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朵泥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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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每个星期一清晨,我都会早早地起床,在窗子后面目送云回校。 但是我总觉得,云的背影越来越落寞了,是我碰触到他的痛楚了吗?
暑假到了,我渐渐适应了这个家。对曲叔不会再有颜色,因为他对我确实很好。
但我对我妈始终不能释怀,我认为奶奶会走这一步,她有很大部分的责任。
云比我晚一个星期才放假。这一个星期,我终于把他收藏的书都看完了。
从他给我念诗那天之后,我就爱上了阅读,并且也像他那样喜欢读出来。
但是很多书我还看不太懂,比如《在人间》、《我的大学》、《复活》等。
我最爱的还是那本冰心译本的《泰戈尔诗集》,还有法国作家莫泊桑的《莫泊桑短篇小说精选》,他的讽刺小说用词明晰、语言纯粹,而且平易通俗、准确有力,我全部能读懂。
尤其是他的名作《羊脂球》,深刻地揭露了人性的自私、虚伪的黑暗面。
记得当时跟云谈起这篇文章的读后感时,他还赞赏地说我的悟性很好呢!我还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
还记得有一次读到《红楼梦》时,正读到贾宝玉跟林黛玉说,‘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于是故意问云,让他解释给我听。
云居然红了脸。再我再三的追问之下,他只好拿了本《西厢记》给我看,还很不好意思的说:“这是唯一一本‘爱情小说’。”
暑假里,云常带我去河下游水较清浅的地方去游泳,他的水性很好。有时候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害得我吓得大声呼唤,他才钻出水面,对着我哈哈大笑。
云很喜欢钓鱼,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钓上两三个钟头。我则很喜欢在岸边的鹅卵石缝里寻小虾和螃蟹。
云没有空手而回的时候,最不景气的一次,也有七八条。
我也不落后的,能捉到一小竹篓的虾蟹呢!把虾洗净晒干,炒菜的时候当调味料,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螃蟹经常是红烧了给曲叔下酒。
直到现在,我都很怀念那小小的河虾。对那在高档餐厅里的龙虾我提不起兴趣来。
我也时常听着《小夜曲》入睡。有时候看书的时候也放上一曲。我爱上了这首曲子。
其实说爱上了它,还不如说爱上了那一晚的意境。有些人喜欢某一首歌就是因为当时听那首歌的心情。
有了云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一晃到了开学的日子了。
云上高三年级了,我上了初中。本来以为上了中学就能跟云在同校读书了,还为此在梦里偷偷地笑出了声呢!
但是,云却因为成绩拔尖而被选入我们县城的重点高中就读了。
走得时候,云对我说,灵儿别难过,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的,我会给你带书回来,叫我有空就写信给他。还把他房间的钥匙留给了我。
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不让云看见我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了,点了点头。
云走了之后,我开始写日记,每晚都写,把我对他的思念,都一笔一笔写进去。
但我不敢给他写信,我怕他是为了安慰我才那么说的。
云走后的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他的来信。
那天我经过学校大门时,收发室的大爷叫我取信,我还不敢置信云真的给我写信了!
我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云的字刚劲有力,一如他的为人。
他在信封上写着:叶灵亲启。光是这几个字就让我整整激动了一整个下午。
那天下午的课我 完全没有心思听,晚自习也没法安心看书。终于等到下课铃声想起,我头一次第一个冲出教室。
快速的回到宿舍,躲进被窝,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云在信里说了他们学校的环境,在那里比家里紧张些,更有学习气氛,还有问候我和我妈、曲叔等。信不长,但我看了很久。
整晚我都没睡,一直在想该怎么回信给他。于是我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没有睡午觉,写好了信。
我也谈了一下刚进中学的感受和家里的一些小小的改变,当然不敢说出我想念他,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心情都写了进去。

我小心地把信封好口,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才放心地投进了那绿色的大邮箱。
之后我便掰着指头数着信到达的时间,盼着云的回信。我们每个星期都会写信给对方。
每次读信和写信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晚上拿出云的信来细细的读,成了我睡前的必修课,只有看过信,我才能安心入睡。
天气渐渐变凉,云会及时地提醒我添衣服;我和同学闹别扭了,他会耐心的开导我;我学习上的难题,他会在信中仔细地讲解。
很快就到了放寒假。虽然云在信里说了他不能回来,学校要补课。但我还是很失望。
假期的日子成了煎熬。那些书被我看了第二遍、第三遍,终于腻烦。云的信也被反复的拆看,日记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大本。
一直阴冷的天气终于放晴了。我搬了张凳子在小院子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曲叔和我妈忙着腌渍他打回来的鱼。曲叔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我,说:“灵儿,你去趟县里,买套新衣好过年,顺便瞧瞧你凌云哥,给他带点鱼补补身子吧!”
我正中下怀,忙换了衣服,提了东西出门了。一路走得飞快,心里的喜悦如被盛满的酒杯,里面的酒溢了出来,唇边逸出了一丝笑涡。冬日的寒风已被驱散。
到了云的学校,正好赶上了云下课。门卫处的大爷乐呵呵的说:“姑娘,你来得真巧啊,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其他时候可不能随便见的嘞!”
我朝他露出一抹笑颜,全神贯注地盯住教学楼的出口,生怕错过云。
很多人鱼贯而出,我有点儿目不暇接了。终于,云的身影映入我眼帘。
是他!我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他一点都没变,还是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米色休闲套装,在人群中显得那么优雅。
他一边走一边正跟一个女孩谈论着什么,女孩好像很赞同他的说法,边听边频频点头。
女孩大概云的肩膀一般高,穿着驼色的及膝绒大衣,领口露出白色高领羊毛衫,脚上是同色系的羊毛裤,配以白色的平跟高帮皮鞋,一副千金小姐的时髦装束。
他们走在路上真登对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身是白色的棉袄,下面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色的西装裤,脚上穿着黑色的布鞋。瘦瘦地像根豆芽菜一般。这副土气的模样突然间让我自行惭秽。
我不好意思叫云了,想静静地等他走远再回去。但是那位好心的大爷却突然出声了。
他喊着:“哎,那位小伙子,你妹妹来看你了!”
云下意识地转过了头,看见了我。他惊喜地跑过来,“灵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叫我?”面对他一迭声的问题,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凌云,是谁啊?”一道清脆的女声及时插了进来。我立即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我。
我把头低了下去,直觉地不喜欢这个女孩。她站在我旁边更加衬托出了我的寒酸。
但云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一迳问我饿不饿,累不累。我稍感安慰,摇了摇头。只要能见到他,累点又有什么关系。
女孩很不满云对她的冷落,再次打断他,“凌云,刚才你说的那种解法很不错,有没有简便一点的?”
云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拖住我往校门口走去,把她一个人晾在了原地。
我偷偷掩住笑,好脾气的云是从来都不会轻易发脾气的,那个女孩太不识相了。云大概以后都不会理会她吧!
出了校门我把带给云的东西塞给他,匆匆地说要赶车子回去,转身便走了。
云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目送着我,直到我走得很远了,他还站在那里。
我躲到一个胡同里,靠着墙偷偷地看他,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我的泪忍不住流下来。
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肯去云的学校了。云不明白,在他上大学之后还常常在信中提出,叫我去他那边看看,我总要找出一大堆理由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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