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第九十九章 君子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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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为楼大哥改变初衷,也不会因此放弃整个钧国保楼大哥你。”瑞香慢慢道。
楼疏若一手捂心口,很惊恐地看着他:“陛下你别这样,在我心目中你不是那种千金一掷为红颜的人哪,也不是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哪,何况我还不是红颜不是美人,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放弃你的大好江山,更更何况,这样是没有搞头的!”
瑞香认真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那些夸张的惊恐表情里看出一些真正的惊恐来,然而终究没有。
他叹了口气,忽然道:“我还欠你一个承诺,其实,你可以问我讨。”
“那样会被你杀人灭口。”楼疏若摇头笑,扭头去看湖上飞扬的绒花,有些自言自语地道,“在位者最重的是什么东西,我还懂。阿修罗有护教的,也有灭世的,帝王们最擅长在这两种角色里变换。”
瑞香终是忍不住回了一笑,站起来,撑住了将离亭的栏杆,望向水波荡漾的湖水,缓缓地道:“昔年天下起纷争之时,英明的君主都是任用了变法的人才,始得富国强兵。然而变法这种事,成则成,败则大伤国家元气,因此大部分君主都会选择按部就班,不轻举妄动。在我接手了这个位子之后,始知一成不变,也是走向穷途末路的一个原因。汉人帝王,为平民乱,往往在百姓之中独尊儒术,使百姓知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且谨遵仁义礼智信。使百姓都以成为忠臣孝子为荣。以成为乱臣贼子为耻,从而稳固自己的江山。这原本是不错的,然而这般长久之后,无论最初是多么强悍的虎狼之国,这么久的熏陶下来,也逐渐变得崇文而轻武。钧国,原也已经有此颓势。”
疏若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瑞香奇怪道:“我说的很好笑么?”
楼疏若赶紧摆手:“不不,是我自己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好笑罢了。不用管我。公子继续。”
他这么说瑞香反而好奇了。道:“是何事如此好笑?”
“是这样。我曾经听一位儒士师傅说过,妓院这东西,便是用来麻痹天下士子地。”楼疏若憋笑道,“天下的读书人,得意的便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失意的回乡下教书,而那些胸怀抱负却明珠蒙尘的,往往便将抑郁派遣在了青楼勾栏之中,被消磨了壮志雄心,也就不会生出什么事来了。要知古往今来若有反逆。光一群泥腿汉子是搞不出大事来的,有大事,就都是读书人搞出来的。这些读书人被声色麻痹,这危机便去了一半,于是皇上们便高枕无忧了瑞香不意他忽然想到这么个事情,倒也很啼笑皆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不错,很有些道理。”
“所以陛下您要富国强兵稳固江山的话先赶紧暗中出资盖几家一流青楼,自己做幕后大老板,以此牟取暴利充实国库……”楼疏若说着作憧憬状,“多美好。”
瑞香莞尔,不跟着他胡说。他在位几年,没有可以一诉衷肠的人。今日与楼疏若单独谈天。却不由得说起来自己地抱负,也让他自己有些始料未及。沉默了一会道:“但是……要变法,要改革,都不是一朝一夕地事,况且这些事实施地前提是,没有外患,才能一力派遣内忧。然而藏仪,原本就是一个虎狼之国,世代尚武,虽然不见得比我大钧富足,但是莽夫若拼命,也是让人头疼得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而我又是个年寿不永之人,只怕有生之年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何况如今四周处处壁垒,很难有所建树,只怕求得个安于现状,就已很好。我能为我大钧的下一任帝王所做的唯一事,便是保我大钧数十年和平。然而藏仪自五年前一役后,虽元气大伤,现今应该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若是藏仪的这个所谓传国玉玺现世,藏仪人心潮也许萌动,会不会挥师南下,便很难说了。”
楼疏若道:“自古要修邻邦之好,多会用和亲政策。陛下您即位后却也没有子女,与您同年的长公主,只怕也都已经有些年纪了罢?”
“就算有年纪,条件都合适的,我也舍不得将她嫁去啊。”瑞香低笑道,“何况如今我国整体来说比藏仪强大,不需要我国放低姿态嫁公主。”
楼疏若恍然,眉目间却染上一丝悲哀与不忍,喃喃道:“不嫁过去,就只能要那边嫁过来了。”
瑞香淡笑着看湖水,这次却没有说“是”还是“不是”,似乎决定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良久后才道:“那么楼大哥以后准备去哪里安身?”
“这个公子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楼疏若笑吟吟地道,“我自己也就这一条命,自己也珍惜得很,从前已经死过一次,便会更加珍惜了。”
瑞香回头看他,忽然伸出手掌道:“楼大哥不问我要那个承诺,我却想要问楼大哥要个君子协定。”
楼疏若摇头道:“我从不是君子……不过若你坚持,不如说出来听听。”
“我向楼大哥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为难召南宫,楼大哥也请向我保证,绝不泄露天禄已在我手的事。”
“也就是,以我一个人的危难,换取召南宫数十年平静。”楼疏若色异色眼眸中光华流转,笑道,“公子的确是楼某人地平生知己。”
两人对视一会,忽而又同时微笑起来。
楼疏若道:“君子协定。”
说罢伸出手去,啪、啪、啪与他击了三掌。
瑞香放下手,袖管一扬,道:“可惜此处无酒,否则曾有踏水绝技,曾有夏雪槐花,曾有君子三掌,再有青梅煮酒,何等畅快。”
“无妨,已有高山流水之谊。”楼疏若拱手,“遇到知音,很高兴。”
他们都不是会为了什么人而感情用事的人,瑞香精于计算,楼疏若精于打算,只怕最大的相同却是,对自己也狠得下心。
楼疏若说罢便与瑞香并排站于将离亭栏杆旁,湖风阵阵,那些放弃的和换来的究竟算不算得对等,究竟算不算值得,也只有从此之后,一人试着走走看才会知道。
从来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夏日白日长,他们傍晚来到这里,踏水取花时尚有斜阳余晖,此刻终究已有夜幕降临。这别院看似清静,下人仆佣却一个不少,只是做事都比较静悄悄,此刻湖四周的灯笼都打亮起来,直接映得周围如同白昼。
“饿了,把这些槐花整治了去。”楼疏若放大声音叫道:“来几个人过来帮忙搬花!”
这别院内的仆佣果然训练有素,没有丝毫喧哗便过来了几个,将槐花小心地分作几份各自抱了起来。
“走罢。”瑞香笑了笑,当先走了几步道,“我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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