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高晓春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接到钱书记打来的电话，叫他过去一趟，听到钱书记低沉的声音，他也没有想什么，就这样赶了过去，这便是他第一次登钱书记的家门。
作为钱为民的秘书，应该是他家中的常客。可高这个人有些古怪，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来没有想过要到钱书记家中走走、坐坐。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有电话，经常在一起，有事在办公室就解决了。可见高对人际关系的欠缺，偏偏钱也是个不搞小圈子的领导，工作上合得来是一回事，生活关系他们并没有走得很近。
突然来临的这一件大事，见证了高晓春和钱为民的关系已经很不错。高两手空空来到钱书记的家门口，敲了敲门，钱过来开门让他进了屋内，只见钱书记的家里布置得简单清洁，房子里也显得安静空阔。
高问道，钱书记，有什么事吗？
钱也不喊他坐，而是站在客厅里对他说，刚才我接到老家来的电话，说我大伯去世了，我得马上赶回去。
高一听，心中沉了一下，接着说，可以，是现在就动身吗？
钱为民动情地说，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就像被刺了一刀，我很难过，也很惭愧。你不知道，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和我生活过得十分艰难，是大伯帮助我们度过了艰难岁月，我大伯是个心地善良的热心人，我和伯父的感情一直很深。调到东源市来工作后，因为太忙，我和他还没有见过一次面的，想不到他就去了。我多么想马上到他身边见他老人家一面，明天去只怕就迟了，永远见不到了。
高晓春理解此时钱书记的心情，他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父亲去世接到电话时。但他不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家中怎么只有钱书记一人。他问道，姨呢？
钱书记见高晓春东张西望，便说，你姨到南方出差去了，儿子也南下打工去了，家中只有我一个人。
高晓春说，我马上找小郑。
他知道小郑这几天在休假，便打了郑规的手机，郑说他现在和爱人在海南，不能赶回来。高问车钥匙在哪里。他说在老陈手上。
高晓春马上又电话联系了老陈。老陈也因明天要陪女儿到省城参加艺校录取复试，走不了。
钱书记说，不要惊动别人，我们去街上喊个车算了。
高晓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钱书记讲出来的话。一个堂堂的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回一趟老家竟然要去街上租车。
高说，我会开车，我去把车开来吧。
钱说，这么久不见你摸过车子，你的开车技术怎么样，不要勉强。
高说，到公安机关后，年年和车子打交道，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开车，没有出过差错，您尽管放心就是了。走吧，我到陈师傅处要车钥匙，你到车库门口等我。
他们便走出了钱家。高到陈师傅处拿了钥匙，把那台钱书记的专车开了出来。钱为民上了副驾驶室，两人连夜向会海县城钱的老家赶去。
高晓春驾车出了市公安局，问钱书记是不是跟其他几名局领导说一声。
钱说，我不想因为我伯父去世而惊动大家，现在这个时候就更不必打扰人家休息了。
高听了钱的话，心中又一震，平时看不出钱书记有什么高尚的情操，但这时他却能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了不起。他不愿打扰别人，却又叫上了我，这说明自己已完完全全被钱书记接受，成了他能够信任运用的人，情感上顿时有了一种兴奋旋晕的感觉，关系上的贴近感，让高晓春很是激动，马上把此次参加钱书记伯父之死的悼念活动当成了自己必须认真圆满完成的一件大事。
车子行驶在市区，高晓春问，伯父去世，应买些祭品和花圈，在这里办还是到会海再说？
钱为民说，走吧，到会海县城再说。
两人便迅速离开了东源市。他们走的是那么悄无声息，钱为民如此一个小举动，却引起了高晓春思想的天翻地覆。这个处事有些急躁、平时有些好酒贪杯的领导，居然是一个人格高尚、在利益面前不含糊的好官！现在有些领导人想尽了法子赚钱，大伯去世这不是一个捞票子的绝佳时机吗？哪来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可钱书记硬是不同于一般的人。难得他在悲痛之中还有如此谨慎从事的一面，高有些佩服起他来。认为今天这件事，他能如此低调处理，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领导们毕竟也是人，但一到利害关系面前，人格高低就显示出了分水岭。在酒场上他并不怎么高尚，但那是人之常情的表露。也许可以理解为情势所迫，那毕竟是公事上的交往，但个人问题，比如这奔丧之类的私事，他如此把握住了分寸。钱书记确实不是一个平面人物，自己过来对他的了解是片面的，对他的认识也是不全面不准确的，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敢做敢为，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领导。
这一件事，让高晓春几乎彻底改变了对钱为民的看法。前不久，徐副局长的岳母去世，在市公安局信息公开后，绝大部分民警都去送了礼，还有许多人放下手中的工作前去参加了守灵、送葬活动，整栋办公楼差不多空了一半。而钱书记恰好相反，他没有惊动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这人的优劣，境界的高低，一下子便泾渭分明了。
正在将领导们进行对比时，钱书记关心地问，小高，现在到了什么地方，需要休息一下吗？
高晓春说，车还没有出东源境，我也没有什么疲惫的感觉，我们继续走。
钱书记说，要注意安全，车慢开点不要紧。
高说，我们的车开得并不太快，你放心休息一下。
钱说，我的头脑里现在乱糟糟的，没有一点睡意。
高说，那您闭上眼睛也好。
钱说，我们说说话吧，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高说，这件事是我份内应该的，我和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如今像您这样人格高尚的领导已经不多了。能作为您的手下，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想不到，他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也拍起了钱书记的马屁！
钱说，小高，不要对我说好话，我就喜欢你的直爽、单纯，不转弯抹角，人和人交往搞得那么复杂不太好。
高说，我是真心感激您的，一直没有表达的机会，我跟着您努力干就是了。
钱说，你是一个很有才华和前途的青年人，我很羡慕你们。
高心中很受用，他再不用谦虚，而是更认真地开他的车去了。
钱为民继续说道，我是从农村中出来的，吃过苦，受过穷，遭过罪，深刻领会了中国农村是个什么样子。就说我大伯去世这件事吧，我如果带一大帮人回去，有人会认为我很体面，但也会有人认为我是一个借机敛财的贪官。我这个人没有什么优良品行，但我还是比较看重名声的。在处理个人情感名利问题上，我宁愿不要利，也不愿留下一个贪官的骂名。再说，我是一名党的领导干部，不能在老百姓中留下一个**分子的形象。
高晓春说，现在像您这么重义轻利的领导人不多，如果每一个党的领导干部首先想到的都是党的形象和利益，那么我们的党心民心就容易理顺、容易凝注得多，可是现在很多领导让人很失望。
钱书记说，我也并不是做得很好，小高，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今天我要告诉你，其实我做人也很失败。我想干好，干出一点名堂来，可是连我的儿子都不能理解我。
我唯一的儿子两年前到广东打工去了，他连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连喊我一声爸爸都不肯了。他认为老子当时是县委书记，完全可以帮他安排一个好的工作岗位，他也是国家计划内招收的大专毕业生，我却让他去考公务员，他名都不肯去报，一气之下到广东打工去了，凭良心讲，我现在想起这件事也有些后悔。
高晓春听了，才知道钱书记的内心也是有痛苦的。他的心像被一股强电流击中那样，热血沸腾起来，涌向了脑海。如果不是钱为民亲口告诉他，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县委书记的大学毕业的儿子，竟然不被安排工作，而是让他南下加入了打工潮。这在以官本位为中心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中国不亚于天方夜谭。只听说美国总统里根的儿子失业，哪里听说过中国领导人的亲戚没工作的事？
这件事发生在钱为民的身上，真不简单！高晓春说，在我们中国，领导们安排好子女的工作，已经是很平常的现象，人们还是可以理解的。想不到您会这样做，是过分了一点。但相信过一段时间，您儿子会理解您的。
钱为民说，我儿子法律专科毕业，公检法司不是不可以安排，但人人都这样，我们中国**人提倡的公平，提倡的先人后已就只是一句假话。我想要让自己治理的地方公平一点，老百姓心情平静一点，就得从自己的亲人做起，你不会认为我是在唱高调吧，当时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高晓春听了有些激动，想不到钱书记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那么强烈的一个现实主义分子，怎么和理想主义相统一得如此和谐？简直让他有些莫明其妙，他只好笑了笑。
听到小高笑了，钱为民继续说，我一直努力想把工作做好，但总感力不从心，就说我们现在从事的公安工作吧，我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但体制问题、队伍问题、经费问题，以及上下级之间条块矛盾，要解决的问题、改进的地方多得很。但上面喊的凶，具体改革一点也没有，把我们紧紧地捆绑在目标管理责任制上，搞的还是计划经济时的老套套，我感到无法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
我到东源市来后，原本打算认认真真地干出一点成效来，但费力不讨好。很多工作不能让上级领导满意，还得罪了一部分人，工作上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手脚总像是被别人绑着，你来了，说句真心话，帮了我的大忙，只是局里象我们这样努力工作的人太少了。
受到钱书记如此高的评价，高真的十分感动，他的生命突然有了光亮倍增的感觉，他的精神大振，简直像大力水手跑派吃了波菜一般。
高晓春接受了来自钱为民的直接精神激励，但他并没有云里雾里去。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对心灵有伤的钱书记进行了慰籍。他说，钱书记，局里对您的评价是很不错的，认为您有魄力，有能力，能够身先士卒，认为您比较清廉，有人格感召力，大家还是很敬畏您的。
当然工作受客观条件制约，达不到预期目的，情有可原。比如领导人事安排、工作效果，受上级和客观条件制约太多，有些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办成办好的。我到东源市公安局快半年了，我看东源市的政法公安工作总体上是不错的。今年我们的公安工作也有声有色，当然局党委配合您工作的力度不够，有些领导能力不强，有些领导为人处事太自私，这些情况，也不是一时一人能解决得了的，归根结底是体制上的问题，不是您的问题。
钱为民问，局里对我们几个党委成员有什么意见和看法？
因为已经谈到了局党委的工作，高晓春就把平时自己听到的一些议论、反映跟钱书记说了，包括进人索贿问题、领导办黑店问题、当保护伞问题、生活作风问题、参加嫖赌问题、包养情妇问题。
可是这些问题没有一件是事关钱为民本人的，他便又问，真的没有说我的吗？
高无奈只得把有人议论他在文山县至少是个千万富翁的议论讲了。
钱为民笑了笑说，我呀，不沾钱不沾色，吃了几瓶酒，就变成了千万富翁！信仰危机、信仰危机！我竟被说成是如此大的贪官，真可悲啊！他的心情显得更不平静了。
听着钱为民的感慨，高晓春知道捅了漏子，反复强调说，很多人不相信这些谣言，相信的人是因为不了解您，您的儿子大学毕业至今不安排工作，而去打工，您亲若父亲的伯父去世只身前往悼念，别人不知道，是组织上发现不够、宣传不够，这不是您的过错，大多数了解您的人还是十分敬重您的。
钱笑了笑说，当今这个时代好坏难分，你不用宽我的心，这确实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个社会的问题。人的信仰、人的诚信已经发生了严重危机。初级阶段问题成堆成山，我们要有思想准备，要有承受能力，要有克服困难的勇气。我嘛，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小高，尽力干吧。
钱为民的感慨良多，但显然不便在自己部下过多地暴露自己与局党委其他成员的矛盾，也不愿过多的宣传自己的高尚伟大。高也知道，钱书记要自己好好干，就是终结这一谈论的意思，于是专心开车，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会海县城。
此时的天色才麻麻亮，高晓春和钱书记在会海县城找了一家花圈店，买了花圈、炮竹、祭品，没有惊动会海县的任何部门任何人。
高买了一个礼包，包了二百元钱，钱为民不同意他送礼。高说，我只是表示一点心意，我敬佩您的为人，您既然不把我当外人，让我来了，就是特别地看重我。人是讲感情的动物，我知道这里面的轻与重。我们一起来了，您不应该阻拦我。
见高有些激动，说得如此真切，钱为民笑了笑，算是允许高送礼了，他们把东西放好困牢，继续向淡木塘钱书记的老家赶去。
钱家的哀乐悠悠地在淡木塘村子里飘荡。村民们差不多都聚扰来了。
钱为民在村外的晒谷坪里下了车，被堂兄弟们接住，一路禁不住悲戚，跌跌撞撞来到了摆在伯父家中堂屋的棺木前，看着伯父那僵硬的脸，大声痛哭起来。
按照农村的习俗，钱书记和堂兄弟们一样披麻戴孝，一样跪拜行礼，把他伯父送到了山上。
高晓春也随钱书记一起参加了送葬活动，他被安排搀护钱书记，一路上孝子们的哀号，响器的凄凉，炮声的轰鸣，烟硝的弥散，给高晓春一种人间冥间本也想通的感觉。站在那座埋葬钱老伯的山头上，迎面吹来了一种凉爽的湿气，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另外那个世界的亲人们，你们可好！
匍匐在地的钱书记诚朴的真情深深地打动了他，这是一名值得自己追随一生为他效力的好领导啊。
因为这次特别的接触，钱为民在高晓春的脑子里成了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把他看成了自己人生的导师。在回到东源市后，他马上提笔写了一篇为钱歌功颂德的长篇通讯，寄给了人民日报、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和市委宣传部。后来人民日报的内参采用了这个稿件，人民公安报也在公安局长栏目中选节了几个段落予以宣传。
在公安报公开了钱书记不给儿子安排工作、大伯去世只身前往悼念的先进事迹后，钱为民很快引起了省公安厅党委的注意。明达书记看过报道后向省厅政治部做了要大力宣传钱为民同志的先进事迹的批示。他指示政治部要深入东源市作好全面细致调查，并向他本人汇报。钱为民不懈地努力，终于得到了省厅领导的充分肯定，宣传工作又帮了他的大忙，他对高晓春也产生了较大的感激之情，为高打开从政之路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
在市公安局八月初的一次人事安排专题党委会上，钱为民建议提拔高晓春同志担任市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得到了党委成员的一致通过。
高调进市公安局刚好半年就从根本上改变了省厅领导对东源市公安局和钱为民的看法，其功不可没，因而也彻底改变了他的政治地位。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东源市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此时，坐在陈碧君对面的位置上，他的心情终于没有了往日的压力，他有了一种如虎添翼的轻松。
高晓春提了办公室副主任，真是几人欢乐几人愁，最不舒服的是陈碧君和张正明。
陈碧君认为他刚进来两天就凭几篇马屁文章，真的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活。
张正明一直有被高晓春压一头的感觉，不论是读初中还是读高中，他都不如高的成绩好，他的心中一直很妒嫉。高一调进来他便认为高是他潜在的威胁，特别是他把目标盯在办公室、政治处主任位置上后，高明显成了他的竞争对手。不高兴归不高兴，只是在内心有所反映，在表面上他们还是很替高晓春高兴了一阵子的。
随着时光的流逝，陈碧君的思想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毕竟她没把高晓春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她也没有自己的奋斗目标，和高没有利益冲突。她认为高是钱书记船上的人，是钱的心腹，迟早是要被提拔起来的。他提了个副主任干我甚事？我妒嫉什么？她因此想开了，自己去和男人争太傻！她认为自己的丈夫倒是得想想办法进一步才行。眼前的高晓春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情人吗？靠他在钱书记面前说点好话，应该帮得上这个忙。
想到这一点，陈碧君的心平静了，对高不再有敌视的心态。同为副主任，同坐一室，这也是一种缘分，她对他没有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心理上接受了人家并有求人家，陈对高的态度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高的任免文件下达后的第二天，江主任过来送高晓春写的一个汇报材料。陈碧君抓住了这个有利时机，当了江主任和高的面说，江主任，最近我们办公室喜事不断，特别是小高升了职，我们大家是不是该聚一聚？
江可信当然不能说不，连忙说，应该应该。
当即决定今天下班后，全体办公室的同仁去庆贺一下。高见是陈碧君提出为自己升迁聚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别人要他请客，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响，他都婉言拒绝了，连文山县的那几个朋友都还没有聚一聚。
上次在食堂门外的居民楼边听到陈碧君等人在议论自己是钱书记的狗腿子，他对陈碧君就冷淡了许多，现在由她表示了修好的意思，心中当然也高兴，便接了说，今天难得两位主任有雅兴，我有这个进步全靠你们的支持和栽培，今天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吧。
陈碧君笑了说，要得，你先请大家也好。
江主任却说，客就不用你请了，留着下一次吧，我们卖旧杂志和废报纸还有四百多元，先用这笔钱吧。
就这样，高晓春到东源市公安局半年后，由办公室做东，全体工作人员到雅香客居搓了一顿。
在这次聚会上，陈碧君表现得相当热情，与高晓春刚到办公室时的感觉判若两人。他们相互拉了家常，谈了人生经历，每人都很放开，喝了许多啤酒。大家还把陈碧君和高晓春作了开心的对象。
江主任说，你们两人天天关在一个办公室，是不是有了某种感觉？
陈碧君笑了问，什么感觉？
高晓春说，我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陈姐那么高雅漂亮，我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的。
马良轩说，那就是有那种感觉的表现。
高说，你们别笑我，你和小何也坐在一起，感觉怎么样？
小何说，别扯宽了。
陈碧君说，我还是不明白，你们讲的是什么？是不是说我喜欢高晓春？不怕你们见笑，是有那么一点点，我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妹夫了。
何小燕说，陈姐，你就不怕犯错误吗？
陈说，现在这个社会，准他们男人朝三暮四花天酒地，凭什么就不准我们女人喜欢别人？
高晓春笑了说，陈姐，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想和你谈谈那种感觉了。
马良轩说，陈姐，你真的敢吗？
陈碧君说，那有什么不敢的，我们早就是俩姐弟了。
大家好开心，高晓春自调进市局以来从来还没有这么开心过。这一次聚会，高与办公室的全体同仁增进了情感，在他们之间架起了相互沟通的最好桥梁。
从此以后，陈碧君和高晓春的心理障碍彻底消除了，他们的感情距离一下便拉得很近，成了几乎无所不谈的室友和快乐的工作伙伴。
高晓春的思想变化很大，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这么一个冷女人，竟然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说有点喜欢自己，这简直是开了天大的玩笑，但就是这一次玩笑过后，他们真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真的对她有了一份怪怪的感觉，心中竟然有了她，有了一份慰藉心灵的依恋，这就是日久生情吧，自己本来不认同的那种女人，怎么就入了心呢？人的感情真的有些奇怪啊。
高晓春的提职，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那一帮高中时代的同学，消息很快在文山籍的同学中传了开来，大家提议要高晓春请客。
继办公室请过客后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五的下午，高晓春把文山的同学集中到了银海大酒店。个个都十分愉快，替高晓春欢喜得不得了，曾晓化很是得意自己的设计，他说，上次我说得不错吧，一年提副主任的目标提前实现了。现在我正式宣布，高晓春该向主任位置发起进攻了。
大家都依附说，你是个臭皮匠，说得很对。
曾晓化说，高老兄，请你谈谈，你是怎么如此神速解决了问题的？
对对，大家附和。
高晓春只得说，我写了些狗屁文章。
黄羽对他发表的文章比较感兴趣，马上问，你最近又发了些什么东西？
张正明、孙海舟忙把高晓春在人民日报内参上、人民公安报上报道了钱书记的光辉事迹说了。
在市纪委工作的田其民问，你写这些文章，不怕背上拍马屁的骂名吗？
高苦笑了一下说，早就有人叫我马屁精了。现在这年头，发现一个能让自己感动的领导还真难找，但我的命运看来还不错，让我遇上了钱老板，他真的很不错，我是心甘情愿为他做嫁衣的。
张正明说，我和钱老板工作一年多了，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他有那么优良的品格？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高晓春认真地对大家说了他和钱书记去淡木塘奔丧的情况，谈了对吃喝的看法，谈了钱书记的家庭情况，谈了他儿子的事。他说，我起初也认为他贪杯好酒，是一个**分子，这次和他作了长谈，才得知他那么无奈，我理解他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他也要工作，要支持，要人际关系融洽，像钱书记那样不贪钱财、不恋女色，一心想着事业的领导人实在是太少了。
田其民又问，他的儿子真的是大学毕业后到广东打工去了吗？别是你在为领导贴金造的谣吧？
高晓春正色道，他的儿子名叫钱浩，你可以去调查，他一个学法律的正规院校的大学毕业生，要在县里安排一个位置，当时父亲作为县里的第一把手，完全是不用自己出面就能办成的一件小事。只要他允许，他儿子的事只要哼一声就可以了，自然会有人替他办好。但他就是不给儿子安排，更不允许儿子以父亲的名义去做。
张正明说，伯父死了，不惊动别人很正常呀。
高晓春说，钱书记的父亲去世的早，他是由伯父一手拉扯大的。可以说3岁丧父的钱书记，其伯父比亲爹还亲，这个年代哪一个领导家里的婚丧嫁娶不大操大办？在送礼风盛行的当代，他作为一名市委领导，只要说一声就会财源滚滚。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他竟然想到街上租车回去，如果不是要我开车，他连我也不会叫上，这样好的领导人我认为确实是凤毛麟角啊。
孙海舟说，钱老板这个人正是正直，可他这个人缺点也很明显，喜欢瞎搞、蛮干，没有什么本事！
高晓春说，作为一名市领导，能够深入一线就很了不起，他干工作还是很有魄力的，他的职责就是发现人、运用人、用好人。我看他还是很有事业心和真才实学的领导，没有他，莫说我能当市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恐怕连进市里来都只是一个梦想。
曾晓化说，来，大家为高老兄遇到一个明主干一杯。
大家就把酒干了，话题扯到其他人的身上。
和高晓春一起升职的还有十来个人，有的下去当了局长、政委，有的升了副科长、正科长、支队领导，话题自然扯到了他们身上。
张正明问孙海舟，孙大，你这次是怎么搞的，政治部的提名有你的，为什么又不去了？
大家一听孙海舟差一点外放了，就要他谈谈情况。
孙海舟笑了说，我能力欠缺，能力欠缺，办不成事，算了算了。
黄羽说，我们几个同学，谁又不和你抢位置，又没有谁和你有利害关系，你退什么卵？
孙海舟便骂了一声汪再生的娘，说是汪搞了他的调子。
高晓春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孙说，也不怕你们几个弟兄传出去，他妈的汪叫老子送八方水过去，我没有照他的意思办，他妈的就这样把老子的名字给抹下来了。
张正明在旁点火说，孙大当时是指定到会海当政委的。
孙海舟只好再一次骂了一句汪再生的娘，大家也替他愤愤不平，感到惋惜。
高晓春想，这其中一定和钱老板也有些问题，只是他不好明说而已。
张正明说，我日她的姥姥，汪再生也对老子说是不是争取下去锻炼锻炼，我因为没有表示，因此连名都没有被提到局党委会上去讨论。
黄羽说，你们公安局真的如此黑暗吗？
张正明反问道，你们市委提拔干部不是公开明码标价了吗？天下都装在一个盒子里，有什么稀奇的。
高晓春也把自己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他说，那次我调市局，他下去调查也向我索要五方水，我没有给，差一点就被他抹了，好在钱老板要调笔杆子，才把我调了进来。
田其民说，你们怎么不告他呢？
孙海舟马上说，其民，你莫害我们。
张正明也说，我们几个同学桌子上讲了的事桌子上散，不要到外面传开了，到时候我是不认帐的。
田其民说，你们这么怕他，他不过一个小**分子而已，把他搞了就给你让出位置来了。
张正明说，搞不得，特别是我们搞不得，**的官场，争斗下来往往两败俱伤，我见多了，渔翁得利，我没那个抓毒蛇的能耐，就不敢去捉蛇，没有那个金刚钻，更不敢揽这个瓷器活干。
孙海舟说，我们弄不倒他的，要是有扎实证据，老子哪一天不怕把天给他捅破了。
曾晓化说，这次你们提了那么大一批人，不可能没有证据。
他看了看高晓春。高马上说，这次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手脚，一个小小的副科长，算什么，我不是吹牛皮，凭我的能力，早就该给我了。
张正明说，我们不必为**清理内部垃圾，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聚会的目的是要想方设法谋到一个好前程，不要把自己陷到某一个危机当中才对。大家应向高晓春学习，快进步，快占领资源，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的话终于又挑起了大家的**，为了个人的名利、地位，大家在积极的设计中、谋求中，只不过天下在他们的心中淡漠了，甚至坍塌了。
对权力、地位的渴望谈得太多，让高晓春感受到了同学们的庸俗和退化，想当年大家都以天下千秋为己任，高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有这种责任感，大家都显得很浮燥，也很势利。在他们心中没有了是非曲直，没有了理想信念，没有了知识分子的正常人格。大家都毫不顾忌自己此生只为追求金钱、地位而活着，他突然觉得这是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哀，他的心有了凄凉之感。市委市政府是那样，市公安局也是那样，在用人问题上，已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看来钱书记也操控不了什么。
高晓春突然记起一本书上曾有过这样的对比论述，妓女是任人玩的，政治也是任人玩的，妓女因此得了梅毒、淋病、艾滋病，政治因此也得了高血压、**症、癌症。政治和妓女从来就是一对说不清道不明的孪生姐妹。政治就像一个被政客和阴谋家**的妓女，它有时心甘情愿，有时甚至施展勾引良民的手段，让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混蛋统统染上了一身性病。我的天啦，我的这些朋友是不是都染上了政治梅毒呢？他们的心态已经如此的畸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耻，很悲凉，他的谈话兴趣顿无，本来是庆祝自己荣升的喜宴，在他心中却变成了坠落可耻的罪证，这样的聚会已经没有心灵平静的依托，给了他一种难以说清的枯燥，他不愿多说什么了，一种无聊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高晓春从心灵深处厌恶了这种**裸的个人主义追求表白后，并没有制止别人的疯狂。其他的几名同学仍然乐此不彼，对那一官半职充满了期盼、向往和奢求。为什么当年的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人人都做了权钱的俘虏？谈话不过瘾后，就来了猜拳行令，猜拳行令、酒足饭饱之后，便摆上了赌局，用押暴子的方法体验了现实人生的一次疯狂。
当然在这场赌剧中高晓春和田其民成了看客。同学们谁也不勉强他们，有人玩就足够了，也不知玩到了深夜几点，他们无拘无束，尽兴而归。
而在这次聚会中，张正明的手气很好，他成了赢家，聚餐的帐最后是他埋了单。他对高晓春说，是弟兄就给我个面子，这钱本来就是大伙凑的分子，我过了一下手瘾而已。
高晓春很是过意不去，约定下一次再由他请，大家同意了。
他们期待着这样的聚会，能沟通情感、传递信息、了解情况、互相促进，但张正明想到了击倒高晓春的办法，关键时候准备一试，为求心理平衡，故而他为今天的饭局掏了腰包。
而高晓春心想，这样的聚会，参不参加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尽早散了也罢。
但是，明天，明天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形呢？他无法把握得住了，连对钱书记也没有了什么信心，他又能对这个世界怎么样呢？
高晓春并没有足够的信心看清自己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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