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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绝淡淡一笑,道:“这么说来,那新科状元倒也是一位洁身自爱的人了。”
桂香羞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头低得几乎要碰到前胸,用极低的声音答道:“小婢不知,一切唯新状元之命是从。”
张岚道:“你跟我们来,”转身行入卧室。
这是一间布置很高雅的卧房,紫缓慢壁,索缎垂帘,紫色宫灯,紫缎被面,房里是一色紫。一个捕快,高举着手中的灯笼,站在卧室门口。
张岚道:“点起那盏宫灯,再拿两支粗烛来,愈亮愈好。”
站在门口的捕快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片刻之间,捧着两支高燃的巨烛而入,卧房中,陡然光耀如昼。
蓝侗、李闻天、刁佩三个人,五只眼睛,不阵在卧室中搜寻。
赵一绝却一直望着那女婢桂香,似是想从她身上瞧出些什么。
张岚眉头深锁,望着那紫色的宫灯出神,显然,这一连两件大案子,已把这位咸震京畿的名捕给闹的六神无主。
突闻独目金刚刁佩嗯了一声,举步行近窗下,伏下身去,捡起一片泥上。
群豪转目望去,只见刁佩小心算翼的掏出了一方白绢,把一片泥上包入帕中。
张岚低声说道:“刁兄,发现了什么?”
刁佩还未及答话,赵一绝已挥手对桂香说道:“你出去吧!有事情,张大人自会派人找你。”
张岚随手掩上了房门,沉声道:“刁兄,那一片……”
刁佩打开绢帕,道:“这卧房之中,打扫的纤尘不染,但却在窗下很显眼的地方,留下了这一片泥土。”
群豪仔细瞧去,只见那片泥土,只不过绿豆大小,亏他一只眼睛,竟然看得如此清楚。
蓝侗双目眨动了一下,伸手取过那一片泥土,托在掌心,很仔细的瞧了一阵,又放回原位。
张岚低声问道:“蓝老哥,瞧出了什么?”
蓝侗道:“老朽久居乡野,对泥上还可辩识一二,这块泥土,是黑砂土,而且很坚硬。”
赵一绝伸手一拍脑袋,道:“黑砂上,又十分坚硬,那是说这块泥土,在那人的靴子上沾了很久。”
蓝侗道:“不错,这块黑砂土,沾在靴上很牢,碰上了很硬的东西,跌落了下来。”
张岚道:“那是说有人在半夜之中,进入卧室,掳走了新科状元,留下了这块黑砂土。”
刁佩道:“如果张大人的料断不错,来人的武功十分高明,手脚干净利落,而且十分沉着,毁去了留下的痕迹,才从容而去。”
蓝恫道:“在燕山一处山谷中,有这种黑砂土,黑砂中带有黏汁,所以沾在靴子上,十分坚牢,但那地方距京城,不下百里,那人走了百里以上的路,土还在靴子上,在室中留下这块泥上,似乎是有些不太可能,除非他是坐车而来,或是京城之中,亦有此等砂土混成带有黏性的黑土。”
独眼金刚刁佩道:“十年前,在下常做没有本钱的买卖,依以往“经验,就这桂香轩中形势查看,来人定是由窗口进来。”
张岚伸手一推,但觉窗口紧闭,一皱眉头,道:“刁兄,来人带走了新科状元之后,难道还会重回室中,扣上窗拴,再行出去不成?”
刁佩道:“这一点,兄弟也曾想过,这窗子可能是那老妈子,收拾房间时顺手上了木拴。”
张岚道:“这个不难查出,我去问过。”
刁佩一伸手,拦住张岚,道:“此时此情,最好不要讲出去。”
张岚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的时间不多,如若能找出一点路道,最好是愈快愈好。”
刁佩道:“咱们还有一日夜的时间,是吗?”
张岚道:“不错,要后天五更之前把他我回来,才不至误了大事。”
一直很少说话的李闻天,突然开口说道:“新状元似乎是和恩怨名利无关,照兄弟的看法,其中必有特殊原因。”
张岚道:“什么原因?”
李闻天道:“那位刘编修失踪之后,张大人是否找出了特殊之处?”
张岚道:“他正在翻译一部经文。”
李闻天道:“张大人可知晓那是什么文字?”
张岚道:“天竺文。”
李闻天道:“这位新科状元呢,是否也通晓天竺文?”
张岚道:“这个兄弟倒不知晓。”
李闻天道:“吏部人应该知晓。”
张岚道:“兄弟这就派人去问一下。”
李闻天道:“不用急在一时,只要张大人记在心中,明日求证不迟,如果这位新科状元也是精通天竺文字的人,那就和刘编修失踪一事,有着连锁关系。”
张岚道:“李兄高见……”
赵一绝接道:“李总镖头确是大有见地的高论,眼下咱们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找人。”
张岚道:“赵兄说的也是!”
刁佩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大之事,急急说道:“张大人,那位刘编修夫踪之后,大人可有些什么特别的措施?”
张岚道:“兄弟手下百名快捕,全部出动,明查暗访。”
刁佩道:“出入九门的车轿呢?”
张岚道:“一律搜查。”
刁佩道:“夜晚之间的巡查如何?”
张岚道:“提督手谕五城兵马司,三哨人马,日夜防守,四城市岗,就兄弟所知,防守十分谨严。”
刁佩道:“如是张大人所言不虚,这位新状元,还可能留在京城之中,那位新状元不会武功,全城森严戒备之下,想把他弄出城去,也不是易事。”
张岚轻轻叹息一声,道:“刁兄说的虽是,但总得有点眉目才能下手,京畿皇城,重臣巨卿众多,总不能挨户搜查吧?”
刁佩独目微闭,沉吟不语。
赵一绝突然一巴掌拍在顶门上,道:“黑砂黏土,京城里倒是有这么一条胡同。”
张岚道:“什么胡同?”
赵一绝摇头,自语道:“不对不对,那地方,不可能啊!”
刁佩道:“赵兄说说也不妨事啊!”
赵一绝尴尬一笑,道:“燕子胡同,是二流娼妓的住区,土墙草屋,兄弟在那里开了一个小分号,有一天到那里看看生意,回头时,碰上了一场小雨,沾了我两靴子黑砂土,火得我再也没到那里去过。”
张岚心神似是已逐渐定了下来,道:“兄弟也听过这个地方,可是从没有去过。”
蓝侗道:“如若那地方真是黑砂黏土胡同,倒是该去看看。”
张岚道:“我要得旺带几个精明的捕快走一趟,搜查一下。”
刁佩冷冷喝道:“慢着,不是兄弟小看你张大人手下的捕快,要他去抓儿个小毛贼,也许还可以派派用场,但对付掳走新状元这等武林高手,那是打草惊蛇,擂鼓捉贼。”
张岚道:“刁兄之意呢?”
刁佩道:“我刁某大半生和公门中人斗智较力,想不到归隐了十年之后,再度出山,竟然帮助你们六扇门中人,和江湖人物为敌。”
这番话不轻不重,听得八臂神猿张岚,只有苦笑的份儿。
倒是那赵一绝,赶着打圆场,哈哈一笑,道:“刁兄,这叫十年风水轮渔转啊!”
张岚虽是四品官衔的京捕头儿,但此刻处境不同,要借刁佩和赵一绝一身武功,不得不忍着点说道:“刁兄,你说了半天,还未说清楚,咱们该怎么办?”
刁佩目光转动,扫掠了蓝侗和李闻天一眼,道:“蓝掌门和李总镖头都是有身份的人,刁某之意,劳赵兄和在下同走一趟。”
张岚点点头,道:“好!两位几时动身?”
刁佩道:“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赵一绝道:“按说这刻时间不对,燕子胡同几家班子,都已经关了门。”
刁佩道:“咱们去瞧瞧风头,顺便抢一点黑砂土回来,给蓝掌门监别一下。”
赵一绝摸摸瘦削的左颊,道:“好吧!赵某人舍命陪刁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敞厅,人影在夜暗中一闪不见。
张岚目睹两人快速的身法,吁一口气,忖道:“刁佩乃江湖上有名大盗,自有过人之外,赵一绝也有这等身手,倒叫人有着意外之感。”
李闻天背着手,行出厅外,仰望满天繁星,不自觉轻轻叹一口气,想到自己一生保镖为业,走南闯北,实也经过了不少风浪,未死于保镖的生涯中,但丢了个新科状元,竟把自己无缘无故的拖下混水,如若那八臂神猿张岚,真的情急诬攀,只怕还要落个抄家灭门的大祸,心里这一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自禁一踩脚,自言自语他说道:“早该去问问他啊!”
张岚正急得绕着大厅步动,听得李闻天自言自语,一提气飞身而出,道:“李兄,你说的什么?”
李闻天道:“兄弟想起了一个人,或能指给大人一条明路。”
张岚道:“什么人?”
李问天叹一口气,道:“我瞧还是不说算了。”
张岚急道:“李兄,此事关系重大,兄弟方寸已乱,你还卖的什么关子?”
李闻天:“这个人么,籍藉无名,说出来,只怕你张大人也不肯相信。”
张岚道:“这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一条路,上山下海,兄弟是无不从,快说,是哪位高人?”
李闻天道:“关帝庙前摆相摊的高半仙。”
张岚怔了一怔,道:“兄弟干了几十年京畿总捕,可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李闻天道:“在下如非经历过一件事,别人说给我听,在下也是难以相信。”
张岚啊了一声,道:“那是件什么事情?”
李闻天道:“这话一年多了,我们怀安镖局子接了一趟镖,兄弟适巧去关外未回,犬子不知天高地厚,接下了一件红货珠宝……”
张岚道:“那和高半仙有何关系?”
李闻天道:“红货珠室还未出京城,就被人在镖行里暗中窃走,第三天兄弟赶到家里,镖局子里正闹的天翻地覆……”顿了顿,接道:“怀安镖局做保镖主意,不能不认这笔帐,但一算下来,兄弟就是全部家当卖光,还不够赔人家,那时兄弟急的快要发疯,行经关帝庙,刚好走过那高半仙的卦摊子,当下兄弟也正是六神无主,就随便要高半仙算了一卦……”
张岚截口道:“那一卦很灵吗?”
李闻天道:“灵,简直是灵的有点邪气,他告诉我失物可以找回,而且就在我们镖局子后园一个枯井中,兄弟回家一看,果然在后园枯井中,找回了全部失物。”
张岚道:“有这等事,怎么连一句传言也未听过。”
李闻天道:“兄弟觉着这件事并不光彩,一直未说出去,再说,这等事说出别人也很难相信。”
张岚道:“照李兄的说法,咱们也该去卜他一卜了?”
李闻天道:“在下亲身经历,只是迹近神奇。”
张岚沉吟道:“既有这么一处所在,咱们不妨去见识一下。”
李闻天道:“事近玄虚,张大人最好是别说出去,刚才兄弟在苦思良策,猛然间想起了这档子事,等刁佩和赵一绝回来之后,如是还没有眉目,兄弟倒劝你张大人,不妨去碰碰运气。”
张岚苦笑一笑,道:“好吧,等他们两位回来再说。”
天到五更左右,赵一绝和刁佩转回宾园。
张岚急急迎了上去,道:“两位辛苦了半夜,可曾查出一点眉目?”
赵一绝摇摇头,道:“我和刁兄,走遍了燕子胡同十几家班子,但却未查出一点线索。”
张岚道:“赵兄手下,万把兄弟,京里头有人的地方,大约都有你赵兄的手下……”
赵一绝接道:“这个不劳你张大人吩咐,我已经和刁兄走了几处暗号,要他们连夜出动,全城访查,只要那位新科状元还留在京里,兄弟相信定可找出一点线索来。”
张岚道:“咱们的时间不多。”
赵一绝道:“张大人不用点我,赵某人心里头有数,你既然找上了我赵某人,这件事办不出一点头绪,我赵某人也无法在京里再混下去,我已经招呼他们,明日午时之前,把消息送到宾园中来。”
张岚回头瞧了于得旺一眼,道:“得旺,你回督府一趟,把一些精干的捕快,全给我集中到宾园中来,咱们暂时以这地方作为本营,也便于和吏部中人接头,顺便再禀报提督一声,就说我已约好几位高人帮助,在全力追查之中。”
于得旺一抱拳,道:“属下领命。”转身自去。
第二回风尘奇人
几人一夜未眠,天亮后,吃了一点东西,就在宾园中坐息一下,于得旺办事得力,卯时光景,已带了三十二位精干捕快集于宾园中待命。
天到正午,赵一绝的属下,十路回报,屯分别报到宾园,但那位新科状元有如入海泥牛,竟是查不出一点消息。
八臂神猿张岚,眼看半日一夜过去,事情全无眉目,限期只余下半日一夜,心中更是焦急,病急乱投医,忍不住说道:“李兄,咱们去卜一卦吧!”
赵一绝奇道:“去卜卦?”
张岚道:“不错,听说关帝庙外,有一位摆摊的高半仙,卜卦很准,咱们去瞧瞧如何?”
赵一绝道:“兄弟倒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卦卜的不错。”
张岚站起身子,道:“李总镖头,咱们走一趟吧!”
赵一绝道:“在下也去瞧瞧,对这些行道中人,在下略有了解,那高半仙是否有一套兄弟自信听他说几句话,就可以料他个**不离十了。”
张岚道:“好,那就有劳赵兄同行一趟了。”
独目金刚刁深插口接道:“兄弟也去一趟,见识一下那位高半仙。”
张岚笑一笑,道:“咱们去吧,天黑之前,如是还找不出一点眉目,兄弟要先行禀告敝上,历代以来,从没有过的新科状元失踪怪事,必将传扬开去。”口中说话,人却大步向外行去。
几人边走边谈,不觉间已到了关帝庙前。
这是个杂耍汇集的处所,说书的,唱大鼓的,百艺杂陈。
李闻天轻车熟路,带几个人直到关帝庙旁。
果见一面两尺长短的白布上,写着“高半仙”三个字。
张岚打量了招牌一眼,目光转注到高半仙的身上,只见他年约五旬,两道花白眉毛,留一络稀稀疏疏胡子,身上穿一件破旧蓝长衫,坐在一张矮腿木椅上,大约是看相的生意不好,饿的他一脸莱色,全身上下,除了骨头架子,只怕找不出五斤净肉。

身前一块白油布,说它是白的,其实已变成淡灰色,四角破烂处,各压着半块红砖,上面书的八卦图案,已然颜色脱落的瞧不清楚,油布上摆着一个摇卦用的龟壳,和六枚铜钱,一个裂痕斑斑的竹筒里,放着几十根竹签,一只破砚台,一支用秃的毛笔,旁边一个小葫芦,此外再无陈设,估计那一摊东西,拨拨算盘珠儿,卖不了两钱银子。
张岚似是微感失望,来此时那股碰碰运气的念头,消退了大半,回头望了李闻天一眼,道:“李兄,就是这一位高半仙吗?”
李闻天一声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兄弟确受过这半仙先生的指点,才免倾家荡产之祸。”
张岚无可奈何地道:“咱们既然来了,卜它一卜也好。”
那位高半仙一直在团目养神,似乎根本未听到几人谈话。
李闻天对那位衣着褴楼,面有菜色的高半仙,极是敬重,弯下身子,沉声说道:“高先生,在下打扰一下。”
高半仙开睁眼睛,瞧了一眼,道:“你要卜卦?”
李闻天道:“在下怀安镖局李闻天,年前,承蒙先生一卦,解了我一家荡产之厄,在下感激不尽。”
高半仙摇摇头,道:“我生意虽然不大好,但一年来也卜有百来卦,哪里会记得许多,你不用给我套交情,找我高半仙卜卦,别想少给一分钱,我高半仙的卦摊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赵一绝轻轻咳了一声,道:“老兄,吃开口饭的在江湖上属于下九流,卖的是一张嘴和眼色二字,你不能说几句好听话吗?”
高半仙道:“好听,琵琶丝弦好听,没有人给你弹,卜卦就是卜卦,大丈夫问祸不问福,要好听别对面茶馆去,听那王二妞唱段大鼓,不用找我高半仙卜卦了。”
赵一绝一怔,道:“啊,高半仙,你吃了耗子药啦,说话这等冲法。”
高半仙道:“你们找我卜卦的,还是找我抬杠的,我高半仙可没有这份工夫,给你闲磕牙。”
赵一绝抓抓头皮,道:“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你就算不认识我赵一绝赵老大,总也该听人说过吧!”
高半仙摇摇头,道:“赵一绝,没有听人说过。”
赵一绝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却被李闻天从中劝开,道:“也许这卦摊生意不好,咱们来卜卦,用不着节外生枝。”
高半仙拿起龟壳,放入铜钱,左手中摇了一阵,道:“一卦十文,先付后卜。”
李闻天取出十文钱,放在油布上。
高半仙一松手,六枚铜钱,落在油布上的八卦图案中,凝视了半响,道:“问什么?”
李闻天正待开口,却被张岚抢先说道:“你瞧瞧卦里说我们来此地要问什么?”这是诚心找麻烦的语气,再灵的卦,也无法算出来客人要问什么?
赵一绝心中暗笑,忖道:“这张总捕正憋着一肚子气,这小子一句答错,就有得一顿排头好吃。”
李闻天却听得心里发急,心中暗道:这高半仙解了我倾家荡产之祸,总不能给他找顿苦头来吃,张总捕这等口气,实有些找麻烦的味道,正待开口劝解,却被张岚摇头阻止。
只见高半仙双目凝注在六枚铜钱上,口中念念有词,良久之后,才抬头说道:“卦里疑云重重,有若雾中之花,你们要问的应该是找人,如是我高半仙卦没有卜错,你们十文钱花的不冤,如是卜的不对,我是分文不取。”一面说话,一面动手收起了油布上的铜钱,心中似是顶有把握,赚定了这十文钱一般。
这时,高半仙如若抬头望一眼,定可瞧到张岚的脸上一片惊讶之色,事实上,不只是张岚,赵一绝和刁佩都不禁悚然动容,倒是李闻天脸上平静中微现兴奋之色,似乎是早在他预料之中。
霎时间,张岚对这位衣衫破烂,面带莱色的高半仙,态度大变。
须知这些人,都是善观气色,见风转舵,有着丰富江湖经历的人物,那高半仙一语道破几人来意,顿使几人心头震骇,这位高半仙如不是一位息隐风尘的高人,也是一位精研星卜,胸罗玄机的奇士。
张岚一抱拳,笑道:“神卦,神卦,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对高兄多多失敬。”
高半仙冷冷接道:“我高半仙给人卜卦从来不套交情,想要我少收卦钱,咱们免谈。”
张岚笑道:“卦钱应该付,而且还应重厚酬,你老开价过来,兄弟是无不从命。”
高半仙道:“一卦十文,多一个也不要,少一个也不行,我高半仙卜卦一向是老不欺,少不哄,王公贩夫一样看待。”
张岚道:“是,是,是,高先生是胸怀奇术的高人,自有风骨,兄弟一切遵照规矩,在下等确是要找一个人,还望你老先生指示一条明路。”
高半仙:“卜一卦,只能问一件事,你们刚才已经问过一件事了,现在问什么,还得再卜一卦。”
张岚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道:“高先生,这块碎银子,大约够了吧?”
高半仙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一下,道:“太多了。”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数一数放在油布上,道:“这个找给你的。”
张岚不敢不收,捡起油布上制钱。
高半仙又摇了一卦道:“这次你又问什么?”
张岚道:“兄弟要找一个人,希望能在明天五更之前找到他,不知是否能够如愿?”
高半仙摇摇头,道:“卦象里凶中藏吉,吉中含煞,明天找不到。”
张岚心中一凉,急急说道:“那是找不到了?”
高半仙道:“如是找不到,凶中那会藏吉,人是可以找到,只不过要多几天时间罢了。”
张岚道:“高先生能不能给在下一个日子?”
高半仙沉吟了一阵,道:“外象里变化多端,如若是具有非常才慧的人肯帮忙,二十五天后,我要讨你一杯酒喝,如是没有非常才慧的人从中相助,时间还得长些。”
张岚啊了一声,道:“多承指点。”
高半仙嗯了一声,接道:“不过吉中含煞,那是说你们纵然能找到人,也难免要大费一番手脚,这中间带有血光,只怕要有人伤亡。”
张岚道:“先生神卦,实叫人佩服的很,伤亡流血,那是意料中事了。”
赵一绝轻声接道:“高先生,在下想请教一句,先生能不能给我们一条明路,方向?”
高半仙道:“那还得再卜一卦。”
张岚急急数了十枚制钱放下,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高半仙又摇了一卦,抬头四顾了一眼,道:“往西北方位找,线索不出十里,说不定就在京城。”
赵一绝道:“高先生,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明教?”
高半仙道:“你是卜封啊!再算下去,还不如我高半仙去给你找人了。”
赵一绝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如是先生真肯帮忙,我是感激不尽。”
高半仙冷冷说道:“我老人家年纪老迈,还想多吃两年安稳饭,这卦里带有血光,我老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帮你们岂不是白送老命。”
赵一绝道:“那么我们再卜一卦如何?”
高半仙道:“卦不过三,再卜下去就不灵了。”
抬头望望赵一绝,接道:“不过我老人家可以送你一相。”
赵一绝道:“在下洗耳恭听。”
高半仙干咳了两声,道:“你的相形肖猴,猴有一副好身手,可惜你相里无子女,这一门至你而绝。”
赵一绝哈哈一笑,道:“灵极,灵极,我赵一绝娶了三房妻妾,就是一无所出。”
高半仙冷漠一笑道:“你生就一对好眼睛,能分辨天下人等形色,可惜缺少好心肝,只会看不会想。”
赵一绝愣了一愣,道:“这一点,兄弟还想不明白。”
高半仙道:“多用一点心,或可补拙。”收起卦摊,道:“上午生意不错,连卜了三卦,我老人家该去打酒喝了。”收了招牌,不再理会几人,径自转身而去。
四个人七只眼睛,瞧着那高半仙逐渐远去,消失不见。
赵一绝一手拍在顶门上,道:“好一笔‘画龙点睛’,我老赵啊,当真该多用点心思才成。走!咱们快回宾园,臭丫头,差一点把我瞒过。”一面说话,一面转身疾走。
这番话没头没脑,举动又突如其来,张岚、刁佩、李闻天三个人,都被他闹得莫明所以,只好快步追了上去。
张岚紧行两步,追上赵一绝,道:“赵兄,你说哪个臭丫头?”
赵一绝道:“除了那侍候新状元的桂香,还有那个,哼!这丫头,我第一次瞧到她时,就觉着有些不对,正想不出她怎会混入吏部,派在宾园。”
张岚道:“赵兄认识那位桂香吗?”
赵一绝道:“她根本不叫桂香,是燕子胡同素喜班的小素兰,怪不得我一见她,就觉着有些面善。”
张岚道:“燕子胡同,素喜班中的小素兰,正好和蓝掌门认出的那块黑沙黏土连在一起。”
赵一绝道:“哼!小丫头大约认为我已经忘了她,我见她一次还是三年前,那时候臭丫头还未开怀,刚出道的小清倌,那高先生说的可是真对,我赵某人生成一对好眼睛,瞧它一次,十年难忘,可就是没有一付好脑子,很多人似乎面善,就是记不起在那里见过面。”
李闻天道:“燕子胡同,可不在京城西北方位,那位高半仙,应该改称活神仙,才算名符其实。”
刁佩道:“卜卦卜的准到那等程度,确是近仙道之学,我刁某人走了半辈子江湖,可没有遇上过这等灵的卦卜先生,照兄弟的看法,那位高半仙,决非平庸之人。”
李闻天道:“刁兄,看他一身皮包骨,一张菜色脸,就算是高人,也不过是一位对星卜之学上有着大成的人,大概和武功无关。”
刁佩道:“难说啊!难说。有道是真人不露相。”
赵一绝一心念着桂香,脚步愈行愈快,不大工夫,己到宾园,张岚抢先而行,带头直入桂香轩,只见两个身着五色劲装的精干捕快,来回在厅中走动。
那厨师、老妈子、福儿等,仍然集坐在大厅一角,他们从昨夜被集中在这大厅之上,一直到午时过后未离开过,看守大厅的捕快,执令甚严,送入的茶饭,也限令几人在厅中进食。
行入桂香轩,赵一绝就大声嚷道:“小素兰,你给我滚出来,臭丫头胆敢作怪,往我赵老大眼睛里揉砂子。”一面喝叫,两只眼睛却已开始在厅里四下搜望。
两个当似的捕快,听得直发愣,不知赵一绝叫的什么。
张岚目光一转,已瞧出厨师,书童,老妈子都在,单单不见了丫头桂香,心里已经有些发毛,沉声对两个捕快说:“那个丫头呢?”
两个捕快齐声应道:“在啊!刚刚还见她吃饭。”转目望去,只见那厨师、老妈子和书童福儿,蛰伏厅角,单单不见丫头桂香的影儿。
两个捕快,这一惊非同小可,同时开始行动,直奔入状元卧室。
这些都是久办刑案的干练京捕,一发觉桂香失踪,立时想到,这厅中虽有一个后门,但已经封闭,而且还在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唯一能够避开两人目光的逃走之路,就是悄悄溜入状元卧室,越窗而去,两人的判断不错,只是晚了一步,但见卧室中窗门半开,丫头桂香显然已越窗而去。
一个捕快,一跃跳上窗前木案,向窗外扑去,却被随后而入的张岚一把抓了下来,道:
“人已经逃走很久了,现在追,还有个屁用。”
两个捕快垂首抱拳,道:“属下无能,愿领责罚。”
张岚冷冷说道:“你们仔细的问问那老妈子、厨师、和书童福儿,然后,把他们送入督府捕房,听我发落。”
两个捕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这时,赵一绝、刁佩、李闻天鱼贯行了进来,赵一绝望望那半启的窗门,道:“那丫头跑了?”
张岚道:“跑了。”
赵一绝道:“不要紧,咱们到燕子胡同素喜班去找她。”
刁佩冷冷说道:“赵兄请稍安勿躁,有几件事,咱们要先弄明白。”
赵一绝道:“什么事?”
刁佩道:“赵兄可是已确定那桂香是素喜班的小素兰吗?”
赵一绝道:“绝错不了,兄弟自信没看错她,第一眼我就觉得似曾相识,所以兄弟看了她很久。”
刁佩道:“如若她是小素兰,怎会学得了一身武功?”
赵一绝道:“这个,兄弟就想不明白,但兄弟见她之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子。”
刁风道:“那时间,她是否已会武功呢?”
赵一绝道:“十三四岁的毛丫头,兄弟只觉着她长的倒还清秀,未留心她是否学过武功,不过,这不难查出来”
刁佩道:“就目下情形看来,那小素兰不但会武功,而且一身武功还不算太坏,在几位精悍的捕快监视之下,仍然能轻易逃走。”
赵一绝怔了一怔,道:“就兄弟所知,素喜班是燕子胡同的老班子,大概有几十年了,班子姑娘,从无一人会武功,这丫头的武功,是从哪里学得呢?”
李闻天道:“也许那小素兰早已离开了素喜班。”
赵一绝道:“不错,小素兰可能已经离开了素喜班,但就在下所知,这是唯一找寻小素兰的地方,无论如何咱们应该去一趟,也许能在班子里问出一点名堂。”
张岚道:“好!咱们走!兄弟也去一趟。”
赵一绝摇摇头,道:“你张大人这身衣着,就算是普通的人,也能一眼瞧出你是吃公事饭的人物,何况那些王八鸨儿大茶壶,一对眼珠儿,见识过三六九等的人物,他们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如问小素兰,保险他们是三缄其口。”
张岚道:“这么说来,兄弟是不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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