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杵磨成针 15 繁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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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繁星点点
魔法高明的赵蕤道士像个无所不晓的影子。
如果说太白是星斗,影子最喜欢缠绕的是着太白金星?同时,随着太白金星神秘移动?
他又到了匡山镇?
这一回他是替太白求情的。
他仍然躬腰曲背,迈着狗熊步子,踱到镇长跟前,冷不丁一笑。
“你想锁住他,压服他,须知压而不服。”
“滚,关你屁事。”镇长尽管早对他恨之入骨,却是头一次对他发火。
不过,也许狗皮比人皮厚,赵蕤挨了斥,依然替太白求情说:“还是还给他自由吧。”
太白呢?
正在“啪啪”的扑响。
“这是干嘛?”
“我在扑打蚊子。”
他的角楼上长嘴巴的毒蚊确实太多,夜里,蚊子叮得他怎么也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是心里系着捡捡妹子,捡捡火一般的热仍在无声的撩拨着他,燃烧着他,他借助蒲扇赶蚊子时,就像要扑熄向自己燃烧挝来的热情。
扑着扑着,他走到小小的窗口边,默默向外眺望。
满天星斗,一颗一颗,蓝极了,繁密极了,眨着温柔的眼睛,像在向他嘲笑,向他挑逗。
其中淡的、明的、灭的、浮的、沉的、飘飘逸逸的、变幻莫测的,无不神秘而蒙胧。
呜,有的忽啦啦从高空中往下坠,美丽而静谧。
我也要变成星斗,你真的出嫁了?我就落到她的身旁......
他胡思乱想着。
“哼即便你嫁了人,我也......”当他看见一颗流星叶片一样从天空飘落而下,眨眼间又消失得无踪无影,他差点哭了。
他以为自己跟捡捡妹子的感情就像流星,也是转瞬间即逝。
他难受极了,想竭力镇静下来,然而,刚躺下就浑身躁热。
黑灯瞎火中,角楼里一堆蚊子仍在嗡嗡嗡的叫。
“啪!”他朝腿上又是一巴掌。
“不睡了。”
他起来点燃盏油灯,从怀里掏出那支不长不短的仙笔,这是他从天上带下用绿翡翠和天鹅毛做的神笔,他执笔写诗,哼呀哼的,终于哼出一首七律。
窗前繁星闪悠悠,郎在楼中唱石头。
何时更做相如梦,心随吾妹到成都。
在此以前,他做过《初月》,《初月》这首诗是:
玉蟾离海上,白露湿花时。云畔风生爪,沙头水浸眉。
乐哉管弦客,愁杀征战儿。因绝西园赏,临风一咏诗。
如果说,《初月》还有模仿汉代曹子建的《西园》一诗“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的痕迹,而《窗前》则是捡捡嫁到成都后他日思夜想的结晶。
但是,捡捡真的嫁到了成都吗?
太白似乎有一种仙家的灵感,人说心有灵兮一点通,何况,小幻幻派诗友绿发儿元丹丘曾告诉他捡捡就嫁在成都郊区一个村落里,从此,他心里七上八下,模模棱棱,虽没法百分之百的断定此说,便将相思之情诉诸笔下,不然,他会更加痛苦得心里滴血,甚至不怕路途再遥远,会朝成都展翅而飞。
好不容易等到第四天,父亲李客上楼了,替关在楼角上的儿子送饭,打开门锁一看。
“儿子嘞?”
“儿子哪去了?”
“哼,一定是被狗熊道士带走了,我早看出这家伙在打他的主意,说不定他想谋害我儿!”李客气得怒发冲冠。嘴里念念有词,他以为赵蕤抓住儿子着魔的心态,天天念念不忘要寻找捡捡,要写魔幻情诗,要做魔幻派诗坛的坛主!自己曾冷笑儿子是“单相思”是“狗屁坛主”?唐国诗坛七十二派中,从来没有魔幻诗派,更没有魔幻派坛主?但赵蕤却鼓励他写魔幻诗。
李客“呸!”了一声,伸手抓过桌上的诗稿,三五两下撕成了粉末。嘴里埋怨赵蕤没经自己同意就把儿子带走。
李客骂骂咧咧时,抬头一看,发现屋顶的天窗上有人攀缘的痕迹。转过头朝妻子苦苦一笑:“嗬,原来是打开天窗逃的?”
太白确实从天窗溜到屋檐边,屋檐边有棵水桶粗的樟树。
一定是沿着香樟树溜下去的?
他是去长平山学道了?
还是去寻找捡捡了?
.........
再来说太白吧。
逃出阁楼的太白,兴奋极了,快活极了,他昂起头,看看大匡山,看看小匡山......大大小小两座匡山像黛色的奔马,密密匝匝,山中老树古藤,盘盘地,结结的,连神针都插不进去,进山砍柴的樵夫也说山上不只有成群的猿猴攀缘飞腾,相邀相聚,爬山过坳,而且,猿猱虎豹熊罴狼豺,犰、狍、狪、狥、狶、狸、狺、狻、和犸犺、狷猏之类的野兽不计其数。草丛石洞中,还有长蛇之类磨牙吮血。太白不怕,他从十里匡山之上的青枝绿叶间乜斜着眼眺望:邛崃、岷山四面高拔,绵延的山脉重重叠叠,挤挤匝匝,有的像大船,有的像奔马......两条河,一条盘河,一条涪江,像白雪公主那样哗哗地嘻笑着,跟匡山相拥相抱,也不知是不是从盘古开天辟地以前就拥抱了几十亿年。
呵......呵......
这就是巴山蜀水吗?
这就是千年蜀道吗?”
太白要飞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去寻找捡捡,他早就听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迈开双脚,不怕脚上磨出血泡。
他觉得逃出花竹院子真好。
匡山上,盘河里,到处透出诗味,陈子昂曾在这里寻诗觅句,司马相如曾在这里捡到一束束诗句,他也学陈子昂随口而吟:

踏歌上巴山,啸然天地间。
唐国是伟大的诗国,唐国的巴山蜀水里才透出这么多诗的灵气,因此,捡捡既然走了,我就专心于写诗吧?
他抽出仙笔,左看右看?当年姜子牙用这支得笔它做《伐纣铭》,屈原用它写《天问》,后来这支笔被屈原带到湘水边的汩罗,跟屈原一同投进汩罗江里,屈原升天,将其交给文曲星太白......
他决心带着这支笔上长安。
长安城里的诗擂还在打吗?
他慷慨陈辞着,慨然的说着,执掌仙笔去长安打擂。
因为,一种情绪在胸腔中涌动?
是诗绪吗?
他迷迷乱乱,双眼呆滞,而翻腾的大脑里也跳达出一缕影像......当年,父亲带着五岁的自己从西域回归巴蜀,一进蜀道,差点过不来了,全家人无不腿脚酸痛,全身绵软,眼看要累死困死在蜀道上,唯有他却嘿嘿一笑,他徐徐纵马而登,至半山,都气喘吁吁了,人马都困盹欲睡,叫他迷惑的是有只白雁向他飞来,白雁的样子像鹅。继而又飞来一只青雁,青雁的样子也像鹅,是鹅呢?还是雁?一白一青,十分好看。全家人谁也吱吱唔唔说不清楚......
白雁说:“我是鸿雁,愿助你过山。”
青雁说:“我是野鹅,也助你一臂之力。”
“也罢!”
太白即刻闭住眼睛,他觉得四周有冷风在呼呼地吹,有云雾在向后呼呼退去......睁眼一看,眼前是一湾湖泊,湖边青草萋萋,繁花似锦。他似真似幻地哭了......他虽小,却有一副牛都踩不烂的倔脾气,他任着性子,固执着,独自骑着匹雪马,任雪马撒开四蹄,箭一般蹚过水面......那湖却大得吓人,到处泥淖渺渺,一声声泥兽的叫,时重时轻,一片片稀泥巴沾在腿上,怎么也甩不脱?他们趔趔趄趄跋涉了数日,每当日色沉沉睡去,一朵朵乌云压在泥淖上,风暴说来就来,它恣纵着,肆虐着,把五岁的他连人带马巻进了泥里。
他没有哭。
他居然依呀呀唱着儿歌: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有人应声而出,打开酒坛,先舀出西域红葡萄酒,每人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两碗,将剩下的大半坛,全泼到湖中奠祭天神,大家一起喃喃念诗......“咳呀,你们看,诗的灵感中竟然出现了两座桥,是泥淖上居然搭起了两座长桥呢?还是诗的魔力帮太白一家人乐观的克服了疲乏,渡过了沼泽,战胜了难关?”
他想,泥沼就是蜀道么?
诗的魔力居然战胜了再难的蜀道,他狂放的笑了。
他记起一家人疲惫不堪地停停走走,眼前突然变得山清水秀,豁然开朗,等慢慢挨近,谑,好一派巿井错落,井然有致,巿上的男女老少,说的说笑,做的做买卖,个个衣冠楚楚,人人神色安闲,其中有个叫捡捡的女孩子调皮地走上来朝他笑笑,他赶忙跑上去拉她的手。
太白梦幻般迷糊糊的回忆,那天傍晚,他跳上雪马的背,转过脸,向站在窗前的捡捡招招手,他说:我要去寻找高人道士学诗学剑学道家之法......他骑在雪马上,痴痴地走到半途,眼看太阳就要落坡,路中有二人拦路而立。
喝过酒的小太白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我去路?”
二人用异域腔调吼道:“看刀!”
太白虎眼圆睁,立刻拔剑抵挡,三人搅成了一团,你来我往,剑光刀光,闪闪烁烁,少年太白毕竟剑功不敌......眼看要被打败,甚至受伤丧命.....这时候有人正走到匡山上,举目一看,这人眼眸里发出绿光,手里刀光冷冷,马蹄得得地奔到小太白面前,立马横刀,冷不防一刀劈下,哎呀,这剑一旦剌中,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不死,也要残废。来不及说话时,一位高人飞身而下,手中的青龙剑“当”地一声,冒出一道绚丽的火花,而凶手的尖刀却随着这位高人严峻的脸色,“咚”地一声掉落到地上。
搭救他的高人道士便是赵蕤,他自己则像得到了神仙的保佑。
一晃十年过去,满山的鸟儿啁啁啁,好不热闹,从小楼角中逃出来的他,走在高高的大匡山上。
舒坦得像腋下像长了一双想象的翅膀......
他跳过一朶一朵的白云,在一丝丝云蒸霞蔚的山间浮游......当阳光把山山水水照得通明
透亮,他一路上任凭和风任凭春光擂打着抚摸着自己的脊梁,他无须背负着沉重的缆绳,也无须背负着与生诸来的牛轭,他还不懂历史不懂人生的时候,已经本能地感到人就是人,儿子就是儿子,儿子无须钻进老子既定的模式之中,儿子无须因承老子既定的观念。
他仰天长啸:“哈哈,我是太白金星转世而来!我一个喷啑能掀翻一座大山,我一伸手能逮住一只老虎,我一首诗能抵上百万雄师,我要到山里水里去体验成仙的乐趣,体验写诗的乐趣,我虽是布衣,然而,我要感悟普通农夫、普通百姓不同的人生境界。”
他转而一想,这一切又似乎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踏破铁鞋去寻找心爱的捡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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