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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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
雪冷。
苦水镇经历了一场生死屠杀,时隔数天,虽已恢复平静,但另一场决斗却又将不可避免的发生。
任我杀三人很快就打听到了“天残地缺”的下落。
如果有人把冰冷、雪亮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用你的生命作威胁,而你恰巧又不是视死如归的那种人,你会不会拒绝他的问题?
也许你我都不会这么做,但偏偏还是有人会这么做的。
龙府的后院,有一间非常广阔的丹房。
任我杀三人刚踏上台阶,丹房的木门突然就“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千娇百媚的成熟美妇。
她穿得很考究,一件紧身墨绿衫子,配着一条曳地百折湘裙,质料高贵,手工精致,颜色的搭配,令人无法置疑。
任我杀和司马如龙都见过这个女人。
她居然是柳月媚。
柳月媚怎么会在这里?她和“天残地缺”有什么关系?
柳月媚媚笑如花,娇声道:“你们现在才来吗?”
龙七笑了笑,道:“夫人知道我们会来?”
柳月媚道:“‘神捕’龙七先生追踪术独步天下,鼻子就像猎狗一样灵敏,迟早总会嗅到这里来的。”
龙七有些意外,道:“夫人认识在下?”
柳月媚道:“‘神捕’龙七先生名扬天下,不认识你的人只怕并不多。”
龙七目光闪烁,道:“夫人看来有些面善,我们在以前是不是见过?”
柳月媚蛾眉轻蹙,脸色黯然,幽幽轻叹道:“何止见过,而且……”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忽听丹房内一个声音吼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他们这次登门造访,可不是为了和你套近乎。既然来了,就赶快给我滚进来。”
丹房里很热,热得出奇。
丹房的中央,摆放着一只高脚巨鼎,巨鼎下面是一只烤炉,炉火烧得正旺,两个童子早已浑身是汗,黑衣老者站在旁边,却仍在不住地催促他们用力煽火。
闪动的火光,将墙壁都照成了嫣红色。
巨鼎上空热气腾腾,显然鼎中盛的是一池沸水。
龙大少坐在鼎中,全身都浸泡在水里,露出一张通红的脸,不停的流汗,不停的喘着气。
他整个人都已虚脱。
龙七对那对夫妻抱了抱拳,道:“天残?地缺?”
眇目老妪独眼一翻,道:“你这小子居然也认识我们?”
龙七道:“普天之下,懂得‘碎心掌’的人就只有天残老人。”
黑衣老者阴阴笑道:“你还知道‘碎心掌’?”
龙七道:“‘金玉王侯’死于这种功夫,若非两位前辈自泄身份,晚辈只怕也找不到这里来。”
他笑了笑,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眇目老妪道:“你来要回那东西?”
龙七道:“失去那东西,晚辈和‘金狮镖局’的人都要掉脑袋。”
眇目老妪道:“其实你根本不该来,你想必也听说过我们的手段。”
龙七道:“晚辈既已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只是两位前辈想要舒舒服服过日子,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黑衣老者咯咯笑道:“天残地缺,非等闲人,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龙七叹道:“前辈何苦为难晚辈,难道‘金狮镖局’上下几十条人命不比龙大少的武功更重要?”
眇目老妪道:“别人的性命关我们屁事?我这徒弟虽然喜欢流连女色,从不肯正正经经学武功,毕竟于我们夫妻有恩,二十年前,若非他帮我们逃过一劫,‘天残地缺’早已在江湖上除名。”
黑衣老者道:“有恩不报,这种人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龙七默然半晌,缓缓道:“晚辈实在想不通,你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司马如龙性格爽直,立即接口道:“龙七先生,我们这些人中,出了个内奸,是他故意走漏风声的。”
龙七愕然道:“内奸?”
司马如龙道:“周大康。”
龙七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珠子,沉声道:“是周大人?”
司马如龙道:“这件事本是阴谋,他这么做,全都是因为要把你置于死地。”
龙七脸色阴郁,道:“你怎么知道?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司马如龙一指柳月媚,叹道:“我绝不是胡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这个女人,也许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柳月媚一声轻笑,点头道:“他的确没有胡说,这个内奸就是周大康。”
龙七目光一冷,道:“你还知道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月媚一声轻叹,缓缓道:“龙七先生,难道你真的已忘记我是谁了吗?”
龙七沉吟着道:“在下一直觉得夫人很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柳月媚道:“十三年前,你刚投入六扇门成为一名捕快,那一次你高兴到喝得酩酊大醉。”
她眼角几丝若隐若现的鱼尾纹仿佛充满了笑意:“那个晚上,有一个女人,让你成为了真正的男人。这个女人,难道你已经忘了她吗?”
龙七没有忘记。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出现在他(她)生命里的第一个人,是永远都忘不掉的。
那是种记忆,一种铭心刻骨的记忆。
龙七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有星。
有月,明月。
那个成熟而妩媚的女人,用她丰满、温暖的和百般的技巧,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女人的可爱。
那个女人,是天使,也是魔鬼,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
从那次以后,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回到那个地方寻找她,但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梦,来过,但无痕。

她把他带上了天堂,到最后,却又把他推进了地狱。
相思是一种痛,痛彻心扉。
这么多年以来,这种疼痛的思念一刻也从未停止过。
每一次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把那些女人幻想成是她。
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美丽女人,脸上虽已留下岁月走过的痕迹,却丝毫掩藏不住她迷人的风韵。
龙七忽然怪叫一声,失声道:“是……是你!”
柳月媚轻叹道:“你终于认出我了,是么?”
龙七道:“柳如意,柳如意,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人。”
柳月媚笑了笑,幽幽道:“我早已不叫柳如意了,我现在的名字是柳月媚。”
龙七眼神迷离,缓缓道:“整整十二年零九个月了,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他眼神迷离,声音空洞,仿佛来自远方。
一别经年,今夕再见,恍然如梦。
柳月媚苦笑道:“你记得这么准确?整整十二年零九个月?”
龙七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
柳月媚不胜唏嘘,道:“岁月无情,只不过十二年零九个月而已,你却已经认不出我的样子。”
龙七道:“你变了。”
柳月媚叹了口气,道:“有人说,只有环境去改变一个人,人却不可能让环境发生太多的改变。”
龙七茫然。
柳月媚道:“当年周大康出任福州府太守,我被他看中纳为小妾,从此不沾风尘,多年来深居浅出,我想……这就是你一直找不到我的原因。”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庭院深深深几许,终于使得情深缘浅,可怜他还曾经发誓,走遍天涯海角,涉过千山万水,绝不放弃寻觅她的芳踪。
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喜欢捉弄世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龙七苦笑着,一脸凄清,过了许久才问道:“你说周大康就是内奸,究竟怎么回事?”
柳月媚道:“当初周大康得到那东西,本来就想据为己有,但无奈皇命不可违,于是就设计了一个圈套。他故意要你找‘金狮镖局’托镖,其实只是想找一个替罪羊。”
龙七道:“这个替罪羊就是我?”
柳月媚道:“嗯!他这是一举三得之计,既可以保住乌纱帽,又可以留下那东西,最重要的就是除掉了你这颗眼中钉。”
龙七脸色已变了,道:“‘中原四盗’劫镖,本就是他早已策划好的,是么?”
柳月媚道:“我是他身边的人,而‘中原四盗’中的‘无形刀’许思文恰巧与我素有渊源,所以他们在我牵针引线之下一拍即合。”
龙七道:“‘金玉王侯’呢?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与‘中原四盗’本来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柳月媚道:“风飞花与许思文一向关系暧昧,而风飞花正是‘金玉王侯’的妻子,‘金玉王侯’接到线报,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欲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他根本就想不到,他也只不过是只螳螂而已。”
真正的黄雀,是“天残地缺”!
可是龙七还是想不通,他们怎么知道这个秘密?
柳月媚很快就给了他一个答案。
“告诉他们这个秘密的人就是我。”
她轻轻地笑了,却笑得有些凄凉,有些无奈:“还有一件事,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其实周大康并非是真的周大康。”
龙七又不懂了。
柳月媚道:“真正的周大康早在上任的途中被他杀死了,他原来的名字叫龙行云,是龙少云的嫡亲胞弟。”
龙七瞠目道:“他居然杀害朝廷命官,冒名顶替?可是他为官十几年,却毫无破绽,反而晋升为巡抚,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柳月媚道:“他虽然是个混蛋,但毕竟也有过人之处。”
龙七道:“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设计阴谋,不择手段地留住那东西,莫非只是为了龙大少?”
柳月媚摇头道:“不是,这只是我的意思。”
龙七道:“是谁的意思,这有什么不同?”
柳月媚一声轻叹,花容黯淡,幽幽道:“龙行云把我纳为小妾,其实就是我恶梦的开始,他常常用不同而残酷的方式来蹂躏我,我……”
她似乎又忆起那段可怕的梦魇,眼睛一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往下掉。
她咬了咬嘴唇,接道:“我实在承受不了他的折磨,也不知多少次有过轻生的念头,直到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才让我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龙七道:“这个人就是龙大少?”
柳月媚点头道:“嗯!龙大少虽然风流放荡,拈花惹草,但他对我是真心的,他一直希望可以给我快乐和幸福。”
龙七道:“所以你才把那东西的秘密告诉‘天残地缺’,以便使得龙大少恢复武功?”
柳月媚轻叹道:“这么做虽然对你不公平,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女人都希望拥有一个好的归宿。”
龙七冷笑道:“归宿?无论怎么说,你都是龙大少的长辈,你们这么做,岂非有悖伦理?”
柳月媚怔了怔,欲言又止。
龙七心里一阵难过,目光瞥处,脸色突然变了。
一条人影淡淡掠过。
每个人都听见了眇目老妪如牛吼的声音:“不错,红颜祸水,留下来只有害人害己。”
言犹在耳,柳月媚整个人就像是雪片般飘了起来,飞出房门,重重地落在院子里的雪地上。
龙七一张俊脸已完全扭曲,狂吼一声,刀已在手,猱身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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