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下无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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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了一夜的劲风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清晨的空气清冽阴寒,普通的情况下能让人头脑为之一清,但对于一夜没合眼的人来说,这个时间最难熬了。寒冷、饥饿、困倦这三种把人折磨到骨子里的痛苦,一起侵袭着本来意志就不怎么坚定的幽州军。大家心里都在想,能不能躺下来睡一觉。
田畴此时可没有睡觉的心思,他隐隐约约的感觉,事情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很可能已经走进了敌人的圈套中。就凭这只队伍现在的这种状态,就算是到了无终城下,也许只有等着被屠杀的分了。可是他们别无选择,因为留在范阳死的更惨。
行至正午,天空中遮掩着的乌云终于散去,温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却不能让疲倦饥饿的士兵感到一丝暖意。田畴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从早晨到现在还滴米未进,一边问候着刘吉的老母一边紧了紧松松垮垮的裤腰带。
魏攸提马来到他身边打着哈欠道;“子泰,过了这个岔路口,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无终城了。我们加快行军速度。”田畴心想走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死啊。不过他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是搏一搏了,点头道;“对,兵贵神速,快,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全速前进!”
军令虽下,周围的士兵实在是走不动了,依旧慢慢腾腾的挪着步子,田畴大怒,扬起鞭子就是一顿狠抽,没想到挨抽的士兵直接晕倒过去,索性不走了,田畴气的直跺脚。
咚的一声炮响,把田畴魏攸的脑子震的嗡嗡乱鸣,岔路一头杀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玉面丹唇,锦冠绣袍,精钢打造的白鳞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大旗上劲书四个大字:威远将军,正是赵云。与此同时,岔路的另一头也杀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员黄甲小将,手持丈二卷云大刀,坐下嘶风汗血马,身后也有一面大旗:射声校尉,乃是郝昭。
魏攸还没回过神来,只听田畴大叫道:“他娘的,果然有埋伏。魏东曹,你保护主公先走,这里有我顶着。”魏攸心说,我才不想在这儿当炮灰呢,赶忙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刘虞报信。
魏攸刚来到刘虞面前,耳畔又是一声炮响,轰的眼前金星乱冒,幽州军身后又杀出一彪军马,他气得破口大骂:“狗日的冀州军,打就打,放什么炮。”等魏攸看清眼前之人,却惊得骂不出来了,刘吉、张郃、李典、许褚、李猛、郭嘉等冀州军主将赫然在列,幽州军已经被围死了,赶紧躲到刘虞身后问道:“主公,我们中了敌军的奸计,该如何是好?”
刘虞看着哆哆嗦嗦魏攸,气得只想抡起胳膊抽他一顿,要不是你给我出的弃范阳而逃的馊主意,我哪会落得这步田地,现在你却问我怎么办?刘虞怒斥道:“慌什么?别忘了你是一员大将。你损我军威,本当立斩不赦,今大敌当前,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刘吉压住阵脚一看,眼前的幽州军士兵个个睡眼惺忪,七仰八歪,很多人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杵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哪有军队的样子,分明是逃难的难民,只不过手里多了件武器。
刘吉拍马上前,高喝道:“伯安兄,今日你败局已定,不如听我一劝,降了吧。只要你肯降,我不但不会为难你的手下,还会奏请圣上,保留你的侯爵和封地。”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忠臣,刘吉还是怀有一丝尊敬的。
刘虞心知眼下已无回天之力,但不想这么简单就降了,还要磨上几句嘴皮子:“我乃大汉三朝权臣,岂可俯首于乱贼?”
许褚一听这话,噌就火了,怒吼道:“刘虞小杂鱼,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降,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将士们,杀!”此时的士兵就像是扯满了弦的弓箭,只要轻轻一碰,立即就会爆发,听许褚这么一喊,也不管是不是将令,轰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就三面杀出去。魏攸愤愤的看着许褚: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猛子,总得给我们家主公一点考虑的时间吧,怎么能稍谈不拢就开打呢?
这时候两边的士兵已经接触到一起,霎时间,惨叫声、乒乒乓乓铁器相交的声音、骂声怒喝声一起响起来。又困又乏的幽州军明显不是冀州军的对手,被打的七零八落,满地找牙,突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顶不住了,大家快逃命啊!”这一声可算是喊道幽州军心坎里了,纷纷丢盔弃甲,作鸟兽散。乱军之中,刘和不幸的撞上了赵云,被一枪刺于马下。田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被郝昭、李典、李猛三将围在中间,一顿暴揍,田畴豁了命去,拼死抵抗,一个劲的险象还生,身上好几处贯穿伤,只剩下半条命了。魏攸吓得捂着头躲在马车下面,得以苟息喘延。

刘吉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此刻见大局已定,大声叫道:“给我把刘虞捉过来,要活的!”
许褚听见命令,甩开一个敌军裨将半截身子,挥舞着狼牙棒大步向刘虞的车辇杀去,此时死在许褚棒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许褚杀得正是兴起,满目狰狞,浑身沾满了血浆,犹如一尊杀神。刘虞此时正被数十个亲卫护着逃向一个乱石岗,见一恶鬼模样的人向自己杀来,赶紧命手下亲卫拦住。一个胆子大点的亲卫鬼叫一声,对着许褚脖子就是一斧,许褚也不躲闪,拦腰一棒挥去,后发先至,那亲卫的斧子还未触及许褚皮毛,青紫色的肠子已经流了一地。许褚越战越勇,近身之人,非死即伤,数十名亲卫竟非他一人对手,瞬间躺倒了一大半,剩下的深惧其勇,畏缩不前。
许褚正大呼过瘾,身后刘虞大叫道:“我和你拼了!”一剑刺向许褚后心窝,许褚猛地一回头,乐了。敢情这老爷子没亲手杀过人,剑鞘都未拔出,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许褚腾起一脚,把刘虞踹翻在地,跟上去就是一狼牙,刘虞一个激灵,将头一偏,狼牙棒砸在一块青石上,惹得一阵火星四溅,碎石乱飞。远处的刘吉看的直发蒙,我不是说要活的吗?这小子怎么朝死里砸呢?原来许褚听见“给我把刘虞捉过来”的命令就嗷嗷叫冲过去了,根本没听见后半句,对他来说捉死的要比捉活的更容易一些。许褚看起来根本没打算放过这个敢叫自己主公逆贼的糟老头子,搓了搓手又是一狼牙,就在狼牙离刘虞脑门仅剩一寸多距离的时候,被一将横枪架住,许褚瞪着眼睛一看,原来是张郃,急得哇哇直叫:“儁乂,你怎么敌我不分呢?”张郃擦了把汗说道:“主公说了,要活的。”许褚看见刘吉正指着自己大呼小叫,方才醒悟,一手拎起刘虞,如提孩童般的去给刘吉复命。
这场战斗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幽州军稍作抵抗就尽数投降,试图逃跑的没走出多远就给捉了回来,一样干脆的投降了。
刘虞跪在刘吉身前,银发凌乱,嘴角带着血,他的一边躺着伤的没了人形的田畴,一边跪着面如死灰的魏攸。
刘吉冷视了会儿刘虞,开口说道:“事已至此,伯安兄还不肯投降?”刘吉想留着刘虞的性命,并非完全出于怜悯,还有一个目的是想借助他的声望好治理幽州。
刘虞想起惨死的儿子,心中悲愤之情油然而生,冷笑道:“刘吉逆贼,你狼子野心,别人看不穿,却蒙骗不了老父的双眼。投降与你,与投降董卓何异?老父誓死不降!”
刘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老子明明是一个爱国青年,怎么能和董卓那死胖子相提并论呢?怒道:“既然你顽固不化,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来人,给我暴打一顿,扔到山上去喂狼。”
兄弟之情,谁和你是兄弟?侵吞我的幽州,还说是我的兄弟,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刘虞气血攻心,哇的一声,口吐鲜血而亡。
田畴见自己主公死了,涌出一股蛮劲,全然不顾身上冒着的血泡,呲牙咧嘴地往爬着,大骂道:“刘吉逆贼,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李典按住田畴,喝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主公,要不要我一刀宰了他。”
刘吉摆了摆手说:“田畴自始至终都在奋勇抵抗,乃大忠大义之士,带下去,好生医治。”
一直没说话的魏攸见田畴大骂刘吉都能活命,来了精神,叩首道:“刘侯武功盖世,才学无双,小人一时糊涂,斗胆于刘侯作对。今见刘侯张弛有度,颇有秦皇汉武之风,小人幡然醒悟,愿誓死追随刘侯,以献犬马之劳。”
一旁的郭嘉听了冷笑一声,鄙夷的看着魏攸:真是变脸比变天还快,秦皇汉武,这马屁拍的可够响的,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家主公要造反呢。就冲这点,怎么可能让你活命?
刘吉看都没看魏攸,淡淡的说了一句:“斩了!”
刘虞殒命的同时,千里之外,也有一位老人没能撑过兴平元年,他就是陶谦。陶谦临死前曾三让徐州于刘备,刘备含泪不受,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刘备方才领了徐州牧。众人皆称刘备乃圣人君子,只是关羽张飞有点想不明白,当初刘吉小小的一匹马大哥都千方百计想要,如今偌大的一个徐州大哥为何要三让呢?
刘备明明窃取了徐州却被人称为君子,刘吉一刀一枪的打下幽州却被人骂作逆贼。
其实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贼人,只有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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