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暗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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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渐渐变得小了,细碎而零乱地飘飘扬扬。
梅林中,千朵万朵梅花同时绽放,雪落下来,完全不能掩盖它们娇艳的颜色,反而更点缀了它们的美丽。
小雪初晴,百花怒放,那是一种何等壮丽的景观?
欧阳情站在一株梅树下,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触摸着一朵花瓣。
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不时向她的左边瞟上一眼。
任我杀远远站在另一株梅树下,目光却有些漂浮,看的也不知是远山,还是眼前的梅花。
他们都是被梅家夫妇赶出来的。
梅家夫妇在为人疗伤解毒的时候,绝不容许外人观看,他们认为不相干的人会扰乱了他们的心神。
米珏所中之毒,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空前的考验和挑战,绝不能发生任何的差错。
事实上,米珏的性命也绝不能发生半点闪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情忽然道:“你并非真的是个无情的人,难道你就不能多说说话,多笑一笑?”
任我杀淡淡道:“我笑不出来。”
欧阳情道:“为什么?”
任我杀道:“人或许有情,刀却无情。”
欧阳情道:“每个人都会有痛苦,都有过去,如果没有勇气去面对,一味躲避,就会永远活在里面走不出来。”
任我杀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欧阳情幽幽道:“我……我只是想帮你,只要你把心事都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痛苦。”
任我杀沉声道:“我的心事,你是不会了解的。”
欧阳情道:“我虽非江湖中人,但也听说过你这个人。”
她轻叹着又道:“据说从你出道以来,一直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因为你没有家,没有亲人。”
任我杀突然别过了头。
欧阳情道:“也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正如没有人见过我的脸。”
任我杀哼道:“你现在记住了,我的名字就叫任我杀。”
欧阳情摇头道:“任我杀不是你原来的名字。他们都说,你能够成为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是因为你的刀。你的刀,从来都是看不见的,与人交手的时候,绝不会停止攻击,一旦停止,它就会消失。”
提起刀,任我杀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感情,缓缓道:“我是杀手,刀就是我的生命。如果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就必须好好保护我的刀。”
欧阳情道:“你这么做,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看破你的师承和来历,因为你的刀法根本不属于武林中任何一个门派。”
任我杀道:“能够杀人的刀法就是好刀法。”
他忽然缓步走了过来,站在欧阳情的面前。
他比她至少高出一个头,她必须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但她没有抬头。她忽然感到心底有种莫名的悸动,手上不觉微一用力,花瓣脱离了树枝,随风飘落。
任我杀凝视着她,道:“不管我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来历,都和你没关系。”
欧阳情轻轻道:“我只是想对你多一点了解而已。”
任我杀道:“一个人好奇心太大,并不是种好事,尤其是女孩子。”
欧阳情轻叹道:“你难道甘愿永远活在痛苦里面?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让人无法理解。”
任我杀冷冷道:“我不需要别人的理解,更不需要女人的同情。”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转身,头也不回,把她抛在那里。
欧阳情轻轻叹息着,凝望着任我杀孤单的背影,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有风,轻轻拂过梅林,却吹不落树枝上悬挂的雪,就像它载不动少女潜伏而又跃跃欲试的古老情愁。
欧阳情独自回到石屋的时候,任我杀已经站在那里。
他的脸还是如此冷漠,眼神还是如此忧郁,他的身子却始终挺得笔直。
死亡都不能使他屈服,又何惧风雪?
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可以征服这孤独而神秘的少年?
欧阳情瞧着他,如水的眼眸竟似有些痴了。
任我杀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目光一直凝视着不远处的一株梅树。
那株梅树花儿正在怒放,已经沾满了雪花,红白相间,白的晶莹,红的犹如怀春少女娇羞的脸颊。
欧阳情轻轻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任我杀恍如未觉,却突然说道:“你是否听见过花开的声音?”
欧阳情怔住,道:“花开也有声音?”
任我杀道:“花开无声,雪落无痕,人生岂非正是如此?”
欧阳情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笑意,柔声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任我杀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又飘向了远方,喟然叹道:“花谢了,依然还会再开,但是一个人如果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不归路,那么他的生命就如这雪,化成水之后便一去无痕。”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欧阳情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和伤感。
她轻轻道:“雪化成水,并非永远消失,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浪子回头,知错而改,一样也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生活,重新选择他应该走的路。”
任我杀道:“我心已死,再回头又有什么意义?”
欧阳情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这里本来是一片草地,可现在却满地是雪。春天来了的时候,雪就会融化,然后这些小草又能恢复勃勃生机,以一种坚韧不拔的意志顽强地疯长。这个冬天过去之后,这里终究还是会变成一片绿茵,春意盎然,春光无限。”
她幽幽的目光望着他迷惘的眼神,轻轻道:“草木逢春都可以再生,既然人还活着,他的心为什么就不能复苏?”
任我杀脸色渐渐和缓,喃喃道:“可以吗?死心真的可以不息?一切还能从头再来?”
欧阳情的心几乎都快碎如圈圈涟漪,眼睛里却充满了希望和期盼。她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
掌心相抵,刹时有一道暖流传遍心间。
在这一刻,风雪仿佛已被人间的一种真情隔绝,寒冷也已被拒于千里之外。
欧阳情眼眸中柔情似水,柔柔的语音犹如梦呓:“把你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我愿意聆听你的烦恼和忧愁,分担你的痛苦和悲伤……”
任我杀仿佛已经痴了,目光缓缓落在两只相握的手上。
一只是软若无骨、凝脂如玉的纤纤小手,一只却是握刀的手,杀人的手。
他们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生活,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偏偏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是缘分?还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还在说着一些什么,声音轻柔如呢喃,似乎从芳草碧连天的地方随风拂来,却又仿佛飘向了天涯的另一边……
他没有听,他已听不见。
他已醉了。
欧阳情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因为她已经是第二次触碰到任我杀的身体了。
第一次,她居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很香。
这一次,她却握着他的手。
在她之前,是否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像这样的握过他的手?
每个女孩都喜欢做梦。
她已经完全沉醉于这个梦中,宁愿一辈子也不会醒来。
但现实总是最残酷的,只有做不完的梦,没有不会醒的梦。
她的梦终于还是醒了。
任我杀倏地抽回了手。她一惊,满眼不舍地凝视着他,幽幽道:“你……”
任我杀眉头微蹙,左手轻挥,示意她不要说话,脸色严肃而冷峻,轻声道:“有杀气。”
他忽然感觉到,在这个洁白的清晨里,美丽的梅林中,有一种淡淡的杀气正在悄悄弥漫。
只有杀手,才能发觉这股杀气的存在。
欧阳情静静伫立,居然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恐慌。
她如此从容而镇静,是不是因为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任我杀?
任我杀瞳孔慢慢收缩,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
凭他野兽般的直觉,他感觉到有一个可怕的人就隐藏在附近,或许在石屋之后,又或在梅林丛中。
风又起了。
突然之间,梅树上的雪花扑刺刺地纷纷飘落,红色的梅花也在刹那间漫天飞舞。
这是如诗如梦的一刹那,是人们希望可以把美丽留住的一刹那。
欧阳情几乎忍不住为此刻的美丽图画而欢呼。
任我杀的拳头却已握紧,掌心湿润,竟泌出了冷汗。
杀气渐浓。
他的刀随时都可能出手。
漫天的花雪犹未散去,在不远处的另一株梅树下,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脸蒙黑巾,身材魁梧、高大,竟是昨夜杀害梁府满门、打伤米珏之后逃逸而去的神秘凶手。
此刻,他的眼睛充满了杀气,像一把利剑刺在任我杀的脸上。
被这种可怕的目光瞧着,绝对不是种很愉快的事。
欧阳情突然一声惊叫,忍不住退了两步,颤声道:“你是什么人?”
任我杀沉声道:“他不是人,是凶手,是一个残忍的魔鬼。”
这人在冷笑,阴沉得可怕。
任我杀也在冷笑,道:“你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这人道:“我来送你们一程。”
任我杀道:“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从扶桑来的?”
这人怔了怔,道:“你已知道我的来历?”
任我杀道:“你的武功,还有你使用的毒,已经说明了你的来历。”
这人阴恻恻地格格怪笑道:“米珏还未死?”
任我杀道:“你死了他也还不会死。”
这人道:“很好,中了我的毒的人,居然可以活到现在,的确是一个奇迹。”
任我杀道:“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这人道:“要想留住我可没那么容易,就看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本事。”
他的手已扬起。
风声呼呼,他双掌一推,两道强烈的劲风立即遥遥袭来。
任我杀脸色突变,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接下这两掌排山倒海般的劲道。
但他别无选择。
他可以闪避,欧阳情却是万万避不开的。
他想也不想,立即挥掌迎击。
他宁愿自己受伤,也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两道掌风撞击在一起,竟未发出声响,飘飞的雪花却向两旁斜逸出去。
任我杀的功力远远不如这人,立即被震退。
他的身子狠狠撞上了石墙,又重重跌倒在地,再站起时,嘴角已沁出一丝血迹。
欧阳情心中一痛,飞奔过去扶住了他,眼泪已簌簌掉落。
任我杀却甩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咬牙道:“今日先留下解药,你的命,我日后来取。”
这人又笑了,大笑。
笑声未歇,他的人已飞扑过来。
任我杀低吼道:“你别逼我。”
他冷漠的眼神中,也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杀气。
这杀气,无坚不摧,仿佛已摧毁了永恒的天地。
刀光一闪,淡如飞花的痕迹,轻如飘雪的浮影。
他的刀,终于出手了。
没有人看得见刀的样子,绝没有人。
他的刀太快,刀光只一闪,地上的雪就已飞卷而起。
这人竟似早已算准了这一着,居然没有硬接,忽然在半空中斗一折身,一个回旋,倒飞出去。
刀光未敛,任我杀已如影随形地追出。
刚才所受的内伤,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
他的轻功,与他的刀法同样令人惊叹。
欧阳情似乎已被他这种优美的身姿惊呆了。
任我杀在刹那间就已攻出了十八刀。
他的人仿佛也已成为一把出鞘的刀。
刀既出,绝不空回。
若空回,即为不祥。
刀光突然收敛,一道血箭穿透满天花雪,冲飞而起。
血光犹未消失,花雪犹未散尽,任我杀已飞身退回。
“扑通”一声,他的身子重重跌落在雪地上,嘴角沾满了鲜血,脸如死灰。
他的刀又已不见了。
也许,他的刀是上天入地的诸神群魔,需要它的时候才会神奇地出现。
血光和花雪终于散去,那人却也已经失去了身影。
欧阳情立即冲过去扶着任我杀站起来,她娇柔的身子竟支撑不住他健壮的躯体,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任我杀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一串串涟涟不断的泪水无声滴落,滑过他的脸颊,湿润了他干裂的嘴唇。
是她在哭吗?
欧阳情居然会为了他而伤心流泪?
这是梦?还是幻觉?
任我杀惊讶地看着欧阳情,忍不住轻轻叹息,柔声道:“我没有死,也不会死。”
只要不死,他还是可以站起来的。
他永远都是倔强的人,因为他是杀手,是“一刀两断”任我杀。
他终于站了起来,脚步依然沉稳、坚定,身子依然站得笔直。
只要还能站得起来,他依然可以笑,可以喝酒,甚至还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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