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平眼望穿 21 做官滋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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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做官滋味(下)
这天,恒压低嗓门儿,忽然捧出一颗大印,拍着桌子喃喃道:“太白,你果然不凡,本官重用你。”
他手一伸,递给太白这颗县府大印。
太白知他用意,倒退一步,把大印摔到地上,连嚷:“没趣》。”
周恒本想令太白接通过大印,主办县衙的重大案情案牍,自已乐得天天带着夫人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太白办完差事,也自个儿去昌明城里一边寻找捡捡,一边威威乎游山玩水,葫“嘿,我不要印鉴,我游山玩水,乐得做个快活诗仙。”他天天喝得酩酊大喝醉后,跌进了深深的相思的谷底,躺在蓝幽幽的梦幻中呓语:呵,呵,捡捡你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我们三生有幸,有幸一同来到一条人生相思的河谷,这条河好蓝好蓝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又被挡住......我们什么时候能在河谷里踏出一条路来?呵,原来你是出生在河谷底下,被人发现后然后捡回来的,不然,你的名字为何叫捡捡?”
他抹抹眼皮醒来,猛甩蓝色的长发,斯底里高喊:
“你在哪里,捡捡!”
捡捡掏走了他的心,他摸摸胸口,觉得心里有个洞。
真的有个洞。
他脸色煞的惨白。
县令周恒看出他是个感情深沉而又志向远大的青年人,咧着嘴有意夸奖他说:“太白,我听说你常常拿诸葛宰相做榜样,口口声声要学诸葛亮布衣进仕,县城有座‘双忠祠’,供的就是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你去看看么?”
太白爽朗应了。
西门外,双忠祠,一祠巍然,屹立于盘江畔,诸葛瞻端坐于祠内,端庄、威武、止光炯炯,脚下的香炉中清香缭绕......
好壮丽哦!
〈昌明志〉上云:魏将邓艾于摩天岭裹毡坠,取江油关,逼涪,行都护卫诸葛瞻点张飞孙尚书令张遵、翼林右都督李球、尚书郞黄崇、及子诸葛尚为将,兵七万,兼程赴涪,阻邓。据于绵竹,退了邓忠、司马纂所率万众。艾击诸葛而不克,劝其降。子瞻碎书,怒斩其使。魏再攻子瞻,被蜀追歼,然子瞻不意中暗箭而亡......又云:诸葛尚、张遵、李球皆战死。绵竹失守,魏灭蜀。因五位将军之忠勇,蜀百姓盛葬诸葛子瞻父子,称其墓为“双忠”,且于墓旁修“五忠祠”。
一听能见到诸葛亮后人的遗迹,太白双脚一跳,那样子又像飘飘欲仙了。
太白前后左右看看,回过头来又凝眸细看。
他终于见到了诸葛亮儿子诸葛子瞻的遗迹。
他发誓要做诸葛亮那样的宰相。
他高昂头颅,像天庭中的一只呼风唤雨的猎豹,要起云,要布雨,他不是这种性格,只要他一牛吼地,就能显示出野性的豪放......他在办事之余尽情观光游览,但他忽然长长叹息:“唉,可惜捡捡没同来一看。”
他手执仙壶,怀抱延陵仙剑,随同周恒夫妇一起来到熙熙攘攘的昌明县城,纵横流溢的车水马龙和红墙碧瓦的双忠祠,再到城隍庙边的小河旁看龙船竞渡,在吆五喝六的赌桌前小博了一阵。便去盘河里看舟舸起行,驾船的男子汉们转瞬即逝的力量谁都想力挫对手的你争我夺......
“看那边岸上?”
“发生了什么事啦?”
那边正有一堆人围着什么唧唧喳喳。
周恒慌忙踱过去,太白尾随其后。
“原来一一具女尸?”
周恒心里发毛,紧接着眉头微微一蹙,眼睛扫了过去,发现那死了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情妇,周恒若不是个铁石心肠,他应该表现出同情和怜惜的感情,但他慌乱间立刻镇静下来,假惺惺毫不相识,既不怜香惜玉,反而摇摇头故意哼哧哼哧的唱出几句诗来。
他唱:二八谁家女?飘来倚岸芦。鸟窥眉上翠,鱼弄口旁珠.....之类。
县太爷周恒毕竟浮想连翩......太阳还没有下山,街角上的莺莺已经出现,她像黄昏天边那一抹淡淡的月影,鬼魅似的从嬉嬉楼内迎面而出。她停下来,立刻牵着他上楼上,她大抵上算得是能歌擅舞:
“老爷听奴弹琴么?”她说,她嘴分外的甜蜜,就像涂抹着糖水儿。
......她的婷婷身影,她的温馨耳语,她的一举一动......但天杀的!她怎么啦?周恒不声不响,愣着......把她的眉上翠,口旁珠看在眼里。嘲讽的挑起唇角,哼了几声,摆出几分深沉和优雅的气度。
县太爷怎么啦?
竟然欣赏死了的情妇?
有知情县民看出县太爷是个无情的男人,并把县太爷跟死者有过旧时之情向太白说了。
太白哼了一声,灵机一动:心想,我非要.....非要......嗨,待我来做首诗扫光他的面子不可,他暗暗地骂了一声,便一边思考.......可周恒仍在哼哼唧唧,尽管哼了好一阵,却一脸通红,怎么也接上下边的句子,他转过眼珠儿,呶呶嘴,示意说:“太白,你把诗做完吧!”
太白嘿嘿着,脑瓜子一拍,续了四句:
缘鬓随波散,红颜逐浪无。因何逢伍相,应是怨秋胡。
这哪是诗?是一盆冷水!
一盆冰冷的雪水,浇到了一头豹子的头上......周恒先是一怵,继而青紫着脸皮,又气又脑地像头豹子骂吼道:“呸,你好混帐,本官待你不薄,你反而骂本官是调戏妇女的秋胡,这还不够,还要让伍子胥化作怒潮把本官淹死?你,你,你......你一个小书吏,你太嚣张,太狂妄,本官若不是看在你年少无知的面上,早把你抓起来一顿毒打了。”
太白胸脯一拍,嘿嘿大笑“嘿嘿嘿,料你不敢,不敢!”

周恒再也不示弱了,他说“本官不但有宝印,还有的是兵丁,打了你也是白打,其奈我何。”
太白嗤笑道:“兵丁算个鸟?对付你,对付兵丁,根本无需抽出延陵宝剑。”
周恒说冷笑说:“你的延陵剑只有一把,我却有上百披戈带甲的兵丁。”
太白哂笑说:“你的兵丁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周恒额上青筋暴起,怒道:“你敢杀官家的兵丁么?”
太白不以为然说:“我不只敢杀兵丁,还敢宰了你。”
太白虎眼炯炯的瞪着堂堂的父母官周恒,骂他不认真替百姓办实事,却在县城里勾通百姓家的女孩子,女孩子淹死了,他不但不关心她的疾苦,查出她的死因,补偿她的损失,反倒欣赏她的‘翠眉’和‘口珠’......呸,你没资格做县令!
被斥的周恒哑巴得像个木雕的菩萨,他红着脸吱吱唔唔几句,很想一掌劈过来,瞧太白虎眼炯炯,剑锋闪闪,便始终不敢动手与之交锋,只好撂下一句话:“哼,你侮辱本官,本官且再饶你一回,不过,你马上给我背起被子滚蛋,滚到本官看不到的地方去,昌明县衙再也用不着你这个狂生了!”
说罢,气急败坏的叫轿夫抬着他夫妻二人,一溜烟离开了县城的江边。太白回衙拎了行李书籍,骑上雪儿,昻首出衙,刚走几十步,瞧见一群衙役拿着刀枪棒棍追了上来。太白风飕飕拔剑在手,而五四个衙役已经连剑带人扑了上来,刺向太白的后心。
“来吧!”
无须动手,他只把神力一运,五个衙役已吓得扑倒在地。右边那个衙役并不慌张,举起长刀呼呼砍来,左边的衙役也拔出单刀上来帮忙,十几条汉子一齐打杀过来。太白大喝道:“大胆衙役,为虎作伥,若还不走,莫怪巴山剑客的仙剑无情了!”说着刷刷刷连刺三剑,剑光过后,掠起一阵寒气,几个衙役自料敌不过太白,只好夹着尾巴悄悄的溜得无踪无影了......
太白向前走着。
天上正下着雨......
多好的雨呵。
太白并不撑出伞,他跨上雪儿,走在春天的细雨里。
分明是细雨霏霏,身上却有灼热的风迎面吹来,他觉得昌明县的天气好热好闷,昌明的田地绿得像块氇氆,而远处的天空,在涌出炽热的波浪,又像在烟雨朦胧中蛰伏着,蛰伏着,蛰伏得像只恶虎......
老虎要吃掉大鹏吗?
不可能,因为大鹏能振翅而飞,一飞九万里之遥!
抬眼看远山,远山呢?像一匹匹不甚分明的深黛色的奔马......
蓦地,他的脑子里生出迷迷茫茫的幻觉,幻觉中来了一群活蹦活跳的仙狐、仙猴,由此岸向彼岸,从山脉到丘陵,在山间田野里画出一条条银色弧线?如流星的轨迹......坠落下一座诗的桥梁,诗的渡渡口,诗的山峰和河流,它们全列队而走,走进了太白的诗里。其实这里还有个过程,它们先走进太白的眼里,在眼里呆了呆,便走进太白的稿纸上,摇身一变,变成美丽的诗。因为大唐的国土是一个诗与火,诗与剑,诗与酒的王国,诗跟春天,跟万事万物有缘,唯独跟贪官、跟杀戮、跟好色、跟敛财势同水火。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笑了。
他不知不觉的回到了现实中......眼前,烟雨已经消散得一乾二净,他骑在纯银色的雪儿上,扭动腰肢,**陵延宝剑,任马蹄在湿漉漉的田埂上悠闲地走呀走,他听到有热烘烘的阳光伴和着远方的涛声雷霆般轰响......
离开昌明县衙时,他还心怀悒悒,这时,他心里却快乐得吞云吐雾一般。
他要感谢春天。
春天踏着溶解的雪花来了,雪花化成哗啦啦的雨点,甜蜜蜜的,又轰轰轰的,它用雷声繁殖了、催化了、萌动了太白大仙心灵中的一株诗树,而诗仙,终于头一回用诗讽刺了一位心术不正的小官。噢,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成了春雨中的竹笋,不,应该是长成了一只毛色亮丽的大鹏!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诗心壮了,他把仙笔从锦囊中抽出来,高高的擎在手中,像高高举起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他全身都在纺织着美丽的新诗,他不只有了更多的诗情、诗绪、诗境,而且一下子像有太多诗要写。嗨,他的喉嗓里诗音蠢蠢欲动......在伟大唐帝国的土地上,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就像诗的种籽在活脱脱炸开时的一声巨响......于是,他跳下纯白的雪儿,一**坐到青草地上,从衣袋里掏出仙笔.....
他唱生命的春天已经到来,
唱十八岁的生命终于冒出稚嫩的绿芽,
唱十八年的绿苗儿吸饱了雨水,滋滋滋响着,
唱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然后生长在白山与黒水之间,到十八岁就尝到了做官的味儿,嘿呀,捡捡,你知道官场是什么?我刚走出家门就尝到了做官的臭味儿,官场不只臭气薰天,而且,昌明县的九品文吏对我说来真是太小太小,我跟官场稍一咬劲,怎样说呢?一点也品不出味道,官场是深不可测?还是意趣无穷?是苦苦涩涩?还是耐人寻味呢?
他说,我毕竟是只大鹏!
雪儿驮着他踏过一汪不大不小名叫娜娜的湖堤,一位仙女正在娜娜湖里采摘莲果,一位男子在娜娜湖的对岸骑马,哦,那女子绝对是捡捡?不然,从她嗓子里飞出来的采莲歌为何仙乐一般动听?那女子即便不是捡捡,就叫她娜娜女吧。
他拿娜娜女跟捡捡一比。
开口唱了首歌儿:
娜娜船如箭,雪马去如飞,相隔若天地,捡捡几时回?
娜娜。
不是娜娜,是捡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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