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越王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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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师说完脸上呈现一种超脱的表情,老秦看上去十分的敬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回应,只好是端起酒杯频繁的敬酒。二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好自痛快。几杯酒下去,二人脸上都已泛起了红润。老秦说:“还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讨个主意,自打上次那太监留下了剑鞘之后,这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您可认识东门里的慈善堂的神父卫大人”,
张天师点点头说:“知道,他好像有个中国的名字叫做什么卫儒梅,不就是他上次在三叉河口差点将那宝剑捞走,贤弟,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想。有了上次那一回,你就得提防他再来这么一手,我是一直不放心,每次上你这里来我十分注意周围有什么端倪。这次来我看着三叉河口处,来往的人比以前多了一些,热闹了许多。春雨欲来风满楼啊,你要多加小心”
老秦说:“您真是料事如神,我一直就想和您念叨此事,自打上次他从三叉河口落败逃走后,就一直没放下此事,您是知道后来又有人来三叉河口憋宝,有人说那也是卫神父派来的人,这事成为了我的一大心病,我总觉得就像自己家的东西随时有可能让别人拿走的感觉,万幸的是宝贝至今没被捞走,最近有人发现卫神父频繁的在三叉河口出现,我想可能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果不其然应了那就老话;风是雨头,屁是屎头,跟着就来。今天我那徒弟凤鸣和我说,他四处放出口风,说是要出高价收购剑鞘,我想他是不是知道剑鞘里的秘密,这可是咱们国家的宝贝,卖秘籍就等于出卖祖宗,那还叫人吗,就是饿死我也不干那种事”
张天师说:“贤弟呀,对此我也深有同感,祖宗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是血泪的凝聚,我有时觉得神魂永在,不容忽视,祖宗们在天上正睁着眼看着我们呐,真为口福之欲卖掉这些不可复得的宝贝,于心何忍,莫大的罪孽呀。你说的洋人买剑鞘的这事,我揣摩,很有可能这个外国人是个中国通,如果他知道考工记,就有可能了解到剑鞘里存有秘密,如果是那样,他不会善罢甘休,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你手里弄走,不仅剑鞘现在存在着隐忧,就连水里的宝剑也无保障,这还真得想一个好办法躲过此劫”
老秦说:“办法我已想好,您看是不是如此这般这般····”老秦伏在张天师的耳朵边上低声的说着。张天师点着头表示赞赏,二人安排妥当,心里坦然了许多,接着饮酒,张天师已经是脸盖云霓啦,老秦也是喝的头昏脑胀的,说话都离了吧啦的不清楚。秦大娘一看赶紧端上来的“腊八粥”迫着他二人喝了下去,张天师直说:“好喝,好喝,弟妹,你这里还搁了红糖”
说话天色已近傍晚。这时泛棹进来说:“叔,外面下雪啦”
张天师听见又说:“你看,泛棹过继的事我是一直的没得出空来,泛棹呀,该改改口啦,今天就着我在这里,你,你给你叔,不不,以后你叫爹,磕个头,就算是行了礼啦,来”,说完站起身来,身形有些晃悠拉住泛棹的手说:“孩子呀,你爹他不容易呀,日子不好过,买卖又没个起色,可是从来没有听见他埋怨过谁不好,你得体谅你爹呀,他也难呐,有些事他不是不能办,只是他不想办,你爹他是个好人呀,你,你要,来吧,给你爹磕个头”
泛棹心里明白,也知道好歹,这苦日子的经历他不能忘,能和自己的叔叔混到没饿死,他就十分的感谢,于是他虔诚一头跪在了床前,给秦掌柜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爹”
老秦高兴地眼里都含了泪,说:“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哎,我今天高兴,高兴····哎,好,好儿子,行啦,行啦,地下凉,快起来,泛棹他,他娘,你把孩子搀起来”
凤鸣在一边逗乐说:“不行,磕的不响,还得磕”
秦大娘上前拉过来泛棹,将孩子搂在怀里说:“行啦,那地上多硬,磕两个就行啦,要的就是个形式,其实我早就拿我儿当自己亲儿啦”
张天师见事情已经办好,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这时候醉意有些朦胧,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于是双手抱拳一揖说:“贤弟,时候不早啦,多有叨扰,今日至此,山人告退”
老秦见天色不早,不便多留只好说:“既已如此,天师自行方便,我只要求天师以后有空多来走走,遇事我好有个见教。凤鸣和泛棹你俩去送送”
张天师答应:“一定一定”二人作别。此时天色已黑,空中落下片片雪花,地面上已有薄薄的一层,房上、树上都挂了色儿,白蒙蒙像长了毛的一般。天上青古虚的,不知从哪透过来的光,照的周围晃亮亮的,都像没了生命那样的惨白。
老秦回到屋里秦大娘正在收拾屋子,老秦问老伴:“家里的银子还够过到明年开春的吗”
秦大娘是个强梁人,过日子从来不让老秦操心,好了坏了都是自己掂配,尤其是在饮食上算计的精巧,能把少油无盐的粗茶淡饭做的有滋有味,自己也很自豪,而且最不愿意别人问及此事,仿佛自信受到怀疑,于是说:“这过日子分你怎么说啦,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过日子就是个算计,要是有米一锅,有柴一灶,什么日子也给过穷了,你放心吧,咱们什么日子没有过过,大不了我再去挑些野菜,揭点树皮,怎么也得往前活着,你刚才和老天师说的话我都听得真真的,要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那就是咱们做人的脸面,咱就是多难也不能卖给洋人。我说话搁着,甭管多难,有你们爷几个吃的,以后这种事你就甭操心,你就琢磨你那点活吧”
老秦十分感动,老伴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没少吃苦受累,从来没有因为吃喝抬过杆伴过嘴,总是那么默默的承受着苦难,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痛楚同感同受,没觉出是个负担。今天多说了两句,忽然感觉老伴活生生的在自己生活中挣扎,原本那些麻木现在都成了揭开的伤疤,痛楚是那样真切,就像害病的眼睛怕光,破碎的皮肤怕风一样不容忽视,老秦心里一阵心酸,眼里含了泪,强忍住没让它掉下来。

泛棹长的刚刚有点象男子汉的模样,满带稚气的脸上像是沾上去的有了两条剑眉,鼻子上的隆准已经突出了尖头,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骨骼坚硬的人,像是刻意要引人注意,嘴唇上早已是“旌旗招展”有了几根像是胎儿头发似的绒毛,他正是变声的时候,用老牛和小羊羔揉在一起,落差突兀的声音说:“娘,我的裤子都要露啦,您看我这鞋”泛棹抬起脚来,老秦看见泛棹脚上的棉鞋早已飞了花,一个大脚趾露在外面,像是河蚌的肌肉——冻得通红,老秦心里有些堵得慌,赶紧扭过头看凤鸣。
凤鸣比泛棹大一岁,是个老实孩子,头二年家里闹灾荒是阎王爷一时心软给他留了条命。爹娘送他出来学手艺就是为了给他找一条生路,他虽然和泛棹一样对好生活充满了憧憬,只是他认命默默地记在心里,从不表露出来。眼下能够吃饱肚子是凤鸣最大的满足。看见师傅在注意自己,赶紧用另一只脚试图掩盖鞋上的破绽。老秦早就看见凤鸣的鞋上有一个窟窿是用破布从里面垫上的,而且还是夏天的夹鞋,“入冬那么久啦,孩子还没有一双棉鞋”老秦又是一阵心酸。
晚上睡觉时老秦对老伴说:“给两孩子做双新鞋吧”
秦大娘睡意朦胧的答道:“你甭管啦,过年前我让他两都穿上新鞋”
老秦说:“过了这个年儿,棹儿差不多有十七了吧,这要搁好年景,该是张罗娶亲啦”
秦大娘说:“连饭都快吃不上啦,怎么和我那妹子张开口,能说让你家闺女跟着过来受罪吧”
老秦说:“你以为老家里就那么好过呀,他表叔上次来还说,实在不行过了年儿就上天津来也开个买卖,他把事情想得容易着呐,他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情景,没准又有别的打算啦”
秦大娘说:“来就来呗,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我那妹子要是来了,没准泛棹的婚事就能成了,哎,他家的致远也不小了,好像是和咱孩子同一年的生人”
老秦说:“两人隔半年,致远大,好像是前两年儿也说下了人家,是泊头镇上一个姓什么的····”老秦一时想不起来。
“姓马,祖上也是舞刀弄棒的状元出身,和他表叔家是门当户对的,就是一样不好,闺女家是个回回,不吃咱大教的饭,这以后过了门还得给她忌讳着,多别扭,别说啦,睡觉吧,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门窗你都关好了吗?唔哈····”秦大娘困得直打哈气。
屋里一时的沉闷,白天的事情又都象拉洋片一样在老秦的脑海里逐页展开,每一页都是那么昏暗,像是照相的底片,翻页的速度似乎在暗夜里敲打火镰,情景在哪光亮一闪的瞬间又不知所踪,只留下物体残破的印记,而每一件印记又预示着下一次更加的昏暗的遐想。老秦有些烦,酒劲增加了睡神的侵入,他睡着了,他似乎只有在睡梦中才能体会到人生真正的意义。
到了半夜的时分,老秦起夜,忽然发现自己堂屋的后窗户洞然大开,冷风夹着雪花风魔似的在屋里打转,刮在脸上就像小刀子拉肉,堂屋里的温度恨不能比外面都凉,脸盆里的水冻的瓷实。老秦赶忙上去关上窗户,见窗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知道是招了贼,忙在屋里四处查看,就见自己放置重要物品的箱子已被撬开,箱子内物品凌乱的散落一地。老秦一时的惊慌,赶忙叫起老伴,秦大娘起来一看,慌乱的下地在箱子里翻找,然后双手拍着大腿坐在堂屋冰凉的地上哭号道:“这是那个黑了心的贼呀,缺了八辈子的德啦,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咱家的这点命根子都叫人偷走啦,这日子没法过啦,我的天哪,你这个挨千刀,断子绝孙的黑心贼呀,你不得好死呀”哭的左邻右舍的都起来探出头来看,不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想过去问问,可是外面是大雪飘飞,又是深更半夜,也没法过来安慰。只有等到明天天亮再说。
泛棹和凤鸣也惊恐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躲在屋角的被窝里不说话。
老秦虽然惊慌,他不由自主的向房子中间的柁上看,见上面没有动过的痕迹,证明那宝贝还在,心里还有些安慰,他上前搀起老伴说:“算了吧,破财免灾,破财免灾,你快起来,这地上太凉,你哭半天不也是回不来了嘛,算了吧,听我的,没了咱再挣,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秦大娘说:“你说的轻巧,那是咱过日子的救命钱,没了他以后还怎么生活,我的天呀”
老秦说:“你不白天还说穷了穷过吗,刚说过去你就忘啦,不行明天咱们就去挖野菜,揭树皮,总不能活人叫尿憋死吧,”
秦大娘说:“这天寒地冻的上哪里去挖野菜,那是说说话,能指着吗,天呐,还说给孩子们一人做双鞋呐,这个黑心的贼呀,挨千刀死不了,缺了八辈德的····”
泛棹和凤鸣两个人走过来说:“您别哭啦,我们不做鞋啦,您快起来吧”
秦大娘忽然停下了哭声,抬头问老秦:“那个东西还在吗”
老秦示意的朝房梁上看看,说:“还在,你说这回事是不是蹊跷,我看就是冲着那玩意来的”
秦大娘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说:“要是那呀,我不哭啦,就是以后有多么难,我也不哭啦”
老秦说:“哎,这就对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嘛事,明天再说”
秦大娘忍着心痛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无可奈何的躺在了床上,一宿也没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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