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苏 白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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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百年时光里一直被天方人称为“传奇开始之地“的庆云宫,演绎着天方大陆帝女花神化身神话的兴起与衰落,静静地在时间流逝中默默注视着天方王室的恩怨情仇。
现在,它正迎来它自建成以来的第一场宴会。
宴会的主角是刚刚自沉睡中醒来的“皇陵帝女”。
虽说是宴会,但席上只有永顺帝和宁两个人。
桌上摆满烹饪方式繁复的珍馐佳肴,还有当季的新鲜水果与简单的蔬菜菜式。
然而,两个人的心思似乎都不在食物上面,宁一直摆弄手里的葡萄,而永顺帝只是经常静静地望着,任暧昧的情愫在空气中流转。
夜凉如水,银座上的红烛已经换过一回,又流了大半的烛泪了。
菜冷了,但没有新命令,早被要求不许打扰的众宫人没人敢上前冒犯龙颜。
“皇上,菜冷了。”宁低眉垂目,碧绿的葡萄在她白玉般的指间转动,映着烛光,琉璃剔透。
“那就撤了吧。”永顺帝的目光不知停留在何处。
宫人们以最快速度撤下了那根本没有动过的宴席,换上了热气腾腾的香茗。
“夜深了。”永顺帝品过香茗,看向倾泻在寂静的院落里流水一般的月光,心神一凛,放下杯子时手指竟微微颤抖,对一直等候在宫门外的季力一颔首,“回宫。”
这场难得的宴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姑娘,花园里有一株秋海棠枯萎了。您要去看看吗?”玫藜提着一个小花篮,里面装着刚从花园里采回来的美丽帝女花,准备装饰屋里各个漂亮的花瓶。
在整个天方王朝,大概也只有居住着帝女花神化身的这里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用帝女花来当普通的装饰品吧。
书案上香烟袅袅,筝声铿然。
永顺帝所赐的大侍女之一的琴莱闻言抬起了头,与站在一旁的画娣、书妮对视一眼,从同伴眼中看到同样的思绪,相对无言,复又低头抚琴。
这是第几回了?
没有人记得,但每个人都暗中揣测。
为何宫中园圃众多,惟独庆云宫后的这一方小天地总是有花木枯萎、鸟兽死亡?
答案太明显了,反而没有人说出来。
正与另一大侍女棋堇下棋的宁眉头微微一动,轻启樱唇:“恩。我下完这局棋就去。”
庆云宫原本是没有花园的。
在宁入住之后,永顺帝命人打通宫后的围墙,将原本独立于御花园旁的一处精致小园“憩园”归入庆云宫,成为它的后花园。
穿过月门,宁远远就看见歌璐和剑珂的身影。
舞剑的剑珂,一身紫锦衣,女儿的柔美中还有几分男儿的英姿飒爽。她看见宁出现,行云流水地舞出最后一剑,幻化出一天一地华丽而凌厉的剑光,再利落地收剑,恭身行礼退到宁的身后。
唱歌的歌璐,鹅黄的暖衫,软软的优美歌声中偏偏透露着一丝笑意。她正一边唱歌,一边用团扇戏弄荷池里的鸳鸯,见宁出现,她慌忙起身欲行礼,却不料石上苔藓湿滑,一下子掉入池中。

众人见她浑身湿漉漉,头上还顶着一丛水草从池中爬出的狼狈的模样,禁不住会心一笑:这个歌璐,虽然擅长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在小事上却是迷糊得紧,乌龙百出,笑料不断,总惹得她们哭笑不得啊。
“姑娘!这株海棠昨天还开得好好的,今儿一早却枯萎成这样了。”刚给花儿浇过水的莜莲,指着角落里的一株枯树道。
那是一棵一人高的海棠树,虽然已经枯死,但仍能看出它曾经的枝繁叶茂。
宁上前,双手轻轻抚摩着树干,两眼深情脉脉地看着那棵树,樱唇微动,似乎与它进行着交流。微风吹动她的淡蓝色衣裳,静谧的气息仿佛让时间都忘记了走动。
大约一盏茶工夫,宁退回来,静静等待。
奇迹般的,原本已经死亡的海棠树竟缓缓地长出了新叶,不一会儿碧绿的叶子已是密密麻麻,遮蔽了枝干,甚至还开出了一树热闹非凡的花。
几只不甘寂寞的蝴蝶与闻香而来的蜜蜂上下飞舞,死寂的角落瞬间充满了生机。
最初见到宁用这种方式救活了一对死在园里的金翅鸟时,众侍女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个美丽出尘、来历神秘的皇陵帝女虽然平时与常人无异,但某些时候显现的一身异能,总让人对她钦佩不已的同时,又害怕不已。
害怕,因而想占有她,如果无法将其占为己有,则将其毁灭。
她,就像那开满天地的帝女花一样,温柔地散发着自己的芬芳;又像翱翔天际的鹰一样,固执地向往着广阔的天空。
她,无论真相如何,都有被人称为“帝女花神化身”的资格。
一阵秋风吹过,吹乱众人的衣裳与鬓发。
宁的眼神一暗,心中轻叹一声,转身回房。
“莜莲,今日起,你改叫莜兰,可好?”
虽然不明白皇陵帝女为什么突然间要改自己的名字,但身为宫女,自己都不属于自己,何况名字。
“奴婢遵命。”
静室中,琴声再次响起。
这次抚琴的人是宁。
她似乎心事重重,琴声也显得心事重重,凝滞缓慢。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上一代的情缘,上一世的纠葛,凭什么在今生今世仍不住影响着我们?
前生欠下的情,今生可还得清?
还是还要纠缠到生生世世?
而尘世飘摇中,自己又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宁看着言笑宴宴的众侍女,心道:前世一饭之恩,今生只怕是还不了了。
铿的一声,琴弦应指而断,白皙纤细的指尖出现一道血色的痕迹。
众侍女赶忙查看她的伤势,小心翼翼地看护,不让她再受哪怕一丁点儿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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