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流月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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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竹霜黛不知不觉走到了河畔,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禁想起了白天发生之事:“你们现在到哪里了呢?是否满心期待重返故园呢?”
这时,水中突然冒起一连串泡泡,荡开层层涟漪,她心中一动:“莫非是他放不下所以回来了?”
紧接着,是一阵破水声,的确是有人回到谷中,不过并非凌剑轩,而是郁霄与紫流月。
竹霜黛的眼中交织着失望与惊诧之色,不久即恢复了平静,迎了上去:“你们终于回来了。”见到他们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紫流月对于她的话语却是充耳不闻,直愣愣地瞅着她,目光呆滞,仿佛不认识一般。
“流月,你怎么了?”竹霜黛察觉到了不对。
“嘿嘿。”沉默片刻,紫流月忽然咧嘴笑了两声,说不出的怪异。
“她这是?”竹霜黛将头转向郁霄,心中升腾而起一股不祥之感。
“先换衣衫吧,我担心她会着凉。”郁霄的语气之中满是关怀之意。
“好。”竹霜黛与他们一同向着原来他们所居的木屋而去。
看着郁霄体贴细致地为紫流月换上干净的衣衫,而紫流月则殊无反,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不时傻笑几声,竹霜黛的忧虑愈积愈甚。
在郁霄亦换好衣衫之后,竹霜黛迫不及待地开口:“郁霄,流月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她中了‘天葵兰’。”郁霄声音低沉地回答。
“‘’天葵兰’?”竹霜黛皱了皱眉,继而在记忆之中搜寻到了这个词语,“这怎么可能呢?流月毕竟是无影侯的亲生女儿,他岂会如此狠心呢?”
“不是他。”郁霄摇了摇头。
“不是他,可除了他之外世上还有何人拥有‘天葵兰’呢?等一下,”竹霜黛发现了关键所在,“流月说过此毒需要两个月之后才会发作,这样推算,莫非……”她猛然停下,脸色转为煞白。
“那日王后突然回来,流月惊讶之下将为陛下验血的针扎入掌心,致使自己也中了‘天葵兰’。”郁霄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难怪那日她的表情颇为古怪,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直到此时,竹霜黛方才恍然大悟。
“她为免我们伤心,所以隐瞒了此事,并在表面上依旧保持乐观。”郁霄望着紫流月,目光里面满是悲痛与内疚。
“不,她的乐观并非伪装。”竹霜黛立刻反驳。
“知道自己身中剧毒,还要如何乐观起来呢?”郁霄显然毫不相信。
“在这种情境之下乐观,于我们而言确实做不到,但是流月可以。我相信在最初的痛苦之后,她必然决定要好好地——以比从前更加快乐的态度面对剩下的两个月光阴。”凭借自己与紫流月的交情,竹霜黛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
郁霄闻言陷入沉默之中,少顷才开口:“那么她在这两个月里过的开心吗?”
“当然,而且有你的陪伴,她比任何时候都幸福!”竹霜黛的声音之中租出诚挚的情意。
“真的吗?那就好。”郁霄微微一笑,有些释然,更多的却是心酸。
竹霜黛只得当作视而不见:“你们见到无影侯了吗?”
“是的,……”接着,郁霄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那日紫流月和郁霄离开之后,便迅速赶往血影帝国。这天亥时,他们到了无影侯府之外。
“郁霄,我父亲此刻应该在她的书房里面,我去找他谈谈。”紫流月轻轻道。
“我陪你一起前往。”郁霄显然不放心让她单独行动。
“不,侯府之内机关重重,而且我父亲看见之后必定勃然大怒,恐怕到时就不进我的一言半语了。”紫流月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
“可是……”郁霄仍然一脸的担忧之色。
“这样吧,假如两个时辰以后我尚未出来,你便来寻我。”紫流月如此建议。
“那好吧,一切小心!”郁霄关切地叮嘱。
紫流月点了点头,旋即施展轻功,翻墙而入。她对于无影侯府自然了如指掌,轻松地避过重重机关,以及巡夜的侍卫,径直来到书房门口。
她捻破窗纸,只见紫天晔正坐在书桌前面,不知在看着什么,眉头紧锁。她的心中顿时感情激荡,片刻才克制住。接着,她拾起一块小石子,以指弹出,准确地击中了油灯的灯芯,立刻房里漆黑一片。
紫天晔一惊,猛地站起,警惕地喝问:“是谁?”未闻有人回答,他马上重新点燃油灯,等抬起头来,面前已经多出一人,赫然正是紫流月。
“流月?”他不禁失声惊呼。
“父亲。”紫流月低低唤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紫天晔一边询问,一边警觉地环视四周。
这一幕紫流月都看在眼中,油然而生一阵心痛,语气却是淡淡的:“请你放心,我是一个人来的。”
紫天晔先是感到有些尴尬,随即责备她:“你就是这样与自己的父亲说话的吗?”
“你是不是与司寇幽彤暗中勾结?”紫流月直接了当地提出疑问。
紫天晔一怔,接着喝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完全是子虚乌有!”
“真的吗?”紫流月显然并不相信。
“难道你怀疑自己的父亲吗?”紫天晔冷冷反问。
“不敢,只是……”紫流月趁其不备,忽然抓起他方才看的东西,原来是一封信。
她刚刚扫了几行字,信就被紫天晔一把夺回,同时他一声怒吼:“你在干什么?”
“原来你确实和司寇幽彤保持联系。”紫流月看见了信部分内容,以及最后的苍螭标记。
“不错。”紫天晔眼看无法隐瞒,索性承认了。
“为什么呢?你已经贵为十二侯之首,在帝国之内可以说是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想要什么呢?”紫流月的目光之中满是不解。
“身为十二侯之首又如何呢?你知不知道,血影侯、暗影侯、绝影侯和弑影侯一直图谋除掉我,为此他们不停向洪劲进谗言,现在他已经还好从前那般信任我了,只不过忌惮于我的势力罢了。只要我与司寇幽彤合作,就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且连洪劲也断然不敢轻举妄动!”说着,紫天晔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紫流月痛苦地摇着头,却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哼,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我?你那次为什么逃婚?”紫天晔紧盯着她。
“我不爱洪云鹏。”紫流月轻轻回答。
“即使你不爱他,你也应该嫁给他。要知道,这可是我等待多年的良机。一旦你嫁于他,我的地位便得以巩固,而若是将来你诞下王子,我的地位就更加无人能够撼动,帝国也就几乎全部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是,你却差点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紫天晔的眼中射出两道怒火。
紫流月听了这一番话语,愣在原地,心情复杂。
“总算上苍眷顾,让我……”紫天晔陡觉不妥,骤然停下。

紫流月却已经意识到了:“紫流云是谁?难道她真的……真的……”她没有勇气将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确实,她是我早年与一歌姬所生,没有料到最终竟然可以代替你,使得我免去牢狱之灾。”紫天晔此时毫无任何羞愧之感,反而有些得意。
“你……”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是闻得他亲口坦白,紫流月依旧难以承受。
“这段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那时神道帝国的将军郁霄也突然逃婚,你是不是与他在一起?”紫天晔很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紫流月对于他的言语却充耳不闻:“原来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她但觉一阵心寒,露出自嘲的笑容,旋即推开门冲了出去。
紫天晔本想唤人追赶,可是思量再三,还是回到书桌旁边坐下,冷哼了一声,重又看起那封信来。
郁霄在府外等的心急如焚,此刻看见紫流月终于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流月,我真担心你会出什么事,现在你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就好了。”他长舒了一口气。
紫流月没有说话,郁霄不禁觉得奇怪,这才发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又提了起来:“流月,你怎么了?流月!”
紫流月随口应答:“我没事。”
“先离开这里吧。”郁霄唯恐此处不安全,将她带回了客栈。
紫流月渐渐清醒过来,将之前与紫天晔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郁霄,末了又补充:“未尝料及他会变成今日这样,更没有想到他甚至想要利用我加以巩固其位,而在失败之后竟然会推出自己的私生女儿!”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如回谷吧?”郁霄柔声相劝。
“不,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让他一错再错!”紫流月语气坚定地道。
“你打算怎么做?”郁霄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明晚我再去见他一面,然后我们就启程返谷。”紫流月却未言明她的意图。
郁霄虽然疑惑,但是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第二日亥时,紫流月和郁霄依旧出现在无影侯府外。正当紫流月想要进去之时,郁霄突然拉住她:“流月,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出来!”
“我知道了。”紫流月微微一笑,灿若桃李,却凄楚决绝。随后,她再度潜入府内。不消片刻,她便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是谁?”紫天晔的声音响起。
“是我。”紫流月轻轻道。
门不一会儿即打开了,紫天晔犹疑地望着她:“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说着,紫流月进了书房。
紫天晔关上房门,略感奇怪:“道别?”
“不错。我不能认同你的所作所为,但是不管怎样你终究都是我的父亲,我今日带来一壶酒,饮过之后你我从此再不相见!”紫流月放下酒壶并打开,拿起桌上的杯子,分别斟了满满两杯,将其中之一递予他。
“不用了,你要走就走吧。”紫天晔没有伸手去接。
“莫非你害怕我会在酒中下毒吗?那么我先喝。”紫流月一饮而尽,嘲弄似地看着他,心中的悲伤却早已无以复加。
片刻,紫天晔见她安然无恙,终于取过酒杯:“从此以后,你我父女情缘已尽!”他一口气喝了下去。
“父亲,体重,我走了。”说完,紫流月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剩下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却将那晶莹的泪珠留给了自己。
郁霄见她面色苍白,眼眶是红红的,心中一惊,正欲询问,却被她抢了先:“郁霄,我在酒中下了毒——一种会令人失去所有记忆的毒,为了使他相信其中无毒,我自己也喝下了。他明日醒来之后,便会忘却一切,今后怎样,但凭天命。”
“流月,你又何必如此呢?”郁霄震惊万分。
“其实,当初由于文琴突然闯入,我不慎误中‘天葵兰’,到了明天即是两月之期,毒性会发作,而我亦会成为殷亦平那般模样。郁霄,带我回谷。”话音刚落,紫流月就晕倒在郁霄的怀中。
郁霄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少顷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带着她离开了。
果然如紫流月所言,次日苏醒之后,她只是傻傻地盯着郁霄。
郁霄守了她整整一夜,寸步不离。此刻见她醒来,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她的样子,立时一阵心痛袭来。
“嘿嘿。”紫流月冲着他笑了两声,接着转头盯着墙壁。
郁霄走上前去,温柔地扶住她的双肩:“流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今后都会在你的身边好好照顾你!我发誓!”他猛然将紫流月拥入怀中,已是无限悲怆。
之后几天,郁霄带着紫流月赶回山谷。途中,他们听说无影侯突然失忆,延请数位名医却始终无法治愈。而洪劲念在他劳苦功高,以及紫流云的份儿上,保留他的侯位与宅第,颐养天年。
“还有什么?”竹霜黛听完以后,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郁霄一怔,随即明白了,但并未回答。
“是关于殷岚吧?”竹霜黛自己说了出来。
“是的,她希望我能够去找殷岚,和她在一起。”郁霄料想她已然猜到,便坦言承认。
“那么你呢?你对于将来的计划是什么?”竹霜黛其实心知肚明。
“我爱的只有流月,我打算和她在这里终老一生,从此不问世事。”郁霄凝视着紫流月,目光之中满是怜惜与深情。
“郁霄,你们连日走路,想必也累了,早点歇息吧。”说完,竹霜黛望了紫流月一眼,走了出去。
然而,她没有回自己的木屋,而是去找宇文逸。
宇文逸开门见是她,稍稍一愣,随后侧身让她进屋,关上了门。
“逸,‘天葵兰’可有解药?”竹霜黛开门见山。
“‘天葵兰’?这种毒会在两个月以后发作,在此期间可以解去。”宇文逸如实回答。
“那么一旦发作呢?”竹霜黛继续追问,神色显得非常紧张。
“无药可解。”宇文逸察觉到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当下,竹霜黛将紫流月之事告知了他,声音之中流露出的满是痛苦。
“霜黛,……”宇文逸轻唤她的名字,却不知应该如何安慰。
“逸,别担心,我很好,不打扰你了。”竹霜黛习惯性地笑了笑,转身想要离去,却只觉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身子向后倒下。
宇文逸身手敏捷,及时冲上前接住了她,而她却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宇文逸连忙将她抱到床上,先是诊脉,随后去药室取来各式药材放在坩埚之中熬。过了两个时辰,他小心翼翼地喂竹霜黛喝下药,听闻她的鼻息渐渐平稳,最后进入要梦乡,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却是愁眉不展:“霜黛,你的病情总是如此发作,也许……也许离最终的那一日已经不远了。”他的眼中弥漫着深深的哀愁与切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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