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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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顶上,月朗星稀,天盐似雪。山脚下的独梪居却人声嘈杂,一片混乱,与这抒情的夜晚极不相衬。但无论是率领一众护院侍卫堵在大门口的穆玉,还是此刻与兄长针锋相对的穆枫,都无心留恋这蓬莱夜景。只是因为,穆枫背上的小丫头,已然命悬一线。“错!”穆玉眉头紧锁,满脸忧虑,“二弟,小凤丫头已经死了!你何苦为了一具渐冷的尸体而涉险。”“大哥!请让开,郅族的圣坛,小弟闯定了!”穆枫固执己见。其实,穆玉的话确是实情。片刻之前,仙人顶上的冷箭正中小凤心房,那是一枚无义草的有毒木刺,见血封喉。无义草,又名九形花,所谓“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叶从不相见”,说的正是这种无情无义的毒草。所以在光明界,除了花族和曹族两地境内自然生长的之外,只有性情古怪的恶人才会故意在自家门前栽种此等花草,以显示对崇尚礼仪仁爱之正派人士的不屑。
只是这个从小在枫鬼居长大的无名丫头,素来与人无怨,此番惨遭毒手,而且偷袭者的时间、地点都掐得恰到好处,显然早有预谋。其中,定然有鬼。这一点,穆枫心里十分明朗,但是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惟一的念头,就是硬闯郅族圣坛,或盗或抢,一定要取来郅族圣物白符芝。眼下,除了这株能起死回生的灵芝仙草,他实在想不到其它法子从鬼门关里抢人了。要说小凤在他身边十几年,穆枫从未有过主仆之外的其它念想,只是前阵子这丫头突然失忆,像头受伤的小鹿跌在自己脚边,猛然间触动了他心底的某根弦。那些丑陋的伤痕蠢蠢欲动,穆枫尚无暇细想自己内心的变化,到底该不该,这个刚刚让他情意萌动的丫头,身体就已经越来越凉了。
夜色如水,穆枫抓着尸身的手暗暗紧了紧,话音刚落,身形一晃已夺下近旁那名侍卫的兵刃,对方正兀自报怨这有钱有闲的兄弟俩三更半夜搅了自己的清梦呢,稍不留神,就被穆枫紧接而至的一脚踢晕了,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其他侍卫见状,立时慌了,没想到平素亲和的两位主子说翻脸就翻脸,还动了真格的,都暗自祷告下一个倒霉鬼别是自己。穆枫却不停手,而且动作极快,揉身上前,几下劲道十足的搭、截、沉、黏的近打招式,顷刻间已经撂倒了一排人,眼看就快到大门口了。苍白的月光从独梪树的繁盛枝叶间漏下来,泄了穆枫一身冷冽的清辉。向来稳重的穆玉今夜似乎特别沉不住气,他见手下人根本无力阻挡自己这位生来便四肢柔韧、动作轻灵的二弟,情急之下,居然掏出了袍袖里的独梪果,趁着夜色,“嗖嗖”连打两枚,直奔穆枫的命门而去。这一招暗器可是穆玉的看家本事,独梪果似软实硬,外表温润如玉,却是毒物,据说若吞食此果,人便能瞬间老化几十年。不过,这些门道除了穆玉之外,旁人是不懂的,只因他是这株神树挑选出来的守护者,所以生下来体内便带有对其毒汁的自然抗体,其他人却没有了。除非身陷险境,一般情况下,穆玉轻易是不使这毒招的。始终在旁关注着两位少爷一举一动的蜻蜓,本就心焦,既希望小凤无恙,又担心自家少爷的安危,此时忽见穆玉使出暗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心下大惊,不禁失声尖叫:“啊!枫少爷小心!”穆枫虽正与数名侍卫酣战,但早已察觉背后一阵劲风,蜻蜓的惊叫让他毫不迟疑,迅疾拽住小凤荡在自己胸前的冰凉双手,出其不意地将她丢给了右侧的两名侍卫,那两人阵脚大乱,从没见过这么打架的主儿,把自己死命保护的东西轻易丢给敌手的,脑筋转不过来,便本能地伸手去接,于是小凤稳稳地跌进了他俩怀里。穆枫则几乎同一时间低头矮身,也滚向了右侧,伸脚轻轻一绊,那两个早已因为负重而失去了平衡的侍卫,顿时跌了个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两枚去势凶猛的独梪果,错过了穆枫,却没放过之前正与他交手的那名倒霉侍卫,稳稳扎进了那人的腹部。侍卫哼都没哼一声,便轰然倒地,全身皮肤紫黑。穆玉见自己失手,应变也是极快,慌忙冲上去,横腰抱起已然气息全无的侍卫,将尸身的脸朝下,以免被人发觉其七窍慢慢渗出的黑血。虽然心神不定,但穆玉的脸色依然镇定自若,他抱着尸体对穆枫说道:“我本想发两枚暗器麻痹二弟,没想到终是你技高一筹,兄长自叹弗如!”穆玉嘴角一撇,挤出一丝淡然的笑容,又道,“看来我的这位手下要替二弟睡上一觉了,为兄得喂他解药,耽误了就不好了。”话毕,穆玉抱着迅速僵硬的尸体,转身离去。几个尚举着刀剑的侍卫有点迟钝,没及时领会主子的意思,还呆呆地询问:“玉少爷,那、那我们还要接着打吗?”穆玉停下匆忙的脚步,站在大树的阴影里,怒气冲冲地甩出一句:“蠢货!都滚下去吧!”顿了一顿,他的语气又明显和缓了,远远地对大门口的穆枫说道,“二弟,大哥无能拦不住你。此去多加小心,好自为之!”穆枫回答得一片真诚:“大哥极力维护小弟的心意,我懂!”说着,他转头去看蜻蜓,“放心吧,等我回来!”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了。蜻蜓此刻却心情复杂,她长这么大,虽然从未去过郅族的领地,但整个光明界哪个不知,那是一片被诅咒的禁地,凶险异常。郅族的整个疆域外圈都被一片满是瘴气的湿地包围,普通人一进去就头晕呕吐、四肢无力,要不了一个时辰就毒发身亡了,这道天然屏障已经极难逾越。更何况,与其他三族皆不同,郅族人异常神秘。那里虽然是他们的家,却不见一个族人,全部由他们在其余三族雇佣的兵人驻扎,保护当地的灵芝仙草。这些佣兵先前都是三族的百姓,从自己的亲朋好友,甚至是邻居路人那里得到讯息,得知了郅族领地隐蔽的入口,有人愿意来,有人却不肯,只因成为郅族佣兵虽然能得到大笔钱财,但须得与家人长期分离,而且稍有不轨,便会一夜之间半疯似癫。刚开始是有好些人打算利用这个当兵的绝佳机会,浑水摸鱼,偷盗郅族独有的灵芝出去卖,结果睡了一觉,醒来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痴痴呆呆地游荡进湿地,死了。至于,三族派进来试图为攻城掠地打前哨的间谍、探子,也都无故失踪,等被人发现时,尸骨都烂得差不多了。渐渐的,即使谁都没见过郅族人的模样,也无人敢打这片土地的主意了,因为大家都相信,那里被诅咒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蜻蜓还是放心的。她自小跟在穆枫身边,知道自家少爷异于常人的体质,他生来便百毒不侵,只是很讨厌别人提起这点,所以除了特别亲近的亲友,并没几人知道此事。如今,小小瘴毒想来应该难为不了他。“光明神保佑,千万别出意外才好!”蜻蜓搓了搓手心黏腻的冷汗,双手紧贴在胸口,面朝东方,也就是光明坛的方位,心神不宁地暗自祈祷。她当然不知,就在这看似平静下来的独梪居里,已经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悄然尾随穆枫而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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