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星光穿过紫竹林斑斑点点洒落大地。林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曲声时而激昂，时而深沉。曲高时飞瀑坠地，激起心底千层浪；调低处绵雨淅沥，发出人间万声怨。
邓宁顺着曲声循迹，三丛紫竹间水镜盘坐奏曲。水镜手中似有物，似无物，非琴，非萧，非笛，不过一片竹叶。一片微不足道的竹叶弹出世间万种曲。邓宁三年多来从没见过水镜表演竹叶奏乐的绝技，也想象不出一片两指大小的竹叶竟有如此魔力。随着曲声跌宕起伏，他发现自己陷入美妙的音乐中无法自拔。忘记寻找水镜的目的，忘记夜深的疲倦，甚至忘记置身于何处。
一曲吹毕，水镜将掌中竹叶捻指轻弹，丝毫没有注意四周的人和物，抬头仰望星空。今晚的事情来得突然，刘备视为左右手的汉军名将关羽随风而逝。昔日的飞将军（吕布），今夜的寿亭侯。历史似乎游戏，当你威震华夏，声名鼎盛之际，一不小心就败走麦城。成也速，败也速。“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水镜想到《易经》乾卦的上九，忽然隐隐担心一个人。“他日功成身退，还耕于南阳”。只怕人如流星转瞬即逝，毕生心愿付诸东流。“孔明啊！得其主而不得其时。”水镜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一个春风和煦、明月当空的夜晚。一位青年踏着月光叩响水镜竹屋的院门。
“水镜恩师在吗？”青年似乎心事重重，急切面见恩师。
自己的得意弟子诸葛亮星夜造访，水镜喜出望外。披衣、提靴、掌灯、开门。
“恩师还是这么健朗！弟子深夜打扰您，实在抱歉！”诸葛亮替水镜掩门，扶他进屋。
水镜乐哈哈地问道：“孔明这么晚来，有什么事么？”
“弟子当年误认为洞穿术非正道所学，如今追悔莫及。恳请恩师传授此术，能为天下苍生造福。”诸葛亮求学若渴。
水镜轻拨灯芯，屋内亮度增加不少。“当初你、元直（徐庶）和士元（庞统）都视之如邪术，不敢染指。为何你突然改变主意，渴望学会洞穿术？”
诸葛亮望着水镜深邃的眼神回答道：“刘玄德（刘备）两次来寒舍登门造访，所留书信情意款款。看得出他是真心诚意邀我出山。弟子今日在家占卜，得一‘同人卦’，主明天有贵客上门，必是刘玄德。纵观天下大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近年平定河北，声势浩大，恐怕不久天下将尽落操手。刘玄德有心匡扶汉室，可怜势单力孤，内无谋臣，外无强援。曹操挥师南征，新野弹丸小地首当其冲，非曹操对手。”
水镜教诲道：“我等是正道门人，按理应当扫除汉贼辅佐明君。刘玄德仁义著称，四海名扬，又是中山靖王之后，献帝御赐皇叔，本是正道辅佐的对象。奈何汉贼势大。莫非天道茫茫其意如此？”
诸葛亮满怀信心地说：“若弟子出山辅助刘玄德，即使不能统一天下，至少也可以三足鼎立。我最担心的是刘玄德是否真的爱才、识才、用才。刘玄德戎马半生，曾作过徐州太守和豫州牧，帐下有关羽、张飞、赵云勇冠三军，却没有一个象样的军师。前些天要不是元直新野市集毛遂自荐，早就被曹仁灭了。好钢当用在刀刃上。我怀疑刘玄德不懂用才之道。”
用才之道与品目量才一样学问深厚。古往今来，成就霸业之明主都对此精通。秦末楚汉争霸，楚强汉弱。项羽麾下不乏谋臣范增，虎将龙且等，但他不懂知人善任导致垓下之围，乌江自刎。汉末诸侯董卓、吕布、袁绍，哪个旗下缺乏谋士良将，结果都落得惨淡收场，盖因其不懂任贤。故成就霸业者，必先得民心，然后得贤助，最终得天下。刘备徐州以陈登为军师，结果陈登见势不妙叛投曹操，汝南用简雍作谋士，最后兵败归刘表。诸葛亮的怀疑不无道理。
“孔明若想一展抱负，为师觉得刘备是最理想的君主。”水镜起身踱步，眼观窗外，说道：“论任贤用才曹操可谓是诸侯里最出色的。但是孔明投奔曹操有三点理由难受重任：河北战役曹军水淹冀州滥杀无辜，天下人胆寒。以孔明的慈悲心肠，一定不满曹操所作所为，久而久之心生怨言。其一也。曹操本身就是一个集军事和政治于一体的人才，我观其帐下能与其媲美者仅郭嘉和荀或二人。曹操有点恃才自傲，‘天下英雄唯使君和操耳’足见其心，才能超过他的久后也会遭他嫉妒。我料荀或日后不能善终。你才能胜过曹操，投奔他恐怕不被重用。其二也。曹操占有半边天下，手下人才济济。以你目前的身份投奔他，发挥平生所学极其困难。也许能力还没被曹操赏识，就遭到同僚妒忌而因此埋没。其三也。江东孙权继承父业，名不正言不顺。以东吴水军要争夺天下，弃舟乘马，舍本逐末。我窃以为有北方曹操这样强大的敌人，江东最终难成霸业。”
诸葛亮脸上忧虑烟消云散，露出欣喜的神色：“恩师之言与弟子不谋而合。在亮心中，天下间再没有比恩师明白人情事理的。亮下定决心，明日茅庐恭候玄德大架光临。呵呵，洞穿术看来不学也罢。”
水镜说道：“洞穿术不可能一夜之间初窥门径，仓促学习反而走火入魔。孔明，为师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我等虽然身为儒家正道，维护汉室正统无可厚非，忠义二字必须牢记于心。但是天道循环周而复始，所谓正与邪，不是一个名称，而是道德和行为的体现。你千万不要拘泥于法！”
诸葛亮凝视灯光，一只飞蛾在灯前环绕，猛然扑火身亡。水镜最后的叮嘱不断敲打他的心，诸葛亮大步流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水镜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目光扫视近在咫尺的姜火和邓宁，假装发怒道：“你们两个小鬼，竟敢班门弄斧。”
原来刚才水镜回忆时，姜火静悄悄走过来，邓宁挥手示意不要打扰。两人相视一笑，立即心领神会，同时施展洞穿术。见水镜发怒，二人不知如何应付。
水镜呵呵笑道：“刚才你们用洞穿术看见什么？”
“奇怪，我看见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下是短兵相接的军队，堆积如山的尸体，流柱如河的鲜血。好恐怖的场景！难道这就是先生的心境？”姜火一脸的木讷，把脸转向邓宁，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很恐怖？”
邓宁奇怪地望着姜火，夜色下姜火的脸吓得苍白。“我看见一潭湖水，平静地出奇。湖水边是云雾弥漫的竹林。对，和我们现在的水镜竹屋一模一样。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哈哈哈！洞穿术完全根据所用之人的性格得出不同的结果。你们两人一静一动，所以看到的各不相同。一直以来我只知道自己有着双重矛盾的性格，现在终于明白了！时候不早，快去好好休息吧！”水镜飘然离去。
次日清晨，管辂伸个懒腰，突然看见姜火和邓宁正在打坐练功。以管辂的阅历一眼就识出两人所练武功就是当年紫竹林扔弃的天下神奇宝典《乾坤诀》，非常惊讶凭二人的资质怎么可能将这部武学修炼到如此高的境界。他径直走进水镜书屋想弄个究竟。
水镜站在书桌旁认真端详一幅山水图。
管辂闯进来问道：“呵呵，那两个傻小子不知道哪里的福气，居然修炼神奇宝典《乾坤诀》。以他二人的资质怎么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冥冥中自有定数！昨晚不是问你‘如果个人命运可以改变的话，那么天意能否改变’么？”水镜显得平静如常。
管辂当即会意：“原来是你帮助二人，企图改变他们的命运？天啊，如果你违背天意…”
“天意真的不可违？将星陨动，我不能再坐视不管。”水镜提高音量，很认真的回答。
管辂脸色变得严峻：“你是否想打破我的预言？因此你打破当年的誓约，利用两个无知的青年来完成你出仕天下的目的？这样做对两个青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不知道？”
看着管辂激动的神情，水镜从内心深处感到惭愧：“我承认我是利用小火和小宁作为两颗出仕天下的棋子。我的直觉告诉我，小火和小宁一定不会是你所预言的那种碌碌无为的平凡人。他们能将《乾坤诀》修炼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靠自己，我从没指导过。我相信和这部宝典有缘的人一定不是平常人。如今天下大乱，将星陨动。我有心出山，无力回天。只有寄托这两位年轻人才能有望改变将星的天命！管老弟希望你也能帮助他们，一起改变宿命，拯救苍生！”
“哼！水镜啊水镜，枉你自诩圣贤，其实你是十足的自私。你这样改变两个年轻人的命运，将给他们带来什么吗？休想我会帮你。还是那句话‘聪明的人顺应天命；愚蠢的人违背天命’。”说完管辂冷笑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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