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纤手化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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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绝对让人窒息的女人,虽然看不见她的容颜,可是她的眼睛,只怕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的眼睛。
没有人可以抗拒她的眼睛,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双眼睛明亮如一泓秋水,清晰似中秋明月,却又朦胧若遥远的繁星。
她的身材也是曼妙无比,高挑、修长,曲线玲珑,错落有致,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珠圆玉润,恰到好处。
她的手,竟也是如此美丽,美丽得毫无瑕疵、不可挑剔,就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五指纤细,分布均匀。
就算是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美丽的手,她的人大都是美丽的;美丽的女人,她的手也绝对美丽。
她的声音还很年轻,她的年龄最多也只不过双十年华而已。
没有人能否认,纵然只是她一个淡淡的倩影,也可以让所有人留下惊鸿一瞥、永不磨灭的印记;更没有人能否认,纵然只是她一个轻轻的眼神,就可以让所有人留下许多美丽的遐想。
她的绝代风华和天生丽质,都是无可比拟的,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使人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魅力。
她有着水的温柔、风的气质,落落大方而亲切无间;她也许有些孤独,却绝无丝毫孤芳自赏的味道。
她的美,近乎完美。
她仿佛不是从人间而来,不是生长于红尘俗世中,脂粉和烟火,完全不能为她染上半分颜色。
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一眼,就永远不能忘记她这个人。
这蒙面少女的出现,仿佛也让窗外的风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渐渐变得微弱下去。
她只是很随便的站在那里,是如此的从容和自然,可是在每个人看来,她就是一幅美妙的图画,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山水为之失色,星光为之黯淡;纯熟的丹青不能勾勒出她绰约的风姿,生花的妙笔不能描述出她醉人的神韵。
没有人的目光曾经离开过她片刻,只有一个人始终连瞧都没有瞧过她一眼。
任我杀。
他的目光始终望向窗外飞扬的雪。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朦胧而空洞,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莫非他也无法抗拒这蒙面少女的魅力?
这蒙面少女迷梦般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任我杀的脸上,渐渐变得星辉熠熠。
这是一张英俊但冷漠的脸,浓黑的眉,明亮的眼睛,紧抿的嘴唇,无不透出他的坚毅和倔强,更显现出他迷人的魔力。
虽然他还太年轻了些,可是他的魔力却是让人无可抵挡的。
他的脸没有表情,也许是因为他的内心太复杂。
正是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才让人心醉而又心碎。
他的眼神为何如此忧郁,总露出一种惨淡的哀伤?
她的心仿佛在这一刹那间醉了,但很快又如一朵花儿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碎了,一片化成千万片,每一小片又化成千千万万片,一如纷飞的花瓣雨……
蒙面少女静静伫立着,她的风神,她的气质,让她的人看来就像是个高贵而优雅的公主。
她美丽的眼睛里明显有一种淡淡的笑意,缓缓道:“这里是‘天涯海阁’,金陵城里,只怕连垂髫小儿也听说过‘天涯海阁’的故事,因为这名字本是皇上金口御赐。谁若在这里存心捣乱,那是绝不允许的事。”
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彼此间只能感觉到呼吸的顿挫。
蒙面少女目光流动,道:“各位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入乡随俗,遵守这里的规定,岂可大开杀戒,尽做一些有伤大雅之事?”
寂静依然。
还是没有人说话,似乎在担心一说话就会破坏了这声音的美丽。
蒙面少女轻轻一声叹息,道:“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若不能改变,就只有挽回,可是只凭小女子一己之绵绵薄力,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她又看了任我杀一眼,道:“如果各位能给个面子,化干戈为玉帛,小女子感激不尽。”
没有人可以看见她的脸,却看得到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似水般温柔,透出真诚和期盼。
就算是魔鬼,只怕也不忍心伤害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
龙大少突然笑道:“好,今日本大少就卖个人情,绝不会在这里提起报仇一事。”
蒙面少女浅浅一揖,道:“多谢成全。”
眇目老妪大手一摆,沉声道:“不行。”
蒙面少女似乎一怔,道:“老夫人有何意见?”
眇目老妪道:“我老婆子可不理什么皇帝、王法,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只要一样东西。”
蒙面少女道:“什么东西?”
眇目老妪道:“‘万劫重生’。”
蒙面少女道:“这东西对于老夫人,是不是很重要?”
眇目老妪道:“比报仇杀人还重要。”
蒙面少女道:“这东西在哪里?”
眇目老妪一指洪不讳,道:“这就要问他了。”
洪不讳冷冷道:“什么‘万劫重生’?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眇目老妪道:“你这趟镖难道不是?”
洪不讳道:“这一次只是五万两白银的小生意。”
眇目老妪独眼一瞪,沉声道:“你居然敢骗我老婆子!”
洪不讳别过了头,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神秘而可怕的老太婆。
蒙面少女道:“老夫人,你们江湖中人的是非恩怨,小女子没有兴趣,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都不能破坏这里的规定,否则‘天涯海阁’名誉尽失,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眇目老妪道:“如果你要老婆子离开这里,除非给我一个可以离开的理由,不然……”
蒙面少女悠然道:“老夫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两句诗?”
眇目老妪瞪眼道:“诗?老婆子是个粗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狗屁东西。”
蒙面少女道:“这两句诗老夫人一定听得懂的。”
眇目老妪冷冷道:“我只懂得如何杀人。”
蒙面少女悠然念道:“银丝拂面随风去,铁骑踏月入梦来!”
这两句诗甫一出口,那眇目老妪和黑衣老者的脸色立即都变了。
眇目老妪沉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两句诗?”
蒙面少女道:“老先生,老夫人,这两句诗的意思,你们是明白的,是吗?”
黑衣老者突然长叹一声,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少女缓缓道:“小女子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情字,是‘天涯海阁’的老板。”
黑衣老者道:“欧阳情?‘天涯海阁’的老板?很好,我老头子也卖你一个情面,绝不在这里动手。”
他回头对着洪不讳阴恻恻一笑,冷冷道:“那东西我们志在必得,只要你离开‘天涯海阁’,就绝对逃不出金陵城。”
眇目老妪道:“就算你们走出了金陵城,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洪不讳脸色煞白,皲裂的嘴唇几乎被他自己的钢牙咬出血来。

黑衣老者对欧阳情裂嘴一笑,道:“小姑娘,下次我老头子要是来这里讨几杯酒喝,你可千万不能拿一壶尿来。”
欧阳情莞尔,轻摇螓首,道:“小女子一定会拿出最好的美酒招待老先生。”
黑衣老者摇头道:“小姑娘最会骗人的,还是别相信的好。”
他向眇目老妪、龙大少招了招手,叹道:“走吧!”
他居然真的说走就走,绝不停留。
龙大少匆匆跟出,只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道:“欧阳姑娘,打扰了,告辞!”
欧阳情淡淡道:“不送,请!”
这一下变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本是一场在所难免、腥风血雨的决斗,只是因为欧阳情的出现,结局就完全改变了。
安柔提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轻轻道:“大当家,你早就该来了。”
欧阳情道:“有些事迟早都要发生,早一点来,晚一点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安柔道:“来了,总比不来的好。”
欧阳情眼波流动,静静瞧了身子站得笔直的任我杀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最终停留在米珏脸上。
米珏竟似有些慌乱,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仓促地掩饰着窘态。
欧阳情缓缓道:“这位就是‘鬼才’米先生?听说米先生才高八斗,能吟善赋,今日终于有缘一见,小女子三生有幸。”
米珏微笑道:“欧阳姑娘才是真正的高人,兵不刃血,三言两语就平息了这场风波。”
欧阳情道:“这自然还要多谢各位赏脸。”
她妙目一转,又看了任我杀一眼,欲言又止。
米珏笑了笑,道:“这位是任兄弟,是在下的朋友。”
欧阳情道:“相逢不如偶遇。就由小女子作东,请两位喝几杯如何?”
米珏笑道:“姑娘美意,谁能忍心拒绝呢?”
美人如玉酒醉人,只有疯子才会拒绝这款款的盛情。
可是偏偏就有人愿意做疯子。
任我杀,又是任我杀。
他倏然回头,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欧阳情温柔的双眸,冷冷道:“我从来都不需要女人请客。”
他的脸绝无表情。
从欧阳情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人敢面对她的目光,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她的眼神。
但是这个冷漠的少年,居然就这样面对面地直视着她,目光冷得就像出鞘的刀。
欧阳情的眼眸依然温柔如水,却已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注视,不是因为他目光太冷,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突然觉得心绪已经完全乱了,仿佛满天纷飞的纸鹤。
究竟是因为什么?居然连她自己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任我杀接着道:“女人的情,我也从来都不领的,所以,你虽然阻止了这场决斗,但是我绝不会感激你。”
欧阳情垂下螓首,轻轻道:“你根本不必感激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天涯海阁’的名誉。”
任我杀回头望着米珏,缓缓道:“米兄,小弟先告辞了。”
米珏怔了怔,道:“你这就要走了么?去哪里?”
任我杀微一沉默,轻轻一声叹息,神情间止不住露出一种落寞和忧伤,缓缓道:“天大地大,总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苦笑着,拔腿就走,如一片枯叶般飘然下楼,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米珏唤道:“小兄弟,等一等。”
任我杀似乎并没有等他的意思,头也不回,已然走出了“天涯海阁”。
米珏一声轻叹,苦笑道:“欧阳姑娘,在下这位朋友性情如此,失礼莫怪。”
欧阳情淡淡道:“嗯!”
她望着任我杀渐去渐远的背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迷蒙,似乎正在沉思。
米珏拱手道:“两位姑娘,在下告辞了。”
他不敢再看欧阳情的眼睛,也不敢再看安柔一眼,匆匆而去。
安柔缓缓靠近欧阳情,轻轻道:“他真是一个很奇怪的杀手。”
欧阳情蹙眉道:“他?”
安柔道:“那个冷漠的少年。”
欧阳情道:“他是杀手?”
安柔道:“‘一刀两断’任我杀,据说龙少云就是死在他的刀下。”
欧阳情目光闪动,没有说话。
安柔道:“虽然这个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看起来并不讨厌。”
欧阳情道:“嗯!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安柔忍不住笑道:“你好像也变成了讲故事的人。”
欧阳情也笑了,悠然道:“我不喜欢讲故事,但我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长街落寞。
雪,飘飘扬扬,仿佛缠绵的情丝,剪不断,理还乱。
任我杀踏着满地白雪彳亍而行,可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坚定,仿佛不愿意浪费每一分力气。
米珏很快就追上了他,相偕同行。
两个人都在沉默着,一直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一直走到一个十字路口。
任我杀倏然驻足。
米珏立即也停住了脚步。
任我杀抬头、望天,一声长叹,缓缓道:“米兄,如果人生也有这么一个十字路口,你会选择怎么走?”
米珏想了想,道:“我希望每天都可以见到阳光,可以听见笑声,所以,我一定会往有阳光和朋友的方向往前走。”
任我杀叹道:“我不能。我不敢想象明天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我只能继续走完我正在走的路。”
米珏道:“你可以回头,你还年轻,依然还可以选择。”
任我杀摇头道:“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也许还可以回头,但是我已经走到了绝路,再回头,只怕已经很难很难。”
米珏微笑道:“再多么难走的路,都是人用自己的脚走出来的。”
任我杀苦笑道:“我心已死,何必回头?”
米珏叹道:“小兄弟,虽然你从不说出你的故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曾经有过伤心、痛苦的过去,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使你走错了路?”
任我杀轻轻挥一挥手,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留住回忆,才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米珏道:“小兄弟,你如此自暴自弃,只是在折磨自己。”
任我杀咬着牙,沉默了半天,突然笑了笑,道:“米兄,你想家了吗?”
提起家,米珏也笑了,脸上的阴霾刹那间被一扫而尽,点头道:“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家了。家,对于每一个游子来说,是记忆里最深刻的东西。”
任我杀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米珏道:“明天,最好明天就可以起程。”
任我杀道:“我跟你一起上天山。”
米珏大笑道:“天山雪景可谓一绝,还有那里的人也都热情好客,你这一去,也许就永远都不愿意再回来了。”
任我杀不禁也笑了,悠然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不知明天、也没有根的浪子,就像水上浮萍,飘到哪里就是哪里,又何必还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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