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与君阴阳两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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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然就是这时候从大坝上走过来的。 她远远地就认出了我,直直地冲我走过来。
“叶灵。”这一句唤,已然不再如当年的清脆,但依旧勾起我最难堪的往事。
我默然转身,意外地看见了林绍峰。我鄙夷地哼了口气,“你和他在一起?”
“叶灵,你误会了。”她往林绍峰的身边靠了靠,仿佛在汲取温暖似的,“这三年多来,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而且,凭你一个大小姐,还会三年都找不到我?”我没好气地。
“叶灵,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
我摆摆手,阻止她接下去的话,“没什么可是的,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
“念儿!我们该回去了!”我唤回玩得正欢的孩子。
“叶灵,你听我说!”
“叶小姐!请你听完她的话好吗?你知道吗,这几年来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每天都活在对你的愧疚和自责里,她已经快崩溃了!”
好啊,好极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不齿地看着他们,心中充满报复的快感,“说吧,有什么可说的呢?”
阿然的眼光一刻都没离开念儿,她喃喃地说:“叶灵,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拉过念儿的手,“他叫念儿,念儿,快喊阿姨、叔叔。”
“阿姨,叔叔。”念儿有些机械地重复着我的话。
“念儿…….”阿然依然呐呐的,而又抬头看了看我,“你都有孩子了,这孩子……是他的吧?”
“嗯,已经五岁了。”我毫不隐瞒。
“这里是一些文件,你回去慢慢看吧,看完之后,你自然会明白一切的。”阿然说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套。
我接过来掂量了一会儿,它很沉实。阿然现在的性情大变,是因为什么呢?是云吗?
“他呢?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来?”我终于能正视自己的感情,不露声色地问起云。
一听完我的话,阿然仿佛蓄酿已久的泪水滚滚而下,“他……他……。”
我正要问个清楚,她却一扭身,顺着原路跑了。
林绍峰跺了跺脚,“唉!就知道会这样!曲凌云,他已经死了!”
什么?!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炸得我眼冒金星。 云死了?他死了?……。
“妈妈,我们回家。”念儿攀住我的手,拽着我往家走去。
念儿在晕黄的台灯下认真地做着作业,一别以往的安静。我定定地望着他许久,叹了口气,打开了阿然给我的袋子。
一本薄薄的记事本,一张泛黄的信纸,一叠法律文件,以及房产证。这就是云留给我最后的遗物。
翻开记事本,居然是曲叔的笔迹,我大致浏览了一遍,眼神落在了其中的一页:今天,灵儿喊我曲叔了,我很开心,但我的心里也有深深的失落,我很想告诉她,我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是我不能说,时机还未成熟。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云自从回到家里之后,对我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为什么了。可怜的云,他瞒得好辛苦。
我接着看信。那是我走后不久写的,他一定是想好了自己的归宿,才打算好了将房子,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灵儿:
虽然我一直盼着你离开,但当你真正离开时,我本来就百孔千疮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知道你恨我。我为什么这么狠心,把你伤透。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怎么说?我是你哥哥!我怎么忍心让你知道那个残酷的真相!
我知道你的爱,而我也一直爱着你,这份爱,它也从未变色过。你之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划,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李宛然,你别怪她,她只是一个被爱冲昏头的小女孩。
没有你的城市,我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该怎么继续我的人生?我不知道……。
但是,我的灵儿,我只求上天将所有的惩罚都降临到我一人身上,而保佑我的灵儿,能遇见一个真爱她的人,让她幸福地过自己的人生。
云”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念儿可以作证!如果我和云是兄妹,那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呢?云一定是弄错了。
我心慌意乱地望着念儿,脑子里乱哄哄的。跑到厨房,喝下一大杯冰水,迫使脑袋冷静下来。
房间里突然想起玻璃碎裂的“哗啦”声,我循声赶紧走过去,这孩子,趁我一会儿不在,就跑到云的房间去了。
“怎么了,念儿,你调皮了。”我皱眉望着地上的狼藉,原来他把桌上摆着的云的母亲的像框给打碎了。
“妈妈难过地望望我,又望望地上的那张相片。

“念儿,没割到手吧?”我拉过他的小手,“你想看奶奶,妈妈知道,但是,你可以叫妈妈一起看啊。”
捡起相片,取来手帕擦去玻璃残渣,我赫然发觉相片的背面粘着一封信,因为时日久远,信牢牢地附在相片背后,连为了一体。
信只有短短地几句话,看来是云的母亲留给他的:云儿,我的孩子,也许当你看见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妈妈对不起你,不该瞒着你,你其实并不是你爸亲生的,我是怀着你,才和你爸成的亲。你生父,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他丢下大着肚子的我,和另外一个女人双双远走高飞,我受不了村里人的白眼和唾骂,只好选择了轻生……。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就去找他吧,如果你没看到,那就当作没这回事,好好做你爸的儿子,孝顺你爸。
那一刻,我望着云母亲那平静的脸容,泪如雨下。
“妈妈,汤姆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念儿在一旁怯怯地说。
朦胧的泪眼中,望着酷似云的念儿,我的泪掉得更凶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早早地起了床。念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不住地打着呵欠,“妈妈,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啊?”
“快吃早饭吧,妈妈有点事儿要办。”我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心事重重。
安置好念儿,我找到了阿然下榻的旅社。天色还早,我并没有上楼敲门,而是在楼下等着。
住客们逐渐起来了,旅社里开始喧腾起来,林绍峰匆匆下楼,看到坐在一旁的我,愣了愣。
“你们起来了?”我站起坐麻了的身子,“我请你们吃早点吧!”
林绍峰没搭话,又匆匆上了楼。不大一会儿,阿然施施然下了楼,“叶灵,我知道你会来。”
“既然知道我会来,那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清楚吧!”我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的了。
“叶灵,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呢,还是那么咄咄逼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然后,她熟练地点起一根烟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我望着她袅袅吐出的烟圈,仿佛往事如淡淡的烟雾散去。
她随意地说:“你走了之后。”
“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激动起来,“我本来就是配合云在你面前上演了一出戏而已,但是,我却是当中最伤心的人!”
“云,他根本除了你,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愤愤地狠狠抽了一口烟,“我以为,我努力讨他的欢心,他会从此注意到我。但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阿然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起来,“叶灵,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我不该那样对你!说什么,也不能是我啊!你知道你走了以后,云他……。”
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掉落,“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就是一个活死人!他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对所有的人都爱理不理,无心工作,时常翘班,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处堆满了你的相片。连他的领导几经劝说,他也无动于衷。”
“直到有一天,他们单位组织到李家湖去实地考察,还把他安排作为考察组组长,他才勉为其难地跟着出发了。”
“听他们同事说,当时他们一到那儿,天气就大变,狂风暴雨霎时袭来,大家都忙着找地方避雨。这时从湖边传来呼救声,云二话不说扔了东西就往那边跑,有几个男同事想跟着一起去,但是雨太大了,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就都退回来了,只有云没有回来……。”
“不可能的,云的水性极好,他从小就生活在水边,怎么可能呢?”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我们在湖边守了三天三夜,我爸还派了好几辆挖矿的大型铲车来,都没有找到。”
“你是说,你没有看见云的尸体?”我紧紧抓住了那一线希望。
她摇摇头,“开始没看见,但是第四天后,被我们找到了。”
“怎么会这样?那谁能证明那就是云?”
她再次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我到你们家取了云的头发,送到检验的地方,证实了我们找到的尸首是云。”
“那,云的骨灰呢?”
“我没带回来,我在那边买了一块墓地。有时间过去看看他吧!”
我的心“咚”地一声,像是掉落到了一个无底洞里。所有的希冀都在这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它非让我接受事实不可。我一个人跑到无人的芦苇荡里,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我的云,他居然先我离开这个世界。我决心要把他的骨灰取回来,埋在家乡的青山绿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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