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独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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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明原因地失去了记忆,穆枫就决定让蜻蜓带我去找他大哥,掌管独梪部的穆族长子穆玉,听说他交友甚广,认识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喂喂,说不定其中就有精通医理的人,能配制奇香,帮你从光明神那儿求药哦。”蜻蜓穿着一件青哆罗呢琵琶襟小紧身,一大清早就跑到我房里来东摸一把西蹭一下,现在正对我的香囊发生兴趣,右手微微托着,脸朝上仰成45度,试图用鼻尖钩住上面的丝绦,“喂喂,玉少爷人可好了,我每次去他都弄好多好吃的。”蜻蜓是枫鬼居的伴读,一个很能闹腾的小丫头,五官淡淡的,但是都很活泛的样子。也是从小在这个宅子里长大的,说是伴读,其实就是给穆枫逗闷子的丫头,可能是穆老爷看这个儿子性情古怪,想多找几个开朗的小孩陪着他,以免他成天一个人神经兮兮的。当然,这是我自己瞎琢磨的。
“可以走了吗?”我真没什么好收拾的,柜子里那么多衣服和首饰,看着都没亲切感。
“喂喂,你怎么变得跟枫少爷一样没趣了,干嘛不穿那条湖绿洋褶裙,以前你最喜欢红红绿绿配在一起了。我们少爷就成天穿那件灰唧唧的褂子,脸色也是灰灰的,跟那串漂亮的小铃铛一点都不搭。他这人好奇怪的,你说是不是?”“枫少爷好像不喜欢鲜亮的东西……”“小凤你看出来啦,好聪明哦!不像我们老爷,好歹也养了这个儿子十几年,一点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逢年过节还老往我们枫鬼居送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少爷连看都不看,统统送给我们这些下人了。喂喂你看,我身上这件青哆罗呢小褂就是用少爷赏的衣料做的。嘻嘻,有时候想想碰上这么个怪主子也蛮好的,对吧?”只要蜻蜓一开口,我就必须老老实实听她说完,否则根本插不上嘴。她嘴快脚也快,叽叽喳喳地拉着我已经穿过了长长的琉璃走廊,大门口的车夫早就架好了酋耳兽(注:野兽,外形像虎,但是特别大,非食肉动物,只是当其势力范围内出现猛虎行凶,酋耳兽便会出现将恶虎咬死,是老虎的克星),恭恭敬敬地候在那儿了。“喂喂,送我们去独梪居……”我和蜻蜓刚在车里落座。“等等!”伴随着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帘子被“哗啦”掀开,穆枫的脸露了出来,都没正眼瞧一下我俩,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走吧。”我的心“突突”跳,没办法,就算旁边这人冷眉冷眼的,还是那么好看。他昨晚吩咐蜻蜓的时候,不是说这两天要出去采香,没空亲自带我去了嘛,怎么这会儿又跟着来了,也不说话,上了车就靠在那儿闭目养神。怪人!估计蜻蜓也有点怵他,冲我吐了吐舌头,乖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枫少爷,你怎么没去采香?”“改主意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哦。”又是一阵沉默,蜻蜓有点坐不住了,在獒皮垫子上扭来扭去,左顾右盼的样子让我看了都觉得脖子酸。突然,她眼睛一亮,指着窗外开心地嚷嚷:“喂喂,凌霄花!我们到了凌霄坡啦!”
我撩起帘子,一片桔红色夹杂着清晨的空气扑面而来,道路两旁的山石和高大树干上攀满了一簇簇桔红色的喇叭花,煞是好看。有些长得茂盛的伸手可折。蜻蜓果然跃跃欲试了——“住手!”一声怒斥,差点把我的耳朵炸了,“凌霄花里的露水,有毒!”
蜻蜓被一脸怒容的穆枫吓呆了,差点就要哭出来。我想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又不知道说什么,凌霄花是有毒植物吗?“凌霄花怎么就变毒物了?”蜻蜓使劲吸着鼻子,满脸委屈。“花族出事了。”“啊?!花咕咕她怎么了?”在蜻蜓的脸上看到那么沉痛的表情,实在让我很意外。
“是她母亲,花伯母暴毙,她守护的凌霄花就……我知道你们没防备,所以跟来了。”说完,穆枫又闭上了眼睛。原来是怕我和蜻蜓路上遇到意外,不放心才跟来的,明明心思温柔,却偏偏要这样冷言冷语,我真是永远也搞不懂这位枫少爷。之后,一路上都没见蜻蜓笑过,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说话。我旁边那块冰就更别提了。为什么那么美丽的花会藏着有毒的露水,而且看来是突然发生的变故,花姑姑是谁?她和穆枫、蜻蜓又是什么关系?这个看似宁静的世界好像藏着很多秘密,我却一无所知。酋耳兽脚力很快,刚过晌午,我们就到了坐落在山顶上的独梪居,雾霭氤氲,一派仙风道骨。相形之下,琉璃灿灿的枫鬼居就显得俗气了。一个峨冠博带的青年迎在大门口,想必就是穆族长子穆玉了,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三四岁,言谈举止却十分老练周全,穆枫摆着张臭脸站在他旁边,简直就像个小屁孩。但是,话又说回来,穆玉虽然衣裾飘飘,明显比弟弟会打扮,但相貌平平,真的远远比不上穆枫晴空朗月似的天人之姿。
“二弟路上辛苦了!我已命家仆备好宴席和客房,你们是先吃饭,还是进屋洗漱一番?”穆玉一见面就拉着穆枫的手,说话的空隙还冲我和蜻蜓微笑点头。“随便。”穆枫小子杵着一张冷脸,毫不领情。唉!“呵呵,老黄,吩咐下去让丫头准备热水给二弟他们沐浴更衣,晚宴稍后再上!”穆玉显然已经很习惯这位二弟冷冰冰的脾气了,干练地布置好了一切。一进宽阔的正庭,我就看到了那株十丈有余的参天大树。树皮青色而光滑,像流动的碧玉,树干高耸入云,树叶光可鉴人像一面面小镜子,枝头还结着口袋似的五彩果子,可爱至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树木,一下子看呆了。蜻蜓毕竟是个小孩,下车之后东张西望的心情明显又好了,见我这个失忆症患者望着大树呆掉了,就立刻显摆起她的见多识广:“喂喂,这就是仙人独梪树!独梪居的名字可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还有三少爷、四少爷和五少爷那边的无患木、藤实木和通脱木,都是他们那一部供奉的神树……”

“我怎么没在咱们枫鬼居看到这样的大树?”“这个,我也没见过,好像……”“蜻蜓!”穆玉的神色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弟,穆枫跟没事人似的毫无表情,穆玉缓了缓语气,笑着拍拍蜻蜓的脑袋,“今天刚好是月圆夜,要不要带你去尝尝天盐啊?”
“哇!玉少爷你最好了!”蜻蜓乐得像只花蝴蝶一样绕在穆玉身边。饭桌上蜻蜓再次提起花姑姑,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很紧张。幸亏我适时问了几个傻问题,才让两位穆公子有了点笑容,穆玉好脾气地一一解释给我听:“蜻蜓说的是‘咕咕叫’的‘花咕咕’,这个鬼丫头因为葵妹养的重睛(注:鸟名,因为这种鸟的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眼仁,故而得名。重睛的样子像鸡,叫声像凤鸣,经常脱落羽毛,用肉翅飞翔。它能追杀猛虎,使妖魔鬼怪和各种灾祸不能对人类造成伤害。重睛只饮美酒,这是它惟一肯吃的食物)喝酒的时候会发出‘咕咕’声,就一直管葵妹叫‘花咕咕’了。”穆玉口中的葵妹,就是花氏的独生女,花族首领的惟一继承人花茙葵,上个月刚满十八岁,据说有闭月羞花之容,从小就心高气傲,只是生日当天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自此便终日以一块黑纱蒙脸,性情大变。光明界的有毒花束也是从那天开始频繁出现的。穆族与花族封地相邻,两家交好,穆氏五子和蜻蜓都跟这位花茙葵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么说来,我也应该认识花大小姐喽。可惜——“凤丫头的失忆症确实蹊跷。”穆玉盯了我一会儿,忽然问,“凤丫头,之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是的,玉少爷。”我非常用力地点头。“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凤丫头也还是聪明人。”穆玉笑得意味深长,让我有点不自在,“呵呵,二弟放心!为兄的一定找人治好你宝贝丫头的这个怪病!”“有劳大哥!”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那块冰进门后第一次叫大哥吧。蜻蜓最乐了,蹦蹦跳跳走在最前头,我一脸懵懂地被她拉着,跟得气喘吁吁。天盐是什么东西?晚饭结束后,穆玉就说大家今晚有福了,一起去仙人顶尝尝天盐。穆枫和穆玉跟在后面,因为蜻蜓走得太快,那两人多少就跟我们有些距离。穆玉神色关切地对穆枫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色却非常难看。见我回头,穆玉立刻满脸堆笑,那块冰则干脆扭过头去——我有那么讨人嫌吗?
“喂喂,到啦!”我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独梪居后山的仙人顶。月光如辉,倾泻在一块平滑的巨岩上,银白一片。我学着蜻蜓的样子,用唾沫湿润食指,然后往岩石上沾了沾,黏起一层薄薄的银霜,伸出舌尖试了试,好甜!“这就是天盐,满月时像积雪一样厚厚一层,很甜;月亏则像薄霜,味道也变苦了;如果天气太坏,晚上没有月亮,这也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上面什么都不会有。”穆玉温和地说道。
穆枫一声不吭,蹲在旁边烧一截乌黑发亮的木头,一股浓烈的奇香扑鼻而来。
“枫少爷,这是干嘛?”我很好奇。“驱邪。”又是简练至极的回答,我晕!“喂喂,小凤别多话,小心惊动鬼怪!这是块受到诅咒的禁地,有很多来偷天盐的人都受到过来历不明的袭击呢!”我的小蜻蜓,你的话好像比我还多,声音比我还亮嘛。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真的有那么悬吗?夜风袭袭,月光如水,这里看起来是那么美。
“因为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要拿各种香与光明神交换得来的,而这些天盐违反亘古法则,凭空降世,使人不劳而获,天理不容!所以这仙人顶常出怪事,也不足为奇。但是,凤丫头不必惊慌,三弟的无患木燃烧之后能产生‘噤娄’香,可避邪恶之气。”穆玉说完,脸上又露出那意味深长的笑,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我刚想扭头,突然后心钻痛,喉头一甜,在失去意识的刹那,我看到穆枫焦急万分的眼神,他不顾一切冲上来的姿态是我脑海中最后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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