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0、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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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与世间。

——《菜根谭》
段安全科没有通过车站的《防溜检查细化措施》,刘子翔回家休息了,雷宇贵拿着安全科的“请按段有关要求严格制定车站细化措施”批复,找到任杰候拿主意。任杰候让他放着。
“先放着,等他回来,有什么事让他去顶。”
“好。”雷宇贵心领神会。
“曹建国那批煤到了吗,”
“昨天晚上就到了,他要今晚零点后对位。估计是他买通的电厂那取样化验的人零点后上班。”
“完了后,记得安排今天晚班的宵个夜。要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有一点草吃。”
“好,我知道怎么做。”
一上午,奕辉都看着信号楼墙上的股道存车示意图纳闷。存放在八道的三十车煤昨晚就到了,机车并不紧张,为什么就没有对货位?早上点名会上,雷宇贵含糊其辞的交代这批车白天不要动,估计其中有什么猫腻,奕辉一直不买雷宇贵的帐,应声虫一样的跟着任杰候狐假虎威的。这位运输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不屑鸡鸣狗盗的桀骜性情一起。中午,他作了张调车计划,送车对货位,调车组的也心里有数,兴高采烈的以最快的速度作业。等雷宇贵知道时,木已成舟,车已送上电厂专用线货位,无可挽回了。
下午,曹建国得知自己这批煤已经对上货位,抽样化验燃烧量只有1800大卡,远远达不到电厂需要的3800大卡,电厂要求退货,这批本来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赚钱买卖,就这一下让他数十万元血本无归。他气极败坏的带着一帮人,冲上信号楼找奕辉算帐,财大气粗的人什么都敢做的,所幸雷宇贵明白事情闹起来不好下台,拼命拦住了,曹建国把奕辉大骂一通,撂下不出三天就挪掉奕挥值班员的位置的话,气冲冲的走了。
下班的完工会上,任杰候和雷宇贵轻描淡写的说了说曹建国大闹信号楼的事,强调货主是上帝的服务宗旨。另外分析了调车组下午没有按规定执行每两小时对站存车进行防溜措施检查的制度,定责调车长严重违章,其他两个连结员一般违章。
彭小春买了瓶“二锅头”,在食堂,叫上调车组的伙计陪奕辉一块喝上了。大家都不痛快,一大堆的牢骚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
“货主是上帝?哼,这上帝也太猖狂了。别说冲信号楼闹事,一般人进信号楼都不敢,”彭小春深深喝一口。“这都像什么话呀,这么有恃无恐?”
李春平给彭小春续上酒。“听说,那曹建国很有后台的。”
“屁,不就是他姐夫是永宁矿业公司的董事长吗?还管到铁路上来了?”彭小春没好气的说。
“好象还不止。再说,他有钱,又送又请的,谁不听他的呀!”
“这铁路都让一帮吃里扒外的搞坏了胚子,唉。”
“奕辉,他说要挪掉你值班员的位置,这事——”李春平关切的问。“他有这能耐不?你看。”
“别怕,车站这里,刘站长那一关他过不了。”彭小春满不在乎。
“万一他找上面来压呢?”李春平仍然担心。
“我不在乎。”奕辉举杯。“来,干杯!他总不至于有本事把我弄开除了。真要那样,这铁路还真没必要呆下去的。”种种原因,早就应该有个一官半职的奕辉一直在下面历炼,车务段本科大学生相当少,像他这样如此长久的呆在现场的情况,不是很正常。他几次心萌去意,只是决心没下。
“这事,是不是打个电话跟刘站长说一声?”另外一连结员建议。
“不必了。站长本来就事多,好容易休息下,就不打搅他了。”奕辉想的远一点,他担心的是激起站领导之间的矛盾,他觉得任杰候他们的态度十分暧昧,要让刘子翔知道了,凭他疾恶如仇的品性,一点会有什么举动的。一个单位最忌讳领导不和,更何况刘子翔新来乍到,根基不扎实。通过两个月的接触,他很是佩服刘子翔,觉得这样的站长才是真正干事的,他不希望这样的领导身陷麻烦。虽然他清楚任杰候下午突然抽查调车组是别有用意的。

傍晚的城市广场,刘子翔牵着女儿,女儿拽着一个大气球在人流中摇晃,曾萍拎着一只精巧的手提袋跟着。广场占地面积很大,修整若墙的冬青树把广场分割得层次分明;暮霭沉沉,彩灯、石凳、不锈钢栏杆、争奇斗艳的花卉相映成趣,路边草丛中的音箱播放着悠扬、宛然、耐人寻味的美国肯尼基的萨克斯名曲《回家》。
“滴滴”的手机信提示声,刘子翔一看:“二四出来三九开,今期**十五挂。”
曾萍凑过来。“谁发的?”
“地下**彩。哈哈,这才是真正的玄机,出什么数都可以圆场。”
“我们那现在好多人都在买的。比买福利彩票机率要大得多。前天,内科的杨秀英中了四千块。”
“不赌就是赢。别信这些,很容易陷进去的。”
“2002年的第一场雪”又下了,刘子翔接通。
“李段长,您好!您好!”原来是主管运输的李副段长。
“刘站长,吃饭了吗?”
“吃了。您呢,吃过了吗?”
“刚刚吃过。哦,你那有个叫奕辉的值班员吧?”
“是的。他——”
“这个人怎样?”
“很不错的,大学生,有文化、业务能力强,综合素质高。”
“是不是挺傲气,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呀,好象不怎么服管呀?”
“这——呵呵,李段长,这怎么说呢?”
“人家告上来了,说他刁难货主,思想很不健康。现在上面一直强调优质服务,文明待客,争取货源。他这样做是顶风作浪,绝不允许的。”
“咦,有这事?他一个行车职工,一般不跟货主打交道的。这事,我回去马上落实。”
“这样吧,从保护他的角度出发,先别让他干值班员了,暂时干干调车什么的。刘站长,搞管理,很多事情都要防微杜渐,不能等出了大问题才去‘亡羊补牢’。”
“是的,是的。领导说的很对。这事,我回去就去处理。”
关上手机,刘子翔张望着游人渐渐增多的偌大广场,不知何去何从......

天蒙蒙亮,起床后的刘子翔轻轻地推开隔壁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女儿的床前,先看见被女儿蹬到床下的小花被摊在地上,而女儿正蜷缩着身子,脸朝下趴在枕头上酣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一只黄色的唐老鸭被女儿压在肚皮下面,露出嘟着的嘴。刘子翔稍稍用力一拽,唐老鸭被他从女儿的压迫下解放了出来,而女儿也借着外力顺势翻了个身变成侧卧的姿势,呼吸也变得均匀顺畅起来。刘子翔把唐老鸭放在女儿枕头旁边,又从地上捡起小花被给她盖上。一丝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穿过来,洒在女儿娇嫩的脸蛋上。刘子降静静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出去,去乘汽车返站。
到了车站,刘子翔找到雷宇贵询问这两天车站的情况,雷宇贵避重就轻的告诉他昨天发生在奕辉身上的事。
“货主有困难,希望车站帮助,在不影响车站正常的工作秩序前提下,我们当然要尽量满足货主的要求,现在不能像从前,还是‘铁老大’的观念和态度。现在货源紧张,得罪了货主,人家走汽车怎么办?”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呀?平常看他挺明事理的,怎么就——”
“我们打了招呼,可他偏偏就趁我们不在,故意把货位给提前对了,让人家损失十几万块。人家不告他才怪。这事,搞得车站也很被动,上面都在追,不处理恐怕交不了差。”
“损失十几万?有这么严重?”刘子翔很惊讶,觉得事情非同小可。“究竟是个怎样一件事呵?”
“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反正做生意有做生意的奥妙。这事,你看,是不是先把奕辉拉下来,先让货主消消气?别把事闹大了,不好收场。”
“等下再说吧。先开接班会。”
上午,刘子翔一个接一个的把奕辉这个班的人叫到办公室询问,越听脸色越青,到后来,听到信号员唐丽诉说曹建国带着一帮人冲信号楼时,刘子翔怒不可遏,一声“岂有此理”,桌子一拍,吓得唐丽花容失色,好半天没回过神。
“好,你先出去。”刘子翔一挥手“叫奕辉进来。”
奕辉进来,刘子翔也不叫他坐,只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看得奕辉心里发毛,不知所措。好半响,刘子翔才说;“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错在擅作主张,没有执行站领导的指示。”
“不,错在你小聪明。‘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这句话,知道吗?”
“知道。”
办公室电话响了,刘子翔对奕辉说:“好,你回去吧。”抓起话筒。“喂,请讲。对,我是站长刘子翔。你是?”
话筒里:“我是总公司运输分处曹松林。”

“哦,曹处长,您好!”原来是总公司运输分处一个副处长。“有什么指示呵?”
“哪里,哪里,谈不上指示,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们那货源现在怎么样呵?”
“基本还稳定。”来者不善,刘子翔揣摩着这个从没打过交道的副处长的腹稿。
“那就好,现在是南方的雨水季节,许多单位的生产都不同程度受影响,总公司管内货运量下滑,很多车站是车等货,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要牢牢抓住货源,积极为货主排忧解难。”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牢牢抓住货源。”刘子翔从这样的铺垫里明白了其用意。
“据反映,你们那有个别职工刁难货主,造成非常不良的影响。刘站长,有这样的事吗?”
“这事嘛,我已经核实清楚了,不存在刁难货主的问题,货物到达了,及时对位卸车是正常的运输操作。一个坐在信号楼根本不与货主发生直接关系的行车职工,从何刁难呵。”至于其中做生意见不得光的游戏规则,不是车站应该理会的。这事,我正准备请公安部门一起调查处理。曹处长,您知道,信号楼是行车重地,一帮外人闯进去,严重干扰了车站正常的行车工作秩序,这触犯的可是《铁路法》,此风坚决不能长。”
“刘站长,你是搞管理的,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首先要查找自身的不足。这可关系到铁路的声誉,是严重的路风问题。”
“我认为是治安问题。这事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严格处理,严肃纪律。这样吧,等我们和公安部门一起处理完了,再向您汇报,好吗?”刘子翔软中带硬,对这种本身就不正常的越级下指令,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
“和公安部门一道,我看,就不必要了,这运输上的问题还是车站处理好一些,不要把矛盾复杂化了。关键是加强对职工的教育,避免类似的问题再次发生。”对方一听不妙,大是不悦。“好了,刘站长,后会有期。”
“好,再见。曹处长,以后有什么事,还请您多指示指示。”

任杰候在自己办公室与正在总公司所在地的省城的曹建国通话,曹建国得意洋洋的告诉他自己找了谁谁谁,给刘子翔施加压力,逼迫他撤了奕辉的值班员的岗位,以绝后患,让任杰候也敲敲边鼓,把事情搞定。任杰候也打心底希望借此把奕辉弄下去,以削减刘子翔的力量。作为一个班组长的值班员,指挥着车站四分之一的人,其份量不可小看,更何况是个有能力的人。有了刘子翔的欣赏,奕辉是如虎添翼,不仅带着自己这个班,还影响着其他班组的职工唯刘子翔马首是瞻,这对任杰候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这年月,有人跟你唱反调,凡事都不好办,这次,就是教训。怕只怕这件事,真正说起来,上不了台面,刘子翔若是认真起来,追根溯源,搬上桌面就麻烦了。他担心刘子翔不买帐,曹建国这样搞,会弄巧成拙,人家没吃你拿你的,不尿你那一壶,你也没办法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伟大领袖**当年脱口而出的这话的的确确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任杰候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这事也别闹太大,刘子翔那家伙年轻气盛的,做事不知道轻重的。”
“放心,我找的人,他不敢得罪的。我不是想跟一个小小的值班员过不去,那不值,我主要是为今后扫清障碍。”
“这我知道。问题是,他要是认真起来,不是很好对付。”
“我心里有数,这几天我在省城,那边的事你就多费心了。还有几批煤都在路上。”

刘子翔叫来任杰候和张雅丽。首先问任杰候:“任支书,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对待货主是个敏感的问题,这涉及到路风路誉,我认为我们应该把影响减少到最低限度,避免事态扩大。为货主排忧解难是铁路的服务宗旨,”任杰候移花接木,把问题捆在敏感的路风路誉的高度,籍此将问题定调,冠冕堂皇的使刘子翔就范。“这事人家一闹上去,有理没理,都是我们被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好货主,不让他告上去。你说,是不是,刘车长?”
刘子翔未置是否,又问张雅红:“你看呢?”
“我同意任站——任支书的意见。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对待货主的基本态度。这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当务之急是及时的、严肃的处理我们内部,表明车站的态度,化解货主的不满。”看着刘子翔板着的脸。“当然,这事上,我们的人要受点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
“优质服务,礼貌待客是铁路的服务宗旨,这没错。但是这件事,似乎跟这扯不上干系,我们自己别把问题搞混淆了,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占用我铁路的车辆,损害铁路的利益,这样的事难道我们要积极配合。”刘子翔铁青着脸,根本不在意他们俩的神色。“告状!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什么?张雅红,你现在就大电话告诉曹建国,叫他今天晚上前,来车站向奕辉赔礼道歉。否则,我就让他这狗屁倒灶的生意凉菜。我信号楼是行车指挥重地,岂能容他撒野。”
“他不在,去省城去了。”张雅红怯然回答。
“那告诉他,我给他四十八小时赶回来。过期,别怪我公事公办。”
任杰候仍然是那副菩萨一般的笑脸。对于不顾忌潜规则的人来说,谁也不敢面对面的就事论事。这世界就这样微妙。

在省城某宾馆908商务间,曹建国的随身会计小柏在里屋将一大堆名烟名酒分别塞进几个漂亮的旅行袋里,床头柜上是几个大大的装着钞票的信封。曹建国坐在豪华的沙发上打手机:“王哥,你到了吗?对,908房。正等着你啦!”
合上手机,曹建国起身踱步到小柏身边,在她浑圆的**上捏了一把,惹得小柏轻叫一声,回首嗔道:“别弄,人家马上就到了。”
“哈哈哈。”曹建国畅笑着,索性把手从裙腰插进去,肆意抚摩着她柔嫩而极富弹性的**,小柏半推半就的欲拒还迎,不一会,俩人就倒在床上抱成一团,亲吻着、撕咬着,直到响起敲门声才分开,小柏白了曹建国一眼,对着镜子整了整弄乱的头发去开门,曹建国抻了抻衣服,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王调度,请进,请进!”小柏笑吟吟的把来人让进屋。
“王哥,请坐,请坐。”曹建国起身让坐,十分热情。
“呵呵,客气,客气!”来人落坐。这个姓王的三十多的很帅气的男人,是铁路总公司调度所调度员。接过曹建国递上的烟,王调度掏出一只非常精制的银色的都彭打火机点上。“曹老板,生意不错吧?老长时间没见你来了。是不是赚钱赚得把老朋友都忘记了呀?”
“那里,哪里。还不是靠王哥你们帮衬,能够混碗饭吃。”
“王调度,请喝茶!”小柏端上一杯茶,风情万种的瞟了王调度一眼。“王调度,你可是越来越帅气了。”
王调度谦笑着。“呵呵,小柏不只是人长得甜,这嘴巴也蛮甜的哈。”
“不好意思,王哥。”曹建国歉然道:“前向忙一点,没来看王哥你。还请别见怪。你知道,那里换了站长,好多事不是一下子可以理顺的。”
“理解,理解。怎么样,搞定没有?”
“唉,一语言难尽。”
“那姓刘的确不好琢磨,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人不亢不卑的,不是省油的灯。”
“这次,我就倒在他手下的一个值班员手上,亏了我好十几万。”
“是奕辉吧?”
“是的,这家伙故意摆了我一道,我不会放过他的。”曹建国的手机响了。
“呵呵,”
小柏拎出个装好的旅行袋放下。
“王哥,不好意思,这次来得匆忙,没什么准备。”曹建国手一指。“一点小意思,算是赔罪。”
“客气了。”王调度心领神会,起身告辞。“我还有一点事,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好,王哥慢走。”送走王调度,曹建国马上拨个号码:“胡主任,你好!哦,已经在路上了,好、好,我正等着你呢。”
小柏连忙把桌子收拾干净。曹建国吩咐:“把那个五千块的信封准备好。”小柏应声去了。曹建国这次来省城,主要的还不是为奕辉的事,那事不值得他如此劳师动众的,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许多的关系需要及时的、不断的加固。而且,车站那边,任杰候他们有些力不从心,也必须借助他们的上级的力量。手机响了,一看,是张雅红打来的。
“张领班,你好,有什么好事呀?”曹建国翘着二郎腿。“什么?要我向奕辉赔礼道歉?没搞错吧!还要我四十八小时之内去。”腾然站起,脸色很不好看。“去他的,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气急败坏的挂了手机。隔会,手机又响,一看,是任杰候,想了想,吩咐小柏,你去订车票,这里的事一办完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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