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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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斐斯的大市集每天都是人声鼎沸,有人做买卖,有人谈是非。市集上的商家有不少饶舌妇人,她们利用生意之便,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没完。偶尔会有人扯开嗓门起争执,不过最终还是都能完成交易,皆大欢喜。
警察总长带着狒狒警察也晃到市集广场上来了,杀手一出现,窃贼便不敢轻举妄动,而凯姆则是竖起了耳朵,希望能从市井小民的交谈中知道人心向背。此外,他还会悄悄地用术语询问线民。
这天,凯姆来到一个腕制品的摊贩前,想买一只风干后绑扎臆入罐中的鹅。但是坐在草席上的商贩却低着头不理他。
“你生病了吗?”凯姆问道。
“比生病更糟。”
“被偷了?”
“你看看我的商品就知道了。”
地上摆的土罐是用埃及中部所产的黏土制成的,不但装饰着美丽的花环,亮丽蓝色的外表更是吸引人。这种士罐用来保存食物,效果极佳。凯姆看了一下标签:有水,有酒,就是没有肉。
“贷没有送来。”商贩坦承,“真是惨到家了。”
“原因呢?”
“不知道。反正运输商就是空着船来。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倒楣事!”
“有其他类似的情形吗?”
“所有的同行都一样!有人已经销掉了一部分存货,但是就是没有人进得了新货。”
“也许只是时间延误罢了。”
“要是明天再没有货,我保证一定会发生暴动。”
凯姆不敢轻视这次的事件,因为富人需要肉品办宴会,穷人也需要鱼干过日子。因此他亲自到肉罐集中储藏的仓库去。
仓库的负责人两手后背,盯着尼罗河水。凯姆问道:
“怎么回事?”
“已经八天没有货船进港了。”
“而你竟没有向上级报告!”
“我当然有。”
“向谁?”
“我的直属长官:腕货官。”
“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的工作坊,就在普塔赫神庙屠宰场附近。”
☆☆☆
通常,屠宰场的屠夫都要为挂在长竿上的鹅鸭拔毛、清内脏,再进行腿渍,然后存放到贴了标签的大土罐里,今天却人人一面喝啤酒一面聊天。凯姆见状便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做事?”
“我们有鸭有鹅也有土罐,可是没有盐。”其中一人回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去找负责人吧。”
腌货官是个又矮又胖的人,头顶几乎都秃了,他正在和助理玩骰子。一见到警察总长和狒狒,他自然无心玩了,只是颤抖着嗓子说:“这不是我的错。”
“我说了是你的错吗?”
“可是你人都来了……”
“你为什么不把盐发给屠夫?”
“因为没有盐可发。”
“把话说清楚。”
“本来盐的来源有两地:尼罗河谷地和绿洲地区。经过炎热的夏天之后,塞托神的唾沫在河流附近的地面凝结成了固体,整片地白茫茫的。因为这种盐含有一种成分可能使神庙的石材着火,所以很快就被收藏了起来。在孟裴斯,我们也用绿洲来的盐,因为我们制造很多腕制品。可是现在呢,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
“因为存放尼罗河盐的仓库已经被查封,绿洲的沙漠商队也不再来了。”
☆☆☆
凯姆得知消息之后,立刻便赶往帕札尔家,不料首相办公室却挤满了十几名怒气冲天的高级官员。他们每个人都抢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大声,其实说话的声音早已经淹没在嘈杂的噪音之下了。最后,在帕札尔的喝令下,这才一个一个轮流发言。
“现在加工过和未加工的皮革竟然同价!工匠们威胁说,你要是再不出面调整价格,他们就要罢工了。”
“送到哈朵尔女神庙供农民耕作用的锄头,不是援疵品就是不够坚固。不但如此,价格还涨了两倍,从原来的两德班(一个“德班”相当于九十一克的铜,这是用来计算货品价值的标准值)涨为四德班。”
“现在连最普通的鞋子也要三德班,等于是原来三倍的价格,其他贵重的物品就更不用说了。”
“一头母羊,从五德班涨为十德班;一头肥牛,从一百涨为两百!要是再这么疯涨下去,大家都不要吃东西了。”
“牛腿的价格涨得太离谱了,连有钱人都买不起。”
“青铜器和铜器也就不用说了!要不了多久,非得要用整个衣柜才能换到一个容器。”
帕札尔站起来安抚道:“请各位冷静下来。”
“首相,这一阵物价的涨幅实在太离谱了!”
“我知道,但是因谁而起的呢?”
官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最激动的一个人说:“这……是你啊!”
“下达的命令公文上盖了我的章吗?”
“没有,可是有双院的章啊!总不可能首相和经济部长意见不一致吧?这可是前所未闻的。”
帕札尔明白这些官员的看法。美锋设下的圈套果然厉害:人为的通货膨胀导致民间怨声载道,进而使首相成为众矢之的。
“我犯了错,但我会立刻纠正过来。你们马上列出一张标准价目表,由我正式核准。若有人擅自提高商品价位,将会受到惩罚。”
“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德班的价值?”
“不需要。”
“那样商家会抱怨的!因为这次的错误已经使他们赚了不少钱。”
“我觉得这对商机并无影响。请各位动作快点,明天我就派使者前往各都市乡镇宣布我的决定。”
官员于是一一行礼退下。凯姆看着诺大的办公室以及那些被纸轴和画板压得摇摇欲坠的书架,说道:“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是侥幸逃过一劫了。”
“我昨晚就得到了消息。”帕札尔说,“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想出围墙这道洪流的方法。美锋想让每个人都不高兴,以证明我的政策错误,而法老也已无力治理国家。我们虽然躲过了这次的灾难,但他还会再接再厉,并图利某几个特定的行业。他的目的就在于分化,使贫富对立,散布仇恨的情绪,再利用这股负面的力量扎稳他自己的根,因此我们随时都必须提高警觉。你带了好消息来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
“盐缺货了。”
帕札尔不禁苍白了脸。没有盐,人民就会没有腕制品、没有肉、没有色干等等日常食品。他不解地说:“可是收成很丰硕啊。”
“仓库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
“我们这就去拆。”
☆☆☆
封条是白色双院贴上去的,帕札尔在凯姆与两名书记官的见证下拆下了封条。书记官立刻将此行动记录下来,注明了日期,并由首相签名确认。盐官亲自为他们打开了门。
“好潮湿!”
“这些盐采收与储存的过程都有缺失。”凯姆说,“全都被腐水浸湿了。”
“马上派人前来进行过滤。”帕札尔下令道。
“已经太迟了。”
帕札尔盛怒之下向盐官质问道:“是谁糟蹋了这些盐的?”
“我不知道。美锋检查以后,认为这些盐不适合食用或脑渍食物用,记录上都写得详详细细的,完全符合规定。”
盐官感觉到狒狒锋利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因而不停地颤抖,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
负责和绿洲地区来往贸易的部门,是外交部底下的一个附属机关。虽然打从早期就位于埃及的领土上,但这些偏远地区对谷地的居民而言,依然十分神秘而陌生。无论如何,绿洲是天然含水苏打与高级盐的主要产区,前者并且是维护公共卫生与制造木乃伊的必备物质。一直以来,总有大批的驴队驮负着这些珍贵的重物,穿梭在沙漠小径间。
管理绿洲行政工作的人,从前是驱逐贝都英抢匪的游击队员,他方方正正的脸上布满了日晒的纹路,胸膛厚实,是个很能体会努力与危险代价的人。
他看到狒狒的出现,不免有点担心地说:
“把这只野兽拴起来,否则它一发起脾气怎么得了?”
“杀手可是宣誓过的警察。”凯姆回答道,“他只会找罪犯的麻烦。”
绿洲区官一听不禁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怀疑我的忠诚。”
“你还没有向埃及首相行礼呢。”
区官不得不以僵硬的姿势勉强地敬了个礼。只听首相问道:“你的仓库里有多少盐?”
“很少。绿洲的驴队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运盐到这里和底比斯了。”
“你不觉得惊讶吗?”
“我自己也下令中止一切交易。”
“你自己做的决定?”
“我是接获了一道命令。”
“是美锋?”
“是的。”
“为了什么?”
“为了压低物价。绿洲人民一口就回绝了,他们相信双院最终一定会改变立场,结果情势就陷入了僵局。他们对我的要求毫无回应,幸好我们还有谷地的盐,运气还不错。”
“运气还不错。”帕札尔心惊之余,重复着区官的最后一句话。
☆☆☆
暗影吞噬者剃了光头,戴着一顶假发遮去半个额头,外面又罩了一件宽大的长袍,完全变了个样。他用长绳牵着两只驴子,来到帕札尔住处通往厨房的门边。
他向总管推销一些新鲜的干酪、用瓦罐盛装的碱乳酪和加了明矾的凝乳。总管起先有点怀疑,后来发现产品似乎不错。正当他弯身想看个仔细时,暗影吞噬者立刻将他击昏。然后拖到宅院里头去。
他终于要展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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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吞噬者手上有一张首相官邸的平面图。向来谨慎的他早已打听清楚,这个时间,仆人们都在厨房里为园丁张罗吃的。
加上狒狒和凯姆也陪帕札尔进城去了,此时行动可以说是风险最小。
这名刺客虽然对大自然并无特别的好感,但一看到庭园中花木扶疏的景象,却也不禁为之着迷。长百肘、宽二百肘(约五千四百平方公尺)的园中,有几片梯田、几块由灌溉渠隔开的方田、一个菜园、一口井、一个戏水池、一座避风亭、一排修剪成锥形的灌木丛紧挨着尼罗河、双排棕桐、一条林阴小径、一个棚架、几方以矢车菊与曼德拉草为主的花坛、一个葡萄园、几株无花果树、埃及无花果树、援柳、棕搁枣椰、酪梨树,以及一些由亚洲进口、赏心悦目且芳香宜人的稀有树种。不过,刺客并末逗留太久,他蹲低了身子,沿着蓝色莲花池慢慢向房子靠近。
不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倾听四下的动静:狗和驴子都在屋子另一侧吃东西,没有听到有人接近。根据图上显示,他现在所在之处就在客房外。他跨过矮窗,溜进一间长方形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床和几个置物箱。他的左手紧紧握着一个篮子的篮柄,篮中黑色的蝰蛇正动得厉害。
出了房间,果然是一间美丽的四柱厅,墙上彩绘着十几种颜色绚丽的鸟在园中嬉戏的景象。暗影吞噬者决定,将来他的房子也要这样装潢。
突然间,他僵住了。
他听见右手边的浴室传来细微的声音,原来有一名女仆正在为奈菲莉冲水淋浴。奈菲莉听着仆人叨唠着诉说家里的问题,偶尔还开口安慰她两句。暗影吞噬者倒很希望能见见这位美丽动人的女主人,不过还是任务重要。于是他往回走,打开了一个大房间的房门,里头几张小圆桌上摆着插满了蜀葵、矢车菊和百合的花瓶。两张床的床头都有镀金的木制床头柜,帕札尔和奈菲莉就睡在这里。
工作完成后,暗影吞噬者穿过四柱厅、经过浴室,进到一间长形房间,里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这里是奈菲莉的私人实验室。
每个药罐上都标着她的名字,并注明了相关的适应症。他很快便找到了他的目标。
女人的说话声和冲水声再度从毗邻的浴室传来。这时他发现墙壁左上方的角落里有一个还没有填好的洞,由于心里按撩不住,他便爬上一张矮凳探着头看。
他看见她了。
奈菲莉直立着身子,女仆则站在高高架起的长砖椅上,将温度恰到好处的水往女主人身上冲淋。淋浴完毕,身材校好的女主人便放松地躺在铺有草席的长石椅上。女仆则一边抱怨自己的丈夫和小孩,一边用香脂轻轻地帮她按摩背部。暗影吞噬者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他最后一次强暴的女人是那个肥嘟嘟的西莉克斯,她和奈菲莉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竟想冲进浴室扼死女仆,**这个诱人的首相夫人,但是时间太紧迫了。
女仆用食指从那个以裸泳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为外形设计的盒子里挖了一点乳膏抹在奈菲莉的下腰部,以消除肌肉的疲劳与紧绷。暗影吞噬者终于压抑住自己的**,离开了官邸。
☆☆☆
近傍晚时分,帕札尔才回到家门口,就见到总管匆匆忙忙地跑来说:
“主人,我被人暗算了!今天早上,流动商贩经过这里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卖乳酪的。刚开始我有点提防,因为我不认识他,不过他的产品的确不错,结果才一解除戒心,我就被他打昏了。”
“你告诉奈菲莉了吗?”
“我不想惊动夫人,所以就自己查看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家里面都没有人看到他,他偷袭我之后就走了。他大概是想偷东西,后来却发现难以得逞,也就知难而退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头还有点昏昏的。”
“去休息吧。”
帕札尔可不像总管这么乐观。如果偷袭总管的人就是曾经三番两次行刺自己不成的神秘杀手(见《沙漠法则》),那么他很可能进过屋内了。他想做什么呢?
经过一整天的劳累,气都还喘不过来的帕札尔,现在只想赶快见到奈菲莉。他快步走过园中的主要小径,头顶上无花果与棕搁的浓密枝叶在风中摇曳出悦耳的沙沙声。在这个园子里,井水、椰枣与无花果都是那么甘甜,而无花果树梢的悉卒声每每令人联想到蜂蜜的甜美滋味,酪梨的形状又美得像颗心。上帝对他何其宠幸啊!不但赐给他这美妙的一切,还让他一见钟情并深爱不已的妻子能够一起分享。
奈菲莉正坐在一棵石榴树下,弹着七弦的小竖琴;这棵树也和她一样,长年生长着美丽的枝叶,只要有一朵花掉落,便马上有另一朵绽放开来。她以尖细的嗓音唱着一首古老的歌曲,述说的是一对永远忠贞而幸福的爱侣。帕札尔走向她,在她颈子最敏感的部位吻了一下。她全身微微颤抖地说:“我爱你,帕札尔。”
“我更爱你。”
“那你就错了。”
话才说完,两人便热情地拥吻了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奈菲莉忽然发现。
“感冒和咳嗽的症状又开始了。”
“那是因为你工作压力太大,操劳过度。”
“最近的情况实在糟透了,两次大灾难总算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是美锋?”
“除了他还有谁?”帕札尔叹了口气说,“他拉拾物价,想制造人民的恐慌,而且还中止了盐的交易。”
“所以总管才一直买不到腌鹅和鱼干喽?”
“孟斐斯已经没有存货了。”
“大家一定会要你负责的。”
“理所当然。”
“你打算怎么办?”
“马上让一切恢复正常。”
“价格方面,下一道政令就行了……可是盐呢?”

“并不是所有库藏的盐都受潮了,不久,绿洲的驴队就会再度出发。除此之外,我还开了法老在三角洲、孟斐斯与底比斯的粮仓。腌制品缺货不会缺太久的,不过为了安抚民心,这几天我还是让皇家谷仓官比照荒年赈灾的模式,免费发粮。”
“商人们呢?”
“他们会得到布匹做为补偿。”
“这么说是平安无事了。”
“直到美锋下次的动作之前是没事了。不过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难道就没有犯错?”
“他可以推托说是为了双院的利益,也就是法老的利益着想,因为拾高食品价格,并强迫商人降低盐价,都能使国库获利。”
“可是却苦了人民了。”
“美锋才不在乎。他宁可和有钱人勾结,这样夺权的时候就会增加许多有力的靠山。在我看来。这些都只是小插曲,想借机试试我的反应能力。既然他有比我更强的经济后盾,下次的出击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别这么悲观,你只是太累,才会暂时感到绝望。如果有个好医生就能使你痊愈了。”
“你有什么妙方吗?”
“到按摩室去。”
帕札尔乖乖跟在后面,好像头一次来似的。他洗了手脚,脱掉官眼和缠腰布之后,便躺到石椅上去。奈菲莉的手轻轻地推拿,减轻了他背部的酸痛与颈子的僵硬。侧转过身后,帕札尔定定地看着妻子:她轻薄的亚麻长衣掩不住玲珑的曲线,全身更散发着香气。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拉进怀里,说道:
“我不能骗你,也不能有所隐瞒。今天早上,总管被一个冒牌的乳酪商贩偷袭了。事后,总管找不到他,家里也没有人看见他。”
“是那个曾经向你行刺,凯姆也一直找不到行踪的人?”
“很可能。”
奈菲莉想起那名神秘的刺客曾经在鱼肉里下毒,企图毒杀帕札尔(见《沙漠法则》),便立刻决定:“今晚的菜单要更动一下。”
见妻子如此冷静,帕札尔深感佩服,由心底升起的那股**,使他忘记了烦忧与危险。他故意问道:
“我们房里的花换过了吗?”
“你想去看看吗?”
“求之不得。”
他们经由中间的走道从按摩室直接进入房间,帕札尔缓缓地脱下奈菲莉的衣服,然后覆以无数的热吻。他们每回**,他总会仔细注视着她柔软的嘴唇、细长的脖子、尖挺浑圆的乳峰、优雅的臀部和修长的腿,叫他怎能不感谢上天赐给他如斯美眷?奈菲莉回应了他的热情,两人一起享受着爱神哈朵尔施予忠实信徒的那份喜悦。
大大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帕札尔和奈菲莉手握着手并躺在床上休息着。忽然,帕札尔好像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便问:
“好像有木棍敲击的声音,你没有听到吗?”
奈菲莉侧耳倾听,那个声音响了一下,又恢复了静寂。她沉思着,有一些遥远的回忆慢慢浮现脑海。
“在我右边。”帕札尔说。
奈菲莉将油灯点亮,往帕札尔说的地方一看,是一个装着缠腰布的衣箱。
就在帕札尔打算打开箱盖时,那一幕清晰地闪过了奈菲莉的脑际。她立刻用右手抓住丈夫,拉着他退后。
“叫一个仆役来,顺便要他带一根木棍和一把刀子。我知道那个冒牌货来做什么了。”
她回想起当初接受考验的每个片段:她必须抓住一条蛇,取出它的毒液调配药方(见《谋杀金字塔》)。那条蛇的尾巴打在篓子上,发出的正是她刚刚所听到、帕札尔形容的那个声音。
才一会儿,帕札尔便带着总管和一名园丁来了。
“小心点,”她提醒道,“箱子里有一条被惹火了的蛇。”
总管以长棍的一端挑起箱盖,果然有一条黑色蝰蛇探出头来,还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向来善于对付这种不速之客的园丁一刀就把它切成了两截。
☆☆☆
见帕札尔连打了好几次喷嚏,还咳个不停,奈菲莉说:“我去帮你拿药。”
厨子准备了极丰盛的晚餐,可是他们俩却碰也没碰,不过勇士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烤羊排大餐。心满意足的它,趴在主人脚边,下巴抵着交叉的前爪,正安安静静地休息着。
在奈菲莉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药瓶,有木制、象牙制、彩色玻璃制和雪花石膏制的,形状也多不胜数,有石榴、莲花、纸莎草、鸭子等等。她拿的泻根药水,可以减轻帕札尔的慢性充血症状。
“明天起,”帕札尔说,“我会叫凯姆派几个可靠的人来守护我们的房子。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奈菲莉倒了几滴药水在杯子里,加水稀释后说:“把这杯喝了,一个小时后,再喝一杯。”
帕札尔若有所思地接过杯子说:“这名刺客一定是受雇于美锋,他会是潜人大金宇塔的阴谋分子之一吗?我不这么想。这应该是阴谋之外的计划。这么说来,应该还有其他人了……”
就在这时候,勇士忽然龇牙刚嘴地咆哮起来。
他们夫妻俩不禁大吃一惊,勇士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帕札尔喝了一声:“别叫了。”
可是勇士反而站起身来,而且叫得更大声。
“你是怎么了?”
只见勇士往上跳,朝帕札尔的手腕一咬。帕札尔诧异至极,连忙松开杯子,正准备挥出拳头,奈菲莉立刻制止了他。她面无血色地说:“别打它!我想我明白了……”
勇士舔着主人的脚,眼中充满了对主人的爱。
奈菲莉则颤抖着声音说:
“这不是泻根药水的味道。那个刺客把你常喝的药水换成了从医院偷来的毒药。我拿药医治你,却反而可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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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正在烤一只野兔,苏提则忙着用金合欢木做一把简单的弓箭应急。他的个性其实和他最喜欢的武器是一样的:以直线射出,射程六十公尺,以抛物线方式射出,则可达一百五十公尺以外。打从青少年时期开始,苏提就证明了自己天赋异秉,总是能正中又远又小的红心。
在这个清水充足、甜美的椰枣唾手可得、又时常有猎物前来饮水的小绿洲称王,苏提真是如鱼得水般的自在。他喜欢沙漠,喜欢它的力量,喜欢它那股可以将人的思绪拉向永恒、噬人的火热。他经常呆呆地看着日升日落,看着沙丘细不可辨的移动,以及随风起舞的细沙。他独自沉浸在寂静之中,眼前这个专属于太阳、广漠而灼热的国度,已经与他的心灵相通了。此时的苏提仿佛超越了众神,碰触到了一切的极限,他真的有必要离开这一小片遭世人遗忘的土地吗?
“我们什么时候走?”豹子靠着他坐下并问道。
“也许不走了。”
“你想在这里定居?”
“有何不可?”
“这是地狱啊,苏提!”
“可是我们什么也不缺,不是吗?”
“那金子怎么办?”
“你现在不快乐吗?”
“这样的快乐不够,我要在大宅院里过富裕的生活,还要有一大群仆人伺候我。我要你帮我倒上等的美酒,用香油帮我按摩双腿,然后听我为你唱恋曲。”
“还有什么宅院比沙漠更大的呢?”
“可是这里没有花园、人工湖、乐队、宴会厅……”
“全都是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你说得倒好!要我苦哈哈地过日子,门儿都没有!我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窝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在这里才能真正自由。你看看四周:完全没有烦人的人、事、物,沙漠呈现的是最真、最美的一面。为什么要离开这么美好的地方呢?”
“可怜的苏提,关了这些日子,你真的衰弱了。”
“不要蔑视我说的话,我是爱上沙漠了。”
“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啊,你是个在逃的利比亚女人,埃及的宿敌。”
“你没心肠!霸道!”
她边骂边用拳头捶他,苏提回手抓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倒在地。她虽奋力抵抗,力气毕竟不敌。
“要么,你就当我的沙漠之奴,否则我就抛弃你。”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宁可死也不听你摆布。”
他们两人一直是**着身体,酷热难当的时刻,就躲到棕搁树荫下乘凉,而**一升上来,他们依然一次又一次地享受****。
“你还想着那个烂货,你那个合法妻子塔佩妮!”豹子又愤愤地说。
“偶尔的确会想,我承认。”
“你心里就是对我不忠。”
“你错了!塔佩妮要是在我手里,我马上把她交给沙漠的恶魔。”
豹子一听,忽然皱起眉头,忧心地问:“你看到过恶魔?”
“夜里你睡觉的时候,我会注视着大沙丘的顶端,它们就在那里出现的。有一个是狮身蛇头,一个狮身鹰头,还长了翅膀,另一个尖嘴大耳,还有一条分叉的尾巴(这些沙漠神怪动物的画像,最著名的是位于埃及中部贝尼哈桑的贵族墓园中的墓碑雕刻)。没有箭射得到它们,没有绳索套得任它们,也没有狗追得上它们。”
“你在开我玩笑。”
“这些恶魔会保护我们的,因为我们跟它们是同类:凶狠而难以驯服。”
“那是你在作梦,根本没有恶魔的存在。”
“那怎么又会有你存在?”
“走开,你好重!”
“你确定吗?”
他轻轻抚摩着豹子,却听她大喊一声:“不要!”并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去。
一把斧头擦过苏提的太阳**,砍进了地面,离他们俩刚才躺着的地方只有几公分的差距。苏提瞥见了攻击他们的是一个魁梧的努比亚人,他又重新抓起斧柄,然后跳到他的猎物面前。
他们四目相交,眼中都有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废话无须多说。
努比亚人把斧头抡得团团转,他脸上带着微笑,对自己的力量与机敏充满自信,逼得对手一步步地往后退。
苏提退到最后撞上了一棵金合欢。努比亚人举起斧头正要进攻,不料竟被豹子攫住了脖子,但他也不把这个女子看在眼里,手肘往后朝她的胸部一撞,就想撞开她。谁知豹子根本颐不了痛便动手去抠敌人的眼睛。努比亚人痛得大叫,立刻拿起斧头乱挥,不过豹子早已松手,翻身滚到一旁去了。
苏提见有机可趁,低着头朝努比亚人猛冲过去,一头便将他撞倒在地。
豹子也连忙拿起木棍死命地抵住他的喉咙。努比亚人舞动着双臂想把她推开,却没有成功。苏提在旁边看着爱人单独完成最后的胜利。他们的敌人终于因喉咙碎裂气绝身亡。
“他只有一个人吗?”豹子担心地问。
“努比亚人通常是成群结队的。”
“你挚爱的绿洲恐怕就快成战场了。”
“你真是个女魔头,都是你把他们引来,才破坏了我的平静。”
“我们应该赶快拔营了吧?”
“要是他只有一个人呢?”
“你才说不可能的。你清醒一点,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
“往北。”
“那会被埃及士兵抓回去的,他们一定布下天罗地网了。”
“你跟着我,就可以躲过他们,还能找回金子。”
说到金子,豹子不由得兴奋地紧紧抱住爱人,继续又说:“他们会以为你迷失在沙漠里了,甚至以为你死了,很快就会忘了你的。到时候,我们就能通过边界,绕过堡垒,然后成为富翁!”
豹子想到即将展开的冒险,兴奋之情转为激动,现在也只有爱人的双臂能让她冷静下来。苏提原也打算有所回应的,却无意间瞄见了沙丘顶上竟似有人影晃动。
“他的同伴来了。”他立刻小声地说。
“有多少人?”
“不知道。他们正往这边爬过来。”
“我们沿着剑羚的路线走。”话才说完,豹子就发现有好几名努比亚人躲在圆丘顶的大岩石后面,便只好失望地说,“那就往南走吧!”
可是南边也行不通了,因为敌人已经将绿洲团团围住。
“我做了二十支箭,可是还不够。”苏提忽然想到。
豹子没有回答,却沉着脸说:“我不想死。”
他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
“我爬到最高的树梢上,尽可能杀多少算多少。不过,我会放一个人进来,你再用斧头砍死他,然后把他的箭袋拿给我。”
“不可能成功的。”
“我对你有信心。”
苏提居高临下,把敌人的阵势看得清清楚楚。
来者大约五十多人,有些手持木棍,有些则背着弓箭。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果真守不下去时,他也会保留最后一支箭杀死豹子,以免她遭受强暴凌辱。
在努比亚人身后远处的沙丘顶上,带领他们来到绿洲的那只剑羚,正与越来越猛烈的风搏斗着。小丘吐出了几道沙舌,向天席卷而去。一瞬间,羚羊不见了。
三名努比亚勇士怒吼了一声,往前冲来。苏提本能地拉满了弓,连射三箭。每一箭都射穿了敌人的胸膛,那三人立刻应声倒下。
随后又有三人跟了上来。
苏提又射中了其中两人,另一人则怒气冲冲地奔进了绿洲。他朝树梢射了一箭,却连苏提的边也没碰着,这时豹子猛扑而上,两人一起滚出了苏提的视线之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叫声。
树干突然动了一下,有人正在往上爬。苏提弯弓等着。
只见从金合欢的枝叶中探出了一只手,手上提着装满了箭的箭袋。跟着是豹子颤抖的叫声:“我拿到了!”
苏提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问道:“你没受伤吧?”
“我的动作比他快多了。”
他们都还来不及相互道贺,另一次攻击又开始了。苏提的弓虽然制作简陋,却影响不了他的准头。不过,有一回却射了两箭才射中瞄准他的弓箭手。他觉得,“是因为风。”
刚刚生成的风暴已经使树枝都开始极曲变形了,天色转为赤铜,空气中也尘沙弥漫。有一只白鸬被困在风暴中,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地面上了。
“我们下去吧。”苏提说。
树全都发出吱吱嘎嘎、劈劈啪啪的声音,仿佛在痛苦中呻吟一般,还有几株棕搁被卷进一股黄色的旋风中,连根拔起。
苏提一下地,就有一名努比亚人高举着斧头向他砍来。
然而,沙漠旋风的力量实在惊人,那人只砍了一半就被风定位了。不过锋利的斧刃还是划伤了苏提的左肩,而苏提则握紧双拳,使劲地往敌人的鼻子处一挥。忽然间,一阵狂风将两人欧隔了开来,那个努比亚人也在转眼间消失了。
苏提用力握着豹子的手。他们就算逃得过努比亚人的袭击,恐怕也会丧生在沙漠狂怒的风暴中。
一阵阵猛烈异常的狂暴风沙刺痛了他们的眼睛,也将他们定在原地。豹子放下斧头,苏提也放下了弓,他们蹲在一棵棕搁树下,眼前的树干却已模糊难辨。无论是他们俩或是敌人,现在都已是动弹不得。
风狂啸而过,却底下的沙地渐渐下陷,仰头望天也是一片迷蒙。苏提和豹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沙粒打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里尸布。此时,两人只觉得已经身陷一片汹涌的怒海之中。
苏提闭上双眼,心里想起了帕札尔,他的心灵伙伴。为什么他不来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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