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霍伦博格的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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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霍伦博格的刀(上)
查特顿看着从潜艇上找到的盘子,上面的纳粹曲十字徽章使他感觉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引起了他无限的想象。很多人可能会用尽一生的心血来研究纳粹的潜艇,但得到的信息仅仅是一些皮毛。这些盘子份量很重。徽章上十字的拐弯处摸起来非常粗糙,但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判断出来这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徽章。这艘潜艇沉没后,从没有人鉴别过、甚至触摸过这些盘子。这些盘子穿越时空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直接飞到查特顿的房间中。即使摆在壁炉上,这些盘子看上去仍然是凶险、威胁的象征。
如果在费德曼遇难后潜水界还有一些人没有听说过神秘潜艇的话,那么在查特顿发现这些盘子后,所有的人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几乎东部海岸所有的潜水用品商店里的谈话都围绕这艘潜艇。查特顿和莱格知道公众对他们的关注肯定会挫伤比兰达的自尊心,“深海之王”不会容忍任何人冒犯他的权威。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潜艇沉没的地点,但他们肯定他找到这个地点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会动用他与海岸警卫队的关系,用尽一切手段达到目的。在正常情况下,“探索者”号会在下个星期再去勘查潜艇——莱格和查特顿一致认为再潜水一两次,就可以弄清楚潜艇的身份。但是现在已经临近飓风季节,出海要冒很大的危险,莱格决定等到下个潜水季节再出海。于是查特顿开始埋头于他的研究工作,如果他不能从大海中得到结果,那么他就要从历史中钻研出结果来。
当其他潜水员在图书馆寻找有关这艘沉船的线索时,查特顿继续按照他之前的方法进行研究——他给华盛顿地区的海军历史中心写信,要求为他提供相关资料。海军历史研究中心是海军战争历史方面藏书最多的地方,查特顿希望那里的专业资料可以帮助他确定潜艇的真正身份。但回信好几个星期以后才到,而且信中只有一张相关资料的大纲。如果查特顿想研究相关的历史资料,他必须亲临研究中心。
查特顿并不是唯一一个仔细调查研究的人,柯勒在他新泽西的家中孜孜不倦地翻阅大量自己收藏的关于潜艇的书籍。尽管公司要求他第二天一早上班,他还是一直翻看目录到午夜。早晨,他一边刮胡子,一边继续翻看美国海军学会出版社的分类目录。他与位于伯灵顿的一家德美俱乐部取得了联系,向他们讲述了这艘神秘潜艇的事情,然后希望有人能够帮他把购买的德语书翻译成英语。
一天他给一个潜水包租船船长打电话,这个船长曾说过他认识一个德国潜艇的前艇员。他请船长帮他找到这名艇员,看看他是否能够帮助鉴别这艘潜艇的身份。船长给那个老兵打了电话,然后告诉柯勒:
“找找靴子,”船长说道。
“什么?”
“找找他们的靴子。如果你能在沉船上找到他们靴子的话,就往里面看看。那个人说,他们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靴子里面,这样其他人就不会穿错了,他们不喜欢其他人穿自己的靴子。他们还会把手表和首饰放到靴子里,这些东西上也可能会有他们的名字。”
柯勒决定去寻找艇员的靴子,其他潜水员肯定不会想到要朝一只破烂的靴子里面看一眼,他们会游过靴子寻找更多的盘子或制造商标签或其他什么迷人的沉船物品。如果可能的话,柯勒不会放过他发现的每只靴子。
之后又有一个想法出现在柯勒的脑海中,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他听说一名退休的德国潜艇艇长赫伯特。沃纳就住在美国。沃纳不仅仅是一名潜艇艇长,他还曾写过一本书,名为《铁棺》,是这一领域内经典的回忆录。柯勒翻遍了图书馆,终于找到了沃纳的信息。他就住在美国,而且就在新泽西。柯勒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位“王牌艇长”的电话。
一个略带德国口音的人接了电话。
“你好,我想找赫伯特。沃纳先生,”柯勒说道。
“我就是赫伯特。沃纳。”
柯勒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他很可能在挂断电话之前就可以弄清潜艇的秘密。
“先生,我叫瑞奇。柯勒,我是一名潜水员。我的同事和我在新泽西海岸发现了一艘潜艇。先生,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是——”
“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在我的书里说得很清楚了,”沃纳用平缓而有节奏的语调回答道,“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是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下——”
“再见。”沃纳愉快地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柯勒举着电话筒,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自查特顿从沉船上打捞出盘子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了。潜水员们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进行研究,但结果只有一个:没有任何记载显示在这艘沉船方圆一百英里的范围内曾有潜艇沉没。在查特顿看来,海军历史中心的资料甚至使他的研究成果有所倒退。与此同时,他和莱格似乎听到比兰达发动“瓦胡”号时引擎的轰鸣声。查特顿有了新的想法:为什么不把发现潜艇的消息向全世界公布呢?肯定有历史学家、专家或哪个国家的政府知道这艘沉船的身份;为什么不让那些可能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加入到研究行列中来呢?“探索者”号仍然会享有发现潜艇的荣誉,而且会完全消除比兰达窃取沉船的机会,因为潜艇之谜最终还是通过“探索者”号的调查研究才揭开的。这个想法有一点冒险——识别潜艇身份的殊荣将会拱手让给别人。但查特顿认为到时他会处理好这样的局面。他提出要写一个新闻稿,莱格非常赞同这个想法。“把我的名字和电话留在新闻稿底下。”他告诉查特顿。
查特顿在当地的图书馆找到了书写新闻稿的格式。当天晚上,他在家里写出了下面的这篇新闻稿:
紧急公布——1991年10月10日
潜水员在新泽西海岸发现神秘潜艇
新泽西潜水包租船“探索者”号的船长比尔。莱格和船上的潜水员们在距新泽西海岸65英里处发现一艘二战时期沉没的德国潜艇,经纬度大概为北纬40度,西经73。3度。潜艇垂直沉没于海底,艇身基本保存完整,但有明显迹象表明潜艇曾受到深水炸弹的攻击。
潜艇在海底230英尺深处,只有极少数优秀的沉船潜水员才能潜下去进行勘查。潜艇是在劳动节当天被发现的,当时,“探索者”号正在寻找新沉船的踪迹。在接下来勘探潜艇的过程中,“探索者”号船员约翰。查特顿在沉船内部找到两只盘子,每只都有纳粹曲十字徽章的标志并印有“1942”的字样,这两只盘子初步证明了潜艇的身份。
从沉船上发现的物品证明这是一艘二战时期德国的潜艇,但具体是哪艘呢?没有任何记载显示在此方圆150英里范围内曾有德国潜艇沉没,德国也没有记载曾有潜艇在新泽西海域失踪。“探索者”号的潜水员将会继续谨慎调查此沉船的身份及其沉没于此地的原因,很可能一小段的海军历史会因此被改写。
联系人:比尔。莱格船长
凯文。布伦南给莱格和查特顿拍了一张和盘子的合影,让它附在新闻稿后面。查特顿将他知道的所有新闻媒体的名字都列了出来,总共有十个,其中包括当地的报纸、美联社、合众国际社和一些潜水杂志。他给每家新闻媒体都寄去了一份新闻稿,每份稿子后面都附有一张照片。
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几天又过去了,查特顿不停地检查莱格的电话。他们打电话给电话局,让他们检查莱格的电话线路,但是电话线路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后,查特顿给莱格打了电话。
“看来,这个办法不管用,”他说道。
“好像是这样的,”莱格不情愿地说道。
几天以后,莱格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让查特顿接电话,电话是《纽沃克星定报》的记者打来的,这是一份在新泽西颇有影响的日报。打电话的记者声音疲惫毫无精神,他的问题中充满了怀疑,就像他被迫采访另外一个声称在自家后院发现太空船的比利。鲍勃一样。
“你是说,你们可能发现了一艘神秘的德国潜艇,啊?”记者问道。
查特顿说他们的确发现了潜艇,记者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每个问题,查特顿都给出了详尽的答案。谈话结束的时候,记者提出是否可以到查特顿的家里拜访。第二天,他来到查特顿家里进行采访,并看到了那两个盘子。他说,这个故事应该能上报纸的头条。
第二天早晨,查特顿穿着浴衣和拖鞋从他的邮箱中取出《纽沃克星定报》。报纸上印着一条醒目的标题:《新泽西海岸发现德国潜艇残骸》,报道的旁边是莱格和查特顿观察盘子的照片。查特顿跑进屋里,赶紧给莱格打电话。报道将他们的经历进行了总结:沉船潜水的危险性、潜艇对美国海域的威胁、费德曼遇难、潜艇身份的未解之谜。报道还引用了潜艇专家和作家亨利。基茨教授的评论。“他们的确是发现了一艘德国潜艇,”基茨告诉报社,“神秘之处在于它是如何沉没在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点的……没有任何记载显示这里沉有一艘潜艇。”
《纽沃克星定报》的报道在媒体界掀起了一阵风暴。当天晚上,莱格和查特顿的电话响个不停,广播、电视和报纸的记者都要对他们进行采访。国际媒体也对在新泽西海岸发现的神秘潜艇进行了报道。CNN派出了专门采访他们的小组。电视台的记者在“探索者”号上采访莱格和查特顿时,让他们手举盘子将纳粹党徽面向镜头。就连《每周世界新闻》这种专门报道传奇故事的报纸也在头版进行了报道:美国海军捕获纳粹潜艇!他们的报道充满传奇色彩。他们称这不是一艘简单的潜艇,这是第二艘从德国驶出后穿越时空隧道出现在今天的潜艇。在此之前发现的一艘同样的潜艇上,年轻的艇员始终认为现在还是希特勒在统治德国。他们还引用了一个所谓“驻华盛顿海军军官”的话:“我对时空隧道一无所知,但是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寄出新闻稿后,查特顿的电话沉默了两个星期,之后它的响声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甚至在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有人打电话。他的信箱堆满了各种信件,有些包裹的地址上仅仅写着“约翰。查特顿——潜水员——新泽西”。
很多人来信声称他们知道潜艇的身份,也有人猜测潜艇沉没的原因。很多老兵的儿子、母亲、兄弟和孙子都发誓说他们的亲人曾在一次秘密使命中击沉了一艘德国潜艇,但是政府一直拒绝承认。还有人打电话来声称自己保有关于潜艇的秘密资料,也有人说他们曾看到潜艇艇员在美国海岸登陆,购买面包或者参加舞会。一个老人打电话称他十几岁的时候在海边钓鱼时遇到了一个年老的德国人,“那个家伙看着我们的航海图,指着我们钓鱼的地方说那里就是他的潜艇沉没的地方,”这个人告诉查特顿,“我们钓鱼的地方就是你们发现那艘潜艇的地方。”还有几个寡妇给查特顿打电话,声称她们的丈夫曾经击沉过潜艇,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奖励。一个讲话听起来像学者的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只要将指挥塔上的淤泥擦去就可以解开潜艇之谜,因为所有潜艇的编号都明显地标在指挥塔的侧面。
一个有着浓重德国口音的人给他打电话。
“我找那个发现潜艇的潜水员,”那人说道。
“我就是,”查特顿说道。
“你能告诉我那个死了的潜水员是什么样的吗?”
“他是个很优秀的潜水员,那次事故简直太可怕了。”
“他的名字是费德曼吗?”
“是的。”
“怎么拼?”
“FELDMAN。”
“噢,费德曼,他是犹太人吧?”
查特顿扔掉电话。
另一天,他又接到了一个操着德国口音的人的电话。
“你们惊扰了这些沉睡的战士,”他说了这些后就挂断了电话。
查特顿仔细研究他听到的所有故事,有些故事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有关潜艇艇员渗入美国社会的故事让人感到很恐惧。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潜艇的艇员才会踏上美国国土,其中一种情况就是他们渗入美国社会进行蓄意破坏或充当间谍。潜艇的编号确实标示在指挥塔上,很多潜艇的图片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在二战开始之后这些编号都被擦除或被涂料覆盖了,因此查特顿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可以帮助他解开潜艇之谜。
柯勒也接到了很多电话,因为有些报纸的报道中提到了他的名字。像查特顿一样,很多人打电话给他声称有亲戚在50年前击沉了一艘潜艇,他还接到了很多收藏家的电话。
“潜艇上有艇员的尸骨吗?”一个人打电话问道。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柯勒说道。
“我想买一个纳粹的头骨。”
“我不干这个。”
“我花两千美元买一个头骨。”
“我告诉你了,我不干这个。”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打赢了。你是不是纳粹狂热分子?”
柯勒发现这些所谓的收藏家很快就会被他激怒,于是他学会在他们生气之前就赶紧挂断电话。
除了这些信件和电话外,查特顿还收到了德国驻华盛顿大使馆的来信。信件是一个名为迪埃特。莱昂哈德的德国海军上尉写来的。信的开头措辞非常诚恳,他承认查特顿发现潜艇的事实,并提出要为他们的研究提供帮助。但是在信的最后,莱昂哈德清楚地阐明了德国政府的立场: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保有对潜艇的所有权,无论其目前位置是否在本国领土或海域范围之内。沉没的潜艇原则上被视为“阵亡海军烈士的墓葬地”。因此,在任何情况下,未经本国政府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到沉船上潜水或探险。为保存烈士尸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严令禁止对二战潜艇任何形式的侵犯。如有违反,我们将采取必要的法律手段。
查特顿拨通了信纸上留的电话,电话被转给了莱昂哈德。查特顿告诉莱昂哈德,他已经收到了来信,并对他们能够提供的帮助表示感谢。莱昂哈德表示他很乐意提供帮助,然后查特顿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知道这艘潜艇的确切身份吗?”
莱昂哈德说遇到类似情况,德国政府通常会求助于库克斯-阿尔滕布鲁奇潜艇档案馆的霍斯特。布雷多。他告诉查特顿与这个人取得联系的方式。然后,莱昂哈德重申了他在信里提出的要求——德国政府不允许他们继续到那艘沉没的潜艇上勘查。
“你指的是哪艘潜艇?”查特顿问道。
“就是你们找到的那艘,”莱昂哈德回答道。
“好吧,请说出那艘潜艇的具体名称。”
“我不知道。”
“那么说出它的具体地点,”查特顿继续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
“恕我直言,”查特顿说道,“我非常希望能够尊重你们的意见。但是你们根本不知道这艘潜艇的身份,因此你们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的目的就是要查明潜艇的身份,找回原本应当刻在墓碑上的名字。我会继续去勘查的,直到我弄清楚为止。”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查特顿先生。我们不希望任何潜水员再到潜艇上,上面可能会有艇员的尸骨,我们不希望他们的尸骨受到侵犯,也不希望沉船遭到亵渎,”莱昂哈德说道,“我们决不能容忍、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可以理解你们的立场,我也决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查特顿说道,“我一定会考虑周详,会充分尊重潜艇的尊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现在,查特顿已经完全明白了莱昂哈德的立场,他不可能正式表示同意潜水员去勘查被视为战争墓地的潜艇。但是查特顿知道莱昂哈德——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静愉快的语调——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只要他们在勘查潜艇时抱有足够尊重的态度。两人互致谢意,然后结束了通话。
在查特顿听到第一个故事后的一个星期,查特顿开始整理几条有价值的线索。第一个线索来自哈里。库柏,“国际猎鲨组织”的创始人和主席。这个组织位于佛罗里达,他们的宗旨是“全身心致力于德国历史的保存工作”。查特顿收到了他们的时事通讯,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章和情绪高亢的呼吁口号——这份自制的出版物内容非常广泛:采访、历史、社论、评论,甚至还时不时穿插一些广告。尽管这份通讯看上去制作粗糙,但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却遍及各个领域:美国历史学家、前潜艇艇长和艇员、教授、美国海军老兵和其他领域的专家。库柏邀请查特顿参加国际猎鲨组织,他说这个组织和各个领域都保持着深入的联系,一定可以为解决潜艇之谜提供帮助。库柏提出了之前从未有人提过的问题:潜艇上有鞍式副燃料箱吗?潜艇尾部有一根还是两根鱼雷发射管?这些答案在潜水时是很容易找到的,库柏解释道,根据这些信息可以判断出潜艇的型号和开始航行的大致年代。查特顿决定下次潜水的时候寻找这些答案,然后告诉库柏。

一天一个人给查特顿打来电话,他说他1942年时候驾驶小型飞艇击沉了一艘德国潜艇。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查特顿肯定会认为这种说法荒诞无稽。但是根据他近来的研究,飞艇很可能成为击沉潜艇的有力武器,而且在东部海岸飞艇经常被用来为船只护航。在二战的某个时期,有大约1500多名飞行员驾驶飞艇。飞艇上配有复杂的反潜艇装备,飞艇甚至可以与浮出水面的潜艇对抗,在一次类似的战斗中,飞艇从空中降落下来重创了一艘潜艇。于是查特顿认真地听着电话。
“我已经老了,脑子不是很清楚,”这个人说道,“我记不清太多的细节,但是我记得我用飞艇击沉了一艘潜艇。”
“接着说,先生,我在听,我对您提供的消息非常感兴趣。”
“当时我们驻扎在新泽西的莱克赫斯特,我就在那附近攻击了那艘潜艇,我用深水炸弹把它炸沉了。不好意思,我只能记得这些了,我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查特顿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便签纸上,然后准备到海军历史中心去找所有关于飞艇在这一水域击沉潜艇的记录。
一天早晨,查特顿开车来到新泽西孟莫斯县的厄尔海军武器站。他将沉船的录像交给那里的军火和炸药专家。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录像,彼此讨论,使用各种专业术语,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潜艇控制室的损伤看上去是由爆炸造成的,而不是碰撞造成的;
——潜艇受损的形状和方向显示爆炸来自潜艇的外部;
——导致潜艇创伤的武器威力远胜于深水炸弹,深水炸弹是盟军经常用于对付潜艇的武器。
查特顿仔细做着记录。他请求专家推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伤。
“我们也无法确定,”其中一个专家说道,“如果非要我们推测的话,我们认为可能是由鱼雷直接攻击导致的。”
鱼雷直接攻击?在回家的路上,查特顿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着这个可能性。那么是谁发射的鱼雷呢?如果美国潜艇击沉了德国潜艇的话,所有的历史书上都应该有记载,而且在沉船附近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战事。难道是另一艘德国潜艇误伤了自己人?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但一般都是在使用狼群战术时才会发生——多艘潜艇同时攻击敌船——没有任何记录证明在这一海域曾采取过狼群战术。然而有一点现在已经明确了:认为潜艇是受创后逃到此地的说法被排除了——莱格和有些潜水员持此种观点。查特顿认为,潜艇目前所沉没的地方就是当初它受到攻击的地方。
《纽沃克星定报》报道此事一个星期后,查特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大量信息。但是没有任何一条信息可以使调查工作有突破性进展。
在莱格家里,莱格和查特顿接待了格里高里。韦登菲尔德少校,一位民间空中巡逻队历史学家。他通过一家报社的记者与莱格取得了联系。查特顿曾听说过民间空中巡逻队,这是1941年由纽约市长费奥雷罗。拉。高尔迪亚和其他民间飞行员组织的一支飞行员队伍,他们驾驶小型私人飞机为航行船只提供协防。当时几乎每晚都有店员、会计或牙医在纽约或新泽西海岸的上空飞行巡逻,他们使用绑在机翼下的小型应急炸弹攻击潜艇。由于他们的武器系统是临时拼凑的,非常不稳定,一般来说炸弹绑在机翼上时他们不能着陆,以免震动引起炸弹爆炸。相反,无论他们是否发现潜艇,他们都会投下炸弹,避免携带在飞机上。韦登菲尔德说,在二战期间民间空中巡逻队曾发现150艘潜艇,并向其中的一些潜艇投放了深水炸弹。
“我们击沉了两艘德国潜艇,”韦登菲尔德称,“但是我们从没有因此得到任何褒奖。”
“我看到过关于这些事件的报道,”查特顿说道,“你们认为海军不想奖励老百姓。”
“就是这样,”韦登菲尔德说,“海军不想承认,因为他们害怕引起公众恐慌,他们害怕公众知道需要动用普通老百姓去击退潜艇,而且他们怕公众知道潜艇事实上已经逼近美国海岸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击沉的一艘潜艇在佛罗里达海岸,另一艘在新泽西海岸。”
查特顿拿出了笔,韦登菲尔德开始讲述当时的经过。
“1942年7月11日,我们在格鲁曼维津的两名飞行员在大西洋海岸以北50英里的海域发现一艘德国潜艇。他们追踪了四个小时,直到它升到了潜望深度。最后,它终于浮出水面,他们扔下一颗325磅的深水炸弹,炸弹爆炸了——他们看到潜艇沉下去的地方出现一条条的油迹。他们又向有油迹的地方投下了另一颗深水炸弹,就是这颗炸弹对潜艇造成了致命的打击。现在那两名飞行员都已经去世了,但是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为我们这些人讨回我们应得的荣誉。我想你们找到的就是当初他们击沉的潜艇。”
查特顿完全沉浸在他的讲述中。韦登菲尔德提出了具体的日期,而且提到的地点距沉船地点只有25英里。如果查特顿可以找到1942年7月在美国海域失踪的德国潜艇的名单——即使记录的潜艇距他们的潜艇有一段距离——他就有可能解释潜艇移动到现在这个地点的原因,从而解开谜团。他向韦登菲尔德表示感谢,并答应会尽全力弄清这艘潜艇是否就是他们50年前击沉的那艘。一天以后,基茨教授将此事告知《纽约邮报》,“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它们很可能就是同一艘潜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个不寻常的电话打了进来。打电话的人是一个专门收集纳粹纪念品的收藏家,但是这个人打电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收购沉船物品。
“我收集很多物品,其中包括德国潜艇艇长的照片,”这个人对查特顿说。“我和他们很多人都联系过了。其中一个艇长叫卡尔。弗雷德里奇。莫坦,他是二战时期战功卓越的‘王牌艇长’。他在德国报纸上看到了你们的事情,对此非常感兴趣,他有些信息希望提供给你们,想知道你们的地址,以便写信给你们。”
“太好了,”查特顿回答道。
几个星期后,他收到了德国的来信。在信中,莫坦对查特顿和其他潜水员为此事付出的努力表示了感谢。然后,他在信中也讲述了一件事:
他的同事哈纳斯。维恩加特纳也曾是一名“王牌艇长”,但像莫坦一样他也获得升职,从事训练驱逐舰队艇长的工作,这是一个较高的职位,但工作地点主要在陆地上。但到1944年为止,维恩加特纳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对战争的向往,尽管他当时已经超龄,他还是离开办公桌,重新登上潜艇。他当时的任务是:指挥IXD2型潜艇(专门为远程巡逻所设计的潜艇)U851前往印度洋为驻扎在远东的德军基地运送给养,并为日本海军运送货物。
莫坦认为,这并不是维恩加特纳所期待的那种任务。他认为维恩加特纳是一个“天生的潜艇兵”,也就是说他身体中对参战的渴望——主动攻击并消灭敌船——从来没有消退过。
“给我的感觉是,维恩加特纳认为当时的潜艇战和他1939年9月最后一次指挥的潜艇战没有太多区别,”莫坦写道,“我不知道他巡逻路线的顺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U851并没有前往印度洋,而是到了美国海岸。”
在莫坦看来,很可能维恩加特纳认为他的任务过于简单,从而将潜艇开到了纽约。
“我本人非常肯定,你们发现的沉船就是U851。”莫坦写道。
“本人”这个词跃出信纸跳入查特顿眼帘,引起了他的沉思。莫坦的信使他掌握了一名“王牌艇长”提供的第一手内部资料,这些信息绕过课本和历史书直入主题。莫坦了解他的朋友,现在查特顿又认识了莫坦,查特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
查特顿收集的所有信息都从未对柯勒提起过。虽然他欣赏柯勒在船上表现出的热情,但他始终认为柯勒只是个和他一起潜水的外人,认为他只对沉船物品感兴趣,对历史和艺术一无所知。但是他与尤加分享了他的研究结果,尤加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研究设计和建造潜艇的核心技术。每当查特顿有了新的想法,他都会提出有力的科学依据支持他。
经过这些调查研究,一个令人兴奋的想法开始在查特顿的脑海中成形了。在这两个星期中,他先后和“王牌艇长”、飞艇飞行员、历史学家以及潜艇俱乐部的主席取得了联系。他们提供的信息都是历史书上没有的,有时甚至与历史书相悖。一直以来查特顿都在尽力为未知事物寻找最合理的答案,这些延伸于历史书之外的知识无疑对他是个重要的启发。
就在查特顿忙于与各种人电话联系的时候,柯勒却像一个即将面临期末考试的学生一样,苦苦钻研着潜艇的相关书籍。他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研究潜艇——它的结构、演变、指挥体系以及一切与之有关的知识。支配他的研究工作的是一个强烈的动机:他要自己从沉船中找到有价值的物品。在整个潜水生涯中,他最激动的时刻就是看见查特顿手中纳粹盘子的那一瞬间。当他把盘子拿在手中时,他有了一种超脱于一切之上的感觉。他无法用语言阐明当时的那种感觉,但是他自己可以清楚地体会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瓷器,在它身上可以看到历史、象征意义、美感以及神秘感,这些都让它散发出诱人的光辉。
日子一天天过去,柯勒不断钻研潜艇书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潜艇上艇员的个人生活。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感到很吃惊,因为他现在的任务非常明确,就是要查明潜艇的身份。在阅读有关艇员的书籍时,柯勒并不感到自己是在做研究。他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于潜艇中,潜艇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一部机器,而是这些艇员的生活背景。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嘈杂拥挤的环境,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这些士兵在发动着引起全世界恐慌的战争。他可以感觉到沉睡的士兵脸旁放置的鱼雷发出阵阵寒意、六个星期没有换洗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异味、距离过近的艇员说话时唾沫喷溅到彼此的脸上、冰凉的冷凝水滴不住地落入六小时一换班的艇员的脖子里。柯勒对技术信息很感兴趣,但是,技术并不能引起他的情感共鸣——每当他想象着盟军的炸弹穿越水面直逼潜艇,艇员们脸上露出无助的神情时,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盟军声纳发出的不祥的呯……呯……声预示着爆炸的迫近。多年以来,柯勒一直认为潜艇是无敌的。但现在他开始体会到潜艇的“尴尬时刻”,在这段时间内,盟军灵活的战术、先进的技术和充裕的补给完全打破了潜艇在战争中的优势。有时一连几个星期潜艇都无法击沉一艘敌船,原来的猎手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曾有人评论说,战争史上从没有一支军队像潜艇部队一样承受了这么大的伤亡损失还在坚持战斗。十月份过去了,柯勒非常想知道沉船上是否还有艇员的尸骨,这些艇员的家人是否知道他们已经葬身海底。
在查特顿忙于应付各种电话和信件的同时,他听到一个坏消息。比兰达弄到了潜艇沉没的准确地点:经纬度数字,他计划某一天出海寻找沉船。最糟糕的是,据说,沉船地点是莱格透漏的。
查特顿听说,比兰达组织了一支潜水队到沉船地点寻找费德曼的尸体。有船长提供自己的船以做运送燃料之用,比兰达会向参加寻找尸体的潜水员支付报酬。查特顿怀疑比兰达和其他潜水员去寻找尸体只是装装样子。事故发生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海浪非常凶猛,费德曼的尸体肯定早已不在潜艇沉没的地方了。他给莱格家里打电话,听到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
“妈的,约翰,是我说出了地点,”莱格承认道。
莱格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深夜的时候接到另一艘潜水包租船船长的电话,这个人是他的老朋友。莱格当时已经喝醉了。那个人说他手上有三组数字,其中一组肯定是潜艇的准确位置,莱格听他背了这三组数字。那个船主说的是真的——其中一组数字是正确的。莱格有些迟疑了,即使他现在醉得晕头转向,他也知道比兰达已经从他安插在海岸警卫队的亲信那里知道了沉船的大概位置。他让这个船长在数字书上查出相近的地点,然后打电话给莱格套取确切地点。一般情况下,莱格会将有这种企图的人的脖子拧断,但是,他喝了很多酒,而且一直对费德曼的死感到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可能说过类似于第二组数字“可能对”之类的话。
“一放下电话,我就知道我闯祸了,”莱格告诉查特顿。
查特顿结束了和莱格的通话后,他的电话又响起来。打电话的是比兰达,他告诉查特顿他组织了一支潜水队去打捞费德曼的尸体,他邀请查特顿一同前往。
查特顿心里一阵冲动,他几乎就要答应比兰达的邀请了,但他知道比兰达肯定会跳过打捞尸体的步骤,允许潜水员直接进入潜艇内部寻找沉船物品。查特顿问比兰达真正的目的何在,比兰达坚持称潜水队此行就是为了打捞费德曼的尸体。查特顿追问道,“瓦胡”号准备在哪里寻找尸体。比兰达说他们会在沉船周围寻找。至此,查特顿已经完全弄清了比兰达的意图,比兰达的唯一目的就是勘查潜艇。他质问比兰达,但比兰达拒不承认。查特顿根本不相信比兰达的辩解,他大声咒骂,告诉比兰达不要幻想他能够参加所谓的救援队,然后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几天以后,比兰达和其他几名潜水员出海了。有些潜水员确实仔细寻找了费德曼的尸体,而其他人直接进入潜艇勘查,没有人找到尸体。一名参加了此次航行的潜水员说,很多人回家后脑海中都萦绕着同一个想法:这艘沉船太危险了,这是一艘能吃人的沉船。
一天以后,查特顿和柯勒听说了救援队出海的情况。他们都提出了同一个问题:是否有人查出了潜艇的确切身份?但似乎大家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查特顿和柯勒对此都不感到吃惊,但是他们都推测比兰达很可能还会再次出海。只要莱格和“探索者”号继续受到公众的关注,比兰达只会继续高举他的强盗大旗。
11月的一个星期一,比兰达带领的救援队已经返回岸上。这天天气晴朗,整个新泽西都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中。怡人的天气令莱格神清气爽,他给查特顿打了电话。
“我们得再去潜艇勘查一次,”莱格说道,“我们可以星期三去,你去不去?”
“我哪次没去?”查特顿反问道。
莱格和查特顿分别打电话和其他潜水员联系。出海定在1991年11月6日。费德曼遇难后,几名参加过第一次潜水的潜水员都决定不再去勘查潜艇了。除此之外,剩下的潜水员都决定一同前往。“探索者”号上还剩下两个人的位置,莱格又邀请了其他两名优秀的潜水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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