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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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这天一大早,李璞玉吃过早餐之后叮嘱艾菲一声便悠悠然地赶向学校。
没有得体的西装革履,没有梳得发光油亮的打蜡头发,当然更没有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多金大少,总之与任何一种大腕人物应有的牛逼哄哄挨不上边。依旧是一身米白色休闲服饰,稍显凌乱的头发迎着晨风肆意飞扬,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个读书人,虽然看不出深浅,但在名流眼里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仅此而已,任你如何出类拔萃,也逃不了给人打工的命。
当你站着,老板坐在办公室里端着咖啡,而当你坐着,老板躺在舒适的床上享受女人的按摩。年薪百万又怎样,你只是一个打工的,永远属于被剥削阶层,是别人成功的踏脚石。钱,把才华和能力都贱踏到了它的脚底,还有尊严。
到了交大,叶凝雪已在门口相候。没有多余的问候,李璞玉只是点点头。叶凝雪凝眸一笑,倏然伸出手掸去他衣上的灰尘,接着细心帮他整理一下衣领,神情虔诚,俨然一副古代服侍夫君的小妇人模样。不待李璞玉说话,便挽起他的右手,道:“我们走吧。”语气竟是说不尽的蕴意含情,温情脉脉中掩饰不了几许羞怯。李璞玉中了邪一般任她摆布,这一刻,他的确中邪了。
俩人相携而走,往候车点行进。
从公交车下来,不远处就是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8号展馆。和人杰那厮约定的是8号展馆旁边的一间咖啡馆。刚下车的李璞玉就被叶凝雪——心甘情愿地挽住手,身处艳福之中的李璞玉昂首挺胸——如若不是身旁有位美女,倒像是身赴刑场的一条硬汉。
拐过一个转角,前面就是“怡情别馆”。说是馆,其实整个咖啡馆也就逼仄的二十平方米左右,馆内只摆了七八张圆形桌子,反倒是别馆门前不知开阔几倍,而客人更偏好摆在外边以一把巨大太阳伞遮住阳光的桌位。时间尚早,别馆前只摆开了三几张桌子。此时靠展馆一边绝佳的一个位置正坐着一个人,头上还撑起了太阳伞,他懒洋洋地翘起个二郎腿晃着手中的咖啡,轻啜一口放下杯子,抖动着一对“咸猪脚”,还怡然自得地低声唱起《大阪城的姑娘》:
大阪城的石路硬又平呀/西瓜大又甜呀/那里的姑娘辫子长呀/两颗眼睛真漂亮/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著百万家财/领著你的妹妹/跟著那马车来......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著百万家财/领著你的妹妹……
作为一位非专业歌手,他已算唱得很好,起码李璞玉没觉得难听。不过那位仁兄老是重复着娶了人家姑娘还不忘小姨子那一段儿,唱至“妹妹”处声调一转,让人听着就感觉得出一股特别意味——谋了人家百万家产不算还想“妹妹”陪嫁过来的齐人左拥右抱心理。
毫无意外,叶凝雪与李璞玉注意到了他。“哼!”叶凝雪厌恶地冷哼一声,那首歌出自他口入于她耳,以她对他的了解很自然地归结为他的龌龊心理。
观察入微的李璞玉暗自擦了把汗。兄弟,你自求多福了。早不唱,迟不唱,偏偏……唉,天意如此,你别怪当兄弟的。反正你在她心里也就这形象了,就当作破罐子破摔好了。幸之又幸的是,你没有吟诵那首脍炙人口一度风靡流行的《十八摸》,否则说不准叶美女当场就暴走了。
不知正沉湎于回味无穷的“大坂城的姑娘”还是搜罗脑中一切艳词无边的歌曲准备再来个“韦小宝七纵七擒”式的绝唱,乐在其中的仁兄端起咖啡又啜了口,突闻哼声之下骤然转身。
“噗……”他口中的咖啡毫不保留地献给了大地。先是片刻大跌眼镜的默视,接着脸上的肌肉不规则地抽搐着,很古怪的表情。
已经毫无悬念,那位令人钦佩的仁兄就是李璞玉死党叶凝雪名义上的未婚夫李人杰了。
“这是我男朋友!”叶凝雪紧了紧与李璞玉挽在一起的手,与他上前,挑衅地看着李人杰。
李人杰双眼瞪得老圆上下左右打量着两人,眼珠似要掉在地上。“哈,哈哈……”他脸上的古怪表情终于扭转过来,化作一阵洪亮的大笑声。
“你笑什么?”叶凝雪恼怒地看着他,秀美的脸上开始严霜密布。大有得不到一个满意的解释誓不罢休之势。怡情别馆的老板这时也被惊动过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笑声嘎然而止,李人杰竭力抑住脸上的抽筋,答道:“没什么,只是刚发现了一个绝对是本年度最让我意想不到的幽默事件。凤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凤姐转向李璞玉和叶凝雪,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瞬间回复平静,以一位老板的口吻问道:“俩位客人想喝点什么?”
叶凝雪看向李璞玉。
“有橙汁吗?给我来一杯。”
“好的。”
“我也要一杯橙汁。”叶凝雪敌视着李人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璞玉松开被叶凝雪挽住的右手,拉过一张椅子挨着李人杰坐下。这小子今天穿着一套白色西装,还打着领带,衬着他泡妞无往不利的1米8身板和俊俏外表,一眼看上去还真给人风骨潇洒的感觉。李人杰在桌下朝他竖起大拇指,感叹老大就是老大,一夜之间就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把上了手不说,还敢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吐露泡妞之谈。当然,他现在还不清楚李璞玉只是他未婚妻暂时“租”来的男朋友。
这下轮到叶凝雪大跌眼镜的是,李璞玉居然手拍李人杰的肩膀,把他的西服扯得皱成一片,还捶得他的胸口嘣嘣作响。
“小子,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活得蛮滋润的嘛。我看你这身行头质地还不错,哪个地摊买的?改明儿我也去弄套来穿穿,没准儿就有美女对我抛媚眼了。”
满以为李人杰会当场翻脸掐架的叶凝雪暗捏了把汗,但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只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中鬼祟耐人寻味,无论如何也不像火拼大暴发的前奏。这不由得令她一头雾水。
“老大,饶了我吧。在女人面前你总得留三分面子给我,行不?回头我请你到丽人坊,那里的美女个个水灵嫩滑,听说刚从江南来了个天姿国色能歌善舞的新花魁,还是床第功夫一流的极品处女,咱哥俩钻个空,老大你摘花,我望风,把你说起来连都我感到羞人的处男给破了……”
这时,凤姐端着橙汁走了过来。两人的小动作一点不漏地看在她眼里,心下奇怪,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把两杯橙汁放下两人面前,凤姐转过身回头端着给自己调配的一杯咖啡又走了过来。
“不介意我坐下吧?”话说着她已经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脸上始终保持着令人不可抗拒的自信笑容,温暖和煦。
“我想没有任何一位男士能忍心拒绝你不可抵挡的魅力。”李璞玉先开了口,露出醇厚的微笑迎向她的目光。
“谢谢,我可以理解为一种至善的赞美?很久没听过这般动听的话了。”凤姐眼光流转,从叶凝雪到李人杰脸上迅速扫过,“人杰,你不向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极少见到你和朋友在一起呢。”
“呃,这个……”李人杰沉吟地看向李璞玉,不知此时是否该说明他的身份。李璞玉站了起来,自我介绍:“李璞玉,跟人杰同姓,璞玉浑金,朽木未雕,和这厮是(指着李人杰)初中同窗三年,高中“同居”三年,一起吃喝玩乐无恶不作的同党,至今在**念经偷懒。”两人轻轻握了下手。
“你,你就是CY的那个李璞玉?原来如此,我早就该想到了。”叶凝雪先是难以置信,稍即幡然醒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煜煜生辉。。
李璞玉侧过头观察叶凝雪的反应,察言观色后心里犹如放下一块大石头,她叫他扮“男朋友”倒并非是利用他与死党人杰之间的关系。

“哦,看来李兄弟还是大大的名人呢,”凤姐看着这对貌似情侣却不知对方底细的男女,奇怪的关系,“这位妹妹又怎么称呼呢?”
“我叫叶凝雪,目前在**学习经济与管理。”
“叶凝雪,”似是想起了什么,陈仪凤若有所思,“你就是叶玉坤叔叔的女儿吧,说起来我们家还有点渊源呢。”说到这,她略带迟疑,“听说你和人杰……”终是因为避讳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关系到别人的**。
“姐姐认识我?对了,我还没请教姐姐的芳名呢。”叶凝雪赶紧扯开敏感的话题。
“陈仪凤,我就托大自称凤姐了。”
“有凤来仪,不胜荣焉!凤姐真是取的好名字。人如其名,名若其才,果然不愧‘亿盛’头号智囊。久仰大名了。”李璞玉看着她,两眼凌厉一闪,洞若观火,自信满满彰显了他过人的睿智。
“好厉害的眼睛!你是怎么猜到的?”陈仪凤心头一震,好厉害的年轻人。
李璞玉指指叶凝雪又指指李人杰,说道:“其实很简单,以凤姐在上海的名气自然是人尽皆知,我只不过恰巧在报刊上看过凤姐的照片罢了,完全是盲猫撞上死老鼠。”
倒!正欲开口为他吹嘘广告打响招牌的李人杰生生吞下到了咽喉的震音。只有陈仪凤含笑不语,明白他是意有所指,自己虽然颇有名气,却从来不接受任何电视台、报刊杂志的采访,更别说在媒体公开露面了。
“原来凤姐就是‘亿盛’集团的创始人呀,小妹对你仰慕已久了呢,陈伯伯上次来我家的时候还跟我说起你,我爸也常叫我以你为榜样哩。”女人都有自来熟的潜质,这话不假,叶凝雪拉着陈仪凤的手很快就熟络起来打成一片,叽叽喳喳地姐姐长妹妹短亲热话说个不停。
剩下两条光棍郁闷地被晾在一边。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自然地俩人也靠一块儿研讨某些凡是“同过床共过枕”的兄弟都会说起的风流韵事。当然,相对于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李人杰,尚是初哥的老大李璞玉大多时候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四人分作两个阵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谈话声有如处于汛期的长江黄河,各自滔滔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这可苦了李璞玉,李人杰那牲口净说些女人的安全期,啥样的姿势体位最刺激,不服药而金枪不倒的秘诀等等让人家黄花闺女蒙羞让众资深色狼汗颜更让各大挽救“萎哥”的夫妻生活保障慈善公司抓狂的深层次话题。
真**是怎样炼成的?绝对是经过高手言传身教之后再通过自己的观摩学习,于不断的教训中总结出经验历经千锤百炼造就出来的。很显然,小弟李人杰已尽得其中精髓奥秘,而作为老大的李璞玉还有待磨炼。
转眼已是日上三竿,火红的太阳开始散发出醺人的暖意。不过各自谈了半个多小时两位男女主角似乎还没起今天出来是为了商量大事。最终还是耐不住被李人杰那牲口在耳边轰炸的李璞玉出言善意提醒:
“我说,你们俩今天出来不是为了婚约的事吗?”效果果然是立竿见影,所有的噪音霎时中断。叶凝雪与李人杰相视一眼又很快偏过头去,之前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冷凝。
“嗯?你们不是都有间要解除婚约吗?怎么不说话?既然这样,那看来我这个中间人也没留下的必要了。你们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奔教堂去吧。”抛下重镑炸弹假装要起身离开的李璞玉肯定会有人忍不住先跳出来,不过也许这颗炸弹分量太重了点,当场把叶凝雪炸了起来。
“别走!”叶凝雪粉颊苍白,激动得浑身颤抖。父母的教悔过电影般浮上心头——凝雪,你一定要记住,当年要不是李家相助,叶家早就消匿于历史中灰飞烟灭了。我们全家性命都是你李伯伯给的,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悔婚,背信弃义…...然而,自己知道这所谓的盟约根本就不会有好结果,难道为了报恩就一定要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吗?他们又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何感受?从出世之日起就背负起“未婚妻”的名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不能随意交友,不能和同学肆意玩耍,更不可能像别人一样无拘无束地谈恋爱,只因为她是别人的“妻子”。从理解“妻子”的含义那天起,她就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天空,于是从此她再没有发自内心的欢笑。她未来的夫婿私下叫她“冰女”,她默默地接受了,连支配自己的所有权都失去了,她还能去计较什么……
忽然肩膀轻轻一震,眼前的幻象纷纷消失,情不自禁间她早已是泪眼模糊。李璞玉轻拍她肩头,叹了口气,无奈地掏出手帕帮她擦拭泪痕。叶凝雪突然一个战栗,刹那间只觉心底某处被扣开,此刻柔弱的她好想借他厚实的臂膀痛快淋漓地把这些年装作倔强地吞下的泪水哭出来。
一旁大概猜到缘由的陈仪凤神色复杂地在三人身上巡回,李人杰呆楞地看着六年记忆中对女人从来不假以辞色的兄弟绝对是百年难遇的温柔帮女人擦眼泪,如果不是现场的气氛和不合时宜,他早就开口调侃起来。
强忍住纷乱的杂念,叶凝雪凝视身前的男子,感觉体内开始焕发无穷坚强的斗志。她缓缓转向李人杰。
“我要你和解除婚约!”话音娇柔却坚定有力,带着绝不回头的决心。话落她蓦然觉得如释重担,压在身上十几年的背负不再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了,现在该好好谈谈了。人杰,你身为男人,应该拿出男人顶天立地的气概。”李璞玉的语气很凝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其实,事情都不如你们想像的那样,也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困难。”接着他把昨晚两人对双方的一些看法一一复述,纠出其中两人对彼此的误解,并加上自己的分析。
“所以,你们对婚约一事的态度是一致的,只是你们对彼此先入为主的误解阻碍了双方的沟通。现在既然已经确立了统一的目标,那接下来你们就要互相配合,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双方家长一五一十说明你们心中的想法,但切忌意气用事和他们引起争执。人杰,凝雪父母意在报恩,如果由她提出解除婚约,必然会让她父母觉得理亏而左右为难,因此要你先提出,凝雪适时配合。天下没有不为儿女着想的父母,只要动之以情,恳切相告,他们一定会答应这事的……我想,你们应该理解我的意思知道怎么做了吧。”说得喉咙干哑的李璞玉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橙汁一啜而尽,旁边的陈仪凤见状起身回馆内拿来橙汁,他感激地笑笑。
最终叶凝雪与李人杰商定如何劝说双方父母的细节,李璞玉偶尔插进一两个建议。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刚刚充当完和事佬难得地做了一回好事的李璞玉双手托头望天,忽然地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和朋友在阳光下聚一起喝茶聊天,那是多难得的享受啊!日头开始炙人,展馆周围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人们往来穿梭,各自忙碌着自家事。很突兀地,李璞玉想起了那位素装佳人,披白衣、素裹白裙、轻蹑白丝履,有着绝世容颜的姿色,让人只能远观不敢生出亵渎之心的倾城倾国的佳人。倘若她在他身边,那又该是如何美好的事!
这样的念头飞驰而过,却不可泯灭地在心里滋生,像生了根,逐渐地成长,壮大……
四人在一起相谈甚久之后,馆里馆外的客人慢慢地多了起来。李璞玉看看时间,已近十点,便离座告辞。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们也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吧。人杰,下次可不要忘了请我喝酒。凤姐,有空我再来白吃白喝,到时还请你不要赶我走呢。”终于离去,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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