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冷冷清清万年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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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夜晚,夜幕像一块大黑布,上面还缀着几颗闪烁的星星,皎洁的月亮温柔地俯视大地。窗外秋虫呢喃,窃窃私语;窗内,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我幽幽地睁开双眼,迎接我的是满室的寂静与黑暗。天黑了吗?还是我依然活在无边的黑暗里不能自拔?
“阿珊娜——”我软弱而疲惫,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黑暗中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啊”地一声,吓得魂飞魄散。
“蝶儿,是我。”冥翳沙哑的声音中透着让人一听了然的焦虑。
阿珊娜呢?我昏迷前明明看到的是她。她此刻去哪里了?我的神志依旧不是很清楚,头感觉要炸裂开。于是,我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
“哪里还不舒服?”冥翳坐在床沿,轻轻抱住她。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捏碎。
他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柳条木散发的香味,靠在他肩上,我竟然生出一种踏实、平静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我懒得细想,只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
“我睡了很久吗?”我问得有气无力。
“睡了一天一夜。”他语气里有着心疼。
一天一夜?怎么就这么久了,我明明觉得吐血只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那么,他一直在这里守侯着我吗?
冥翳怜惜地抚摩上我的脸,“你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一定会帮你补回来。”
我揶揄地笑他:“补成像猪一样么?那样很丑,而且我担心你也会抱不动我。”
他猝然搂紧我,仍似有些心惊胆战。“我宁愿抱一头猪,也好过抱着一片树叶,感觉不到重量。”
我伏在他肩上,心里涌上一缕柔情,原来是他抱我回来的。心下里感激他,便轻笑着顺着他的话念道:“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此瘦非彼瘦!”他摩挲着我的发念叨:“菱花镜里形容瘦,你真以为你自己是秋风中的黄花,绽放一季后只剩下憔悴的容颜?”
“柔儿不也是这样瘦!”我故意胡搅蛮缠,撒娇耍赖,要知道女人的撒娇与女人的魅力是相关联的,撒娇者愚蠢得理智,中娇者理智得愚蠢。。
冥翳轻叹了口气,对我的话不予置评。
“你无话可说,理屈词穷了么?”我乘胜追击。
他点了点我的鼻子,无奈叹息:“你知道柔儿的瘦弱并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在心底同样叹息,冥柔的瘦弱可恰恰是她要的结果啊!
“侍医诊脉,说你是肝气横逆,克犯脾土,以至吐血。”冥翳轻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怕琴声,在聂霜的生辰筵席上,我就看出来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该对他说实话么?那是否意味着我将把我致命的弱点**裸地暴露给他。斟酌了许久,我终于对他说:“我并不是因为琴音而吐血,只是秋日天气干燥,伤了身子而已。”

黑暗里,冥翳沉默了半晌,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弃拥着我,“你看,我们现在处在黑暗里。”
“是啊,”我疑惑问:“为什么你不叫人点灯呢?”
他吻了吻我有些干燥的唇,“我想让你睡得更好一些,何况,有我在你身边,即使黑暗又何妨?”
我动容着沉默。
“可是现在我觉得你可能喜欢黑暗。”冥翳不着边际地冒了一句。
“为什么?”我愣怔着脱口而问。
他浅浅地笑,不无嘲弄:“蝙蝠总喜欢在暗夜里起飞,它们看不清事物,只要是轻微地响动就能让它们产生怀疑。”
我总算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你是说我多疑了?”
冥翳摇头,有些无所谓:“我只知道疑心多了会迷陷人,会乱人心智,会使人混淆敌友,会破坏人的理智。”
很好,你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暗自思忖着,他先前的猜测本就是正确无误的,我纵然是隐瞒,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你知道用琴弦怎么杀人么?”我幽幽地开口:“将弦缠在一个人的脖子上,然后两端重重一拉,那细细的弦便深深地勒进人的皮肉里,血像一条红线慢慢地、缓缓地浸出来,人的脖子因为断了,软软地耷拉在肩上。对了,还有鼓睁的眼睛……”
我的话没有说完,冥翳一把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溃烂的痛苦,沉重而激动。
“蝶儿,不要再说了。”他歉疚而虚弱地乞求,一遍一遍吻着我的面颊,喃喃地说:“我再不会问,你也再不许说起这些事。”
我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真得很疼,很疼。我想着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甫一开口,我便知是错。我为它梦魇,我为它恐惧,我为它吐血,我为它心痛,我为它承受了如此之多,我怎么可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向其他的人安然地讲述。
于他人,也许只是一个故事,于我,是炼狱生活的见证。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藕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道处,泪偷零。我娘弹的就是这曲子。”我紧贴着他的脸,颤抖着泪流满面,“弦断了,你知道断的是哪根弦么?”
“蝶儿,别说了。”冥翳心痛地摇头,吻上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仿若惟有如此,才能减轻我此刻的恐惧与痛苦。
他不是很想知道么?为何又不愿意再听我说下去。他怜悯我,心疼我么?我哽咽着泣不成声。是啊,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已无法说下去。那断的是第三根弦,易经里的三便是一个离,就是这根离弦,让我与我母亲永远地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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