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吾必奎造反落败遭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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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必奎对道士的话信以为真,他急着找来两斗芝麻,三斗绿豆,再找来上好的“岩搡木”,做了张大弓,造了三支“狼牙箭”,置办完毕,拿到老父亲的空坟前,挖开坟墓,全数装到里面,填埋好后,便回家苦苦等待。
说下来吾必奎是个急性子,苦苦等待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他整天坐不是,站不是,在家中转出转进没个安生时。眼看百日快到,实在忍不住了,便跑到坟前,耳朵贴地听动静。可是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心想这个道士先生怕是寻我的开心,说谎话骗我的吧?心里这么想,更是忍不住,到了九十九天,只差一天了,鬼使神差般地,他又跑到坟前去听动静,可是同样听不到任何动静,不由鬼火直冒,回家扛了锄头来,挖开了空坟,要看看里面的芝麻绿豆到底是变成天兵神将,还是变成了“乳腐豆瓣酱”。他掀开棺材盖一看,里面的芝麻绿豆刚刚变**形,有的正在穿衣服裤子,有的正在磨刀擦枪。由于时辰不到,棺材盖被打开,接了阳气,见了天光,这些芝麻绿豆承受不住,全部呆气枯萎——十万雄兵都变成了“乳腐豆瓣酱”。他见了懊悔不已,知道自己太卤莽了,以致铸成大错。但已弄成这个样子了,有啥办法呢?最后看看那张大弓和三支“狼牙箭”还可用,便带了回去。
第二天,便是百日之期。大天早,吾必奎背上弓箭,爬到“九围大树”最高处,张弓搭箭,对着京城方向连续射出三箭。只可惜,这弓箭也是时辰不到就见了天光阳气,准头不够,结果全都射歪了。当时皇帝刚起床,正在洗脸,有一箭射在大殿的龙柱上;有一箭射在龙座上;有一箭正好射在皇帝的洗脸盆上。
射在洗脸盆上这一箭,把皇帝吓着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提心吊胆,抖着手,拔出来一看,箭杆上刻着“吾必奎”三个字,立刻怒气冲天,大发雷霆,把管事大臣叫来,问这“吾必奎”是何许人也。当时有执事的大臣回答:“吾必奎是云南元谋县人氏,世袭的土司官——万岁您钦封的西南镇边守备……”皇帝一听,不由怒火中烧,暴跳如雷,发狠道:“小小一个镇边守备,就敢犯上弑君,作乱造反,这还了得!朕率军亲征,将其剿灭,以解心头之恨……”说罢,带着御林卫队,点上十万雄兵,浩浩荡荡杀奔元谋而来。
吾必奎的十万芝麻绿豆兵,被他弄成了“豆瓣酱”,他成了光杆大将军,怎能跟皇帝发来的十万大军抗衡!大军到来,他只有逃命的份——但又怎能逃得过大军的围剿搜捕呢——最终还是被拿住处死……
这里要捎带上一个小插曲。蛊惑吾必奎作乱造反、争夺皇位的游方道士不敢当他的军师,跑去躲了——游方道士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游方道士的真名叫——张天德。早年他到白云山的白云道观拜“广灵子”道长为师,在那里学会了看相算命、看风水、安财门、拿妖驱邪等道家擅长的本事;特别是他还学到了刀砍不死,火烧不灭,指鹿为马,“点豆成兵”等魔法。后来学有所成,拜别师傅下山,四处云游,八方闯荡,继续讨见识。
说到身上藏有这许多本事,张老道自是不甘寂寞,他得找机会把自己的这些本事展示出来啊——像《封神榜》中的姜子牙;《随唐演义》中的刘伯温;《水浒》中的公孙胜……这些人都是道士,学得一身本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都是当军师的材料;一经“下山”,都去帮助一些大人物打江山,夺天下——张老道跟这些人就是一路货色,他也想这么干。所以他一路云游化缘,一路留心观察,要寻找一位有雄心壮志、有造反精神的大人物——助助这种人去打江山,夺皇位。后来云游到牛街村外,“夜观天象”,发现村子上空有霞光笼罩,瑞气缭绕,认为这是此地要出皇帝的吉兆。于是他不走了,悄悄留下来,要在村中查出这样一个大人物来。可是暗暗查找查不到,占卜算卦算不着,无奈用看风水、撵“龙脉”的间接方法……迂回找到吾必奎。
吾必奎是有皇帝骨头天子命,是有打江山夺天下的英雄气概。按道理找到这样的大人物,张老道就要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帮助他去打江山,夺天下才是——你都用“点豆成兵”法,让他在空棺材里埋了十万芝麻绿豆兵,何不在他家里死守着,把他看住了。满一百天,才让他去挖开坟墓。到时候十万雄兵有了,再让他爬上“九围大树”,把皇帝射死。然后他当元帅,你当军师;他冲锋陷阵,你运筹帷幄,率领十万“芝麻绿豆兵”杀奔京城,夺取皇位……他当上皇帝,你最起码也弄个宰相干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官厚禄人人羡慕,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张老道,看相算命,“摸骨测字”样样精通。他找到吾必奎,要他把自己家的情况作详细介绍。当听到要找的这个大人物叫“吾必奎”时,不由眉头紧锁,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测字法”的解释,这“吾必奎”的谐音就是“我必亏”;与此“近义”的便是“我必输”、“我必败”。张老道想,我来找你就是帮助你打江山,夺天下的,还没采取什么行动,你就“必亏”了,这大事还干得成吗?吾必奎啊、吾必奎!你爹老倌跟你前世有冤,还是今世有仇?怎么生你出来不给你取个“我必胜”、“我必赢”的吉利名字,偏取个“我必亏”的倒霉名字哟?
张老道暗底下用“测字法”给他算了算,觉得他夺天下,争皇位的大事难成。所以当他邀请张老道当军师时,张老道心有余悸,怕受牵连,一个劲推辞不干。但找到这样一个大人物又确实不容易,就这么放弃了,张老道又心有不甘。所以想来想去,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用“点豆成兵”法帮助他十万芝麻绿豆兵。然后再教他“刀砍不死,沾土即活”的法术,这才跑去躲了观望。要是他大事干成,张老道可以跟着沾光;要是失败了,他可以用学到的法术逃得活命——张老道也可不受牵连。
张老道要跑去躲了观望他的成败,但也不能跑到元谋县境外去啊。离开他家后,张老道沿龙川河而上,经过“红窖”村,翻过“岩子口”,到了平田地界。平田这地方,到处是红土黄沙地,干天火燎,不适合躲藏,便继续往西,到了“班果”山脚下,往四下打量,就数“班果”山最高。张老道想,我爬到这最高的山顶上往下观察,没有更高的地方遮拦,便可看得更远,更清楚,很容易找到哪里是躲藏的好地方。张老道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到“班果”山顶上,朝各个方向看了一遍,不由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往“班果”山西面看,是一条又深又长、南北走向的大箐,箐底有一条小河经过。小河两旁,山清水秀,树林茂密,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再转过身往东面看,整个元谋坝子尽收眼底——正好!满一百天,爬上山顶,躲在茅草丛中,可以看到吾必奎起兵造反的情况。
张老道看好这条大箐是躲藏的好地方,便沿着山路而下,来到箐底,这才看清,紧靠东边山脚,有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一打听,原来这个小村叫烂泥田。他仔细看过烂泥田的“风水”,见人家住户沿山脚分布,四周被大山围住,形成一片“盆地”。在“盆地”的中间,凸起一个小山包。从整体轮廓来看,就像一个大金元宝。这样一种“坐势”,本来应该是大富大贵之征兆,只可惜,一条小河从“元宝心”的小山包脚下流过,把富贵财气给冲走了,所以这大富大贵之地,却成了“名不副实”的穷乡僻壤。

穷乡僻壤正是躲藏的好地方。反正张老道又不图到这里来发财致富,便找到村上,请求管事的,希望到这里安家落户。烂泥田村的住户,基本上形成张、刘两大家族,以人口和势力来讲,张氏家族更大、更强一点。张老道跟张氏家族正好同姓,正所谓“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张氏家族的人便同意他在烂泥田安家落户。刘氏家族的人认为,烂泥田这个地方,反正是个偏僻贫穷的在所,人口也不“过剩”,你想在这里安家落户,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也没有反对。这样,他就在这里安居下来了。
却说一百天的期限快得很,混一混就到了。这天,张老道早早地就准备好,天一亮就出发,来到班果山顶上藏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坝子,等着看“大人物”如何起兵造反。
张老道躲在茅草丛中,伸着脖子候着,从早上等到中午,不见坝子里有啥动静。耐着性子又等了好半天,西边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还是没有啥动静。这下他害怕起来了,心想我助他这十万芝麻绿豆兵,可不是小数目,要都成了气候,排列成阵,今天可把坝子占了一半。这么多的人,旌旗摇动,人喊马嘶,肯定是气势磅礴,惊天动地——可今天是怎么啦,天都要黑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他不听吩咐,提前挖开了坟墓,让那些没成形的兵将见了天光,接了阳气,“呛苗呆气”,全都死光光了,所以坝子里才静悄悄的,啥动静也没有?如果真是这样,没有十万雄兵的帮助,他造反就必败无疑;如果他失败了,皇帝必定会派大军来围剿,到时候他性命难保;万一我帮助他造反的事情泄露,也就会大难临头……
张老道爬在茅草丛中胡思乱想,越想越怕,胆颤心惊。于是不敢再爬在这山顶上了,钻出茅草丛,连滚带爬地跑回烂泥田村躲藏起来。
不出一个月,皇帝率领的平叛大军果真杀到了元谋。吾必奎没有兵将抵挡,哪里招架得住,他被官军生擒了。犯上弑君的反贼,皇帝哪能轻饶,立刻下令处死。可是张老道教了他“刀砍不死,沾土即活”的法术,刽子手举着“鬼头”大刀把他砍死,“沾土即活”……砍了百十刀,把手都砍酸了,硬是没把他砍死。“监斩官”都觉得奇怪了,心想我“监斩”人犯不计其数,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遇到过,像这种刀砍不死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着。你这个“奇人”有这等本事,一定有高人指点,“异士”传授——拜得有师傅。我这里去调查打探,找到你的师傅,让他说出其中的秘密,才可能杀得了你。
“监斩官”禀明皇帝,领了圣旨,进行详查。按道理详查下来,张老道这个“军师”一定跑不脱。可是“监斩官”却“查”走了方向,让张老道躲过了一劫。怎么回事呢?原来“监斩官”“详查”到这样一个结果:吾必奎的老父亲是个“道行”极深的地理先生,精通相命算卦,安财门,看风水……等等。还会“奇门遁甲”,降妖驱邪等法术。吾必奎的老父亲活着时,自己给自己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死后就葬在龙脉最旺的地方……监斩官“详查”到这么一些“秘密”,信以为真,大喜过望,自以为是地说道:“我就说嘛!吾必奎身怀邪门法术,必定有高人指点传授,原来他老父亲就是高人……”
“监斩官”“详查”到他老父亲的头上,但是老父亲已死,当然就不能从死人嘴里得到他刀砍不死的秘密了。但“监斩官”这样想:我虽然不能获得你“刀砍不死”的秘密,但是我得到了你老父亲葬在“龙脉”旺地上的秘密啊——我把你家祖坟挖了,把你老父亲从“龙脉”旺地上挖出来,“掘墓鞭尸,挫骨扬灰”——我把你家的祖坟毁了,占不了龙脉,你家就要衰败堕落了!你那刀砍不死的法术说不定就被我破了……“监斩官”这样想过,于是带上兵勇,扛了掘墓工具,去刨他家的祖坟。
“监斩官”找了向导,带着兵勇,去到“小丙岭”山梁上,见了他老父亲的坟,便下令挖开。大伙忙乎了一阵,挖开了。“监斩官”凑近前查看,见是座空坟,很是奇怪,便问向导:“这是咋回事?棺材里怎么连骨头都没有一块?”向导回答:“其实这就是一座空坟!吾必奎的老父亲死前交代过,他死后要后人把他装在棺材里,用铁链拴了抬着满山跑,抬到哪里铁链断了,棺材落下,那里就是‘龙脉’旺地,就是埋葬他的地方……他老父亲死后,大伙按照‘遗嘱’,用铁链拴了棺材抬上满山跑,抬到小丙岭山梁上,铁链就断了。大伙正准备挖矿下葬,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惊雷闪电,大雨倾盆。这山梁上光秃秃的,没个躲藏处,大伙全都跑回家去了。第二天雨过天晴,大伙再来到山梁上时,发现棺材不见了;‘龙脉’宝地在哪儿也分辨不出来了。到处找遍,也没找到棺材,大伙认为是被洪水冲到低洼处,让泥沙埋起来了。所以他家才在这里立了座空坟。到如今,龙脉在哪里,他老父亲葬身何处,无一人知道?”
“监斩官”听了向导的诉说,惊诧不已,感叹道:“唉!老先生乃神人也!活着有先见之明,知道死后会遭人挖坟掘墓。所以死后藏头隐身,不露踪迹,让我查找不着——不过没关系!我兵多将广,人手充足,调来人马,‘挖地三丈’,把‘小丙岭’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挖出来!”
“监斩官”调来大批官兵,在“小丙岭”山梁上到处乱挖,把山梁挖得乱七八糟。到处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他老父亲的尸骨。但是挖到了一根碗口粗的大地瓜藤,士兵用大刀砍断,鲜血四溅,“嘤嘤”有声;鲜血流了三天三夜,直流到金沙江……
“监斩官”见大地瓜藤流血不止,知道这就是“龙脉”了,万分高兴,大声叫道:“吾必奎啊、吾必奎!我挖不着你家的祖坟,找不到你老父亲的尸骨,但我把‘龙脉’挖断了,你的法术就不灵了,我就能够把你斩首……”
“监斩官”监督过各种人犯行刑,什么怪人都遇到过,什么手段都使用过,见识多了。虽然“龙脉”已挖断,但祖坟尚未找到。所以这回要特别小心,须采用特殊方法:他是“刀砍不死,沾土即活”,“监斩官”就用“马尾穿心”,“铁链锁骨”的方法,把他吊在空中斩首,让他死后不沾地;又铸了一副铁棺材,把他的尸首装在里面,悬挂在龙川河上游的“老鸦塘”半空中,上不沾天,下不沾地——至此,吾必奎再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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