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府宅大厅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凝滞。
“我和小火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情同手足，好比君侯和刘皇叔！君侯若是要问什么由我来回答。所有后果邓宁一力承担！”邓宁视生死于度外。
这边关银屏惊道：“邓大哥…千万别惹怒父亲！父亲，何必跟两位青年计较！”那里水镜先生暗运内力，一旦关羽暴起即出手相救姜火和邓宁。虽然对于三人从江陵全身而退很有信心，但如此一来得罪关将军令人左右为难。
关羽扳着脸，杀气透过青龙偃月刀。“好！既然你这么有胆识就由你代替姜火回答。倘若有半句妄言，休怪我不客气！”最后一句话力道加重，声震大厅。
与会宾客见关羽动怒，暗暗为勇气可嘉的邓宁捏一把汗。
邓宁正色道：“想当年君侯与刘皇叔还有张将军桃园结义时定然满腔热血，意气风发，一心匡扶汉室。”
“桃园结义…”关羽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三弟家的后院。桃花盛开，春色满园。园内是浓浓的春意；外面则是乱贼四起、烽火连天。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正是英雄辈出、扶危济世的时机。桃树下，一桌、一香炉、一盘果蔬。大哥、三弟和自己对天盟誓，留下“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豪言壮语。
邓宁第一句说完，故意空出充足的时间给关羽回忆，洞穿术施展，趁关羽全情投入到桃园结义的回忆中开始发挥洞穿威力。
等到关羽微微点头，邓宁心里有了两成成功的自信，继续说道：“皇叔戎马半生为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换作其他人回答再简单不过“刘备还不是想争霸天下做皇帝”。即使嘴里换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也会这样想。
没有人比关羽更明白刘备，可能三弟张飞也不行。关羽虽然几年没有见到大哥，但始终坚信这一点。无论事实与否，关羽笃信刘备的志向：大哥是中山靖王之后。戎马半生只因为拯救积重难返的汉家王朝，为了匡扶天下，为了汉家社稷。
“听说刘皇叔平定黄巾贼立下大功却只封个区区平原县令。陶谦三让徐州，皇叔好心收留落魄的吕布反被偷袭。后来徐州失而复得，曹操大兵压境攻破徐州。”对于刘备的事迹，水镜先生曾经详细讲述过，邓宁现在运用起来如数家珍。
“邓大哥快别提那些陈年旧事！”关银屏满脸的关切。关羽视徐州城破至千里走单骑这一段“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经历为毕生耻辱，斩颜良诛文丑一事也是被他视作为汉献帝效命而不是为曹操斩将夺旗。银屏担心邓宁无意中提及父亲最忌讳的往事，心都挂到嗓子眼上。
邓宁胸有成竹地给关银屏一个宽慰的笑容。洞穿术已经觉察到关羽的部分内心世界，自己决不会愚蠢到触犯关羽的大忌。“刘皇叔不得已投靠袁绍，汝南战败走投无路之下投奔刘表。刘琮小儿不战而降曹操，皇叔退守江夏。堂堂大汉天子御赐的皇叔，居然东奔西走无家可依，难道不够凄凉吗？”
关羽一直虎着脸，随时都有暴起发难的可能。邓宁说话向来给人一种真实感，因此面对事实关羽也无可奈何地接受。
邓宁没有放松，趁热打铁地说道：“后来凭借自己的实力拥有荆州，可是孙权却以此自居。堂堂大汉皇叔为天子管辖州郡是合情合理的，为什么地方势力能够割据一方却不容许正统皇室后人享有城池。刘皇叔实在是可怜啊！”
这段话其实在关羽内心憋得太久，今天终于有人替自己发泄出来，实在有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哈哈哈！好！说得好！”关羽不顾自己的身份，当场赞好。
诸葛谨面色惨白，后面两位随从面含怒色。在座宾客都为孙刘联盟是离是散各怀希望。
忽然马良走到关羽身旁凑到耳边低声咕咙几句。关羽立刻怒行于色。刚才邓宁一席话给了关羽莫大的鼓舞。一直以来关羽厌恶孙权的外交态度隐忍不发。如今一下子如火山爆发，关羽冲诸葛谨喝道：“先生回去转告吴侯。荆州是汉室土地，不容许外人占为己有。至于联姻的事，我看就不必了吧。”
“君侯。你要三思而后行呀！叫我如何向吴侯交代啊？”诸葛谨非常尴尬。
“好，我给你一个交代：我家虎女岂可嫁给你家犬子！回去转告孙权要战就战，不战就不要装腔作势！”关羽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吃惊。
其实关羽近年来性格变得骄傲，随着前线刘备军队的节节胜利，越发视天下诸侯为无物。听了邓宁这些话动摇了弃婚的念头，马良的密语无疑于火上加油。原来斥候报告说夏口东吴都督吕蒙调遣水师在孙刘边界进行军事演习，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关羽的火暴性格。
诸葛谨的手下慌慌张张进来向主人报告夏口军事演习的军情，诸葛谨脸色惨白得更加可怕，心里埋怨道：这个吕子明，整天在主公面前叫嚷着向荆州开火。今天明知道关羽设宴还要搞屁的个军事演习，这不分明是向关羽挑衅么。“完了！孙刘联盟就此破裂！”诸葛谨向身后的高个子随从使个眼色。
那人立即出列，昂首面对关羽。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大家看清楚这位随从的面容，不少人很快认出是号称“江东第一剑客”的孙常青。水镜不识其人但从身形气势上早已察觉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王莆处理江东谍报工作，立刻悄悄禀报孙常青的来历。
孙常青外貌没有过人之处，和普通人毫无两样，只是一股杀气却是常人无法拥有的。孙常青早年是名刺客，江东老小闻其名色变。很少有人见过他出剑，因为死人见过也不可能再表达出来。因此他是个神秘人物。近年来销声匿迹，不料却暗暗投效孙权帐下。
孙常青轻蔑地朝关羽说道：“小人不才学得些许剑法。希望君侯当场指教几招！”说得很客气，其中挑衅之意暴露无疑。
大厅气氛再次凝滞。
青龙偃月刀自然地升起一股杀气。
关羽端坐正首，斜眼睨视孙常青。尽管两眼保持一贯的半开半闭的傲然神态，但目光直射对手。这是傲视天下的霸气凝聚而成的可怕目光。久经单挑的江东第一剑客的孙常青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胆怯。昔日温侯吕布的“霸王战气”能令天下胆寒，如今关羽的“青龙傲气”直逼当年吕布的实力。曾听闻江东名将刚猛如甘宁的高手都对关羽又敬又畏，自己身临其境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幸亏孙常青的本行是刺客，很快他恢复镇静。对于刺客来说除了自己没有不能战胜的对手。如果接手一桩无法完成的刺杀任务只能证明是自己被自己打败。这就是刺客的规则。
“你是江东第一剑客？”关羽特意将最后六字一字一句慢慢吐出，显然不把孙常青放在眼里。
“孙某眼里‘江东第一剑客’只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余光扫视诸葛谨身后另一位随从消失，孙常青暗松口气全力应付关羽。不过在关羽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摆出一副低调姿态绝对不是愚蠢之举。
关羽右掌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道：“关某纵横天下数十年。敢当面叫阵的恐怕你是第一个。好！那就让我来点拨你几招！”
“父亲，杀鸡焉用牛刀！请让孩儿来领教领教这位江东剑客！”关平抢先出来。紧接着关兴、关索和关银屏争先恐后请命出战。
关羽慈祥地望着身边的儿女。论武功关平在四兄妹中是最厉害的，尤其是丰富的实战经验。十八岁拜自己为义父，从军十八年，阅历丰富，是最合适代替自己出战的人选。二子关兴刀法最为纯熟，唯一欠缺的是实战经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三子关索和女儿银屏尚显稚嫩。“兴儿代为父去和他比试比试！这可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好好施展关家刀法！”关羽钦点关兴，不忘叮嘱一句关怀的话。
关兴欣喜若狂，平日里苦练刀法却无人对战，测不出自己的实力，眼下有高手过招对于这位武痴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关兴向孙常青抱拳施礼，孙常青微笑道：“刀剑无眼，二公子可要多加小心！”
两人站在大厅正中央，周围宾客散成圆圈翘首观望给交手的人留下充足的空间。
邓宁紧握姜火的手，所有的感激溢于言表。若不是姜火胡乱搅和，恐怕自己的心上人就要远嫁江东。
姜火朝李遗瞟瞟，逗笑邓宁道：“我可不是只帮你。还有那个李小子也在偷笑呢。哈！你们俩又能公平竞争啦！”声音很小，淹没在喧嚣声中。
邓宁一把提着姜火的后颈，脸凑脸问：“你小子几时变得油嘴滑舌了？”
姜火努着嘴点向身前的水镜：“这叫口若悬河！都是先生潜移默化的结果。”
“口你个头！成语都乱用，多读点书吧。”邓宁轻拍姜火的后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邓宁望了一眼李遗，不知道是在鞭策姜火还是在勉励自己。
关兴刷地抽出随身宝刀全力凝视对手。孙常青悠闲地把剑揣入怀里：“请进招！”关兴一声虎吼，刀锋横扫，杀气透过宝刀连成一行曲线排山倒海般攻击对手。孙常青猛吸一口真气，左脚后退一步，右脚划道弧线，整个身体跟随步伐的节奏转个圆圈避开这一道刚劲迅疾的刀气。关兴不等孙常青完成转身动作，顺势挥刀斜劈。不料孙常青轻功卓绝，瞄准刀势的所有方位逆着刀锋欺近关兴。身为局外人的关羽惊叹此人真是技高胆大。关兴刀法没有用老，持刀划圆，半径内触物即伤，攻击范围大为增加。孙常青冷笑一声赞道：“好刀法！”提身纵跃如飞燕凌波般闪出攻击区域之外。水镜也不由得暗赞他轻功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关公子，孙某适才让你三招算是尽了宾客之礼。”孙常青韵晓先礼后兵的道理，实则是试探虚实后发制人。
这时马良神色慌张凑到关羽耳边悄悄嘀咕两句道：“君侯，刚才我军派遣的东吴斥候回城禀报此次诸葛谨身边的两名随从其中一个是江东神偷吾彦。”关羽平静的脸色陡变，心想：好个狡诈的孙权，居然想派吾彦盗取江陵城防图。
孙权此番派遣诸葛谨到江陵的全盘计划在关羽脑海里隐约呈现一个细致的轮廓：诸葛谨向来忠厚谦恭，他作为主角不会惹人怀疑。孙权第一步是说媒联姻，若事情成功，孙刘联盟，也就不再有下文。若事情不成，就实施第二步盗取江陵军事地图的计划。关羽意识到孙权为何大大方方地赠送钟繇的《丙舍帖》其实别有用心。想起昨日引诸葛谨到书房欣赏该帖时，江陵城防图摆在案桌上，关羽责怪自己一时疏忽大意以至敌人有机可乘。眼前孙常青不过是只诱饵，在厅中公然挑战掩人耳目，为吾彦盗取地图拖延时间和吸引注意力。
关羽立即唤来关平、关索和关银屏，吩咐三人回府搜查窃贼。水镜见关羽焦急让姜火和邓宁同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五个青年出了大厅，邓宁听说后冷静地说：“吾彦此刻恐怕盗图得手，与其我们五人一起去追，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关家兄妹三人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关平大哥负责指挥守城卫兵严守城门；关索哥哥和银屏一伙封锁关宅正门；我和小火一道封锁后门；我们两路人最后汇集书房。”邓宁简略地安排大家各尽其职。
姜火神秘地笑道：“府宅的路我们兄弟不熟。我和关索哥哥一路，小宁还是和关姐姐一起。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行动吧！”拉着关索就走。
关银屏望着邓宁脸开始变红：“刚才真是谢谢邓大哥替银屏解困，不然我父亲就要答应了那门婚事。”
“我们先去抓贼！”邓宁不敢多说话。
关府书房距离西厢房不远。邓宁和银屏穿过小院门，远远望见湖边走过来一个人正是江东神偷吾彦。邓宁一招手，隐身在院门旁边的树下；银屏绕到湖中凉亭的后面拦截吾彦的退路。
吾彦踏上弯曲狭长的石桥，警觉性增高，表面还要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迎面走过来一队卫兵，吾彦从容地朝领头的卫兵长敬礼。卫兵长礼节性地还礼，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这人就是需要搜捕的窃贼，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巡逻。待卫队擦身而过后，吾彦狡猾地一笑，轻松穿过凉亭。卫兵渐渐走远，关银屏一面骂卫兵长糊涂，一面快步走上石桥。邓宁从树下现身，稳稳守在这端石桥口上。吾彦发现情况不妙，侧身弯腰假装观赏湖水。关银屏和邓宁一前一后向凉亭靠拢。
“吾先生还有兴致观赏风景么？”邓宁微笑道。
“小贼快交出城防地图！”关银屏两手叉腰恶狠狠地吼道。
吾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道：“千算万算还是被你们察觉。我认栽！地图还给你们！”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抛向邓宁。
邓宁伸手去接羊皮地图，关银屏总觉得事有蹊跷担心邓宁遭到暗算，忍不住叫声：“小心有诈！”凭邓宁的冷静也会感觉吾彦一伙费尽心思才搞到手的江陵城防图没有理由说还就还，然而江陵城防图的重要性决定他在银屏面前无论内藏什么诡诈都要完好无损地夺回。“啊，有毒！”邓宁接过的左手中毒，体内气血翻腾。果然掷向邓宁的地图是假的。
关银屏拔剑冲上前救邓宁。吾彦奸笑几声，运转全部内力希望从中毒的邓宁处杀开一个缺口。凌空飞起，高屋建檩之势掌击邓宁。邓宁清楚若自己闪身躲过这一击，吾彦必定借上乘轻功全身而退。之所以二人合力前后堵截而且碰巧选择湖中石桥也是充分利用石桥的狭窄地形拦截吾彦，使他有上乘轻功也无法施展。任凭轻功再高的人也决计不可能在偌大的湖面上施展水上漂的绝技。
吾彦空中大喝“闪开”，居高临下突破邓宁的防守，邓宁不退反进凝聚全身的乾坤诀真气右掌击出。一股阴寒真气与吾彦手掌相碰，吾彦被硬生生逼退五步远。邓宁顿觉毒气侵体，胸口闭塞，气血沸腾。整个人坚强地站在原地封住对手的去路。刚才拼尽全力的一掌牵发毒气，一口热血涌上来，从紧咬牙关的嘴角慢慢溢出。
“好内力！”吾彦情不自禁当场称赞对手，后悔一时拖大，满以为邓宁中毒即使全力抵挡自己这一记凌空绝杀也会被击倒，谁料想邓宁意志坚强，内功深厚。关银屏剑气从身后袭来，吾彦躲过剑气纵身从邓宁头顶跃过，妄图赌一把从力竭的邓宁这边逃脱。
邓宁乾坤诀内力恢复比其他内功快速，稍微吐纳气息就恢复几成功力。吾彦跃过邓宁身后，正以为得计逃脱，不想后腰被一只手抓住，心叫不妙。左手反击扑上来的邓宁，右手按住腰间的地图。
邓宁无意中从对手腰间抓到一卷物事，猜想多半就是地图，作死都不松手。“啪”硬生生挨了吾彦一掌，身体象断线的风筝摔落石桥上，右手死死抓着半截地图。
江陵城防图一分为二。吾彦无心回抢，害怕关银屏随后杀至，难以脱身，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关银屏关心邓宁伤势，没去追赶吾彦，剑回鞘，双手扶着身手重伤的邓宁，眼泪夺眶而出。
邓宁强忍剧痛，微笑着说：“我…没…事。地…图…”右手举到半空就昏迷不醒。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