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瑞奇·柯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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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天生注定要找到一艘从没有人找到过的潜艇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瑞奇。柯勒。
1968年,理查德。柯勒和妻子弗朗西丝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搬到了莫里恩派克的一所房子中。这个社区位于布鲁克林,里面住满了意大利和犹太裔的居民。在这个社区里,孩子们都帮助年老的寡妇做家务,外国移民在他们狭小的后院中种植无花果。理查德当时29岁,是一家玻璃公司的老板,他拥有德国血统,而且对此深以为傲。弗朗西丝当时27岁,祖籍西西里,她同样为此感到骄傲。两人都希望能够将自己所传承的文化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六岁的瑞奇,他已经到了可以领悟这些文化的年纪了。但是柯勒夫妇在抚养瑞奇的过程中,发现儿子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他贪婪地阅读书籍,但从来不看那些给小孩子准备的粗体印刷读物,而是读《国家地理杂志》、战争史和一些与宇宙太空有关的书籍。家里的书都读完后,他就将读过的书再从头读一遍。他母亲奇怪为什么他不到外面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然后弄得灰头土脸的再回家来。而瑞奇则一直要求母亲给他订阅《大众机械》,弗朗西丝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找个医生来给瑞奇看看病。她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能像他一样无休止地追寻答案。
弗朗西丝给儿子买了更多的书,瑞奇不住地阅读——军事人物传记、战事实录、武器手册和任何其他崇尚勇气的书籍。不久,弗朗西丝就发现她不得不强迫瑞奇到外面去玩了。
当瑞奇知道了“阿波罗”计划后,他被人类穿越并控制宇宙太空的想法吸引住了。他阅读关于尼尔。阿姆斯特朗的书籍,然后下定决心也要成为一名宇航员。他每天喝果珍来积攒能量,穿着自己用锡纸做成的“太空服”,然后恳请妈妈给他买史云生电视便餐——这是在布鲁克林能买到的最接近太空食品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父亲一直忙于拓展他玻璃公司的业务,但他还是尽可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间隙来教育好他的孩子。他欣赏瑞奇爱读书的好习惯,但是他也希望儿子的身体能够变得强壮起来。他教儿子干各种体力活——无论在家、在他的商店还是在他的船上——他都交给儿子重要的任务让他去完成。瑞奇七岁就会划玻璃,八岁就能使用圆锯。一旦瑞奇表现出犹豫不决,他父亲就会训斥他:“你是傻子吗?”或“别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每当这时,瑞奇就会深深地低下头——他崇拜他的父亲,他父亲在他心目中是世界上最强壮的人,他非常不愿让他的父亲感到失望。瑞奇的母亲会反驳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问道,“你知道你父亲的话曾对你造成了怎样的伤害。现在,你怎么能对你的儿子说同样的话呢?”理查德。柯勒根本不理妻子的话。
很快,瑞奇取悦他父亲的想法就战胜了希望成为宇航员的想法。当他父亲问他:“你在玩美国大兵玩偶?你还玩洋娃娃?”他就赶紧开始转而制作战舰和战斗机模型。当他父亲带他出海,并交给他重要任务时,他总是担心会把水手结打错或将船开得离障碍物太近——这些行为都会被他父亲骂作愚蠢。但无论如何,他可以和他父亲一起出海,自己打水手结,自己驾驶船只——邻居家的孩子在七岁时决不可能做到这些。不久以后,瑞奇就可以做那些十几岁孩子能做的事情了,这全归功于他的父亲。理查德认为他能够做到,并使他做到了。
在瑞奇继续研读历史的同时,他还接受了另外一种教育。他的父母希望将引以为傲的祖国文化传授给他。弗朗西丝做的饭菜充满西西里风味,她沿袭家族传统,与人拥抱亲吻时在脸颊上留下口红印、周五不吃肉、与朋友充满**地拥抱、用浓厚的西西里方言呼喊孩子的名字——这些都是瑞奇意大利血统的标记。他浓密的黑发梳成多尼。奥斯蒙德的发型。他的皮肤在他母亲一瓶瓶进口特级初榨橄榄油的滋养下呈现出橄榄色。他的眼睛是草场上树皮的颜色。他的眉毛在尾部向下弯曲,就像被从场上扶下来的足球运动员受伤的胳膊一样,但是他的眉毛表情丰富,它会随着瑞奇的心情上下移动。从小的时候起,瑞奇的眉毛就会动来动去,即使在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
而瑞奇的父亲则希望将他教育成一个德国人。他和瑞奇都是崇尚努力工作、注重荣誉的人,他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或馈赠。他的处世哲学是,“如果你想得到更多,你就要付出更多,”他还不遗余力地将这个想法传授给儿子。他希望瑞奇能够以他祖国的文化为傲,不能让这个社区的任何人觉得他们德国人的后裔不如别人。事实上瑞奇从他阅读的书籍和看过的历史节目中已经获得了作为德国后裔的自豪感。他从这些途径中注意到,不管人们怎么看待德国人,他们都尊重德国人追寻卓越的态度。
他父亲经常在不经意间回忆起塞格先生,塞格先生是他的邻居,也是他自小崇拜的偶像。塞格是德国移民,他在德国的一个马戏团工作。希特勒上台后,他逃离德国,但之前他曾经随马戏团多次来到美国。他曾给理查德讲述过他所热爱的祖国,在那片土地上手艺精巧的工匠们制作出优美的工艺品,到处都是优秀的科学家和艺术家,每个村庄都秉承了古老的传统,人们都信奉辛勤劳动的工作美德,并对祖国怀有深深的自豪。在遇到塞格先生之前,理查德从未想过他要继承德国的优秀文化传统。但是在认识塞格先生之后,理查德决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德国人。有时瑞奇的父亲完全沉浸在对塞格先生的回忆中,就像回到了童年时代。小瑞奇可以听出来,他父亲将塞格先生视为他心目中的英雄。这在瑞奇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个人可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啊。
瑞奇开始将重点放到阅读有关德国历史的书籍上,尤其是关于二战的历史。他注意到电视上经常将德国人描述得卑鄙无耻,他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人们把德国人想象得那么坏,实际上只是希特勒一个人在危害了世界的同时也损害了这个国家的尊严。他阅读了二战前的德国历史,研究希特勒是如何掌握国家政权的。每当学校要求写读书报告时,他都选德国的题材。他告诉社区中的邻居,他的姓“柯勒”就是源于德语“矿工”一词。
瑞奇阅读的历史书越来越多,他开始注意到他和同龄的孩子在思维方式上存在很大不同。其他的孩子喜欢阅读战争书籍,但是瑞奇似乎对士兵的生活更感兴趣。他经常思考一些别人从不思考的古怪问题——被困在碉堡中的士兵写的信、为什么士兵总希望家里能够给他们寄一些小东西、战斗机飞行员的童年生活,以及当士兵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儿子阵亡的噩耗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他从书上看到战士在战场上阵亡的照片时,他希望这些书永远不要流传到这些士兵的家乡去。
尽管瑞奇的父亲忙于工作,他还是经常和孩子们一起度周末。但是,他不像其他父亲一样和孩子一起打棒球或参加学校的戏剧活动。如果瑞奇希望和他的父亲在一起的话——他经常有这个愿望——他就必须按照父亲的习惯去做,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一起待在船上。
父亲看着他系帆索或擦扶手时,他总是感到很紧张。如果他稍有失误,他父亲就会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如果事情做得很好,他就会满心欢喜。他父亲让他在船上承担重要的职责。很快,瑞奇就学会了父亲的哲学——如果下定决心做一件事的话,就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海岸之外对这个视野已经开阔的七岁孩子来说是一个崭新的世界。瑞奇的父亲喜欢捕鱼,像所有的渔夫一样,他有一本数字书,这是通向那些神秘地点的通行证。他们经常到沉船附近捕鱼,理查德告诉瑞奇,在他们下面一排排的沉船中,就躺着德国的潜艇。那是非常奇妙的猎杀机器,曾经大规模出没在危险的海域中。瑞奇一直梦想着能够征服宇宙太空的外星世界。但现在对他来说,这种几十年前就在他周围活动的神秘机器要比那些在电视上看到的科幻故事更具吸引力。当他们驾船驶过洛克威出海口时,瑞奇问父亲这些等距分布、像城堡一样的圆形石柱是干什么用的。他父亲向他解释道,美国陆军工程军团用这些石柱在水下拉开一张铁网,用来阻挡德国潜艇进入牙买加湾。“你能相信吗,瑞奇?”他父亲问道,“德国人已经到了这里。看,你能看到维列扎诺大桥吧,德国潜艇最近的时候已经到了那里。”瑞奇常常沉湎于这些知识之中,但他从未向他的朋友透露过一个字。在他看来,只有像他和父亲一样的渔夫才有资格知道德国潜艇潜入美国近海岸的秘密。
在从父亲那里听说了铁网的事之后,瑞奇到商店买了一艘潜艇模型,他不断地画这艘潜艇,直到他画出潜艇被铁网捕捉住的场景。他研究父亲的航海图,惊奇地发现在罗德岛的布洛克岛海岸居然有一艘沉没的潜艇,旁边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警告道:注意——装有军火。距离潜艇逞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了,而直到如今潜艇上仍然延续着未尽的故事。
瑞奇八岁的一天,天气温暖,阳光明媚。父亲带着他到布鲁克林海岸米尔湾水域的戴德豪斯湾滑水。瑞奇滑水的时候绳子松了,他掉到了水里。父亲赶紧关掉引擎,将船头调转过来,冲瑞奇喊道:“游到船这边来!游到船这边来!”然后将儿子从水里拉了出来。他开着船围着水中的一个物体转圈。理查德对瑞奇说:“进艇舱去,别往水里看。”但瑞奇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他向艇舱中走去,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观察水中的物体。他父亲开着船又围着那个物体转了一圈。这时他看清了,是一具尸体,是一具女人的尸体——他知道是女人的尸体是因为他看到尸体身上穿着比基尼泳装。他父亲与海岸警卫队取得了联系,然后继续围着尸体打转。瑞奇近距离地观察尸体,女尸面部向下,长发漂在水面上,双腿分开,**有一半从泳装中露了出来,背部和大腿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尸体随着船只掀起的波浪上下起伏。瑞奇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向水里看去。他没有大叫,也没有害怕得躲起来。他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就这样被丢在大海里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踪迹。
出海季节即将结束时,瑞奇的父亲决定学习水肺潜水。在家的时候,理查德允许瑞奇安装和分解他的气瓶和呼吸调节器——他希望让他的三个孩子熟知这些设备而不至于感到恐怖。他将潜水设备扔到后院小水池底,让瑞奇游到水底将设备组装起来,然后让他使用气瓶和调节器在水底呼吸。每当瑞奇想到自己可以征服海底世界,他就觉得自己像电视剧《海底两万里》中的潜水员一样了不起。
在这期间,瑞奇一直坚持不懈地读书,这使他在同龄的孩子中看起来像个书呆子。瑞奇从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也不和邻居的孩子们在外面一起玩耍。他将大部分业余时间都用于读书或制作二战武器的模型,而且他的模型越做越逼真。但瑞奇并不是个弱不禁风的人,瑞奇的父亲听说儿子放学后被一个叫维尼的留着非洲发型的高大男孩欺负后,他带着瑞奇到社区里找到这个孩子,然后逼着儿子痛打了这个男孩一顿。此后,邻居的孩子都不敢再小看瑞奇了。他们都知道如果惹了瑞奇,他就会发狂的,没有人再敢轻易招惹他。

瑞奇九岁那年的夏天,他父亲带着他和另外一名码头机械师驾驶他的渔船出海,在船上聚会。现在,理查德已经允许瑞奇驾船航海、在海水中游泳,以及为大人们开伏特加酒,他已经成为船上的重要一员了。理查德将船舵交给瑞奇,让他将船从港口驶入大西洋。刚刚离开码头十分钟,瑞奇就将船舵用力打向一边,船身的晃动引起了他父亲的注意。
“你在干什么?”他父亲问道。
“前面有个轮胎,我不想撞上去。”瑞奇回答道。
理查德俯下身,向水中看去。
“那不是轮胎,”他说道。
瑞奇歪着头向旁边看去。船继续向前行驶,他看到他原以为是轮胎的物体实际上是一具男尸。他脸部向下,双臂向两侧伸出,双腿悬浮在水中,一件黑色的风衣在海浪的冲击下盖到头上,就像是一块裹尸布。船驶过他旁边时,带起的海浪将他的头冲了起来,瑞奇看到了他的脸。他双目紧闭,脸刮得很干净,头发盖在眼睛上,在风衣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他的皮肤很白,他已经死了。
瑞奇的父亲接过船舵,驾着船绕着尸体缓缓行驶。“快回艇舱,别看了!”他命令道。瑞奇离开了舵手室,但眼睛一直看着水中。他父亲和另外那个人用一柄十英尺长的鱼叉钩住尸体向船的方向拉近。海浪很大,尸体随着海浪上下波动,但他的双臂一直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变,向两侧伸出,与身体成十字状。理查德报告了海岸警卫队。
“将尸体打捞到船上,”海岸警卫队命令道。
“绝对不行,”理查德回答道。
理查德知道,如果将尸体打捞到他的船上,他就会卷入无休止的调查中,而他根本无暇应付。他尽量待在尸体附近,等着海岸警卫队的到来。一边等,理查德一边和他的朋友开着玩笑:“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钱包!”“他有没有戴着大钻戒?”
海岸警卫队到达后,用无线电与理查德取得了联系。
“将尸体捞到你们船上,然后跟我们回去。”
“不行,”理查德回答道,“如果你们不来打捞这具尸体的话,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父亲的想法比看到尸体更令瑞奇感到恐惧,他不能忍受任由一个死人在海上漂浮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他父亲说到做到,他只有祈祷海岸警卫队赶紧来将尸体带走。
海岸警卫队的船冒着风浪驶近他们。瑞奇一直盯着尸体的脸和他向两侧伸展的双臂。海岸警卫队的船驶过时,理查德将手中的鱼叉递了过去,船员看到尸体后开始呕吐。海岸警卫队要求理查德驾船跟随他们返回岸上。当所有人到达海岸警卫队驻地后,他们用担架将尸体抬到岸上。海水不断从死者的口中流出,一个和瑞奇年纪相仿的男孩跑到担架旁,大喊着:“爸爸!这是我爸爸!”瑞奇止不住浑身颤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哭泣。几分钟后,有人告诉理查德,死者在驾驶帆船时遇到了暴风雨,他被海浪打出了帆船,葬身大海。他们说死者是个牧师。
在回家的路上,瑞奇一直在想如果他和父亲没有发现这个牧师的尸体,结果将会怎样。距离上次他发现那具女尸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在这期间,瑞奇一直想知道,如果一个人在海中丧生,那么热爱他的那些家人将会多么迫切地想知道他的下落,将会多么伤心欲绝。
瑞奇十一岁的时候,他父亲终于教他潜水了。他们一起来到码头停船的地方。瑞奇检查了他的量表,在面镜中吐上唾沫防止面镜在水下起雾,然后拍了拍身侧,确信没有落下潜水刀。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学着电视剧《海上巡航》中的姿势,采用背滚式入水。纽约的海水中到处漂着白色的泡沫杯和烟蒂,水面上布满了油渍。但是瑞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面下的景色简直太美妙了——马蹄蟹举着蟹螯示威、米诺鱼四处穿梭、水母随着水流到处漂泊——他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由游弋。就是在这个地方,潜艇曾避过岸上的喧嚣悄悄潜行,他知道他已经到达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与他一直渴望的神秘宇宙太空别无二致。
瑞奇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分居了,他父亲有了其他的女人。1975年2月的一个晚上,弗朗西丝悄悄走进瑞奇的卧室,将正在熟睡的瑞奇叫醒,然后将行李箱递给他,让他收拾自己和弟弟的行李。
“我们要去哪儿?”瑞奇睡眼惺忪地问母亲。
“我们去佛罗里达,”弗朗西丝说道。她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很吃惊。之前,这个念头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
凌晨两点钟,弗朗西丝将三个孩子带上了她的黑色别克利雅,然后向南面的新泽西高速公路开去。她在途经的加油站买了一份地图,然后让瑞奇开车。天朦朦亮的时候,他们在一个休息站稍事休息,然后弗朗西丝接着开车上路,最终到达佛罗里达的母亲家。她从未告诉母亲她要来这里。罗赛莉。鲁奥蒂亲了亲她的女儿,亲昵地捏了捏外孙的脸。弗朗西丝知道她是不会再回纽约了。
离开纽约几个星期后,瑞奇在佛罗里达的外婆家庆祝了他的十三岁生日。弗朗西丝在附近买了自己的房子。瑞奇和父亲通电话的时候说:“我爱你,但是你为什么不到这里来和我在一起。”理查德只能说:“你知道,儿子,我也没办法,你妈妈和我已经不能继续在一起了。”打过几次电话以后,瑞奇知道他以后的日子就要在佛罗里达度过了。
瑞奇十四岁时上了附近的哈德森高中。一天他外出锻炼身体时,看到一个身材彪悍的同学正在欺负另一个身材瘦弱、长着金发的男孩,瑞奇认出来这个男孩是他数学班的同学。瑞奇走上前去,让那个高大的男孩住手。“关你他妈什么事,你再废话我就……”高大男孩说道。瑞奇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男孩摔倒在地,一边呜咽一边哀求。瑞奇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如果有人欺负你,就举起你的拳头。
那个瘦弱的男孩对瑞奇表示感谢,并做了自我介绍,他叫唐。戴维森,他请瑞奇放学后到他家玩。唐的房间就像一个展厅,很多二战期间的战斗机模型从屋顶悬挂下来。如果为这些模型拍个特写,那么它们看上去和真的战斗机没什么两样。瑞奇躺在地板上,看着上面那些模型,他仿佛置身于雷特湾的战场上,看到机关枪击毁了敌机的机翼,飞行员跳出驾驶舱逃生。唐非常高兴看到瑞奇躺在地板上观看模型的样子,因为他自己也常常这样做。唐的书架上有二十几本关于希特勒的空军——纳粹空军的书。“我是德裔,”唐告诉瑞奇,“我对二战时期的技术非常着迷——尤其是德国的工程技术和他们使用的超级武器。”瑞奇告诉唐关于纳粹海军的情况——德国海军——以及德国潜艇如何潜近纽约海岸,距离他家门口只有一两英里的秘密。瑞奇告诉唐他也是德裔,自此两个孩子成了亲密的朋友。
瑞奇和唐十五岁的时候,他们报名参加了潜水班,希望取得初级潜水资格。他们经常潜水,用鱼叉叉鱼,并和鲨鱼一较高下。瑞奇感到自己就像水底的宇航员,自由探索着海底的禁区,而到这些地方探险是那些同龄的同学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些精良的潜水服,既是瑞奇海底探险的防护服,又是他探索海底世界的入口。他喜欢这种在海中叉鱼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像唐和他这样的海底捕猎者经常在海中单独度过一个多小时,父亲不在身旁,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瑞奇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成了街头的小混混。他放弃了多年来对书籍的热衷,开始在海滩上和其他孩子一起游荡,在放35毫米胶片的塑料筒中塞上烟草,还定制了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刀。他一副七十年代少年的典型装束:长发及肩、留着小胡子、穿着毛边短裤、黑色的摇滚T恤,上面印着闪亮的丝绢印花。佛罗里达的阳光将他原本橄榄色的皮肤晒得黝黑,他的下巴棱角分明。女孩子们都想接近他。他的眉毛还是像会说话一样充满感情地上下运动。
瑞奇每门课程的成绩都是A或者B,但是老师给他的评语往往是:“学习不够用心”或“有待进一步提高”。他经常在街上展示他父亲教给他的处世哲学。一次,他十四岁的弟弟弗兰克说他受到了一个成年人的欺负,十六岁的瑞奇将这个成年人打倒在地,直到他哭喊着求饶。瑞奇和四名低年级足球队员决定对高年级队员搞一个恶作剧,将他们锁在衣橱中的运动服用火点着。学校因此对他们提出了诉讼。开庭时,法官对他们说,如果他们以后不再惹麻烦,那么他们这次的记录就可以被消除。自此以后,瑞奇果然没有再惹麻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瑞奇开始为以后打算。他不准备再上学了——虽然他从学习中得到了很多乐趣,但是他需要亲自动手做些事情,而不是仅仅坐在课桌后面听别人讲课。一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成形了。他要参加海军,这样他就可以在海上生活、环游全球、操作那些世界上最壮观的战舰。也许——这才是他真心希望的——他可以在一艘攻击潜艇上服役。当然他指的并不是笨重的核潜艇,而是舰身圆滑、行动敏捷、像捕猎者一样的潜艇。
瑞奇中学快毕业的时候,美国海军征兵人员到他们中学征兵。瑞奇问了很多问题,征兵人员告诉他,参加军官认证考试的人有机会参加军官培训计划。参加这些培训计划的新兵可以有机会接受各个领域的培训——其中包括潜艇。瑞奇报名参加了考试,并且付出了艰苦的努力。他在百分制的考试中取得了九十八分的好成绩,美国海军称他们很乐意接收他,瑞奇再次提出了上潜艇的要求。
征兵人员向瑞奇保证,如果他答应在海军服役六年,海军就会同意安排他在潜艇上工作。他们要求瑞奇签署一份协议来确保此项承诺,瑞奇和母亲签署了协议。尽管早在几年前他成为宇航员的梦想就破灭了,但是现在,虽然听起来大不相同,他还是对自己说:“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高中毕业后,瑞奇和其他几名新兵被汽车接到了佛罗里达的海空军基地。海军的喷气机在头顶盘旋,新兵们宣誓入伍,瑞奇也成了美国海军的一员。
当天下午,一名身着蓝色夹克的军官将瑞奇叫到办公室中。
“孩子,出了点问题,”他说道,“你申请的时候说谎了。”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瑞奇问道。
军官解释道,他们发现瑞奇在高中的时候曾有过纵火记录。海军不能允许可能纵火的人在军舰上服役。绝不允许。
瑞奇的胃开始痉挛,他解释那起事件纯属恶作剧,而且法官也同意消除记录,但军官丝毫不为所动。最后,军官提出,瑞奇可以继续参加军官培训,但他再也不能登上任何一艘军舰。他要求瑞奇就此签署一份文件,瑞奇拒绝签字。几个小时后,瑞奇伤心欲绝、神志混乱地在街上游荡。他曾经当过一天美国海军的成员,但现在他预期的美好未来被少年时犯下的错误所扼杀。接下来的几天中,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一直在反省以前的生活,希望能找出什么弥补的办法。当他发现于事无补后,决定回纽约为父亲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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