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三生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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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九月的一天夜里,大约寅正时分,我被冥翳从床上抱起。我睡眼惺松迷糊着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低头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神秘莫测卖关子道:“暂时不告诉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被他这样一闹腾,我睡意全消,只得依了他的话默默地穿好衣服。闲闲之夏,恋恋之秋,九月黎明前的夜,沁凉如水,缱绻凉风送来满室清爽,他以儒雅的姿态带着一束淡如雾月微笑,温情脉脉地审视着我。我边系衣服边嗔道:“有什么好看呢?”
他走过来帮我理了理乱发,浅笑道:“我要仔细看着你,把你所有的美好一一记在心头。”
深深浅浅的柔情,浓浓淡淡的蜜意,如流波环绕在我身边,如轻烟袅袅升腾,有一种温存的气息徘徊在我与他之间。我紧忙低头,以掩饰我心中莫名的柔软,我不能,不能,男人的花言巧语,甜得腻人,我怎能轻易沦陷?
穿好衣服,只是略略整理了妆容,冥翳轻声嘱咐我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俩蹑手蹑脚走出紫宸殿,迎面便是两个守夜的侍卫缓缓走过来,见有两人影,正待喝问,却瞧出是冥翳。冥翳紧紧用紫金披风裹了我的身子,这九月的夜,在室内正是凉爽惬意,可出了门就觉得身上有股子冷意。他腾出一只手,将食指轻竖,向那两个侍卫示以噤声的手势,然后,他便搂着我七绕八折出了王府大门。
王府朱漆大门两旁高悬着红红的灯笼,门前石阶下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立着阮丹臣,石阶上静默着原随。
在这漆黑的夜里,这两个人只是迎着风,静静的矗立着,偶有几声秋蝉哀鸣响彻于这静谧天地。见冥翳拥着我出来,他俩皆抬头瞧了我们一眼,便又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冥翳解下披风,替我仔细地系上,柔声对我道:“你先到马车上等我。”
我狐疑地盯了他一眼,默默走向马车,回头时,见他对原随嘱咐着什么。我凝神细听,大抵是些“我要出行几日,这府中大小事务烦扰你多多照顾”之类的话。
我在阮丹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心中倒有些对未知充满了好奇与兴奋,也不知冥翳是准备带我去哪里,这般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我放下车帘,在车内静静地坐着,随遇而安。隔了一会儿,冥翳也上了马车,一声马鞭挥响,马车缓缓地移动。
“你要带我到哪里?”我含着笑问我的“夫君”,此刻他的脸上正挂着得意的神色。
他一把搂了我,在我耳边哈气:“将你带到蛮荒之地,卖与那些村野粗汉做老婆!”
我斜了他一眼,啜口挖苦他:“放着堂堂的王爷不做,去做那没心没肺的人牙子,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面!”
他爽朗的笑,将我抱起放在他腿上,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无奈叹息:“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他轻拍了拍我的背,温和道:“我们还要赶很久的路,你只管靠着我尽情地睡一觉。”

我知道他在未到达目的地之前是断不会告诉我此去为何,索性也就靠着他真正睡了起来。马车颠簸着,如儿是睡过的摇篮,他的怀抱也很温暖,身处其中,尽觉着如茶叶在热水里缓慢舒展。
我睡睡醒醒,中间只记得被冥翳叫醒起来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待得最后一次被他叫醒,他告诉我说:“我们到了。”
我疑惑着起身,弓腰注视着冥翳,他揉着自己的腿对我说:“你先下去,我再缓一下劲儿。”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所以不知他抱着我有多久,任由我沉沉入睡,他却是连姿势都懒得变换一下,生怕吵醒了我。我的心有刹那的酸胀,暗生出一点柔和,一点无奈,一点不舍,多种复杂的感觉交织,像是有几只鸟雀在胸口乱冲乱撞,不停地扑打翅膀却又不知如何飞出迷茫。
“我是否应该为你现在这表情感激涕零呢?”冥翳好笑地看着我,目光如朝阳灼灼,热烈而致命中隐藏着深不可测。
他的腿终于能自如伸展,然后他笑着起身,与我一同下得马车。
西风夕阳,我终于知道此时已近黄昏。
天边似是有黛青色的峰峦,高大嵯峨,直入云霄。
我惊讶着问冥翳:“那是山么?怎地如此壮丽?”
一丝轻笑溢出他的嘴角,他宠溺着拉了我的手往天边走去,好一会儿,他再问我:“可知是什么山了?”
山?不不不,那不是山!我怎么会把它当成了山?那是海啊!
雾霭轻笼的海,高出地平线的海,所以我在远方把它当成了山!
浮光跃金,整个海面是一片橘红,海风吹来,激起千层浪。
我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不敢想象冥翳居然带我来看海。那样的深邃庄重,雄壮风范,容天下之所不容,纳天下之所不纳,集天地灵气,聚人间一切渺小,这便是我曾幻想过的海。
我震撼着,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身后,冥翳轻轻地环住我,语带调侃:“看来我的确是给我的蝶儿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转身,不知该如何对他言语,心中有无数句的“为什么”,像眼前的海浪不停的冲击拍打着,汹涌而澎湃。
终于,我还是问了他:“为什么?”
他笑着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得意地笑:“我知道你一定没有见过海。”他旋即正色,抱紧我,柔声道:“我只是想治好你的心结。”
我施施然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有风过耳,仿若自己化身成了海岸边的一棵垂柳,迎风飘舞,有种强烈的情愫化着了风,吹散在咸而潮湿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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