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赌场如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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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河,由牛王山箐口向东而出,而后转身往北流下,奔向金沙江。箐口下游约七八里的河边,靠东岸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叫莫合村。在村的最北面,有一个不大的院落,房屋破旧,年久失修,表明这家住户家境非常不景气。
这家院落的主人名叫刘进宝,40多岁年纪。他小时候得了天花病,由于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病好后,那脸像雨打过的沙滩,留下了密密的麻子窝。从外表看,这满脸的“印记”极为显眼,让人印象深刻,久而久之,人们干脆就着他脸上的“标记”,直接叫他“刘麻子”。
刘进宝年轻时,就因为天花病“破”了他的相,20多岁的壮小伙子,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找媳妇却成了“老大难”问题了:那一脸的麻子藏不住,哪个姑娘见了都恶心。莫说找媳妇了,平常里,他对哪个姑娘眼馋多瞄几眼,都会招来姑娘“呸”上一大口。
别的俊俏小伙,到了刘进宝这个年纪,都去找姑娘谈情说爱;苦得点银子都拿去买东西哄姑娘。可是刘进宝就惨了,多看姑娘几眼都要遭“白眼”。挣了银子,别说买东西哄姑娘,就是揣了去逛窑子,哄“窑姐”,人家都看不上——挣了银子拿去找媳妇没门,哄“窑姐”都不行,咋办?银子揣在兜里会咬包包,总得找点“乐子”花出去才行。既然“送”娘们花不出去,只有转移目标——进赌场。
元谋各地,以人口的多少及分布情况,按照十二生肖的排列次序分出行政区域,各行政区域在人口集中,地理条件好的地方便形成集市,集市名称就以十二生肖中的属相来命名,比如……猴街、龙街、牛街、马街、羊街……等等。元谋县城就被命名为——马街。
县城坐落在龙川坝子的东南头,交通便利,位置理想。龙川河在西面沿城而过,水源充足。城中市井繁华,人气旺盛。闹市之中,除了商店、饭馆、客栈……还有一家独一无二的大赌馆——回回赢赌坊。
“回回赢”的老板叫丁来顺。此人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地道货”。再加上他那脑壳上长着严重的疥疮,“远看青山壁垒,近看雀屎成堆”——是个瘌痢头。人们根据他这个“特长”,给他取了个顺口的绰号叫“丁赖赖”。
丁赖赖也像刘进宝一样倒霉。他头上的烂疮是“明摆着的虱子”,藏不住,想去找个媳妇,姑娘一见他头上的烂疮,就恶心呕吐,躲都躲不及,生怕“雀屎”抹着——跟刘进宝一样:挣得银子“送”娘们都送不出手。
银子咋使用呢?丁赖赖是居民,那些做买卖,翻生意的事见得多了,便有了很精的经济头脑,他要把银子用来做大生意。做什么生意呢?他扳着手指算算:开饭店的有了,开客栈的有了;开丝绸铺的有了、开典当铺的有了、开棺材铺的有了——开窑子的有了……算来算去,这些行当都有人开了,就不宜再去重开。因为生意场上竞争激烈,生意不好做。要找到大钱,最好是自己有一门拿手绝活——开“独门店”。
顶赖赖生就奸诈狡猾,脑瓜子灵活。他算来算去,发现赌博这个行当是个空缺,无人经营,便到县衙办了“经营许可证”,正儿八经地开起了赌场。
丁赖赖给他的赌场取了个“回回赢”的名儿,这个招牌挂出去,硬是能起到广告作用和吸引作用。各种各样的人,兜里有几两银子,经过门口,看到门头上挂着的招牌,便就动了心:回回赢?他妈的!进去玩一盘,别说回回赢,就是赢上一回也值——动了心,掂掂兜里的银子,把持不住,下意识地一脚就跨进了进去——一脚就跨进了“烂泥坑”。
在赌场里,哪个能回回赢?只有开赌场的!他不管你输赢,只认“抽彩头”,回回都稳稳地捞得一把——回回赢!而赌徒就不一样了,十之**输得兜底朝天,只有回回输的份。但说来也是怪事,这赌博跟吸毒一样会上瘾:赌输了要扳回来,赌了一回还想赌二回……时间长了,许多悲惨的事情都会发生,各种希奇怪事都会出现:赌徒当中,有的把家产输光了,去跳崖、去上吊,弄得家破人亡;有的输急了,干脆去偷人、抢人,被捕快抓到了,去蹲大牢……但这样也不影响赌场的收入,上瘾的赌徒弄得几两银子,照样自觉自愿往赌场送;丁赖赖照样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说丁赖赖奸诈狡猾,头脑灵活,一点都不过分。赌场才开起来时,没什么经验,只是从中抽点“彩头”,但这样银子还是大把大把地进。几年下来,学“精”了,找到了“窍门”,设赌当中会作弊:搞“抽老千”一类的坑人勾当,坑得赌徒吐血。赌场的进帐,每天银子都要论袋装。再接下来更“精”了,不单“抽老千”,还放高利贷:赌徒输光了,还想扳回来,可以就地借贷——摆赌局、放高利贷一条龙服务。丁赖赖真个是财源滚滚,银子哗哗地直往家里流。

“回回赢”的大门就像大张着的吃人的血盆大口,上瘾的赌徒偏不畏惧,心甘情愿往里钻。麻子刘进宝便是这里的常客。他没讨媳妇之前,一个人自由自在没谁来管,找得多少银子都全往“回回赢”送。讨了媳妇后,经济大权被媳妇掌管,苦来的银子被箱子锁起来了。这下就断了他进赌场的财路。他赌瘾上来了,只好溜进赌场去“捧人场”,看别人赌输赢,解眼馋,“过干瘾”。实在耐不住了,便背着老婆把家里的米、鸡,偷了拿到城里换成银子,再去赌。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让老婆发现了,免不了要大闹一场。
这种小打小闹、小偷小摸的日子不好过,刘进宝经常为没有赌银而发愁。正巧,丁赖赖开办了高利贷业务,没钱可以赊,赌光了可以借——真个是“瞌睡碰上了枕头”,合了他的胃口了。后来他不再偷家里的东西去变卖,想赌钱,便去赊、借。
刘进宝是“回回赢”的常客,差不多是天天必到,风雨无阻。他赊赌债,数目不大,每次只赊两把银子。因为是老熟人,丁赖赖也不为难他。以开赌场四五年的经验,大凡进赌场的人,你属于哪一等类,从你下注的情况就可以看得出来:凡是声高气大,出手随便,赌注很重的人,大抵都是豪绅富户。这一类人赌输了,银子不说,家宅、田产、商店等,都拿出来作抵押。凡是“附声起哄”,手里攥着点银子捏出水来都舍不得下注的人,必是像刘进宝这样的“捧人场”的穷酸。真所谓“山要山朝,水要水朝,人要人朝”,这赌场么,要有不惜钱财、放手狂赌之徒,还得有敲边鼓,造气氛,“附声起哄”之辈——刘进宝就是这等类的人物。他借点银子下注,顺带帮着“捧人场”,跟他计较个啥?
丁赖赖的眼睛只盯着赌桌上大堆大堆的银子,没把几两、几十两的小数目放在心上。刘进宝只是今天借两把,明天借两把,陆续地借出,毫不起眼。可是时间长了,毫不起眼的小数目凑成了大数目。一天,管帐先生王独手把一笔一千多两的欠债拿到丁赖赖面前,问他如何处理。他一听,弄得莫名其妙,问王独手咋会钻出这么一大笔帐来?是哪个欠的?王独手道:“就是刘麻子欠的那一笔。”丁赖赖想,刘麻子不是借得很少嘛!怎么会钻出一千多两的欠债来了?不信,便亲自过目。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长的时间,让刘进宝零敲碎打,硬是弄去了七八百两,这可是“牛打滚,马翻身”的高利贷,经过“打滚”,帐就成倍地翻了上去,几百两就变成了一千多两了。丁赖赖看过数目,悟出了道理,不由心里暗骂:“好你刘麻子!做得够隐秘的啊!不见山,不见水,跟大爷我玩起‘蚂蚁搬家,老鼠盘粮’的把戏来了!你冷冷地掏大爷我的墙脚,把墙都快掏空了我还蒙在鼓里。这样下去哪能成!该跟你狗日的了帐了!”
一千多两不是小数目,丁赖赖心疼了,便让下人去赌徒中把刘进宝找到账房来。平常往下,他要赊银子才会进这账房门,今天没来赊,被叫了进来,他知道是要“催命账”了——许多赌徒,不是自愿进这道门,而是被“请”进来的,再从这里出去,不是弄得妻离子散,就是搞得家破人亡;有的甚至出了这道门,就成了缺胳膊缺腿的残废。今天轮到他了,他知道要命的时刻到了,不由得心惊肉跳,如临末日。
刘进宝心里害怕,浑身发抖,这种情况丁赖赖见得多了。你抖你的,帐还是得要,于是开口道:“我说刘麻子!这么些天了,发财了没有?要是发了财,欠我的银子该赔了!”他结结巴巴回答:“丁、丁爷!小的这些天手气不好,没、没发财。您老宽限几天,等我赢了赔……赔……”不等刘进宝往下说,丁赖赖就截住了他的话头,道:“赔——赔你那烟锅头!你身上十两银子都有不起,如何赢得来一千多两银子还我?”他一听,急了,道:“丁、丁……丁爷!莫不是您老记错了?我借的才五六百两,哪会有一千多两?”丁赖赖道:“你借的是只有五六百两,但你睁开狗眼看仔细了,你借的是高利贷:利加利,利加本,……本本利利一起算,你已差了我一千多两。不服你自己看看!”
这高利贷的“计息法”刘进宝知道,五六百两的欠债,这么长的时间,经过“打滚”涨到一千多两不奇怪,他也不能不认。只是突然间要他还这么多的欠债,他到那里去凑银子去?他知道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还债,只有据实而说:“丁、丁爷!要……要银子没有!要……要……”丁赖赖刚听到这里,便怒气冲天,大发雷霆。你说丁赖赖为何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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