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入轮回,千年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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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少和陆满又见面了。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河边。
夏夜,凉风无边,明月在天。言少和陆满坐在河边的休闲小亭下的石凳上,举头望天。不知道看了多久,陆满裂开嘴,满嘴黄牙:“别看了,脖子不疼?何必呢?”
言少自嘲地笑笑,直视陆满:“你又是何必呢?你十世为乞丐,不做天人不做阴官,受尽人间凄凉和悲欢,吃尽天下苦头与磨难,还不改初衷?一个女人,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陆满叹了一口气,目光中满是忧伤:“我欠她的,一定要还她。如果我当初上天做天人,与她天人相隔,不知道再过多少万年才有相见的机会。去做阴官也是如此,天上与阴间,寿命都相当于人间百万年以上。还是做人好,人生百年,转眼就过,十世相见,就在今生了。”
言少目光闪动,似乎亮过天上的星光:“一念轮回,一入轮回,难逃轮回。陆满,今生今世你见到她,能还她什么?”陆满苦笑:“我是乞丐,她也许是千金小姐,也许是平常人家,也许是风尘女子,我也不知道能还她什么,也许只是见到她而已,只见一面,相视一笑或许足够。”
两人久久无语。连空气都陷入了沉默,连风的流动也缓慢起来。
700多年前,陆满是宋朝的一名小小的文官。进士出身的陆满文采出众,再加上相貌堂堂,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为众多官员、士大夫所看重。不少人给陆满提亲,也有不少仰慕陆满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偷偷写些情诗给他,希望得到陆满的青睐。
只是陆满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面,许多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都没有等到陆满的回应,慢慢就对他淡化了心思。只有一个人一直不放弃,她是京城一名武官之女武思婷。武思婷亭亭玉立,长相甜美,颇有诗才,性格敢爱敢恨。她爱慕陆满几乎不顾一切,不顾女儿家身份,几次登门拜访陆满。
陆满也是喜欢武思婷的,只是他一心用于功名。时值南宋末年,蒙古大军随时有可能南下,陆满一心有志于为国家出谋划策,阻拦外敌。知他心意的武思婷对陆满说:“陆公子何不让小女子帮你,或许能助微薄之力。”陆满摇头:“保家卫国、抵抗外敌是男儿之事,岂能让女子以身试险?我知小姐心意,待我功成名就,定当登门求亲。如今国难当头,岂可儿女情长。”武思婷低头叹息:“难道成亲后就不能为国出力了?谁又说英雄不可儿女情长?”
陆满心意已决:“陆满决不负小姐一片痴心,今生有缘今生回报,今生无缘,生生世世都不敢忘小姐之情深意长。”武思婷无奈,只好黯然离去。
1279年,南宋灭亡,陆满被俘。押解途中他意外发现武思婷也被元兵俘获。押解队伍的头目看中了武思婷的美貌,意欲强迫武思婷就范,武思婷誓死不从。头目无奈,一怒之下想杀掉武思婷,又于心不忍,只好徐徐图之。
陆满文弱,途中几次掉队,元兵见陆满无用,就想杀之,武思婷为救陆满,主动找到小头目,以自己的身体换陆满的性命。头目见陆满官职不大,留或不留无关紧要,有美女投怀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答应。陆满被放后,寻一处村庄隐居,一生信佛,日日行善。几十年后方才命终。
陆满死后,神识来到阴间,在阎王面前一一历数一生善恶。陆满问起武思婷,阎王敬其信佛诵经功德,告诉陆满,当日武思婷以已身换取陆满性命,待陆满走后,趁头目不备,拨刀自刎,临死之前对天而言:“陆公子,思婷一生未负于你,更不会委身于别人。只恨生前未能与你花前月下两相厮守,如有来世,思婷愿再为公子守候一生!”
阎王告诉陆满,武思婷因其贞洁不屈之功德,已经投胎转世到富贵人家,一生富贵荣华,无病无灾。陆满则因为涌经功德,可以升到忉利天为天人,寿1000岁。忉利天的一天合人间为100年。也可以在阴间做阴官,任期一满,升到更高的天兜率天为天人,寿4000岁。兜率天的一天合人间为400年。天人,自在随意,快乐无极,无病无忧无烦无恼。
陆满却不为心动,他感动于武思婷对自己的情义,只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和武思婷厮守一生一世,回报她对自己的一腔痴情。阎王却告诉他,他和武思婷尘缘已了,以后也没有夫妻的姻缘,一旦陆满升为天人,人间千万年已过,些许誓言与感情早就飞散缈缈,无迹可寻了。
陆满苦求阎王帮他满足他的心愿,阎王为难地说:“一入轮回,再难出离。轮回生生世世,痛苦不堪,为何不悟?情之一字,一念千年。”陆满只是坚持:“我何尝不知?只是我欠她太多,就用生生世世受苦受难来偿还!我愿意做天人的功德来换取与她一世的姻缘。”
阎王摇头:“姻缘一事,最是不易。你即使不做天人不做阴官,即使十世轮回,且世世为乞丐,也未必能换取与她一世的厮守。念你一片诚心,你就用十世乞丐来换取和她一世的相见,至于你和她最后一世的相见是否在一起,只在两可之间。十世乞丐,不能积攒钱财。而且你十世乞丐都必须为冥使,在阳间行走为阴间收取暴死之人的魂魄。因为有些暴死之人意念强烈,执著生前,即使死后也不肯离开,只好强行收取,以免破坏阴阳平衡。许多暴死之人因为死在人群之中,或者是死在军队之中,如果人群之中或者军队之中活人有大德之人,阳气甚重,阴间鬼魂不敢接近,所以要让活人的生魂去收取。”
陆满答应了阎王的条件,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求自己保存前生的记忆,因为人一投胎就有隔阴之迷,完全忘却前生前世之事。阎王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他:“冥使都会知道阴间的许多事情,你是有大功德之人,十世乞丐可以世世清楚前生。只是记起不如忘记,徒增烦恼而已。”
十世为人,十世的记忆与思念,700多年的相思与悲伤。每一世在成年时陆满的记忆突然打开,无数前世的感觉、感伤、思念和心碎纷踏而至,强烈的冲击犹如猛烈的洪水决堤,声势巨大冲撞在脑内如同大爆炸,巨烈的疼痛几乎会将陆满的脑袋炸开,让他瞬间陷入一种如痴如呆的状态。甚至有时会持续好几天,让陆满感觉生不如死。一个人一生的伤心就足够了,而陆满,却要承受生生世世的伤心!还有生生世世的苦难经历!若非心志坚强之人,陆满恐怕早就放弃轮回与等待。
只是一念千年,千年一念,人间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演绎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来来去去的舞台,只是我们在其中流连久了,忘记了原来自己只是在假装,认假当真,再也无法跳出自己编织的虚假的剧情。今生痛不欲生的爱恋,来世,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轮回本身,最是无情。而轮回的原因,却是因为我们的多情。
月光下,陆满竟然眼含热泪。言少打趣道:“流了十辈子眼泪了,还没有流够?”
陆满很是理直气壮:“英雄还是有气短之时,更何况我一个十世乞丐,如果流些眼泪能换来温饱,我就算泪流成河也情愿。”
言少哈哈一笑,却又语气一沉,说:“我以前在忉利天时,经常喜欢看人间的悲欢离合,感觉很是好笑也很是无趣。一个人,不管是平凡如贩夫走卒还是富贵如帝王将相,在天上看来早上时他出生,中午时他人到中年,或碌碌无为或功成名就,到了晚上都一样转眼身死,人间的一生平凡也好伟大也罢,在天上看来不过是一样的朝生暮死,实在是无可留恋。只是现在我人在人间,身处其中时却别有一番滋味。”

陆满无所谓地说:“反正来也来了,就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吧。言少,你猜猜看,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我等了十世了,想到今生就能相见,多少还是有些心里紧张。”
言少嘿嘿笑道:“我可没有闲情雅致和你猜人,还是说说正事要紧。袁近你也见过了,是不是帮我一起对付他?”
陆满叹息:“我十世轮回,就遇到你一个象样的朋友,不帮你帮谁。不过袁近不好对付,比想象中难度要高一些。虽然你赢了几局,不过只是开始,我想以后他会更加小心更加谨慎。你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他就少了不少禁忌,如果都按照规则来还好说,就怕他会不顾一切。”言少哼了一声,有些赌气地说:“应该不会,袁近不是不分是非不知轻重的人,他能看透世事看清因果,一般情况下他不会选择那条路。当然,我们最好还是多做准备,最好能再找到其他和你我一样的人。”
陆满看看天上,又看看四周:“不容易,难。一是很难找到,二是即使找到,也可能有隔阴之迷,他们并不记得前世的事情。”
差不多午夜时分了,三个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走到言少和陆满面前,手里扬着明晃晃的刀子,流里流气地说:“哟,两位,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谈天说地,有情调。不过哥们几个晚上想吃夜宵没钱了,是不是借哥们一点?”其他两个一起哄说:“两个大男人大晚上在这里坐着聊天,不正常。要是一男一女倒还正常,两个男人,你们没有什么心理疾病吧?要不哥们帮你们免费治治。”
陆满站起来,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小伙子们,你们抢错人了,我是要饭的,身无分文,只有一把老骨头。”三人一见不免失望,说:“晦气,抢劫抢到叫花子身上,真倒霉。叫花子晚上不睡觉还出来聊天,这叫什么事儿?咦,还有一个年轻一点看起来不象要饭的,他身上应该有钱。喂,说你呢,主动一点把钱交出来,省得哥们费力气你也许还得流血。”
言少无奈的笑笑,总有不长眼的人来找自己和陆满麻烦。言少并不想教训他们一顿,只是在远处的树林深处有一对偷情男女,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他们会把偷情男女一抢而空。言少看向陆满,陆满摆摆手:“今天我不出手,没人要死。”
三个小混混灰头土脸地抱头鼠窜,陆满在后面喊了一句:“回去好好睡觉,最好明天别来河里抓鱼!”
三个小混混怎么也不明白看起来象个学生似乎一个手指就可以碰倒的言少,居然出手如风,三个只觉眼前一花就听到三声清脆的响声,每人脸上都吃了一记火辣辣的干脆面!三个耳光打得三个人晕头转向,差点找不到东西南北,疼痛之余一哄而散。
三人走后,陆满望着三人消失之处的黑暗,淡淡地说:“其实世人未必都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象刚才的三个人,如果知道明天就是他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恐怕今天晚上回去无法入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言少想到了什么,笑道:“莫非在你的眼里,所有人的头上都有一串数字在倒计时,计算着每个人的死亡之时?”
际满坐在石凳上,看着河里的流水,声音充满了感伤:“我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想有。红尘滚滚,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与我素不相识,我何必知道他们的寿命?没有必要也没意义。在人间,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守候一个爱的诺言的流浪者,就象河里的水,流过山流过平原流过森林,一路的疲惫与奔波只是为了最后流入终点的海洋。我现在几乎已经看到自己的终点了,只是不知道在终点等候的只是海洋,还是有一道我追寻了近800年的风景。”
风动气生,水流光影。天上斗转星移,人间物是人非。天,渐渐亮了。言少与陆满,竟然在河边的石亭中,对坐了一夜。
两天后,本市晚报有一则新闻引起了人们的感慨:三名20岁的年轻人在河边游玩,其中一人兴起下河去抓鱼,不慎滑入深水区。另外两名同伴陆续下河救人,结果三人不幸全部遇难。三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在此,本报提醒广大市民,切不可贪心下河抓鱼,河底年久日深,水草茂密再加上淤泥,一旦滑入深水区很难游出。下河危险,切记切记。
许多市民边看报纸边摇头,为三位小伙子惋惜,一条鱼几元钱,却赔上三条人命,令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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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猫最近两天一直心烦意乱,总觉得自己衣柜中几十件衣服没有一件适合自己,换来换去,她总能找到每一件衣服的缺点。有心让言少陪自己去商场买一件新衣,又怕言少和大部分男人一样不喜欢逛商场。思来想去一番,林猫还是想到了刘素素。
刘素素递给林猫一杯水,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聚会?”土进正好也在家,说:“言少最近忙什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林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随意的衬衣和紧身的牛仔裤,衬托她丰满紧致的身材。林猫微笑着看看刘素素,又看看土进,才说:“听言少说,好象是一个省城的青年才俊的聚会,叫领先者沙龙。我不太清楚是什么性质的,不过言少让我去,我就去,有他在,我跟着。最近他忙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总是神神秘秘的。那天在大户人家吃饭,他后来临时和张信佳走了。”
提及张信佳,林猫的心无端的一紧,不由地想,聚会时,会不会有那个巧目笑兮、自信沉着的张信佳?
“张信佳?”土进一愣,低头略一沉思,“莫非是张有司的女儿?”林猫点头,刘素素疑问:“你认识张有司?”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张信佳我也略知一二,听说她是牛津大学的高材生,以后的张氏集团的掌门人,了不起,年轻有为。”土进不无赞赏地说。
林猫拉过刘素素,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高兴地说:“刘姐,我们走,去陪我买衣服!张信佳不过是有个有钱的爸爸罢了,就算上过牛津大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刘素素一脸讶色:“林猫,有个富翁爸爸不是张信佳的错,上牛津大学不能说了不起,也必须得承认她有才学,对不对?你好象对她有意见,怎么回事?”
土进有些故意地说:“林猫,你和言少最近好象关系进展不错,继续努力。别小看自己,更不要轻视对手。我想以言少的优秀,他身边肯定不会就你一个女孩吧?所以你更要……”
林猫不等土进说完,急忙拉着刘素素逃也似地跑了出来。刘素素出门时还瞪了土进一眼。
在去商场的路上她安慰林猫:“别听土进乱说,言少我还是觉得很老实的一个年轻人,不会花心的。他除了有点懒之外,就是对事业好象不太上心,别的方面都挺好的。你可以多劝劝他,让他想办法多赚些钱,毕竟现在社会没钱不行,以后方方面面都需要花钱的。”
林猫对言少是不是能赚钱不感兴趣,她戴上墨镜,遮住了自己非常好看的弯弯细细的一对凤眼,悠悠地说:“为什么我总是想他念他担心他在意他?在他面前我总是患得患失?他高兴,我开心!他痛苦,我心碎!难道我是上辈子就欠他的,这辈子要全部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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