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将“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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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奇妙的在于,某一次漫不经心的偶遇,却埋下了日后跌宕回肠的伏笔。
时间已是下午5点多,乱转了小半个下午的李璞玉与马中才回到研究院等候王开锋的消息。一间休息室里,累了一日一夜的马中才趴在小床上呼呼大睡,坐在椅子上的李璞玉则闭目冥想。
黑暗终于又漫天掩地笼罩了北京城,夜携来了深秋冰凉沁骨的冷意,李璞玉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静寂的研究院大楼偶尔从外面传来说话声。
“嗒——嗒——”冥思中的李璞玉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听频率是王开锋的,他再一凝神静听,还有另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是关若眉。
声音渐近,李璞玉起身打开门迎了上去。三人进了室内,不等李璞玉问起,王开锋就开口说道:“我在总理办公室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总理回来,问秘书,秘书也是一问三不知。唉,总理总是这么忙,白天都大小会议不断,东奔西跑,舟车劳顿,到了晚上又要批阅文件,没个消停,我们这些当旁人的看了也觉不忍哪。”
“院长,您也是东奔西跑,一天多没睡觉了,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王开锋身后的关若眉忍不住轻声提醒。
李璞玉听了不由肃然起敬,忙出言相劝说:“王院长,你还是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上一觉吧,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要是你累倒了,谁来担起研究院的大任?谁来负责‘升龙工程’的实行呢?对于工作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不一定就是好事,你想要是万一你哪一天倒下来了,岂不是要耽搁更多的工作,夜以继日地工作了一天,却荒废了三天的工作。这无疑是舍本逐末饮鸩止渴,英明盖世如诸葛孔明也难免殒于日夜操劳鞠躬尽瘁。院长应该多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更好更多地报效国家啊!”
李璞玉很难得地对别人说起这些酸道理,关若眉连连点头,口中“是呀”说个不停。
“枉我读了这么多书,居然连这些道理都不明。幸得璞玉提醒呀,今后我会注意自己身体,多加休息的了。不过今天晚上我的恩师要过80大寿,无论如何我也是要亲自去拜见他老人家的。等回来,我就好好地大睡一觉,养好精神再工作。”李璞玉的一番话使王开锋幡然醒悟,想想这些年的确因为身体欠安而耽误了不少工作。
“院长不是不明,而是身在其中,舍身忘我了。”李璞玉由衷感慨,像他这样的老人任谁也是要敬佩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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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两辆吉普车缓缓驶进一个大院。在王开锋无心与马中才有意的隐瞒中,不知情的李璞玉无端地被马中才拉到了这里,一个神秘的大院。
清一色身穿军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守卫,举手投足之间俱流露出军人威凛逼人的气势,那种鹰一般的利眸从李璞玉身上一扫而过便让他不寒而栗。这绝不是一般的军人,只有在战场上历经血甚至生命的洗礼后才能炼造出的雄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李璞玉心下猜疑不定。
汽车在大院里的停车处停下来,偌大的停车场已停放着不下三十辆车。陡然,李璞玉直着眼睛盯着一辆车的车牌,上面赫然写着“北A”,再往前一扫,几乎所有车牌都是“京V”、“军”和“北”字开头的。李璞玉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等阵仗排场在整个中国能有几个地方?这里显然不是全国指挥中心枢纽——中南海,那么,它肯定就是北京军区大院了!想到来之前马中才对他的阴谋一笑,李璞玉心下恍然。想必王开锋拜谒的恩师是北京军区里了不得的人物,至于马中才,应该也和军区脱不了关系。
既来之,则安之。
下得车来,王开锋走在前头,关若眉行于身侧稍落后于他,而李马二人居后并肩而走。
“兄弟,你觉得这里怎样?”马中才对他笑笑,无害地眨着眼等李璞玉的回答。
“很好啊!此地有亭台楼阁,红墙绿瓦,又有草坪花圃,掩映流香,引以为闲暇小景,酣坐其间。虽无霞裙月帔之螓蛾,一咏一叹,亦足以醉述迷情。”东晋大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楞是被李璞玉改得面目全非,轻摇慢晃着吟诵出来,倒也有那么三分意境。
耍了李璞玉一道的马中才看他一副不但若无其事还怡然自得的样子,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古老而宽敞的四合院大厅里,几十上百穿着军衔衣服的人挤身其中,只见大厅中央处太师椅前一位须发皆白的八十左右的白衣老者当中而立,两眼精光煜煜,无人敢逼视,脸上神采奕奕,面容不怒自威。好一副天生傲骨铮铮之相,要是放在古代,必是岳飞一流的大将。
这时厅中来客纷纷上前祝寿,领头三人俱是60上下身穿军服肩上有着三颗金星的精瘦老人,后面拜寿之人肩上象征荣誉与地位的功勋最低也有两杠四星。这些人中任何一个平时在外面跺跺脚方圆百里都要震三震的人物此刻却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人鞠躬,最终在老人的喝骂下才改为拱手行礼。
李璞玉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称奇,居中的老者当是曾经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一等一人物。他不由在心中思量这位老人是谁,能获得众多从大校到上将的尊崇,这并不是凭着资历老就行的事,一定还要有令众人心服口服的德望才行。十大元帅和十大大将相继离世之后,中国已无上将之上的将军,而自1988年起最高的军衔为一级上将,但实际上这一军衔并没有授予出去,到了1994年就连一级上将干脆也撤去军衔改设为三等十级,最高为上将。那么这位老人应该也是上将,但开国之初封授的57位上将之中现仅存3人在世,而且年龄都已过90,至于开国中将和开国以后封的上将李璞玉就不是很清楚了,对了,院子门口的大红灯笼上写着“赵府”二字,老人应该姓赵,但掏空了心思李璞玉还是想不出他到底是谁。
三人(关若眉在外面等候)在厅角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看样子王开锋并不急着上去拜见老师。院子里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竟然还陆续有军政二界的大腕前来向老人拜寿,来者几乎全是四十多五十以上的年纪,两对40多岁的夫妇来回端着茶水忙得团团转。
眼看来客只多不少,老人大概急了,扯开喉咙往内院喊道:“老婆子,快出来招呼客人咧。”声音中气十足,震得厅中的人两耳嗡嗡作响。
“诶,来了。”随着应声走出一位老妇人,约摸70来岁,身体也硬朗安康,健步如常。
王开锋见已过70的师母都要亲自招待客人了,赶紧离座前去帮忙,马中才亦站了起来,说:“院长,你就坐这吧,我去帮赵奶奶,我忙不过来你再帮忙也不迟。”说着他大步向老妇人走去,笑嘻嘻地把她手中放着茶水的托盘夺了过来,穿行于众宾客之中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如鱼得水。
马中才绝对不简单,李璞玉断定。忽然他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前来拜寿的众人竟然都是两手空空的,包括王开锋在内,而且,老人也除了茶水别无其他东西招待客人,大多客人都是喝一两杯茶坐一会后就向老人告辞而去。真的是好奇怪的寿宴!他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王开锋。
“老师他在60大寿时就曾说此后过大寿时不再宴请外人,只是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就好了,但这20年来还是有人不请自来向他老人家拜寿,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于是老师就说了,来拜寿可以,不过他只有茶水待客,客人不能带礼物,否则就扫地出门,就连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也如此。”王开锋每每说到那位老人,眼里声音神情都有一种信仰一般的虔诚与力量。
李璞玉心中对那位老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20年了,79岁的老人(注:按民间习惯,80大寿实则是在79岁时做的)纵使当年再如何驰骋沙场身经百战也早已从一线上退下来了,如今众人却还时刻谨记着他,可见老人的影响是如何之大。
时间一直到晚上9点多,客人才少了下来,客人一走,却轮到军区大院里的左邻右舍举家上下过来拜寿了。不过同在一个大院,大家对老人的脾性早已熟得不得了,大人们只是过来向他致以贺词再唠叨几句便走了,留下一群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大小孩在厅中。这时,老妇人拿着一大盒糖果出来抓给一班小孩子,得了糖的小屁孩擦着蠢蠢欲动的鼻涕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赵奶奶”便各自跑到大院嬉戏去了。剩下十几名都是18岁以上的青年男女,手中都拿着一个礼品盒踌躇忐忑。
李璞玉又疑惑了,不由又望向王开锋。
“嗯,”王开锋有点犹豫,“这个,呃,我老师他虽然不收大人的礼物,但是只要是到场的18岁以上年青人都要送他一样礼品,不过礼品不能超过100块,最好就是自己做的,这是每年的惯例。”

李璞玉傻了眼,这位老人还真够别出心裁的,大人一律不准送东西,却偏要年青人送礼物给他。看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礼物抚须颔首微笑的样子,竟像是童心未灭,返璞归真。呃,貌似自己也是年青人,不会也要送礼物吧。看着那些红男绿女们人手一样礼物,他心下嘀咕了,似乎自己身上没啥拿得出手的呀,忽然瞥见坐在老妇人身旁的马中才也是两袖清风,这让他心下大定。马中才也没有礼物——就算死也能拉上一个陪葬的,不怕!
老人拿过太师椅旁楠木圆桌上的古式陶瓷杯子,揭开盖长了地饮了一品茶。面对眼前这群自己看着长大的半大孩子,老人脸上刚强坚毅的线条柔和下来,如刀锋锐芒般凌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暖。
“你们这班娃娃,今年又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我这个老头子呀?去年我拆礼盒时发现其中一个有10朵玫瑰,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帅小伙,更可气的是,竟然还有人送了一把玩具水枪给我,我拿枪都拿了一个多甲子,你们是看我老了眼花了便存心糊弄我是不是?”老人说得口干,啜了一口茶继续说:“小奎三,你从小到大就嗜枪如命,缷缷装装的,肯定是你舍不得送那些捞什子宝贝给人就拿支假枪来搪塞我。还有你,黄家的小峻娃,一天到晚就知道扎进女人堆里,送花送出花痴病结果就送到我这里来了是不是?”
老人指着当中两名青年,吹胡子瞪眼,然而脸上眼里,哪有半分怒气,反倒是一种老怀开慰的笑意。
“扑哧——哈哈——”余下十几名青年男女一哄而笑。
被老人揪着小名的两名青年尴尬地站了出来,面相长得骄横跋扈的“小奎三”像是被人踩了,那神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语气有如小孩向大人诉苦:“赵爷爷啊,那个,那个水枪是我送出去的,但我也是冤枉的啊!是小豆芽那妞儿趁我不注意溜进去拿她玩的水枪跟我的礼物掉包了。”
“哈哈,原来是那个比你还要皮的小芽妞,那妞儿呀,常偷窜到我这嚷着要糖吃,整个小糖痴。”老人说到这摸了摸常被小芽妞当草拔的胡子问,“那你呢,小峻娃?你不会也是掉包的吧?”
“嘻嘻,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小峻脸被掉包了,哈哈……”一片男女的笑声中,一个身着火红衣服的美貌女子捂着小腹笑得花枝乱颤,充满灵性的眸子此刻泄露了她的秘密。可怜的“小峻娃”此后在一块儿长大的同伴中又多了一个“掉包的”的绰号。
还算英俊的“小峻娃”哭丧着脸,指着外头一片漆黑的夜空申诉:“赵爷爷啊,我也是冤枉的啊,花不是我送的!赵爷爷你看,天都黑了,六月也要飞霜了。”他的确没有送红玫瑰,那天他买来的花都送给刚上手的女朋友了,回到家才想起赵爷爷过大寿,情急之下连哄带骗把5岁的小表妹手上的一盒巧克力“借”了来当礼物。但这话他宁愿挨一顿皮鞭也是不敢说出来的,掉包计借口被同伴先用了,“小峻娃”只好不伦不类的使出“窦娥冤”来洗刷自己的清白。只可惜诸葛亮不在,无法创造出天时和地利,唯有将就一下牵强附会。
“好哇,小峻娃,你还真当我老头子老糊涂了。现在是晚上,天当然黑了,再说都快12月了,别说飞霜,飞雪都不是稀奇事。叫你读书要用心用心,你倒把心用到胭脂堆里去了。”13岁开始就能把女人哄得面红耳赤的“小峻娃”被人老心不老的赵爷爷说得羞愧难当。
老妇人望着和自己结婚已几十年的老人与这些年轻人肆意玩闹,皱纹日渐累积的脸容融化开来,化作一种沉淀了几十年,浓厚郁醇、弥久弥坚的笑颜,竟像一下子年轻了。
有一种爱叫相忘江湖,芒芒人海中,飘零不定,在某个雨天的屋檐下,在翻云覆雨睥睨一方之时,在历经辛酸尝尽人间百态之后,可能我们不会再记得那曾携手同行的倩影,等到纤尘尽褪年华不再,也许那抹栖泊于脑海的模糊片段还时时温润我们的心灵,只是那个一生中最美的记忆已不再清晰。
还有一种爱叫相濡以沫,毋须繁花盛锦,不论贫富贵贱,即使餐风饮露,亦相互激励,风雨同济,生命就像连为一体,紧紧相依不离不弃,待到老去的那一天,乌衣白发,于街头巷口处,一如故旧,执子之手,随着金色夕阳的归去一步一步地长相搀扶着回家。
“好了,娃子们,都把礼盒给我,然后自己去拿糕点吧。这次谁要是再敢戏弄我老头子,我就把他丢进魔鬼训练营好好调教一个月。”老人说完揉揉自己的太阳**,靠在太师椅上。
十几名青年男女纷纷上前把礼盒放在老人左侧的圆桌上,亲切而恭敬地喊着赵爷爷,再说几句各自想出来的寿词,接着都拿过一块那两对中年夫妇刚端上来的糕点吃起来。
这就是一位可敬的老人每年过大寿的方式。
围着桌坐在一起边吃糕点的青年们边相互低声谈着,王开锋见老师终于空闲下来,忙上去庄庄重重地向他躬身作揖行礼,激动地说着寿词。
这时那两对夫妇似乎才注意到在厅角处坐着的李璞玉,指着他彼此交流着,最后拉过马中才问了几句,便让他拿着几块糕点过来了。
“猜出来没有?”马中才放下糕点坐在他身边,此时的他举止间尽显豁然大度,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底蕴丰厚的世家子弟。
李璞玉拈起一块小糕点嚼着,看着他却没有接话。马中才一副就知道你不会开口问的神情,不过他还是主动提示说:“知道1997年一名陆军特种部队队员曾发表过的一篇名为《有将“铁军”百战不殆,顶天立地六十功名》的文章吗?文章发表后世人以为那不过是杜撰出来的军人形象而已,但事实上有过之而无不及。”马中才慨叹、钦佩和崇拜之情有之。
“赵铁军!”李璞玉倒抽一口冷气,如文章所说,那该是何等的风流人物,怪不得京中要员全都对他如此尊崇折服。
赵铁军,1927年11月11日出生于河北保定市区。1937年3月秘密加入中国游击队。同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拉开序幕。1938年因表现出色,升迁为游击队长,同年加入中国**,1939年4月带着300多名游击队员奔赴zhongyangjunwei副主席总指挥朱德率领的八路军(后改称第十八集团军,朱德任总司令),任营长。1940年因作战英勇,以三百多人歼敌700多并因此牵制住敌人为八路军发动进攻取得胜利奠定了关键基础而被朱德亲自任命为第十八集团军一个独立团的副团长。此后在1940年-1945年的抗日战争中参加过大小战役数百次,立下功劳无数,以他的才能与功劳本来升为师长也不为过,但由于资历比较浅和某些原因,18岁的他只是被提升为独立团的正团长。
抗日战争结束以后,1945年10月国共两党于重庆谈判达成《双十协定》,但次年六月国民党撕毁协议,内战再次爆发,赵铁军和他的独立团也再度披坚上阵,杀敌斩将,截至1950年,赵铁军及他率领下的独立团共参加过包括淮海和平津战役在内的的大型战争13次,中型战争200多次,小型战斗无数,立下汗马功劳之多不可计量,升为旅长,管辖包括原来的独立团在内的二个团。1950年10月带领三个团成立志愿军随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战场,为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1953年回国后又匆匆投入战场,至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次实行了军衔制,**中央分别授予了十大元帅和十大大将,而赵铁军被授予少将,担任第十八集团军一个师的师长。据有心人帮他统计,赵铁军的功劳竟然直逼十大大将。直到赵铁军35岁也就是1962那年才被追封为中将,十多年后随着十大元帅和十大将军的相继逝去,军队中论威望与功劳已无人可及赵铁军,但中央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似乎忘了他的存在,反倒是许多曾在他军中当过部下的人都纷纷升职,甚至还成为了他的上司,从50年代到80年代三十多年间从他军中晋升的师级职业有30多人,军级十几,司令级亦有4人。赵铁军也不生气,依旧谈笑风生,举荐能人,提升贤才,军中无论职位高低,凡是知道他的人莫不钦佩万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同志当选**Zhongyangjunwei主席,1980年授予赵铁军为上将,赴任北京军区总司令,直到1997年香港回归之后赵铁军与担任副司令的老战友一起主动辞去职务,在家颐养天年。
文章到此就结束了,许多事都没有详细说明,但从中不难看到老人巨大的分量,即使他已退居二线,但以寿会上军政大佬对他的恭敬可见他的影响是如何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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