请,毅然回了小镇刚成立的幼儿园工作。
杜鹃的老同学冯紫云通过李岚岚父亲的关系,进入了镇卫生院当了一名白衣天使。欧细也毕业了,在广州一家外企工作,成为打工一族。李岚岚幸运的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陈尚天和陈田也在广州上大学,他们将来也必然会在大城市里工作,会很有前途。杜鹃目前只有通过电话与李岚岚他们保持联系,各自都很忙碌,很少有见面机会。
杜鹃能在小镇上有份安稳的工作,是阿妈一生最欣慰的事情。子女都有个单位,是每个父母都热盼的。杜鹃是那么的幸运,也不须走动关系就顺利进入了镇幼儿园工作,阿妈甭提有多高兴。母女俩能活到今天的光景,还真是祖上积德啊。
镇幼儿园可不是一般人家就能够进去工作的地方。园里有大、中、小三个班,每班约二十五个学生,一共有四个女教师。园长是某位镇领导的太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说话声音洪亮,干事雷厉风行,酒量可敌男人,十足的女能人。她的社会关系可不简单,其母是镇上最富有的欧家富的堂妹妹,父亲是镇林业站站长。她舅舅是县教育局的领导,哥哥是小镇一家电站的站长,妹妹也嫁给了有钱人。还有一些通过七缠八绕才扯上关系的有头面的亲戚,根须茂盛地织成一张坚不可摧的人际关系网。如此一来,园长这一职位在全镇女教师中非她莫属,成为年轻有为的女强人,让她人望尘莫及。
另两位女教师,一个是叫朱凤妹的年轻人,刚出来工作两年。长相不漂亮,体态也臃肿肥胖。说话细里细气的,慈眉善目,的确是个体胖心宽的人。她是小镇教育部门最高领导的女儿,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哥哥刚大学毕业,在县城工作。一家人都是白领。另一个年轻人叫李姿,去年才刚出来工作,现在已经是欧家富的姐姐的媳妇。因为她冰肌如雪,身材标致,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刚出来工作就让上好门家的儿子看中了。
杜鹃是园里最年轻的教师。她是园里连放个屁也不响的人。虽然她祖辈都是本地人,可是在本地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两个与她有点儿关系的名门望族。她之所以能在幼儿园里工作,完全是园里对人才的需求,是领导对人才的重视。
当然没有什么权贵可以依附,对杜鹃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她自有值得自己炫耀和让别人刮目相看的才华。因此,杜鹃是极度自信的。每天,她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轻松愉快地回园里带孩子。她会让孩子们喜欢上自己,跟他们打成一片。她是多么快乐和幸福啊!这就是她的事业。她乐于把自己的才华秀出来,与孩子们一起分享。无论是上常识课还是艺术课,她都精神饱满,专注投入,一丝不苟。每个人都看到她勤奋和热爱工作。
放晚学了,杜鹃与园里的老师一起把七十多个小朋友送回家。从幼儿园出发向小镇北边的街道送去,然后转向东边,很快就把孩子们送到家长手中。然后回到家中,杜鹃会趁着还没到做饭的时间,在房里对着大镜子跳起舞来。各种各样的现代舞、传统舞、过去练过的或即兴而跳的,都能使她找到快感。她从来不敢在房里练声,那种被人称之为“鬼叫”的声音,她是不会弄出来把四邻吓得毛骨悚然的。
夏洋在学校里并不顺心。他读的是中文,却因学校缺生物老师,而被安排上生物课。课程很少,工作完全没有压力。这实在让他觉得自己文无用武之地,虚度日子。很多时候,他就呆在办公室胡思乱想。小镇不是他追求理想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只能让他感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他在一日复一日地无所事事,一日复一日地忧郁起来,显出一副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暮气。他不知道怎样向别人倾诉,也许别人也无法理解和体会他内心的空虚和无奈,矛盾与冲突。也许弹吉他最能抚平他内心的苦楚。他就常常一个人安静地陶醉在自己的吉他乐声中。
小镇对夏洋来说确实是陌生的,他已经多年没有在小镇长时间居住了。过去,他一直在逃离这个地方。每当假期,他不是呆在县城亲戚家,就是到处去打工。回小镇工作后,他每天都只能困在这个小方寸的蚌盒子里,让他闷得难受。他厌恶这里的封闭落后,人们的消极、愚昧。他跟这里的一切有一种无法融入其中的疏远感。他与杜鹃都不喜欢闲时聚群打麻将来消磨时间,他不想浸在麻将桌上把自己的青春、理想、人生耗掉。但同时夏洋又觉得太多的不是件好事。有时,他就对杜鹃那安分快乐的生活态度感到欣慰。只是他无法做到象杜鹃那样知足。
杜鹃和夏洋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他们很少见面。偶尔,杜鹃会约夏洋一起吃早餐,就能抓住十分钟的时间与他聊天。周六、周日的时候,大家都似乎在忙别的,又似乎什么也没忙。有时,夏洋心里装满了各种要做的事,却又懒得去做,好象是无法施展,心里闷得要死。
他们之所以不会聚到一起来,是因为大家觉得的彼此的生活都很平淡,没有什么值得或需要去找一下对方的事情。当时间在平淡如水的日子中悄悄流逝时,杜鹃是快活的,满足的。尽管目前的一切都不如她所期望的那样美好。夏洋内心的忧愁是杜鹃无法触摸到,她仍然期待着有一天夏洋能走进她的生活。她象一朵想要绽放的花蕾,期待一场春雨的到来一样,向往着爱情象阳光包围她、浸润她。一种暗藏在心底的亢奋,在即将获得爱情的刹那迸射出来。这份外人觉察不到的朦胧感情如和风细雨般潜在她的细胞里,使她脸上泛着微微红润的光彩。有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让她牵挂,生活就多了一份寄望。而那种心与心之间不道破的遥远,又让她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寂寞,并且有些让她躁动不安。
4
秋意姗姗来迟,当暑热刚降下就到了深秋。天气依然暖和,只是因为干燥便会在阳光里看到灰尘在飞舞。当挨近冬天了,街道上只有广玉兰依然绿意袭人。旱杉的小叶子堆在树下,一片金黄。柳树着纤细柔长的褐条儿,曳动出另一番风姿。
深秋了,一眨眼就是冬天到。这秋就是短,夹在夏与冬之间一晃就过去。
小镇上的女孩在夏洋眼里是多么俗不可看,只有杜鹃能成为他眼中的风景。她让他赏心悦目,让他着迷。她象一株与众不同的奇芭,是萦绕在他心头的一缕芬芳。夏洋确实讨厌那些今天这样明天那样赶潮流的女孩。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无所顾忌地谈论着男欢女爱的事情,对打扮、金钱很有兴趣,侃个不完。她们流露出来的是一种貌似天真实为八卦,只图外表而缺乏内在的东西。
金凌今天又烫了个新发型,穿了一身异装怪服,拎了一个极夸张的手袋,蹬着响当当的高跟鞋回了学校。她的形象有点西化,不愧是英语老师。金凌的家庭富绰,父亲又是镇委书记,家里各种各样的礼品就能让人刮目相看,叫人又羡慕又妒忌。她家住在新街,一幢气势逼人的高楼,让许多人梦寐以求。像她这样好条件的女孩,普通人家的男孩子绝不敢高攀。只有那些叵心难测又或者有大志却没本事的男孩才敢异想天开。
金凌偏偏对夏洋情有独种。她常常跑到夏洋办公室无事献殷勤。同事笑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凌心里甜滋滋的。夏洋却哭笑不得。
夏洋看金凌就是俗物一个,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剩会说一口叽里呱啦让他晕的英语。就连这个她专长的英语还是她父亲当年千方百计才弄进大学的英语系学习的。也只有在小镇才有用武之地。更让夏洋讨厌的是金凌那不拘小节,喜欢张扬的个性。她的事就怕别人不知道,好象刻意要为自己提高知名度。小镇里就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她有空就拿着报纸看娱乐新闻,侃着哪个女明星够性感,哪个人男明星够帅气,谁嫁入了豪门,谁与谁离婚了,谁与谁暗渡陈仓,谁生私生子让媒体爆光啦。再不然就谈论身边的人,镇上的年轻人谁跟谁恋爱了,哪个有钱的包养了情妇,诸如此类的八卦新闻,她最感兴趣,了解得最清楚。
今天是个让金凌心花怒放的日子。她特意打扮得如此引人注目,就是为了引起夏洋的注意。金凌趁着夏洋还在办公室,就跑到他这。她对夏洋说了声:“rryChristmas!”然后,神秘地把一盒装祯十分精美的礼物放在桌上。夏洋吓了一跳,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人和物。似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没有预料中来临,让他猝不及防,也不知如何反应。
看着夏洋一脸茫然的样子,金凌得意地说:“今天是圣诞节啰,西方人的隆重节日,你也得送点小礼物给我才行呵。”
金凌说着,托了托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金丝框近视眼镜。她的表情很得意,仿佛在显示她教英语的就是比那会跳舞的人有见识。老是说什么跟世界接轨啦,中国加入WTO啦,外国的东西不该拒之门外啦。她在小镇就是比谁都国际化。
“谢谢!”尽管夏洋还不知道金凌送了啥给自己,也不喜欢这份礼物,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
夏洋看着金凌在他面前扭来拧去,骚姿弄首,有点不耐烦故意说:“你不泠吗?还能穿这么单薄,没课上了还不回家取暖?”
“不泠啊,我里面还穿了件从香港进口的保暖内衣呢。”
夏洋看着她身上由几块颜色鲜艳的布料裁成的上衣,那夸张的色彩和款式实在有点隆重,十足在丅台走时装秀一样。
“今天晚上有节目吗?”金凌问道。她问这句话时声音有点尖叫起来。夏洋让她尖锐的叫声吓得抽了一口气。幸好办公室里没有别的同事在。
“没有!没有!”夏洋慌忙回答。他其实还没想清楚是说有还是没有。有或者没有金凌都有可能今晚上找他。夏洋赶紧逃离办公室。
这夜晚饭过后,夏洋觉得无聊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真不知能做些什么。他在想着杜鹃回在家里干些什么呢?他想约杜鹃,但又犹豫不决。
时钟分分秒秒慢吞吞地走着,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小时。夏洋再也坐不住了,他鼓足勇气拨通了杜鹃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杜鹃,夏洋的紧张才缓过来。
“你在干什么呢?能出来一下吗?”
夏洋的电话,让杜鹃又惊又喜。她迟疑片刻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杜鹃赶紧进房换掉睡衣。她穿上一件保暖内衣,外加一件红白相间的开襟毛衣。挑了条很好看的白色牛仔裤,裤腿上还绣着花,穿上了就整个人都显高挑了。那秀发就让它披散着,垂至腰际。额前夹了一枚闪闪发亮的发夹子。然后,对着大镜子照了又照,看到自己很秀气的样子,才满意地拿上一件大衣去赴约。杜鹃出门的时候告诉阿妈,是同学约她出去的。阿妈也不在意,杜鹃在镇上的同学多,偶尔出去聚一聚是常有的事,这里是年轻人的时尚。
杜鹃下了楼,夏洋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去哪里?”杜鹃问。
“随便去兜兜风。”夏洋暂时还没想好要去哪儿。
摩托车开出了街,上了公路。月色朦胧,大地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淡光中。十里画廊山峦在夜色中透着它乌蒙蒙的影迹。田野一片苍茫。公路两边的树影在风中摇曳。路上偶尔会有车子来往。年轻的男女开着摩托车或一双一对或三五知己地逛夜去。这里没有城市的热闹街市,他们只能从这个小镇飞到另一个小镇,然后吃着夜宵聊到三更半夜。
公路上的摩托车无所顾忌地从身边擦过,发出“嗖”的巨大声响,卷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叫人丢魂失魄。杜鹃好几次叫夏洋开慢点,再开慢点。夏洋已经把时速减到四十度了,比起路上任何一辆风驰电掣的车都显得慢吞吞。但是公路的四周空旷,风仍然从四面八方灌来,让人寒颤。
杜鹃坐在夏洋身后,把身子卷缩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就是不敢搂住夏洋。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管束住自己的双手,千万别搂他。她虽然渴望那股爱的暖流,可是她必须保持女孩家的矜持。
“要到河儿口去吗?”杜鹃冷得发抖的声音从车后让猛风冲散。
“是呀,那儿热闹些!”夏洋的话从前头让风灌回后面。
“你的车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杜鹃问。
“借我大哥的。”夏洋答道。
“那你什么时候也打算买一台?”杜鹃趁机问。
“还不打算买,因为不是经常要用车。”

“如果你追女仔,总不能老借你大哥的吧?”杜鹃假装随便问问。
夏洋没有作任何回答,一直保持了沉默。
他们来到了河儿口的夜宵街,这里已经云集了各色各样的人们。夜宵街里的大排挡一间间鳞次栉比。一片繁杂的声响和一股暖流弥漫开来。五光十色的招牌在黑夜中形成一条光的长河。
夏洋和杜鹃找了一间名叫聚雅轩的小店。这家小店比起其他的小店显得有格调,室内的装潢别具一格,雅致温馨。里面淡淡的红光让客人培感舒适放松又温暖。光顾这里的客人没有其他店子的那么杂乱,都是斯文的年轻人。招蜂引蝶的性感小姐不会来这缺乏暧昧气息的雅店,飞仔流氓嫌这过于安静不够刺激。只有一些真正想找个闲情之地聊聊天的人,特别是热恋的情侣才爱在这儿坐坐聊聊,听一听曼妙的音乐。
两人把外套脱下来,找个位置坐下。服务生还没空过来招呼两个刚到的客人。
“今天是什么节?你知道吗?”夏洋神神秘秘地问,他猜杜鹃多半不晓得。
“什么节?”杜鹃好奇地反问。
“圣诞节!”夏洋刚说完就呵呵地笑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节日呢?”杜鹃没兴趣地说,“这种西方人的节日在我们这山旮旯里不温不热的,有什么值得庆贺。你怎么突然会时兴起来了。”
“我今天就收到一份圣诞节礼物。”
夏洋一边说一边留意杜鹃的反应。
“什么厚礼?准是哪个靓女送的。”
杜鹃猜多半是那些女学生送小卡或小工艺给这帅哥儿老师吧。
“一部诺基亚手机。”
夏洋一本正经地告诉杜鹃,他已经看到杜鹃的反应。
杜鹃听得竖起耳朵,瞪大一双眼睛。果然是一份厚礼,她大声叫道:“什么?谁送的?”
杜鹃的惊讶完全在夏洋的意料之中,他就是想看到杜鹃的这种变化。他还故意不急于回答。
夏洋把手往上一扬,示意服小姐拿瓶蓝带啤酒过来。
杜鹃正焦急地等他回答,到底谁如此大方,她一时间真是无法去猜。她盯着夏洋的嘴巴,等待他口中吐出送礼物的人的名字。夏洋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服务小姐穿着黑色吊带裙,外罩了一件红色的镂空披衫。雪白的肌肤隐隐约约透露出来,性感迷人。她就站在夏洋的身边,左手把杯子倾斜而扶,右手抓紧啤酒瓶,缓缓地把啤酒注入杯中。啤酒往杯里注满了,那气泡也没怎么冒。杜鹃好奇地盯着服务小姐这个小心翼翼的动作。
服务小姐倒了满满的一杯啤酒给夏洋,就要往另一个杯子倒了。杜鹃见状,慌忙叫道:“啊!我不喝啤酒!”声音似乎略带了点惊恐。夏洋呷一口啤酒,看着杜鹃这个小女孩般的举动,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好象带点儿嘲讽:女孩子就是不能喝。
服务小姐马上说:“那靓女就吃点别的吧。我们这里有饺子,炒螺,各种甜品,还有各种野味小粥……”
还没等她说完,杜鹃就打断她的话.
“要一碟子煎饺子。”
“小心!吃多了长痘呀,我的靓女。”夏洋说。
杜鹃不理他。
“是学校教英语的那个金凌送的手机。”
待到杜鹃大概都把这事儿忘掉了,夏洋才冷不防地说了这句话。
杜鹃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叫道:“金凌送手机给你!”
话一出口,杜鹃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连忙捂住嘴巴,向四周看看。所有的人都没空注意她。尔后。杜鹃才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小声问夏洋;
“你们已经不是一般关系了吧?”
“我们会是什么关系?难道我会跟她拖手仔?”
夏洋很严肃地说话,似乎很不高兴说这些话。
“那你怎么要人家女孩子的东西呢?脸皮也真够厚的。”杜鹃说。
“没有啊。我后来把手机还给她了。”夏洋告诉杜鹃,但说得一点也不轻松,“金凌哭了。可我没办法。”
杜鹃听了着两截话,先是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来,接着就有点替金凌难过起来。
“其实金凌这人挺好的,再说人家也是镇委书记的女儿,身份高贵。”
夏洋不高兴听到杜鹃这样的话。她话音刚落,他的话就冲出来了。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自以为鹤立鸡群、招摇八卦的女孩。一有空就象苍蝇抱臭蛋一样粘在麻将桌上。”
其实,杜鹃就很不喜欢这样的人,有时她就很不乐意与金凌这类人打交道。
“鹃儿,我觉得很尴尬,以后不知道怎样面对她才好?”
夏洋象个小孩,向杜鹃讨教。
“尽量避开她。”杜鹃似乎毫不思虑地说,“不过,我想她也许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了,说不定她现在就恨死你了。”
杜鹃似乎是故意夸张地吓唬夏洋,她的话让夏洋打了个颤。
服务小姐端上一碟香喷喷的煎饺子。杜鹃开始啧啧地吃着,还不停地夸着这饺子好吃。她那血红的小嘴唇在动着,腮帮鼓鼓的。夏洋夏洋这样看着杜鹃,心里被她填得满满的,什么也不去想了,只要能和杜鹃在一起就应该是幸福的。但转而又矛盾起来,真的能这样过一辈子吗?爱情真的能够消除自己内心对现实的不满足吗?夏洋就时刻都想着改变目前的困境,只是现在他又似乎没有横下一条心的勇气。他在犹豫不决又或者在等待成熟的时机。他想过一种他认为有所追求而又能满足精神与物质需要的人生。
5
冬的气息到处弥漫着。小镇的冬天是灰色的,一切的生机骤然消失。只有太阳依然从十里画廊的山巅上喷薄而出,静静的照耀着北哥河上。北哥河的早上是热闹的,洗衣妇们还是天天聚集在这里洗衣,还是八卦着各自所知的旧闻新趣,聊着别人的痛痒之事。
小镇的街道出现一种空前的寂静。只有寒风在各条街里穿梭,刮起一些纸屑和颜色胶袋子在自由地飞舞。偶尔会下场冰冷的雨。小镇的冬天是最最难熬的。士多店、冷饮室、水果档在整个冬季里生意惨淡。他们此时也只能适时地推出一些小食,比如煲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萝卜、豆腐炸、鱼丸子,曰之为“杂什煲”,以招徕爱好零食的学生们。
校放假了,夏洋便变得更是无所事事,精神加倍的空虚和焦躁。他想了许多要做的事情,但最终不了了之。一个人抱着吉他时而幽怨几声。杜鹃却闲不下来。因为镇上有一台春节晚会,杜鹃需要回园跟同事们一起带小朋友排练几个充满童趣的节目。她自己也有一个独舞需要练习好。
杜鹃邀请夏洋也参加晚会演出,夏洋没有心思,也不屑于这种表演。他实在无聊得很,想来想去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打篮球了。于是,他就跟几位同事一起加入了“盛发”球队。这是一支实力雄厚的的球队,是一些腕儿赞助组建的。老板希望球队能在春节篮球比赛中夺回来他们的大部分“赞助费”,这样他们才不至于为赞助这次活动而亏得太多。球员们也不想让老板失望,同时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赏钱。球员们每天下午都在卖力地练球,或者跟别的球队打友谊赛。
夏洋终于能有点快乐和阳光了。
6
临近春节的时候,小镇便变得出奇的繁荣热闹。各种年货琳琅满目,摊档满街都是,塞的一些店铺出入不便,生意大受影响。夏老今早就跟在他店铺前卖春联的年轻人大吵一顿,最后还劳驾工商所的人员前来调解。
“夏记五金店”在这段时间入足了货。人们都会趁着春节到来前给新居赶紧装修完,又或给家中的一些东西修修补补。如此一来,一向”信誉第一,顾客至上”的老字号“夏记”的生意远比平日兴旺。夏老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他的小女儿夏洁在这段时间,天天到店里帮忙。
话说到这夏洁,她才二十八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是夏家唯一的女儿,上有两个哥哥夏江和夏海,下有一个弟弟夏洋。夏洁有着母亲遗传给她的美丽脸孔和标致的身材,从小活泼可爱,深得父母宠爱。不幸的是在夏洁刚上完小学的那一年,她年轻温柔的母亲便离世了。那年夏洁才满十三岁,还是个撒娇的孩子。母亲去世后,父亲起早摸黑地忙碌着店里的生意,家里脏乱得不成样子。而夏洁偏又头发越长学习成绩越差,还差点让学校留级,夏老也认为女孩子没必要读太多书。在这种情况下,夏洁便辍学在家。家里的活儿全都让她一个人扛下。从那时起,夏洁就练成了一个勤快,懂持家的女孩,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
当夏洁长至十六岁,已经是个玉立亭亭的大姑娘,脸蛋儿越发白皙漂亮,人见人爱,远近闻名。这时的夏洁成了众多小伙子的追求对象,一些有钱有权的人家也托人来说媒。夏老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见女儿还没长大都一一谢绝了。他很心疼小女儿,为了这头家,她实在太辛苦了。他也希望等女儿再大些,能嫁上好门家,过得好生活。
夏洁的大哥夏江刚过二十又一时,就在父亲的安排下与一位样貌可人的女孩春红结了婚。春红是个平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她的家人曾千方百计地替她找个好门户。如今,她终于从一个农村姑娘荣升为一名镇上的妇人,洗脚上田,一生衣食无忧。春红倒是个势利之人,她常常劝夏老趁早让夏洁嫁个名门望族,既光耀门面又令小女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夏洁偏偏就不争气,十七岁那年她就无法逃过情窦初开这一劫。那年她与镇郊罗髻村的陈大强私下成了家,把堂上老父弄得又气愤又心痛。
平日里,夏洁忙完家务活有空就到店里帮帮忙,实际上是想到公众场合露露面。美女嘛,总爱出风头有人夸。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因为家父有钱,夏洁几乎每天穿一套不同的衣服。反正是衣服多得一个月也不会穿重复。那些到“夏记五金店”的客人,一半是来赏美人的。而那些想碰碰桃花运的小伙子常常凑到这里来与夏洁东拉西扯。罗髻村的陈大强就是这样常到“夏记”碰运气的人。
陈大强家中无父母,只有一个大哥名叫大牛。说到他家条件,可谓家徒四壁。夏洁之所以会死心塌地跟着陈大强,是因为大强的嘴巴能把方的吹成圆的,黑的说成白,没的夸到有,就是树上的鸟儿也给哄下来。夏洁是让大强的话,甜昏脑了。大强的语言能力是天生的,无论对任何人他都能夸夸其谈。说他能说会道也好,说他会吹也好。那些懵懂无知的女孩最爱听他的甜言蜜语或者说是花言巧语。而且,这陈大强长得高大英俊,是女孩子心中理想的白马王子。夏洁在众多女孩子中能让大强选中,除了她的美貌外,更让大强爱屋及乌的是他将得到一位有钱的岳父。当夏老知道爱女与大强恋爱时,大强这位情场高手早已把自己的女儿占有了。直到有一天,女儿不顾一切住进了大强那间四壁空荡荡的破屋时,夏老气得晕了过去。从此,夏老身心明显不如以前。夏洁也知道自己辜负了老父,心里十分惭愧,但是年少无知的她以为真的可以有情喝水饱。很快,夏洁接二连三地生了三个孩子,这更让夏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众人眼里一个本来有着富贵之命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下等的村妇,春红就是越想越不明白,骂她没出息,不长脑子。
夏洁的命确实不好,大强一点也不争气。他依然本性难改,好吃懒做,嗜赌如命。夏洁只能抱怨自己命不好。万般无奈的夏老,惟有让女儿到店里帮忙做生意,给她一点生活费养小孩。大嫂春红和二嫂阿莲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们对这泼出去的水总是回娘家沾这沾那十分不满。有时,春红对夏洁会说些难听的话。像今早,春红到菜市场买完菜,顺便到老头子这边转转,一见夏洁就说:
“唷!就要过年了,这年就在娘家过了呗,反正老头子是吃不光的。”
这声音高高尖尖的,让人听了就难堪,但是夏洁也只能忍着说:“不了,我家的年货也快办齐了。”
春红白了夏洁一眼,挺起大胸脯走出了“夏记”。
夏家的人怎么也不会喜欢夏洁的夫家。除了对大强恨铁不成钢外,也觉得大强的哥哥大牛让他们蒙丑。
说到大强的哥哥大牛吧,确实是不招人喜欢。虽然他不是什么好恶好逸之徒,但是也不见得有什么地方让人瞧得起。
大牛就是不如大强命好,长得虽然也挺壮实,但是就没有大强的英俊潇洒。他的两个眼珠又大又往外凸出,也真像牛的眼睛。他也有着牛的勤劳,每天一大早就到镇上杀猪卖猪肉。大热天的时候,他爱把蓝背心脱下来搭在肩头上,着沾着猪油猪肉味的身体在太阳底下发亮。脚下哒啦哒啦地拖着一双沾满猪血腥味儿的人字拖鞋。常见他嘴里叼着一根灰油油的牙签。其实牙齿缝里的渣滓早就干净了,他还是习惯地叼着牙签,就像叼着烟一样。还不停地跟人说话。他满口的牙齿也给烟熏黄了。
听说大牛以前有个老婆,挺漂亮挺麻利的一个外地姑娘,是他早年下海打工时带回来的。后来不知何因,那姑娘借口外出打工了。这一去便杳无音信,留下大牛这个苦命汉在苦相思。可是这么多年来,又不见得大牛怎么受伤。他依然是开朗的,没见他有什么忧愁。同时,也不见得有什么追求。反正天天卖猪肉,天天与人说说笑笑,有时赌一下小钱。似乎是光棍一条还好过,没有人管,也用不着养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大牛光棍一条,天天在街上买猪肉,所以他的一日三顿都在街上的饭店里解决。大牛曾一度天天光顾春风饭店,因为春风饭店里的一位女工银让大牛十分心仪。银是邻镇人,刚好十八出头。她的样子不怎么漂亮,塌鼻子,矮个子,可是也算身材结实丰满。大牛看上了这小姑娘,老想办法接近她。只是哥有情妹无意,银连瞧也不瞧他一眼,人家嫌他老嫌俗。大牛偏又口不遮掩,见人就说起银来,于是熟悉人都喜欢取笑他俩。有一次,与大牛在饭店共餐的朋友就在众目睽睽下把银笑哭了,这叫大牛好心痛。也许是因为这个,银不久便辞工了。听说后来也下海打工了。
大牛再次失去心爱的人,他有点丧气。
好心的“媒婆仙”(余杏子的阿妈)便把镇上的寡妇爱玉牵线给大牛。爱玉也只三十来岁,她守寡多年了,拖着一女一儿。她的生活并不困难,丈夫撒手人寰时,留下一栋楼房和一笔钱。楼上多出来的房子租给人住,收点钱。她在楼下开了“儿童时装店”,生意不错。她不等男人来养,也不打算再嫁。只是经“媒婆仙”一说,也就心动了。因为这大牛年龄跟自己差不多,更没有拖儿带女的麻烦和顾虑。但不知怎的,爱玉的一双儿女就是不喜欢大牛,死活不让妈妈跟大牛。可是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更让人津津乐道。
听说爱玉的一双儿女去后,大牛便迅速闪进爱玉家,有时又鬼出神没地从爱玉楼宅里蹿出来。街上的人都兴味地论着这些偷情男女的新闻。久而久之,这鲜艳的事儿就不稀奇了。人们说多了便觉得毫无趣味,到后来说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大家似乎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寡妇和寡佬偷情远比有夫有妻的人干这事平常,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大惊小怪的,也不觉得是伤风败俗的事。
然而,夏家的人就觉得这样的一个大牛,大牛的这些事,都让他们不光彩。
7
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集市一天比一天繁荣,街上涌动的人头一天比一天密集。各种卖年货的摊档占据了整条街道的三分之二,人们艰难地挪动每一步,像蜗牛爬行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前进,谁也急不来。耳边是闹哄哄的一片嘈杂声。居然还有人开着摩托车从街中穿过,不停地响着刺耳的喇叭,人们不知如何躲闪。有人的鞋子被人在脚后跟踩掉了;有人的衣衫被别人的篮子勾住了;有人大大的吸了口二手烟,不停地咳嗽;有人一听到铃声就摸自己的手机;最可怜的是有人的财物不翼而飞了,小偷最爱在这个时候作案。
太阳还没有从十里画廊的山峦后面爬起来,街道的店铺和档口就开始张罗了。夏老昨晚吩咐过夏洋,要他今天在店里帮忙,别整天在房里赖着。每年这个时候店里的生意就特别的好,一年到头也只有趁这个时机能多攒点。夏老想让夏洋在店里收收钱,学着做点生意,锻炼一下。更主要的是他想让自己的客人认识他的小儿子,一个长得十分帅气,有魅力的小伙子——未来的生意掌管人。
夏洋在床上赖到八点多,夏老又一次上楼催促了:
“洋,太阳就快上中天了,还不快点!”
郁闷!夏洋十分不情愿到店里帮忙,他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宁可呆在房里闷弹一天吉他。但是父亲年纪大了,又不得不暂且安慰安慰他老人家。
父亲的竭力叫喊声再次从楼下传上楼。
夏洋只好应着:“来啦!来啦!”其时,他还在对着镜子刮胡子。他不想杜鹃见到他那懒样子——连胡子也不刮。夏洋是个爱收拾得干净利落点的小伙子。他不以为留胡子是有男人味的表现。相反,他是那么的讨厌父亲下巴的那络长得往下垂的胡子,有点似封建社会的地主佬,让人觉得严肃,不容易接近。甚至夏洋觉着父亲的胡子脏死了。
夏洋连早餐也不吃了,没心情吃。他在店里忙着,可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杜鹃。虽然他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得体,是让杜鹃看到他并不糟糕的样子。但是他又祈祷杜鹃千万别来这。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店里忙得昏头转向。
镇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安排在大年初三晚才上演。杜鹃的独舞《半个月亮爬上来》已经排练好。她今天回园是帮助小朋友排练节目。这群淘气的小朋友还必须抓紧时间去练习。老师们这段时间排练节目比平时上课还辛苦,毕竟是小孩子需要很有耐心。有的小朋友太不专心了,不是要去撒尿就是站着吮吸手指。再不然就是在练习舞蹈的时候不小心互相碰了一下,便又开始一场打骂战,闹哄哄的,耽误了不少时间。园里的老师都在咒骂主办这次晚会的单位和领导,害得她们连过年都没空。她们还是最关心地聊着这次活动能给她们多少“利是钱”,有没有机会到镇上的星级酒楼吃餐来表示慰劳。而杜鹃不在乎这些,她把这难得的活动当作一次锻炼和展示才华的机会。她终于有机会让小镇的人们一睹自己在舞台上的风采,终于有机会为小镇干点跟文艺有关的事情了,这也是她回小镇工作的一个心愿。因此,她热忱地投入这次活动,并热切地盼望晚会早点到来。
原本温晴的天空到了下午四点左右,突然阴沉下来,刮起一阵大风,还下起小雨。气温的骤然下降,担心小朋友们会受冷,园里早早就结束了今天的排练。杜鹃也赶紧回家。
天气的骤变,赶集的人也纷纷散去,街道畅通了许多。
杜鹃经过街道篮球场时,还聚集着一大圈男女老少在看球赛。比赛精彩极了,人们依然冒着小雨看得兴致勃勃。两支实力不相上下的球队在打友谊赛。到了春节他们都要参加大联赛。那时才是一次真正的较量,才是让人瞩目的大型球赛,是小镇过春节的最盛大的事情,许多私企老板都赞助了这次球赛。
杜鹃在篮球场外看不到夏洋,听到几个观众在谈论某个球员摔破了额头,正在医院里缝针。杜鹃马上转进医院,看见受伤的人是夏洋的同事小山,她才放下心来。
小山一见杜鹃,就告诉她夏洋今天在老父店里忙生意。
杜鹃简直不敢相信夏洋会转性子,她甩着马尾辫快步向“夏记五金店”走去。
夏洋正在给一位顾客量着地胶,一见杜鹃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夏洁以为杜鹃是来买东西的,连忙上前热情地问:“靓女,想买些什么呢?”
杜鹃一时真不知如何回答,夏洋差点笑出声来。见杜鹃那窘样子,他忙说:“今天怎么不去排练节目呢?”
“结束啦。”杜鹃说。然后,走近夏洋小声说:“不打球了,做生意呀,少见!”
“就今天不打,天天都打球,累着。今天歇会。”
杜鹃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是夏洋说的吗,就这么打一两场球他会累着。她听得把眼睛都瞪圆了,盯着夏洋。他似乎有点心虚。
这个时候,夏洁似有所感觉到什么,她不声不响地走开了。这多像她当年与大强一起的情景,那个时候不知有多甜蜜。
夏老并没有那么敏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热情开放,哪像他年轻的时候,连跟女孩子说话都不敢。他关心的是杜鹃阿妈。他从店子后面的仓库出来,一见杜鹃辟头就问:“阿妈好吗?”
多亲昵的称呼,夏老把杜鹃当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杜鹃也很有礼貌的回答:“我阿妈很好,谢谢夏伯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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