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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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行人越发拥挤和嘈杂了,前后方的人时不时地彼此发生碰撞,二人如同压缩罐头最中间的那一块,几乎浑身动弹不得。风树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薄唇微动,但他的话音一出口就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中。耸耸肩,风树在语声中贯注了一点真气:“这儿太吵了,我们回去再说。”
这时,一个嘹亮的嗓门盖过了周围所有噪音钻进两人耳中,震得鼓膜“嗡嗡”作响:“大家都来看一看哪,新鲜美味的桃子!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自海中仙岛的水果,色泽鲜艳,水分充足,清甜可口……”
墨黑的眸子里浮起一层嗜杀的血气,风树对着萧木客明媚地一笑,神态温柔得像要滴下水来:“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萧兄?你想找的人就在前面啊,还不快过去!”话音没落,风树身形一矮,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啧”,萧木客拢了下头发,眉头轻蹙。循着那夸张的叫卖声慢吞吞挪过去,他果然看见毛不拔蹲在一座桃子堆起的小丘面前,正眉飞色舞地招揽着客人。
“这位小爷,来称几斤桃子嘛,又大又甜!咦?萧、萧爷……,”一抬眼瞥见萧木客,毛不拔的笑脸僵了几秒钟,既而结结巴巴道:“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这些桃子可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摘下来,一个人辛辛苦苦储存,一个人辛辛苦苦保鲜,一个人辛辛苦苦搬到集市,一个人辛辛苦苦在这里称量、算钱、招呼客人……所以,我卖桃子得来的钱都是属于我一个人,这是我应得的。你休想染指!虽说我尊称你一声‘爷’,你也没道理凭借身份来压我,想分红,门都没有!我一个平足布都不会给你的!”
萧木客面无表情道:“这个小岛很危险,你最好尽快回船。以后不要再擅自离开了。”
“你竟然不跟我谈价钱?你真的一点油水都不想捞?”毛不拔狐疑地盯着萧木客,双手紧紧捂住腰侧的百宝囊,戒备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肯定会威胁我,如果不把赚的钱分你一半,你就去向我们爷告状!”
“我不会那么做的,”萧木客冷冷道,“因为没必要。他现在就在你背后看着我们呢。”
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之后,风树怒火稍平,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拿着战利品——百宝囊和一大袋钱与萧木客扬长而去。数出一部分铜币装入自己的钱袋,风树把剩下的钱连同布袋塞进了百宝囊,一面狭促道:“毛不拔这小子做买卖倒是很有天分,一晚上挣了这么多!哎,既然出来了,不如我们去找家酒馆喝两杯怎么样?”
“爷——爷——”伴随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毛不拔蹒跚着追了过来:“爷,等等我……等等……”
风树闻言微怔了下,阴着脸停下脚来:“你先前不是说不卖完桃子坚决不走吗?跟着我们做什么?”
“是啊……”毛不拔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汗如雨下:“不……卖完……怎么行?那、那我……岂不是……亏、亏大了?我是、是有……一件……很要紧……的事……问你……很、很重要……”面目灰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毛不拔每说一个字就拼命地吸气。
“你刚才在他的经脉上动了什么手脚?”萧木客淡淡地瞟了风树一眼,责备道:“凡事总有个度,略施薄罚也就够了。这里的情势你不会不清楚吧?他这个样子,万一遇到什么……”
“撞上他的那东西可就遭殃了,”风树吊儿郎当地接口道,“你省省吧,就他这德行,鬼见了都要绕道走!他倒好,在这里摆摊数钱不亦乐乎,我们为了找他差点……”猛然打住话头,风树微微闭了下眼睛,左手紧握。静默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毛不拔,威严道:“有话快说。”
“爷……那个……你……”毛不拔沉痛道:“唉!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两天都在给百宝囊里的东西重新整理编号,从出发以来,我们一共损失了两盏灯……”
风树冷哼一声,打断了毛不拔的话:“你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个?”
“当然不是,”毛不拔忿忿不平道,“关于这个问题,我要哪天召集所有人好好说一下!太不象话了!大家怎么都不知道爱惜物件呢?工作环境险恶不能作为借口!装备可是要钱买的哎!就拿灯来说好了,别看这小小的一盏灯,市面上的价格可是年年攀升!前年的时候……”
“毛不拔,”风树低唤道,嘴角缓缓绽出一个清逸出尘的笑容,眉宇间杀气尽褪——转而充斥在周围每一丝空气里,令人无所遁形。
“爷……好,我今天先不说了,”毛不拔挠挠头,谄笑道:“反正等大家都在时我还要强调的……不过,容我再多说一句……因为在这方面,你跟萧爷尤其过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
伸了个懒腰,风树不再开口,只看似不经意地将百宝囊拿在手里晃来晃去。
“我直接说重点了,爷!”毛不拔痛不欲生地盯着风树掌中那个小小的锦囊,整颗心也随之上上下下:“爷,我整理百宝囊和宝物登记本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那个日月聚光盘啊?”
“日月聚光盘?”风树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东西,我高兴放在哪里是我的事情。谁规定我一定得把它放在百宝囊里?而且我觉得,东西放那里面久了之后,你似乎就搞不清它的归属问题了。”
“嘿,哪有的事!”毛不拔干笑道,“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呵呵……宝物登记本上很多东西都要重新编号,我不想返工啊,所以就要弄清楚每一件东西的去向……”
“这我就不懂了,”风树环抱着手臂,凌厉道:“你的宝物登记本涉及的范围未免太过广泛了吧?别人的东西也要记录在里面?”
“这个啊……”毛不拔一时语塞,支吾了半晌,方赔笑道:“爷,您的物品当然不需要登记在我那里!其实我……我问这个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就是……我很关心爷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边,不管是下地还是干别的事情,总没有办法好好集中精神吧!虽说爷武功高强,毕竟江湖上有那么多蟊贼宵小,不把宝贝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怎么能安心呢?将军让我随爷出门,我自然是责无旁贷,必须时刻想着为爷分忧解劳……”
“你不给我添乱就万事大吉了!”风树白了毛不拔一眼,寡绝道:“也不想想,那东西是个神器!就凭你,你配使吗?不要再打那个盘子的主意了,想也是白搭!”
“我没打什么主意……”毛不拔小声咕哝道,“我就想知道你把它放在哪里的……”两只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毛不拔不停在风树身上瞄来瞄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失望与担忧参半道:“爷,你没把它带在身上啊!这样太不安全了!宝物一定要随身携带的,就好象不论墓室怎样隐秘、里面的机关制作得多么精巧,我们总能把明器拿走!同样的道理,不管你自以为藏匿宝贝的地点有多保险,事实上,都比不上随身携带来得安全!我不敢相信,爷你竟然这样把一个神器随便撂在什么地方就出来逛了!开什么玩笑啊!唉,爷,你真是一……唉,败家子……啊——”悻悻地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毛不拔偷瞟了下风树的面色,乖乖收声。
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风树邪魅地一笑:“嗯,我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不是才问你把百宝囊讨来了吗?呆会儿回去我就把日月聚光盘装在里面随身带着。你放心吧!记住,集市散了以后到许家庄来找我们,有事情要你做。”
“这样……很、很好……我就……放、放心了……”毛不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背转身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那佝偻踉跄的步态看起来仿佛老了几十岁。
“无事生非!”风树骂了一声,扯扯萧木客的袖口:“走吧。被他一搅和,喝酒的心情全没了,回去补觉去!”
“你把日月聚光盘单独取出来做什么?”默默地行了几步,萧木客薄醉样朦胧无情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疑虑:“那个盘子没有百宝囊的话还真是不方便携带。上岛的时候,包袱都没见你带一只。是留在船上的吗?”
“那个盘子,”风树似笑非笑地瞥了萧木客一眼,“你不是说那是妖怪修炼用的吗?你认为我能拿来做什么啊?最近事情那么多,谁有闲情逸致去研究那玩意?要不是今天毛不拔提起,我都忘记我们有过这么一个东西了。”
“你是说……”萧木客听出风树话中有话,不禁诧异地询问道:“其实日月聚光盘也根本没在你那里?”
风树两手一摊:“天晓得它在哪里!”蓦然意识到了什么,风树身体一僵,将左手握拳背到身后去。
“如此说来,那只白瓷盘是弄丢了?”萧木客沉吟道:“不小心掉了吗?你怎么不跟毛不拔说实话呢?”
“百宝囊里的东西不念咒语绝对取不出来,”风树漫不经心道:“让毛不拔知道丢了值钱的东西不吵翻天才怪!反正那什么日月聚光盘我们拿着也没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盘子不是问题的关键,”萧木客挑起眼皮瞟了风树一眼,严肃道:“你不觉得这整件事情很蹊跷吗?知道日月聚光盘存在的只有我们三个人。一种可能就是毛不拔在撒谎,他为了把盘子据为己有而欺骗你说找不到了,但是我看他说话的情形并不似在编派你。那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当时东方淇在什么地方?”风树懒洋洋地揉着太阳**,“事后你也没跟那个老家伙提到这件事吗?”
“你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怀疑到他头上,”萧木客无声地叹了口气,淡然道:“他那个人城府很深,有时侯会用一些下九流的招数来对付敌人,可是他毕竟武功低微……”停顿了几秒钟,萧木客略显犹豫地问道:“日月聚光盘失踪的时候,百宝囊在你手上还是在毛不拔那里?”

“自然是在我这里,”风树自嘲地笑了下,“如果是他拿着就不会丢了。那种级别的宝贝,他至少要一天看十回!行了,”一摆手,风树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没有怀疑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上,知道开启百宝囊咒语的、还活在人世间的,不超过五个人!哼,这不过是些老掉牙的把戏。你还不明白吗?他这是在离间我们。这种莫名其妙、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做得还少吗?除了这次的盘子,还有我的剑,娘娘腔的衣服……我实在看不出这些东西偷来有什么用途,却明显地让我们开始彼此猜忌。”
“他,是谁?”萧木客一字一顿道。
“就是做这些事情的那个人喽!”风树拍拍萧木客的肩膀,安抚性质地一笑:“你听我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但是,”萧木客冰封的眸中,一线阴郁的神情一闪而过:“你没感觉这次的事件很诡异吗?日月聚光盘如果落到道行高深的妖精手里,又或者是……”
“拜托!”风树不以为然道,“我们经历的事情哪一件不诡异啊?我先问你,那个什么日月聚光盘是什么质地的?哪个年代的?有什么特殊的识别标志?当初你是根据什么辨识出它的?”
“那时我们都亲眼见识了它的神力啊,”萧木客看上去有些茫然,“传说中只说日月聚光盘是一只白色的瓷盘,并没有提到什么特殊的标记。至于年代嘛,神器的年代当然是不可考的。那天我们见到的也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瓷盘。话说回来,这也就是它的特点吧。别说下地的时候没见过,即便现在的窑场烧不出纯净的素白瓷来。烧制工艺没到那个水平。”
严格的说,青瓷和白瓷是元明以前对瓷器的分类。根据现阶段历史学界的主流观点,白瓷大约起源于东汉时候,而成熟的白瓷要到隋代才形成;中国最早的青瓷成品出现在商周时期。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素白色瓷器,”风树点点头:“通常陪葬的瓷器都是青釉。”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这个?”萧木客淡淡道。
“仿制明器对你我来说都不算是很困难的事情吧?”风树侧目眺望着微微泛白的天际,“虽然烧不出真正的白瓷,却有很多作伪的手段都可以让瓷器表面上看起来是素白的。对于日月聚光盘这种不知道制造年代、也没有确切鉴别特征的明器,作假是很难被人察觉的。好比现在,如果那人把它掉包,我们短时间内决计发现不了。他却没有这么做。”
皱了下眉,萧木客不相信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要我做个外观上差不多的盘子倒不是件难事,可你能肯定偷东西的人也有这个本事吗?”
“我说过,”风树黑水晶般的眼睛里透出一缕丝毫不含愉悦成分的笑意,“知道百宝囊咒语的人不超过五个。我也好,毛不拔也好,或者是其余那几个人,仿造都不成问题。然而,那个贼偏要选择让我们很快发觉失窃。除了让我们心神不宁,还有更好的解释吗?再想想他的其他行为,比如抹掉我剑上的符咒,未必给我本身带来多大威胁,却足以令一般人寝食难安了。”
“太多事情解释不通,”萧木客很快恢复了那副清冷散淡的模样,“我想,一定有我们目前想不到的原因。”
“也许吧,”风树满不在乎道,“反正在没有找出这个原因之前,你不妨按我说的去做。能够料敌先机、先发制人固然是上策,但……应付当下的情形,可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方案。读过《孙子兵法》吧?《计篇》里面有句话叫做‘佚而劳之,亲而离之’。这就是敌人正在对我们做的。”
萧木客神色冷淡道:“还能跟兵法扯上关系啊。”
“嗯,”风树一本正经道,“从遇到兰飞扬开始,我就意识到自己从前低估了这趟活计的复杂性。鬼灵妖怪的力量是强大的,但最狡诈、最可怕的还是人啊!”
“什么意思?”萧木客眸中依然挂着名为“漠然”的单色背景。
“他不是太子的人吗?”风树不耐烦道,“太子和南山侯!这两个家伙什么来头?是当今鲁国最有可能取代文公的两个人。如果我们发冢还涉及到他们俩的王位之争……还用我多说吗?”
脸色骤变,萧木客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鼻翼轻微地翕动,好似在专心地嗅着什么。良久,他淡淡地扫了风树一眼,低沉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好几天了,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总之,相当一段时间以来,我总是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之前,我以为是造船的某种材料,没有太在意。后来,老是时不时地嗅到,日子一久,我发现那气味像是从房间某个角落发出来的……”
“可是翻遍整间屋子也找不到那怪味的来源,”风树苦笑了下,“而且,到了岛上,在庄子里,在刚才那所荒废的房子里,甚至现在,还是可以不时嗅到那种时浓时淡的气味。你也是这样吗?那种隐隐约约的味道如影随形,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身上散发的。”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体验,”萧木客沉着道。
“没听别人提过,不过,”风树用刻薄的口吻道,“娘娘腔铁定没有闻到,否则他早闹起来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萧木客平静道,“也许他本身熏的香太重了。”
“不会,”风树反驳道,“那死洁癖对气味最为敏感。假如周围有异味,他笃定是第一个觉察的人。”
“那么,”萧木客镇定自若道,“就暂时认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闻到好了。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的气味?”
风树忽地站定了身子,同时一伸手拦住萧木客:“那味道第一次出现是在船舱里对吧?我想,问题还是出在船上!干脆我们现在回船去好好检视一番,你说呢?”
“这一步必定要做的,但不是今天,”萧木客摇了摇头,脚下不停:“别忘了庄子里还躺着具没有皮的尸体呢。天就快亮了,下人们应该不久就会发现那尸身。”
“也对,”风树赞同道,“不可以错过精彩的场面啊!想起来都觉得兴奋。”无视萧木客嫌恶的眼光,风树自顾自地谈论着:“那个时候,想必庄上的人们都会吓得面无人色,然后诚惶诚恐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们在旁边的话,很容易就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上岛前有交代船工吧?船上还缺什么都尽量在岛上备齐,”萧木客用没有起伏的声调道,目中冰冷一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鲁国境内补充物资了。还要检查一下船身,有破损的地方赶紧让人修葺。我们开船之前,我再查看里面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些哪里用得着我吩咐,”风树怏怏地放慢了步子,渐渐落在萧木客后边,“毛不拔会办妥的啦!喂,你平时都能看见那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萧木客头也不回道,“如果你指的是那一种,我不确定。是否能够看见或者听见那类东西,和很多因素有关。主要取决于双方的灵力和对方的意愿,时辰地点也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因为是什么‘亡灵节’,街上的那玩意才特别多吗?”风树左顾右盼道,“还是……平日里就这样,我看不到罢了?”
萧木客略略肃容:“你看到什么了?”
“街上的行人怎么好象……”风树仍是一面慢慢地走着一面向四周张望,“不少人都没有影子!不对,这个说法有点矛盾……”
“你通灵的能力越来越强了,”萧木客没有温度的声音已含了旁人听不出来的忧心,“不对劲,即使被法力高强的异灵收作奴役甚至附体,也没道理一夜之间增加这么多。你的灵力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你问我我问谁啊,”风树没好气道,紧握的左掌不断用力收拢,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里,淌出些青黑色的液体。匆匆瞥了下指尖沾染的液滴,风树不信邪地将内力凝聚于右手食指,在眼睛形状印记旁边的皮肤上划下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立即渗了出来。
“手怎么破了?”仿佛背后生了一双眼睛,萧木客没有任何征兆地回过身,凤目里隐着一丝犀利的光。
“早先的事了,”风树伸了个懒腰,闲闲道:“在那院子时,被树枝勾破的,皮外伤而已。快走吧,我困死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大亮了。”
许家庄。风树的房间。案几上三根蜡烛一字摆开,风树和衣坐在塌上,怔怔望着自己摊开的左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掌心那只深灰色的眼睛轮廓越发清晰了,正中幽黑的瞳孔部分宛如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伴随忽明忽暗的烛光变换着眼里的情绪。最为奇异的是,此前被风树刺破的地方不曾留下一点痕迹,那印子没有因创伤造成分毫颜色改变,衬托得左近那道血痕刺眼无比。
“哼,”风树发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简短鼻音,轻轻挥了下手,向后卧倒在塌上,房间一角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灭掉了。心头依旧填满了困惑,风树迷茫地把左手举到眼前,和那青黑色的目瞳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相互对峙着。
无意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影子。表面上不动如山,风树就着窗外射进的发白的天光,暗中巡视着屋内的一切。很快,他轻而易举地锁定了入侵者的方位——一个瘦长单薄的黑影伫立在睡塌与墙壁之间,静静俯瞰着自己,它的身上嗅不出一丝阳气。
墨黑的眸子眯了起来,风树左右转动一下躺得有点僵硬的脖子,慢条斯理地从塌上坐起身,舔了舔嗜血的嘴角:“真是老虎不发威就把我当病猫了啊!还专门挑本少爷最不爽的时候来!”锋利的长剑轻轻自掩在衣袖下的右手中滑了出来,风树一把攥紧剑柄,笑容可掬道:“别怪我,是你自已送上门的!找不到没有脸的女人,只好先拿你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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