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金色海洋的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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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年三十云才回来。曲叔说,这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团圆,要办得丰富、热闹些。
春联是云写的,有好几幅,如:华夏年年腾骏业,新春岁岁展宏图;迎春丹青焕彩,辞岁翰墨飘香;雪里梅花霜里菊,炉中宝剑火中钢;一家和睦一家福,四季平安四季春。等等,寓意深远。
云还亲自下厨炒了几到好菜,饺子是我和云一块儿包的。然后我们一起坐下来吃年夜饭。
那是我十几年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饭后,曲叔给了红包我们压岁之后就和妈早早睡下,留下我和云一起守岁。
那晚我和云聊了很多,包括他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他说他希望能做一名水利工程师。
但他不愿说出原因,也没有向我提起他的妈妈。我们相对坐在火盆旁边,他慢慢地述说,我认真地听着。
火盆里的木炭是曲叔才买回来的,火烧得很旺,映着我们微醺的脸。我靠着软软的椅子,终于没能敌过周公的召唤,沉沉睡去。
糊糊中,云把我抱回了房间,替我脱了鞋子就出去了。
大年初一,村里的人都要相互拜年,这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古老的习俗。家里只剩女主人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其他的人都出去给别人家拜年,女主人则在下午的时候相互拜访一番。
于是我跟在曲叔和云的后面,一家一家地去拜。因为我平时不大爱出门,所以很多人不认识我。
当有人问起,曲叔总是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大声地回答:“是我女儿!”然后就教我喊人,这个是曲爷爷,那个是曲二叔……。
由于这个村子没有外来“移民”的,所以好像是一大家族,男丁都是同姓曲。
也有带孩子改嫁过来的妇女,他们的孩子一般都改为跟继父同样姓曲了。
但奇怪的是,曲叔却没这么做,我仍旧是叫叶灵。其实如果他要求我改的话,我想我应该会答应他的。
人们对我都很友好,但我从不认为我的人缘很好。大概是看在曲叔的面子上的缘故,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谁家有事找他准没错的。
村子不是很大,一个上午就拜完了年,我的手里、兜里全都装满了糖果和蜜饯、水果。
村里很好客的,对每个上门的人都会大把地抓起糖果、瓜子、蜜饯之类的往你的兜里塞,直到塞满为止。
大年初二是夫妇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初三以后就走访其他亲戚了。
年味要一直持续到过完元宵节才会慢慢散去。但云没等过元宵就返校了。于是,那年的元宵节我惆怅得连花灯都没去看。
早春的风还带着一丝冷意,但阳光已经暖和起来了。田野里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竟相地开放了。从高高的山顶朝下望去,多么灿烂的一片金色天地呵!那是我们灿烂的年华!
又是一个周末了。我站在窗前,望着那片迷人的黄色海洋,想着云的归期,他大概要高考结束才会回来了吧,我叹了口气。
远远的出现了一个黑点,慢慢地向这边移动着。我揉了揉眼,定睛细看。
来人瘦高,穿着一身米白色衣服,几乎快要融入那片连天的金黄色海洋之中了。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来不及细想,朝那片海跑去。
近了,近了,果然是云。他提着一个洗得快发白的帆布背包,在窄窄的田埂上慢慢移动脚步。
我一边跑一边喊着:“云,云抬头见是我,也加快了步伐。
终于,我们在这花香四溢的海洋相遇了。我跌进他的怀里,他一把接住我,脚下踉跄了一下,终没有站稳,于是我们双双跌进了旁边的田野里,压倒了一大片的油菜花。

我闭上了眼睛,好想这一刻就此停住,直到天荒地老。但幸福似乎消失得飞快。
云把我拉起来,替我拍拍身上的泥土。我回过神,彼此打量着对方。
云的脸上、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金黄色的花粉,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云望着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一路笑闹着,沸腾了那片花的海洋。
所有的花儿都微微仰着小小的金黄脸蛋儿,随着微风轻轻点着头,仿佛在朝我们致意。
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们和这片海,这样绝美的画面,仿佛只在梦里出现的,或者在电影场景里才见到。
不久,云就进入了紧张的备战阶段。但他每周一次的来信却没有断过。尽管我知道他每次都要挨他们班主任的批评的。
查分数的那天,一向淡然的云也不由得稍微有些紧张了。
其实我们都不替他担心的,以他的实力,考上北大或者清华是不成问题的。
结果却大出我们预料之外。考了全县文科状元的云居然选择了那个小小的山城。他居然放弃了人人都挤破头都想进的名牌学府。
我想不通,因为我自己都梦想能进入那样的知识殿堂。但是云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不管在哪里就读,只要有利于我所学、所研究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地方。
云选择的是水利工程专业,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他从小生长在河边的关系吗?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把云送上了北上的火车,看着火车鸣着汽笛缓缓开动时,我觉得我整颗心也被带走了。
云到了大学,但他依然每周给我写一次信,从不间断。虽然信在路上的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
日子在慢慢流逝,我的身体慢慢地蜕变了。有些女孩子长大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我的过程很漫长,但我仍非常惊奇地感受着岁月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仿佛毛毛虫奋力地挣脱着它那丑陋的外壳。
终于慢慢地有目光在我身上停留,偶尔揽镜自照,里面的人儿已经是赏心悦目的了。
她皮肤因为很少在阳光下暴晒而恢复了以前的白嫩光滑,一张鹅蛋脸儿,眉如远山黑如黛,娇娇俏俏的鼻,菱唇不点而朱。
这张脸配上一副1.65公分的个子,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颇高。可惜的是,身材稍显瘦削了点儿。
很多次云都在来信中让我寄一张相片给他,但都被我找理由搪塞了。我希望,云回来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惊喜。
唯一不变的,是我每次收到云来信的心情,甜甜的微带着酸,是初恋的味道。
那些看过的信,我都小心的用我最喜欢的那条湖蓝色的发带扎起来。放进衣橱的最里层。
那条发带是云送给我12岁的生日礼物,我爱极,常扎在头发上。
自从云给我写信之后我便取下扎信了。因为两样皆是我心爱的东西。
云有一次很疑惑的问我怎么不用那条发带了,我神秘的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心里却为他对我的关注而开心不已。
眨眼间,我就要过15岁生日了。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只写上了一首诗:
妾发初覆额,
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猜嫌。
十四为君妇,
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
愿同尘与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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