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傻瓜脑袋进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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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秘密调查的步步深入,董杰的那些烂事破事就像一只又脏又臭半死不活的老鼠爬进了高晓春的大脑内。
高是个对世界充满了强烈责任感、正义感的人,要他对此事做到心如止水、麻木不仁、逃之避之,那不可能,那就是对他头脑中原来已经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价值体系的严重摧毁。他仿佛掉进了别人为他精心设计的犹如时间隧道的陷阱里,每天心如刀绞,肺如水煮,感觉天旋地转,十分难受。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官场世界的险恶,他不是不知道,董杰能转干并调进市公安局来不可能没有他的靠山。他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站出来揭露这件事情,自己将担当多大的风险,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要承担无法预料的后果的,因此要不要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上级反映出来。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头脑中打架。
当良知占了上风时,他变得很兴奋、激动,准备去干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种情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变得更为强烈,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特别地多了起来,独自一个人时,他常会捏紧拳头,嘴上无意识地骂着日你姥姥,把手当作锤子高高举起,猛地砸下,把桌子、床坊打得咚咚作响,把自己的手震得火辣辣地发麻发痛。在这种刺激、发泄中找到了快感和勇气。每每这样,他就找到了履行责任的方式,一定要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要把东源市的这个公安用人**案公之于众,让那些违法人员被绳之以党纪国法。他坐到了桌子边,铺开了纸,操起了笔,可是写着写着,他的心里却发了虚。
能够这样鲁莽吗?油水县从公安局到组织部那么多人了解情况,为什么一年多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反映情况?难道世人皆醉我独醒吗?我出面来查处这个案件合情合理又合法?到底关自己多大的事呢?世界能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吗?他能那么顺利地转干,调进市局来,一年到头混日子、干坏事,败坏党和政府的形象,还能提科长,明摆着他的背后有人啦。他身后的几个大人物是自己能斗得赢的吗?斗争的僵局会不会是一个无底洞?他董杰的背后有一股具体存在又无可捉摸的神秘力量,会不会与钱为民有关?就是无关,这一事件的败露对东源市公安局的影响有多坏?不能不顾及到啊。
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总算是为社会尽了一点职责吧。要相信邪不压正!中央那么多部级高官都查处了,还怕这么一个小案件官官相护?他又继续写了下去。可是写着写着他心里又发了虚,他害怕突然有人闯进门来,害怕有人站在窗下向内窥视。
为什么自己心中没底,自己不做亏心事,何以半夜还怕鬼敲门?可见自己做这件事是不光彩的,是要担大风险的。与其一个人去担这个不必要的风险,还不如不做。他感到了一阵莫明其妙的恐惧,连忙把还未写好的举报信顺手夹进了一本书中。
他仍然还不放心,到门外去看了看。市公安局大院内已万籁俱静,门外什么也没有,自然是虚惊了一场,为什么自己要做一件伸张正义的事还这么神经紧张,甚至感到恐惧?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不正常?自己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危险事吗?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啊,不能不讲究策略。
他告诫自己,不能急于求成,要看清事态势态。他把没写完的举报信折叠好后夹进了那本词典里,他去解了一个小手,但心神仍然不宁。能不能举报这一问题,他心中确实没有底呀,上级会来查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自己要担多大的风险,都不知道哇,他感到身体发紧,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准备安安静静地休息。看看时间已是深夜一点多了,他终于熄了灯,躺到了床上。然而脑袋中的那只半死不活的臭老鼠复活了,它用那锯齿般携带着大量致病细菌的牙齿在撕咬着高晓春的神经,使他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痛苦。那恶毒的病毒随着血液流向了他的全身,他感觉全身发麻发紧,使他认为自己活得太难受太难受了,他恨自己怎么变得如此胆小,如此窝囊,如此没有与邪恶斗争的勇气。我还是一个真正的**人吗?我还是一个能担当天下道义的知识分子吗?为什么发现了危害社会健康肌体的病毒,了解到了这么多黑恶情况,却不敢把它暴露、揭发出来呢?自己总是患得患失,以个人利益为考虑问题的中心,这哪里是能干大事的个性?自己怎么也甘心做聋子、瞎子、哑巴了呢?
高晓春恨自己没有勇气去尽那份维护正义的职责,恨自己是个可怜的胆小鬼。他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时在文山县委的所作所为,真的佩服自己那时敢把良知和责任作为自己人生的座右铭,指挥自己的行动,绝不向腐朽虚伪黑暗势力低头,使自己在人格上赢得了尊严。
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我高晓春变了,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仅仅因为有了个副主任的位置,怎么就变得如此畏畏琐琐了呢?他怎么想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下不了决心。
人毕竟是社会动物,不可能不考虑自身的处境,他对自己说,算了算了。瞌睡虫已爬上了眼角,他终于在深夜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高晓春的头依然昏昏沉沉,为了赶起来上班,他强迫自己洗了个冷水脸。他赶到食堂,正好看见汪再生从食堂吃了早饭出来,汪看了他一眼说,小高,今天有些不舒服吗?
他忙说,没有没有。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心想如果哪天我把你搞下了台,关进去了,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平和无事地见面吗?还好,自己没这么鲁莽。
他一到办公室,钱为民叫他一起到市委那边去开个会。他去了钱书记的办公室,钱书记见他眼睛红肿,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能坚持吗?那边的会你不要去了,有什么情况我回来跟你议议。
一个市委常委、市公安局长,要向自己的秘书汇报工作,没有那份信任,能吗?可是自己差一点就要撒了他的台,惭愧惭愧!钱书记开会去了,他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想着心事。
白天的情况,人人都用关心的目光看他高晓春,可是他却看到了那目光背后的怀疑。如果以后事情闹公开了,还怎么相处!他暗自嘲笑自己太蠢,这是庸人自扰啊。**、邓小平那么伟大的人死了,天照样塌不下来,我日他的娘,老子去为这件事瞎操什么心?
现实毕竟是现实,社会毕竟是社会,人毕竟是人,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个面子。别人错和对、好和坏对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我能知道这个情况,油水县东源市内至少有几十人能知道这个事件。他们中有那么多的领导,那么多的党员干部,他们干什么去了?他们都能事不关己,那么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天下不是我的,地方不是我的,我操什么淡心咸心?我也有父母,有老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家庭着想吧,他们没有义务随着我去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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