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傻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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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离转过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邱瑾又一次把被子蹬开了,光溜溜的大腿从睡衣下摆伸出来,裸露出刺眼的白色。墨离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一次过去给她盖好被子。他把散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俯下头凝视着她。
邱瑾在笑,笑的很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还挂着一道口水,很可爱,象个天真的孩子。墨离又叹了一口气,睡前的邱瑾再次把自己灌得晕忽忽的,又哭又笑,混乱不清地叙述着和她已死的未婚夫点滴往事,这让墨离一阵好哄,让他感到自己象个保姆。也许,睡前喝酒已是她的习惯,这半年养成的习惯;也许,这半年来她每天晚上都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让自己安睡,谁又知道呢?
“我不是你的救世主,以后你必须得靠自己了。”墨离拭去邱瑾嘴角的口水,轻轻地说。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安静的、温顺的邱瑾的生活原来是这个样子,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那个男人?或者所谓的命运?墨离对她的怜悯又多了一分,但他也知道,怜悯不能滥用,更加不能施舍,一切都得靠自己,不是吗?
墨离走回电脑桌旁发了一会呆,邱瑾的家给他一种温馨的感觉,但是他呆得很不自在,很想离开,但又不能就这样走了,希望能给给邱瑾带来安慰,哪怕一点也好。
我什么要结婚?他想起邱瑾的话,有些迷茫。为什么不结婚?他又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他又呆呆地看着打开的网页,他不知道是否有他极其渴望看到的东西----春儿的信。
“春儿,你幸福吗?快乐吗?”他喃喃地说。已经整整半年了没有收到春儿的信了,这不符合春儿的习惯,墨离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春儿别是出了什么事吧?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与春儿的往事。
春儿是墨离的高中同学,他对墨离几乎是无话不谈,自从高中毕业,两人天各一方,很少见面,但近十年来两人的联系从未间断过。春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说好听一点可以用善良、单纯、朴实这类美好的词来形容,说得不好听,说春儿是个死心眼的大傻冒,这绝对中肯,春儿的傻气不敢号称天字第一,也算首屈一指。墨离也曾认为春儿是个傻蛋,但如今墨离对他只有尊敬和怀念。
墨离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如同一片无人整饬的野草,胡乱地、莫名其妙地长大,如果说有什么人对墨离有过很大的影响,那么春儿首居第一。如果不是春儿,任由少年墨离的极端、叛逆的性格发展,他的命运实在难说,八成会和家乡的众多流氓一样,要么悄无声息地死去,在地底腐烂,要么就是蹲在哪个深牢大狱把牢底坐穿,可以说是春儿改变了墨离的命运。
墨离第一次与春儿接触就是因为春儿的傻,时间当然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的墨离是个典型的问题学生,孤僻、封闭、脾气暴躁、桀骜不驯、时常逃课、为老师所厌、独来独往的“无组织无纪律”坏学生典范,不过他有个好听的外号----“自由之神”,有时他想如果自己是女的,那么该叫什么?自由女神?
在班级论年龄墨离最小,个头在男生里也是倒数,刚入校时按个头他在第一排座位,可后来他偏偏非要从第一排搬到最后一排,只为图个自在;他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看那些让人热血沸腾、胆气冲天的小说,或者看着窗外发呆,反正他从来不听老师讲课,也从来不交任何作业。
少年时期的墨离脾气坏到什么程度呢?举几个例子。有一次,班长在教室后墙出黑板报,把粉笔盒放在墨离的桌子上,墨离进来一看就莫名其妙地怒了,抓起粉笔盒就砸向班长的脑袋瓜,班长年纪比墨离大四岁,忍了。不过,班主任为此事在班级上痛斥墨离,而墨离则照旧趴在书桌上睡觉,对班主任的一切充耳不闻,熟视无睹,这更让班主任怒不可遏,让墨离喊家长过来,不来不许上课,墨离为此自由闲逛了两天。
有一次,学校的教导主任就男同学的长头发影响市容的风纪问题到各个班级视察,一不小心就点了墨离的名。墨离当时带着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妈的,这么远你都能看得见老子头发长?墨离不服气,怒了,他二话不说,把鸭舌帽一摔,站起来掏出把小剪刀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在自己头上乱剪。他的理发水平实在不怎么样,那头发被剪得如同狗啃一样,多一块少一块的,那脑袋上就如同开了一朵又一朵让人忍俊不住的喇叭花。教导主任被气的嘴唇一个劲的哆嗦,又是高着嗓门痛斥墨离。教导主任的气不顺,墨离的气就更不顺了,回家之后越想越气,第二天他索性连那顶破旧的鸭舌帽也不戴了,就这模样硬挺着,他的新潮发型是每一个人瞩目的焦点,那造型也许只有旧社会时侮辱人的阴阳头有得一拼。
这么两天下来,最终班主任看不下去了----这太有损学校形象了吧!于是和颜悦色地动员墨离去理发,墨离牙缝里就蹦出俩字----没钱!班主任无奈地说那我带你去理,当然被墨离硬着脖子拒绝。墨离不仅不理发,还偏偏摇晃着开满喇叭花的脑袋在教学楼里老师的办公室前招摇----是不是很恶心?这就对了,我他妈就恶心死你!
总之,好事墨离挨不上边,坏事十有有墨离的份,他是出了名的刺头,经常被老师点名不点名的批判一番,每当这时墨离就把脖子一拧----哼!一付“老子就这德行,你爱咋说咋说去吧”的倔强样子,老师习惯了之后对墨离采取一种无视存在的态度---课你爱听不听,作业你爱交不交。
不过,相对其他班那些敢和老师争吵时声音比老师还大的学生,和老师对打的学生,甚至找小地痞殴打老师的学生相比,墨离的态度还是相当温和的。那位教导主任是一个极其严厉的老师,绝大多数学生对他心存畏惧,但他也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他用手去抓被学生勾结来的威胁他的地痞手中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猛地一抽,两根手指的筋被割断,养了两个月的伤,那两根指头一辈子都伸不直,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其实,墨离对老师没有半点好感,不管墨离成绩好坏,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老师喜欢过他,这究竟是为什么,墨离始终想不明白。小时候他的成绩总是第一,而且乖乖听话,听话到什么程度?他被老师甩过来的黑板擦砸破脑壳,眼巴巴地看着猩红的血滴滴答答流到桌面连哭都不敢哭,老师不喜欢他,长大了之后他也同样不喜欢老师。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故意对老师放肆甚至动武,但是对老师来说,墨离的种种行为都是对他的蔑视。

春儿则相反,又乖又顺,安静而羞涩,安静的时候显得有些忧郁,但抬眼看人的时候脸上又总是带着微笑。他的学习成绩不赖,更是老师的宠儿,尤其是语文老师相当喜欢他。春儿的作文总是写得很棒,语文老师经常把他的作文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读。
春儿有一双细长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里藏着一种孩子般懵懂而又天真好奇的东西。春儿的声音缓慢而柔和,很好听,尤其朗诵诗的时候他充满**,和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春儿走路的时候总是低垂着头,把视线投注到地面,一付沉思的样子。
墨离初见春儿时,对他的印象很好,尤其喜欢他眼睛里蕴藏的单纯和天真。但是,那时的墨离对谁都不理不睬,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春儿这等循规蹈矩、乖乖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而春儿呢,和绝大多数好学生一样,内心害怕墨离这等粗口不断、动辄动武、脾气暴躁、无法无天的坏蛋,当然不愿和墨离这等坏学生来往。不过,他和那些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好学生最大的不同是他无论对谁都不会心存鄙视。两人就如同两条平行线,各不搭界。
如果是命运的安排的话,墨离永远感激这种命运的安排----让这两条平行线交汇!事实上,两人最初的接触就是因为春儿的傻!墨离所知春儿的第一件傻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墨离八成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不单单是因为春儿的傻帮了他的大忙这一个原因。随着时间的流失,墨离越发尊敬和珍惜春儿之间的情分。
虽然已是很久远的过去,墨离的记忆依旧无比的清晰。那是一天中午,天气很热,入校门时墨离就看到春儿满头大汗,傻乎乎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神色焦急。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墨离这等目无尊长没有纪律观念的“自由之神”一方面要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的个性,另外也是心有所忧。他几次跑出学校四处溜达,可每次出来时都能看到春儿象根电线杆一样傻乎乎地矗在校门口那处同样的位置,只是这时的春儿一脸的疲倦,满身的灰尘。
春儿这等傻蛋学生居然也学会了逃课!这个发现让墨离大为意外,不过逃课逃到这当根木头桩子矗着,傻瓜也不会傻到这份上吧?虽然对春儿这等乖乖学生不屑一顾,但一次次地看见让墨离的好奇心越来越大,最终走上去问春儿你在干什么,春儿低眉顺眼、老实巴交地说我捡了一百块钱,在等人来找呢。
真乃天助我也!墨离大喜,立刻说我来回跑几次了,就为了找这一百块钱呢,给我拿来吧。他就如此心安理得地要把那一百块钱没收。而春儿听了墨离的话,也如释重负般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他攥的汗津津的百元大钞,匆忙往墨离手里一塞,转身飞快地跑了,还一蹦一跳的,不象是害怕自己,更象是非常开心。墨离皱着眉,盯着春儿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给我骗了还欢天喜地,莫非这小子脑子有毛病?
捡了钱不赶紧揣到兜里闪人,还傻乎乎地等着失主来寻,还一等就是一下午,把自己累得跟灰猴子一样,而墨离明显是在骗人,春儿连这也看不出来,被骗了还开心,春儿不是很傻吗?
“一百块钱算个屁钱,老子擦都觉得硬!”也许有人会如此说。有钱人当然不在乎这一百块钱,比尔盖子捡500美圆的弯腰时间算起来都不划算,更别提一百人民币了!但无论对当时十四五岁的墨离还是春儿来说都无异一笔巨款。也许聪明人会说那一百块钱是假钱,说起钱的用途自然会打消这种揣测。
一百块钱能干什么?对墨离来说能买六七十盒、一支烟抽完吐出来的痰都是黑的、美名曰王子的香烟(墨离则称之为流氓王子);能从头到脚换三身衣服,包括内裤都换;能打500盘台球---还是墨离输多负少的情况下;能买五袋面粉。对春儿来说,一百块钱起码是一个多月的伙食费;三五十本小说或者更多的杂志----春儿对钱的用处当然不如墨离那般丰富多彩。
如此详细的列举这一百块钱的用途是不是太过啰嗦了呢?但是,你做梦都想不到这一百块钱最大的用途到底是什么!事实上墨离一分没花-----他去医院了,奇怪吗?
墨离去医院当然不是因为墨离病了-----他第二天逃课带一个女孩去做人工流产了----那一百快钱不仅足够墨离支付那个女孩去做人流的手术费用,而且还有剩余钱买点滋养品!如此可见这一百块钱的用处何其巨大。
且抛开墨离的这档子风流韵事不提,继续说春儿的傻事。
墨离所知春儿的第二件傻事是骗钱时间几天之后的下午,他又一次看到春儿傻乎乎地象根木头桩子一样矗着,似乎又在等人。不过,这次没有象上次那样四处张望,而是耷拉着脑袋,地点也不再是学校门口,而是离学校门口不远的路边。
不是吧?墨离心里哀叹着。这老天,厚此薄彼,太他娘的不公平了!瞅他这傻了吧唧的模样,八成又捡到钱了!这等好事怎么老让他这种傻蛋碰上呢?就不能让老子碰上一次?妈妈的,傻人有傻福,这次就看在你上次解了我燃眉之急的份上,咱俩对半平分吧。
主意打定,墨离再次上前去问春儿你在干什么呢,春儿抬头看了墨离一眼,又扫了扫墨离身后,又把脑袋耷拉下来,也不说话。
他奶奶地,难道你想独吞不成?门都没有!墨离心里嘀咕着,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独吞了那一百块钱巨款,连一毛都没给春儿的事。
“这次是多少钱?”墨离问道。
春儿抬头看了墨离一眼,又向四周扫了两扫,又把脑袋耷拉下来,很小声地说10块。墨离一听顿时大失所望,横了春儿一眼,那意思是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就不再捡个一百,要不五十也行啊!
墨离转身就走,不过心里却在激烈斗争:他奶奶地,苍蝇也是肉,老子要不要分他五块呢?还是算了吧,拿了人家一百都没跟你计较,不是这一百块钱莲莲......人家帮你这么大的忙,还这样做就太不仗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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