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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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很快就被黑色的夜幕淹没。
万家灯火的时候,梁府同样灯火闪烁,唯一不同的是朱门紧闭,孤伶伶的灯笼随风摆动。
走上台阶,面对朱门,米珏的心里却突然产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竟有些局促不安。
灵光一闪而过,他仿佛看见了死亡。
他立即大力推开紧闭的朱门,朱门居然没有上闩。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入门七尺,雪地上倒着一个青衣仆人,满面鲜血淋漓,眼珠子突出,鼻梁内陷,嘴唇迸裂,鲜红的血已染红了洁白的雪。
在朦胧的灯光下,那仆人的死状更令人觉得可怕恐怖。
米珏在一刹那间惊呆了。
突然之间,他的身子如脱缰的烈马,疯狂地箭一般冲了出去。
任我杀冷静地甩甩头,立即跟着追出去,一直追到“百花楼”。
“百花楼”一片沉静,沉静得可怕。
米珏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从一楼奔到三楼,又从三楼奔到一楼,最后又回到了三楼。
他几乎已找遍了整座“百花楼”,屋内所有的摆设依然如故,梁百兆却已无影无踪。
米珏又飞奔出去,一直奔到大门口。
此时的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米珏盯着那个青衣仆人,道:“这个人叫梁顺义,是梁家的老仆,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任我杀道:“当时,他大概听到了拍门声,于是前去开门,谁知门一打开,迎面就挨了一击,飞摔七尺,当场毙命。”
他叹了口气,道:“杀他的这个人,显然是个杀人高手。”
米珏道:“毫无疑问。”
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一株梅树下。
那株梅树沾满了雪花,白色的梅花正在盛开。
另一个人青衣仆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倚着树干,站在树前,右手紧握着一支扫帚。
那支扫帚只有下面两尺的一截在他手里,上半截却像标枪一样洞穿了他的小腹,再**他身后的树干,将他斜斜钉在树干上。
米珏道:“死在梅树下的人叫梁康。他当时也许正在打扫院子里的雪,看见梁顺义被杀,当然就拿起扫帚冲了上去。”
任我杀叹道:“只可惜他的身子才刚一动,那个人就已经冲到他的面前,然后折断了他手中的那支扫帚,刺穿他的小腹。”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杀人的杀手并不多,而且能以木杆穿过人的腹部,再**树干,这个人的功力更是非比寻常。”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院内还有八具尸体。
四个丫环,三个健仆,一个老婆子。
显然她们正在工作,可是却无一幸免于难。
米珏沉声道:“这已经是十条人命。”
任我杀叹道:“也许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两人脚步不停,向大厅走去。
越接近大厅,血腥味就越浓。
进大厅,出中堂,转回廊,过花厅,入内堂。
到处都是尸体。
任我杀已经紧紧地攒着两条浓眉,感觉竟似置身于地狱之中。
他也杀过人,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
内堂当门有一面屏风,屏风上溅满了鲜血。
任我杀眼皮不住跳动,忽然一伸手,拉开了这面屏风。
屏风后面又是五具尸体,其中三具还是小孩子,最大的只怕还不到十岁。
一个青年倒在他们旁边的一张几子上。
他右手握着一支秋水般晶莹的长剑,剑尖却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剑并非软剑,也没有扭曲,只是他的右臂已齐肘而断。
他死不瞑目,一双眼睁得好大好大,眼瞳中仿佛仍然在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循着这青年的视线望去,一个美丽的少妇倒在另一边地上。
现在,她本来很美丽的脸却已经扭曲。
她同样死不瞑目,眼瞳中充满了悲哀,充满了绝望,更多的是愤怒。
两三件破碎的衣裳覆盖着她的尸体,她的身子显然是的。
此时此刻,米珏再也忍受不住这人间惨剧,两行热泪己潸然落下,道:“这人是梁百兆的义子,叫梁正天,他的武功并不弱,一般的江湖高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现在也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转向那少妇,道:“她是她的妻子,三个孩子都是他们的孩子,最大的今年才只有九岁。”
任我杀沉声道:“又是五条人命。”
米珏摇头道:“不,是六条,她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任我杀脸色已变得惨白,咬牙道:“一尸两命。”
米珏道:“先奸后杀。”
任我杀拳头已握紧,青筋暴现,道:“好狠的出手,凶手简直不是人。”
米珏道:“这里一共住了七十八个人,现在已经是七十七条人命。”
任我杀突然问道:“杏伯呢?”
米珏摇头道:“他不是梁府的人。”
任我杀叹了口气,道:“七十七条人命,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我还是第一次碰见。”
米珏道:“如此残忍的手段闻所未闻。”
任我杀道:“你看……凶手会是什么人?”
米珏道:“会不会是……龙大少?”
任我杀道:“龙大少已成废人,只怕连一个老婆子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可能杀死这么多人?”
米珏道:“也许是那对神秘的夫妻。”
任我杀摇头道:“这些人死的时候最多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前,那个时候,他们岂非还在‘天涯海阁’?而且……之事,并不是他们做得出来的。”
米珏一脸沉痛,道:“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狠心下这个毒手?”

任我杀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他突然又想起了龙少云临死前说的一句话:“我知道一定是梁百兆叫你来的。我死了,他一定也会给我陪葬,甚至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是利息……”
难道梁府的灭门本来就是龙少云的预谋?
可是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人自然不会是龙大少,但除了龙大少,还有什么人才是龙少云最亲密、最相信的人?
这个人,无疑是他出道以来遇见的最可怕的人。
他瞳孔逐渐收缩,沉声道:“无论他是谁,这一桩命案,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米珏长叹道:“我们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又如何找出凶手?”
任我杀微一沉吟,道:“我们再到‘百花楼’看看,也许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米珏点头道:“嗯!唯一的线索就是梁百兆。”
任我杀道:“所有人都死了,梁百兆却不知所踪,这正是最可疑又最重要的一点。”
米珏迟疑着道:“你怎么看?”
任我杀摇头道:“凶多吉少。”
米珏叹道:“就算他还活着,如果看到这灭门血案,只怕也会比死还难过。”
夜色深沉。
黑夜中的雪落在地上依然轻泛着一层薄光,与梅花在雪夜里悄悄绽放相互媲美,就形成了一种动人的美。
但在此时此刻,却已变成了一种凄婉、哀怨的美丽。
无论是谁,只要处身于血腥和死亡的氛围中,都不会觉得这一切是美丽的。
米珏和任我杀的眼里只有沉痛和愤怒。
他们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已绷紧,像弦一样,一触即发。
“百花楼”依然沉静,沉静得可怕。
两个人也相当沉静,沉稳而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找到线索,面对一切。
两个人缓缓走上三楼,卧室里的那扇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望进去,可以看见一盏铜灯,灯光昏黄,犹在闪烁。
任我杀突然驻足,皱眉轻声道:“我们离开时好像并没有关上这里的门。”
米珏道:“嗯!”
他突然心跳得很厉害,无法抑止的冲动使得他颤声道:“莫非是梁老爷回来了?”
任我杀摇头道:“如果他已经回来,一定会看见这里发生的命案,那么,他根本不必回到这里来。”
米珏想也不想,突然推开了门。
任我杀大吃一惊,欲待阻止却已晚了一步。
门应手而开,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任我杀想像中的任何事。
看见朦胧的灯光,任我杀又吃了一惊,他记得刚才他们明明没有点灯。
这门是谁关上的?这灯又是谁点亮的?
米珏突然叫道:“有人,啊……是梁老爷。”
微弱的灯光下,只见梁百兆衣冠楚楚,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平常最喜欢坐的摇椅上,两眼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米珏松了口气,道:“老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百兆似乎睡得很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米珏眉头立即拧紧,一种不祥的预兆又袭上心头,手脚冰凉,仿佛整个人都掉进了冰洞之中。
任我杀一个箭步抢出,伸出手指在梁百兆鼻孔一探,缓缓回首,叹了口气,道:“他已经死了。”
米珏瞪大了双眼,失声道:“死了?”
任我杀点头道:“他身体上尚有余温,显然是刚死不久。”
米珏咬牙道:“这已是七十八条人命。”
任我杀道:“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明明连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只不过一柱香的时辰,梁百兆却已经死在这里,难道……”
米珏立即接口道:“那就是说,凶手根本就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全身几乎已被冷汗湿透。
凶手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杀死梁百兆?
他究竟有多么可怕?
任我杀道:“这里的东西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梁百派好像根本就没有反抗,然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米珏道:“这些年来他虽然衣食无忧、养尊处优,但武功并未搁下,无论是谁想杀他都不容易。”
任我杀道:“但照情形看来,他是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杀死的。”
米珏道:“嗯!凶手可以一击致命,如果不是他的熟人,就是一个旷世高手。”
他摇了摇头,缓缓道:“但绝不可能是他的朋友,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样一个可以在一招之间就杀了他的朋友。”
不是朋友,就一定是敌人。
可是米珏也想不出这个敌人会是谁。
梁百兆是金陵城的“小孟尝”,憎恨他的人很少,喜欢他的人却如恒河沙数。
龙少云是他唯一的死敌,可是龙少云也已经死了。
米珏缓缓走过来,伸手去撩梁百兆胸前的衣襟,任我杀立即制止了他,摇头道:“米兄,你做什么?”
米珏道:“我要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被人用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他的身上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任我杀摇头叹道:“如果他是被毒死的呢?也许凶手早就发现了我们,要是他在梁百兆身上下了剧毒,你一碰到他,只怕也难免中毒,我们还是小心一些。”
米珏想了想,点头道:“他死的时候连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若非是一种毒性猛烈而快速的毒药,又怎么可能让他死得如此安详而平静?”
任我杀轻嗯一声,忽然眼皮一跳,沉声道:“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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