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路几层 1-3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一章
那日段志玄离去之后,唐营果然如萧晓云预料的那般未曾撤军,主将谢映登亲领八万大军迎敌,将唐军打得丢盔卸甲,后退三百里才得胜而归。
当夜,萧晓云派信使带着都督段志玄亲笔画押的结盟书直奔长安,求见兵马元帅李世民,责问唐军撕毁盟约的举动,同时传递了北道行军长史萧晓云的意愿:如若唐军再有此类不守信的举动,她将倾尽全力,誓将冀州境内唐军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长安上下震动。冀州是向东扩展的基石,若是此地失守,大唐不但难以东进,就连自保也要费些困难。唐王李渊用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贿赂王世充身边的人,又亲自书写约定,将一个兵马的约定升级成国之盟约,才终于保住了在冀州的驻兵。
到了腊月廿八的夜晚,派到长安的探子也传来了消息:大都督段志玄,软禁主将,有违军令,按律当斩。念在此举为抵抗宇文逆贼,且与洛州结盟本属今冬东线用兵之策,更兼其在西北用兵中战功卓著,免去死刑,官降三级,迁兵部侍郎,由秦王亲自看管。
“这个结果也不错。”罗士信点头:“降级总比砍头好。不过云姐姐,你也真是厉害,居然一张纸就救了他的性命。”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萧晓云摇了摇头道:“主要还是秦王出力比较多,我不过是给他送了个求情的借口罢了。”
“借口?”
“没错,这是个简单的利益分配问题。”萧晓云见罗士信一脸茫然,于是朝段志亮努了努嘴:“你来解释给他听。”
“如果二哥就这么回去,定然是死罪,就算秦王想保他,也不过是算个将功抵过,最好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相信只能在天牢里呆个三年五载,等天下大赦才能出来。”段志亮解释道:“可是我们把结盟书送过去就不一样了。二哥完全是为了国家大义,对驻军主帅劝说无效,眼看时机将过,不得已才做出有违军令之事,真要细究起来,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好。更何况他如果因结盟而获罪,就表示大唐想要与我们开战,那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他们决战了。”
“开战又如何?”罗士信想了想说:“我见过志玄的武功,比宇文承都只好不坏。除了裴大哥,我们这边根本没人能和他打成平手。”
“你别忘了,李世民西征打了整整一年,把整个国库都打空了。”萧晓云刻意忽略掉他随意谈起的那个名字:“从薛举到薛仁果,西北降了又打,打了又降。就算他们的武将再勇猛,也没有那么的粮草可供挥霍。”
段志亮点点头说:“不错,唐营现在急需要做的是充实国库,储备粮草。反正他们已经平定了西北,后方稳定,没有后顾之忧,正好趁着我们与宇文、窦建德争斗之时休养生息,待到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之后,再来收渔翁之利。”
“正是这个原因,长安非常想要在东边结盟,避开战乱。”萧晓云接了下去:“窦建德派主力袭击魏县,宇文承都急忙回防,冀州这里有能力打仗,而且不怕打仗的,就只有我们一家。如果能说动我们结为盟友,互不侵犯,就是大功一件!”她笑了笑道,“李世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一封结盟书去救段志玄,绝对绰绰有余。”
罗士信看着萧晓云与段志亮,眼睛亮闪闪的全是敬佩:“你们两个太厉害了,竟然连这些都能算到。”他转念一想,又急忙问:“既然这里我们的实力最强,就应该立刻出兵,拿下冀州。就算不能打唐营,还有张童儿可以灭啊。”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可是还需要斟酌。”萧晓云不知道从何时变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手里玩耍,心不在焉的说:“第一,现在临近除夕,士卒大多思家心切,这个时候贸然用兵,只怕没有几个人愿意拼命,说不好还会有反效果;第二,这里是我们一枝独大,如果另外三家因为害怕被进攻而联合起来,那么各自的主力立刻就会被调回冀州,以我们的八万人肯定应付不了,但是洛州还能不能派援兵来,这个我心里也没有底。”
手里的小玩意象柳叶刀一样上下翻转,红色的穗子飞舞的犹如蝴蝶一般。段志亮一错眼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劈手抢了过来:“这个怎么在你手里?”
“恩?”萧晓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这个有问题么?”
罗士信探过去,原来是个扁扁的桃木牌,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刻出一个小人,手握绳索,很有些威风的样子,“这不是门神么?”他奇怪的看萧晓云,“你从哪里得来的?”
“刚才看到的,不知是谁挂在我帐门口。”萧晓云也凑过去看段志亮手里的东西,“这个就是门神么?跟秦大哥一点都不像,难道是尉迟敬德?”
“这跟秦大哥有什么关系?”段志亮伸手就要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又有些不舒服?”
“没事,没事。”萧晓云这才想起来,秦琼现在还在洛州呆着,没有升级成为门神呢。她躲开段志亮的手:“我信口胡说的。”
段志亮却坚持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现在的身体受不得风,你若是不想再如前几日那样痛的受不了,就要再爱惜自己。”
萧晓云那日凌晨出门,在寒风中站了半夜。第二天上午段志玄刚走,她就跟着病倒。从头到脚的疼,每个骨节都像针扎一样,疼得汗珠子噼里啪啦直落,吓坏了军营里这三个大男人,一边忙着打仗一边恨不能把附近所有的大夫都绑了来给她治病。
“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有经验不知道那些忌讳。下次不会了!”萧晓云随便答应了一声,转移话题说:“你明天就要回洛州了,也该早点回去休息。”
段志亮却如同没有听到一样,扭头对罗士信说:“晚饭时分都过了好久了,六哥怎么还没有回来,你去看看。”
“他一向就吃的晚。等他一起吃?就剩下夜宵了。”罗士信嘴里虽然这么说,还是撑了一把油伞冒雪跑了出去。
萧晓云含笑看着罗士信出去,才伸手把那个刻着门神的桃木小牌又拿到手里把玩:“说吧,你把罗士信支走,有什么话要单独问我?”
段志亮知她一向冰雪聪明,也不拐弯抹角:“刚才那两个理由可不好。”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想打仗。”
“这么明显就被你看出了是信口胡说么?”萧晓云满不在乎地说,“看来要想两个更好的理由才行。”
“不是理由不好,是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段志亮见她面前的水杯已经见底,起身去火炉上将铜壶拿起来,又给她蓄满:“这次回来之后,你越来越倦怠了。”他指着旁边一动未动的书本说:“这个摆了好几日,一页都未翻过。与你平日的习惯一点都不同。”
“的确是有些倦怠了。”萧晓云伸了个懒腰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给人卖命了。虽然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过洛州这个君不君臣不臣的地方,还真没有什么好呆的。”她压低了声音:“虽然我根本不在乎那个皇泰主杨侗是不是个傀儡,可是真正掌权的王世充也太不是个东西。”她皱眉说:“在外沽名钓誉也就罢了,居然还对我背后捅刀子。”
段志亮知道她的意思:一个月前,萧晓云与裴行俨两人闹得满朝皆知,王世充对这些过往自然了解的一清二楚。可是转眼之间,他就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了裴行俨。段志亮一直在洛州呆着,眼睁睁的看到王世充在此事上使尽手段,荣华富贵威逼利诱十八般武艺统统上场,为了与裴行俨结亲促成婚事简直是不遗余力。裴行俨虽然不贪恋权势,可也不能任由裴家再次颠沛流离,最终不得不纳采问名、送定过礼。段志亮虽然同情裴行俨,却也不能原谅他,因此宁愿误导萧晓云认为裴行俨是负心忘情,也不肯透露洛州这一个月里在各种势力之下汹涌的暗流。
“我没见过你这么大度的人。”段志亮并不愿萧晓云与裴行俨扯上关系,忍不住出言讥讽,“裴将军都要新婚了,你还选择相信他,反而将这些错误都怪到王世充身上。”
“那是两回事。”萧晓云对他突然变化的情绪视而不见,“王世充为了完全掌握兵权,扩充权利,在我深陷囵圄之时不但不思救人,反而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这样人品低劣的人,我是断不肯再为他卖命的。至于他么……”萧晓云不愿叫那个人的名字,只用一个泛泛的词去称呼:“他有他的选择,我不想评论。”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段志亮有些不满意,想要引她将裴行俨狠狠地骂一顿,可是看她脸上虽然笑意依然,只是双唇紧抿紧,绷得如一条线,又不太敢多说,只好问心里的另一个疑问:“既然不想在这里呆了,为什么不肯跟二哥回长安?”
“回长安?”萧晓云冷笑了一声:“连你也觉得,我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跟着其他人走才是最好的办法?就算我如今名声大降,狼狈不堪,难道就没有能力在洛州找一个安身养病的地方,非要被男人带回去养着,才能苟延残喘?”
段志亮不料她听到这个问题竟然动了真怒,急忙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二哥那么殷切的请你回去……”
“既然是请,那么我就有选择不去的权利吧。”萧晓云打断他的话,闭眼作了几个深呼吸,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三弟,你哥哥的好意我是明白的。他能来到这里,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他能来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能回去,我有我要走的路,有我需要做的事,他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但是报答的方式,却有很多种。”
“救命之恩?”段志亮小声反驳:“二哥才不要你报答。”
“你是想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么?”萧晓云笑了起来:“我自带兵以来,救下的人千千万万,若是各个都以身相许,那得有多少人哭着喊着要嫁给我。难道你还要让我因此立后宫不成?”
段志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玉般的脸庞染上一层羞赧的红,“你的理由太多,我说不过你。”他见萧晓云不以为意的拿起杯子喝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二哥这次真是气坏了。你知道么,他跟裴大哥狠狠地打了一架。”
“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看起来志玄没受什么伤。”萧晓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话题,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谈。两人静默了一会,萧晓云忽然说:“你这次回去要注意一点。”
“什么?”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段志亮一时呆住,不明白她的意思。
“小心别站错了队伍。”萧晓云低声说:“洛州众将之中,论兵力雄厚,勇猛刚强,无人能敌过他。王世充本就掌握着半数军马,却还这么努力的拉拢他,怕是要有忤逆之举。”
“王太尉位极人臣,掌握了洛州各项大权,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如果有忤逆之举,那就是……称帝?”段志亮一呆:“就算皇泰主再不好,也是大隋的皇室后裔,王太尉他怎敢……?”
“恐怕是这样。前几年这个皇室后裔还能被当作正统的旗子树立起来,可现在已经是绊脚石了。”萧晓云低声说:“先是李渊杀了杨侑,立大唐,然后是宇文化及毒死了杨浩,立许国;这两人之后,弑君早已不是个罪名。如今天下称王称帝的人多如牛毛:窦建德的大夏,李轨的西凉,萧铣的南梁,李子通的吴国,刘黑闼的后汉……这种情况下,王世充怎么甘心还屈居在太尉这个位置上。”
“他已自封为郑国公!”
“可是上面还有一个杨侗。”萧晓云说:“一个没兵没权的人压在他头上,让他只能为臣,与天下英雄总差那么一截,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坐的住么!”
段志亮想了一会,才叹气:“那我们怎么办?若是他真的篡位,那我们怎么办?跟着他一起担这个篡位的罪名么?”
萧晓云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我所担心的。借着这次婚姻,他与王世充已经紧紧的系在一起,我因为这场情变已经被王世充猜忌,不然这次他不会放弃占领冀州的大好机会,反而与李渊议和。你与我走的近,只怕也要被王世充猜忌,回去之后要多加小心,太过殷勤了会被猜忌,太过正直了又让他起了陷害之心,说话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别被有心人抓了把柄。”
第二章
萧晓云预料的没有错,新春刚过,王世充的侄女便被加封为郑国公主,与曾经的抚尉将军如今的尚书左仆射裴行俨完婚。
二月,郑国公主大婚,皇泰主大赦天下,召治下56个州府县城五品以上官员都回洛州同享盛宴,共沐皇恩。于是萧晓云与谢映登罗士信匆匆布置了防守的兵力,又急忙赶回了洛州。
十八傍晚,三人风尘仆仆的赶到目的地,就在城门下碰到了早已等了很久的秦琼程咬金段志亮。
“怎么才到!”几个人打完招呼,段志亮埋怨道:“今日就事公主大婚,陛下都要亲自到场祝贺,你们若是误了时辰,小心因此获罪!”
“我们在最北边,十六才接到消息。”谢映登连赶了两天路,伏在马上直喘气,“这两日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根本没怎么休息。”
“不是月初就送出消息了么?”秦琼皱眉:“怎么会耽误……”他忽然住了嘴,不再多说。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满,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几个人心里一沉,气氛顿时沉闷起来。最后还是萧晓云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赶了回来。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赶快换了官服去驸马府要紧。”
程咬金重重的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不用换了,王太尉已经特别请了旨,公主大婚普天同乐,不必分出品级高低,大家只要便服去参加即可。”
罗士信没有他们这么沉重,还能爽朗一笑:“那就这么过去,少说话多吃肉就是了。过了今夜,明日见了陛下再回冀州。不过就是一个晚上而已。”说完,自己打马当先离开。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他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也打马跟上。
萧晓云打心眼里不愿意参加这个婚礼,因此纵马跑在最后,秦琼骑着黄膘马护在她旁边,跑到一半突然低声说:“晓云,恐怕你这次不好回去。”
从未有大臣的子女加封公主的先例,王世充这么做,其实就是投石问路,篡位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萧晓云与裴行俨已生狭隙,未必肯拥护王世充登帝。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自然也被放出去再掌握兵权。萧晓云“嗯”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
马蹄声磕在青石板的路上,纷乱嘈杂,如同这混乱的时局。夕阳下,萧晓云额前的短发轻扬摆动,露出额头上被遮盖的伤痕,脸色比初春的风还要冷冽,“明日我就面见圣上,以伤病为由辞官。”
“以退为进固然好。”秦琼想了想说:“可是辞官,我想郑国公未必肯答应。”
“恩,他现在还需要博一个贤良的好名声,肯定不会答应。”萧晓云低声说:“大概会安排到文渊阁,昭密院之类做个闲散的文官。”
段志亮这时勒住缰绳让马跑得慢了些,与他们二人并行,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顺口问道:“你会甘心?”
“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萧晓云说的有些无可奈何,“文渊阁属内廷,不必上朝议事。王世充希望我不要参与,我何尝不想离这些杂事远些。少受些刺激,还能多活两年呢。”
“那你今夜……”
“没事。”萧晓云说:“我只要签个名进去就成,里面大大小小几百官员呢,趁着开宴的混乱溜出来也就是了。”
萧晓云预料的没错,郑国公主这次大婚,宴请文武百官以及众位家眷,光是府内就挤了二三百人,从前厅到后花园挤满了人,萧晓云在其中长袖善舞,与熟悉的各文官武将打招呼,不一会就融入了人群之中。段志亮本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待到鼓乐突起,众人拥挤之时,一个不留神被人流冲散,于是身不由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
萧晓云一听到鼓乐声,就已经机灵的挤到花园小道的边缘。当众人纷纷赶往前厅的时候,脚下一转躲在了树后,待到人群散尽,四下无声了,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己分明是来参加婚礼的,最后却弄得如同做贼一样。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晓云啊萧晓云,混到这个地步,你也真是……”话音未落,在她背后,一个娇软的声音轻声说:“你果然在这里。”
“什么人?”萧晓云急忙回头,一柄柳叶刀立时从袖子中滑了出来,夹在指尖,随时能够飞出去。
“入府的时候,所有武将不是要卸下兵器么?”那个声音细软低沉,带着陈年红酒的香醇,唤起了她心底的记忆。萧晓云手腕一翻,将柳叶刀收回袖中。扬声道:“原来是夫人,好久不见。”
被唤作夫人的女子立在夕阳里,剪出一个婀娜的俏影,一身素白的衣裙,将阳光反射的直晃人眼睛。待得她莲步轻移走的近了,萧晓云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件浅粉的衣衫,上面甚至还绣着朵朵桃花,只是颜色太淡,远远的看去,很容易被认做一件素服。“萧姑娘,”她的仪态仍然完美的无懈可击,只是面孔背光,倒没有记忆里那么明艳照人:“真是许久没见。”
驸马府的前厅,琴瑟齐鸣,鼓乐震天,衬着后花园冷冷清清,只有她们两人立于干枯的残枝乱影中。冰凉的夕阳没有一丝温度,萧晓云眼看着面前明眸善睐,温婉娴熟的这个人,只觉得造化弄人,禁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晓云不曾料想,竟能在此处遇到夫人。”
“我却知道你在这里。”齐言草微微点了点头,“自去年冬日把酒闲话之后,我就一直希望能与萧姑娘见面。”她一双如水的妙目毫不避讳的看着萧晓云,“虽然立场不同,可我总觉得,我与萧姑娘很是谈得来呢。”
她的目光真挚,看得萧晓云怔了怔,想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夫人的见识,也很让晓云佩服。”
“夫人这个称呼,如今已经断断叫不得了。你若是不见外,直呼我的闺名也就罢了。”齐言草侧着头听了听从前厅传来的山呼万岁声,提醒萧晓云,“陛下已经到了,你不去接驾没有问题么?”
“反正已经迟了。”萧晓云耸耸肩,“几百人都跪在那里,想来也不缺我一个。今日驸马大婚,想来也没有人敢提起我这个煞风景的人,偷得半日闲吧。”
“果然任性呢。”齐言草收了手里的团扇,“既然这里就我们二人,不如四处走走,一起赏赏这新布置的花草盛景,如何?”
“听说炀帝在扬州上林苑时,曾令宫女们仿照民间剪纸,用彩锦剪为花、叶点缀枝条,挂于树上,并剪成荷花、菱芰、藕芡等物,去掉池中冰块、逐一布置水上,如同春夏之交艳丽景色,以赏心悦目。”萧晓云顺手挽起齐言草的胳膊,感觉对方的胳膊轻轻的颤了几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到对方神色奇怪的笑了笑。她皱了皱眉,只与齐言草顺着花园小道慢慢往前走,“不料今日公主大婚,此等奇观再现,让人惊叹。”
“其后不久,炀帝崩,天下大乱。”齐言草忽略了她探寻的目光,“晓云这么说,可是在感叹世事相似,预测这个王朝的命运么?”
“我只是感叹郑国公不愧忠臣良将,奢侈起来都跟先帝一摸一样,这么缺乏创意,倒是少了让人赞叹的冲动。”
司礼官的高唱被干枯的树枝划成碎片,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一拜天地,三生石上姻缘定!”
萧晓云叹了口气,低声说“可是话又说回来,命运这种东西,岂是我等凡人能够预测的。当日我们红泥煮酒,闲谈世事之事,又如何能够料到今日在此共赏春景。”

那日她们各自挂了一张笑面,为着一个男人勾心斗角,互不相让。待到今日再见,才发现两人都是败者。
一阵风吹过,几个没有扎紧的绢花被吹落到小径上。齐言草穿着软缎绣鞋,小心翼翼的避开,“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是只要不是你成功了,我便觉得人生已经幸福。”
萧晓云听到这话,停了脚步,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子。齐言草身段高挑,萧晓云又生得娇小,身高只及她的肩膀。因此即使对方低头,还是能看到她微敛星眸中的歉意:“我还有裴璇。从我明白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个妾室的时候开始,璇儿就已经变成此生最重要的存在。我已经得不到幸福,可是我会用尽全力给璇儿幸福。”
司礼官高唱声又远远的传来,“二拜高堂……”不知前厅闹起了什么,众人居然一起大笑,轰隆隆的压住了司礼官的的声音,将她们二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萧晓云被前厅的喜悦闹得心烦意乱,抓住齐言草的手臂唯一用力,果然见她不自觉地颤了几颤,她冷笑一下飞快地拉起对方的袖子,对着那香肌玉肤上的红点颔首,“难道我会做这等下作的事情?”
齐言草生的神仙玉骨,手臂上如凝脂的肌肤洁白如玉,只是上面布满了血点,仔细看起来,竟然有深有浅,被萧晓云的手指划过,竟然痛的轻轻颤抖。齐言草却这疼痛中笑得凄惨:“郑国公主未曾过门,先正家法。前日派了几个奶妈过来,宣了些规矩给我们听。”
萧晓云皱眉道,“他难道不知么?”
“公主定的家法说了,不得谗言魅惑夫君。”齐言草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她若能将怒气发在我身上,璇儿那里的麻烦就少些。你也看得出来:璇儿是极崇拜他父亲的。这孩子每日苦读兵书,勤练武功,只盼有一天能得到夫君的认可。私下里,我也希望他能多多的得到些父爱。”她转头看着萧晓云,认真地说,“你若入主裴家,我只怕璇儿会失望伤心。”
萧晓云默然,她要的感情太真太纯,之前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画面早已刺痛了她,她若嫁入裴家,就算容得下齐言草与裴璇,也定然不肯让裴行俨与他们母子再有碰面。“你说的没错,只要有一丝可能威胁到我的,我就会尽力的让它消失。璇儿的幸福,与我的确是冲突的。”
司礼官的又在高高的叫,“夫妻对拜,白头偕老结同心”
萧晓云这次终于没有忽略那个让人厌烦的声音,转头听了良久,低声道,“同心?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同心?”她冷笑的对齐言草说:“我若是一心待人,求得自然也是对方真心待我,未必能有你说的那些气度。那么郑国公主呢?以她的善妒,以她的胆大妄为,她就能放璇儿一条生路么。”
“她不过是个宠坏了的公主,由着性子做事不顾后果,又岂能跟你相比。”齐言草颦起蛾眉,伸手抚了抚鬓边的被风吹得有些松的发髻,“何况璇儿是夫君的独子,自幼受到老太爷的宠爱,想来无妨。”
“独子又如何,这位公主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妙龄,一旦怀孕生子,那就是裴家的嫡子。到时候,只怕连老太爷都要让那个孩子三分,璇儿又拿什么去立足。”
“怀孕生子这事,并不是说有就有的。”齐言草美目顾盼流转,在最后一丝天光之中越发美艳绝伦:“这种事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可是越是在大户人家,这些因素就越难凑齐。”
身边的人还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萧晓云却不知自己是该惊还是该怜,呆了一会才低声说:“母爱这种感情,果然是伟大。现如今,我倒是忍不住要庆幸自己已经放了手。”
挣扎了许久的夕阳终于落了下去,天空立刻的黑了下来。司礼官宣布礼成的声音传了出来,祝贺声与鼓乐声像是憋了很久的炮仗,轰的一下爆发出来,铺天盖地的挤满了整个驸马府。
齐言草在这样的喧闹声中从萧晓云手中抽出手臂,低头行了个礼,“今日大婚,我本是告病在屋里休息。如今喜筵将开,我也该回去养病了。”
萧晓云点点头回礼:“言草姐姐请慢走,我去向郑国公道一声喜,也要告辞回府了。”
齐言草点点头,淡淡的说:“石榴那个丫头,我已经好好的调教过了。她本性不坏,如今也渐渐懂了些人情事故,现在倒是不太能惹麻烦了。前几日已经送到府上,你先用两天,若还是不顺手,再撵出府也不迟。”
萧晓云本还记着回家之后要打扫房间重铺被褥才能休息,不料齐言草如此细心,已经先自己一步安排好了。心下一暖,再次施礼:“我与驸马,如天之日月,今生再不相见。可是言草姐姐聪慧过人,令晓云心折。今后如有用晓云之处,请随时吩咐,我定当全力以赴。”
齐言草定定的看了她几眼,叹了口气道:“我知你一向高傲,却没料到能决绝至此。”远处渐渐出现点点火光,然后越来越多,蜿蜒曲折而来,原来是府里的婢女前来点灯,她伸手握住萧晓云的手,“我只劝你一句,水至清则无鱼,太过纯粹最明亮的东西,并不是我们能够珍惜得起,人生更难得的,不过是糊涂。”
说毕,她握着萧晓云的手微微用力,随即抽身离去。萧晓云看着她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眨了眨眼,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在齐言草面前,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总是幼稚的容易冲动。就如同她走时的最后一句话,仔细想来,仿佛在说自己是个执著于虚幻的糖果却忘掉了幸福的小孩。
驸马府后花园树从间挂着的盏盏花灯很快的点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光亮覆盖上来,光的波浪汹涌而来,慢慢涌到她的身后,最后终于将这个小小的身影吞没,然后带着王世充得意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洛州城。
公主大婚,郑国公在洛州城内大摆流水席,宴请全城!
隔日,北道行军总管谢映登,长史萧晓云,副总管罗士信三人因病请辞,皇泰主怜惜他们才华出众,又兼郑国公极力挽留,终于保留三人品级,谢映登、罗士信迁为御苑马政少卿;萧晓云为文渊阁太仆。
又一日,封郑国公次子王玄恕为北道行军总管,秦琼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为将军,同为副总管,段志亮为长史,共同驻守冀州。
“黄斑青骢马。发自寿阳?。来时冬气末。去日春风始。”
“这是什么?”
“是南陈初年的童谣。据说上天常将王朝的的命运放在童谣中,令世人传唱。例如后汉之时,逆臣董卓乱朝,就有‘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之说。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天意说:青青暴盛之貌。不得生也。后来董卓果然破亡。这句也是一样,陈主后来被开国将军韩擒所败。韩擒将军本名韩擒虎。就是童谣中所说的黄斑,他的坐骑就是有名的御风踏燕青骢马,从冬末到春初,攻破建康,终将大隋的战旗插遍江南。”
“那么现在有什么童谣么?”
“关外耳,穿新装。闰月起,天下兴。”
“……太过分了!”
“你明白其中的含义么?”淅沥沥有水倒入茶杯的声音响起,将下一句断断续续的掩住:“有时候假装不懂,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晓云!晓云!”文渊阁外,有人大声叫着她的名字,萧晓云倚在窗前,以手打帘探头向下望,只见两个武将打扮的人站在对岸,其中一个正努力朝着这边招手,她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二位少卿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文渊阁?”
罗士信运足了底气,在对岸大声嚷嚷:“云姐姐,出大事了!”
文渊阁是皇家藏书之地,专门存放御墨及圣旨,为防失火毁坏,在湖心特别修建了一个小岛,只有东边的三座九孔白玉桥可以进入。萧晓云所在的三楼,坐西朝东,正好能将这几座桥上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这么设计原本是为了防止窃贼进入阁内偷盗,如今却变成她躲避世事的好地方。
“门没关着,你们先上来再说吧!”萧晓云指了指桥,也放大了声音,“我前日得了上好的雨前茶,正好冲第二次。你们赶上了好时机呢!”
罗士信当先一步冲上了桥,几个起落就冲到门口,楼梯立刻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古旧的木板嘎吱嘎吱作响,将陈年的尘土带着上好的墨香扬了满楼都是,“你还有心思品茶!”罗士信人在楼梯,声音却早早的传了上来:“冀州那里出了大事!程大哥与秦大哥……”
他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朝屋里一看却住了嘴:除了萧晓云之外,居然还有一人端坐于角落,生得姿仪俊美,听到他的吵闹声,也转过头来,却不像萧晓云那样微笑平视,而是扬起尖尖的下巴,圆亮的眼睛如猫一样将尊贵的目光斜斜的打在他身上,将王室贵胄的高傲贵气散发的淋漓尽致。罗士信对着那身明黄,禁不住停了脚步,连声音都降低了几分:“陛下?”
萧晓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阁外的那三座白玉桥,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才让他与谢映登两人坐了过去,然后毫不客气的指着那个地位崇高让人顶礼膜拜的人笑道:“这是我从酒窖里挖出来的小鬼,还不错吧。”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皇帝陛下的猫眼射出愤怒目光,衬在他稚嫩的分不出性别的面孔上,倒是有几分美丽:“朕十二了!”
萧晓云显然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大逆不道,笑容不变斟了两杯茶给谢映登罗士信送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陛下,您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一刻钟了,若是再不回去,寝宫那边闹起来,只怕太尉大人又要给您宣讲为君之道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杨侗不客气地说:“一个连父亲都没有的胡奴,敢来教朕为君之道!”
王世充本是胡人,幼年丧父,随着改嫁的母亲进入王家,自小便被王家兄弟欺负,虽然后来发达了之后将那些兄弟们整的家破人亡,可是“胡奴”这个称呼,却与他多疑的性格一起成为政敌们的口诛笔伐的对象。
“您若是能够在太尉面前也能如此慷慨陈词,那才能让我佩服呢!”萧晓云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屑,翻了个白眼指着楼梯口道:“请陛下起驾吧,恕臣有客,不能远送。”
杨侗被讽刺的白了脸,王室血统的骄傲又容不得就这么被人扫地出门,只好摆出一幅矜持的样子将自己钉在椅子上,“朕要先听听有什么大事。”杨侗不再看萧晓云,固执的看向罗士信说:“罗爱卿,你说!”
“这个,这个……”被点了名的罗士信还沉浸在见到皇帝的震惊中,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汇报,顿时张口结舌起来,“”冀州,冀州那边……
“北道行军副总管,龙骧大将军秦琼与将军程咬金,还有长史段志亮,已经叛出大隋,投奔唐军去了。”谢映登比罗士信要稳重些,这事情虽大,却不是什么秘密,于是代替罗士信回禀,“现如今冀州没了统兵的大将,已经乱做一团了。”他恭敬的向着杨侗汇报,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萧晓云那边有茶杯与茶盘轻轻磕碰的声响。
“不过是跑了两个副将一个长史,”萧晓云放下茶杯淡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行军总管王玄恕不是还在么?不过是多打几次败仗罢了,他又不是没有没有经历过。”
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立志要做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继承了他父亲的聪明再加上后天的努力,不知怎得修炼成逢仗必败的怪胎,有圈套就往里跳,没圈套就将自家的缺点使劲地暴露给敌军看,成为一众将军私下的笑柄。用萧晓云的话来说:“与王世子对阵一场,丢到天边的信心都自动飞回来。”
杨侗没有萧晓云隔岸观火的闲情,“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秦、程二位将军是国之栋梁,段长史又深谙粮草调运之道,他们三人若是离开,那……”
萧晓云见他声音越来越高,眉头一皱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下面的话全堵了回去,扭头问罗士信:“他们三个带走了多少人?”
“不过四五十人。”皇帝陛下在椅子上努力的扭着身子,想要从萧晓云的掌下逃出来,喉咙咕噜咕噜的发着含糊的声音做着无谓的挣扎,皇室的风采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留下一只脸蛋被憋得通红的小猫,罗士信实在不忍看下去,扭头别开眼睛,“前几日,王玄恕撕毁了盟约,与唐军战于九曲。两军列阵相持之时,秦大哥与程大哥突然带着数十骑亲信离队而出,听说是段志亮在战场中央向王玄恕告别,先感谢王世充一直的关照礼遇,又历数郑国公性情猜疑不能用人等等十大缺点,最后告别的时候还拱手行礼,就这么轻轻松松松的跃马投奔到唐军队伍里去了。”
萧晓云听了这话大笑,“看着行事,就知道肯定是段志亮的主意,连背叛都做得这么有风度,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她的眼角因为微笑而耷了下来,看在谢映登眼里,却透出一股疲惫:“很有些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的感觉,对不对?”
在她掌下的皇泰主已经放弃了挣扎,眼里泪光点点,一边吸着发红的鼻头一边点头表示赞许,罗士信的见他这副样子,心肠顿时软了三分,“晓云,这是陛下……”
“你别被他这副样子骗了。”萧晓云瞪了罗士信一眼,“他祖母萧皇后是后陈的公主,给了他一幅好皮囊,也教会他如何扮猪吃老虎,你若心疼了他,指不定哪天被他给害了!”说罢,她又转头严肃的看向杨侗,“我放开你可以,但是要立刻回去。还有,不许大声嚷嚷!”
杨侗脑袋点的犹如鸡啄米,待到萧晓云手一松开,立刻一蹦三尺高:“萧晓云,朕回去就下旨,今天就砍了你的脑袋!”话虽如此,整个人却如同旋风一样跑到楼梯口,像是怕被萧晓云追上一样,一溜烟没了踪影,看的罗士信目瞪口呆。
“怎么样!”萧晓云拍了拍手笑道,“我说得没错吧。”她皱眉拿起桌子上扔着的一块手帕:“死小孩,鼻涕抹了我一手。”
“这是怎么回事?”谢映登沉声问:“晓云,陛下怎么在你这里?”
“阁里有暗道。”萧晓云指着楼下解释:“我前几天整理书卷的时候不经意发现的。当时也是好奇,就随便走了一下,谁知道竟是通往酒窖的。想来首任太仆大人也是诗酒无双的雅士。”
“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什么,他的寝宫也有一条暗道通向酒窖,我进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在里面喝醉了。”萧晓云一脸厌恶的把手帕扔到角落里:“杨侗小小年纪嘴巴又毒,又学会了喝酒,实在是让人看着不顺眼。我就顺手教训了他一顿。”
“啊?”罗士信睁大了眼睛看她:“你打了陛下?”
“他现在还算个皇帝么?”萧晓云耸耸肩,语气很不在意:“朝里被郑国公把持着,内廷里的太监个个奴大欺主,他要是口干了,连口水都喝不上。若不是那点酒给他吊着命,在这深宫里薨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陛下的确是因病很久没有上朝了。”谢映登想了想说:“从公主大婚之后一个多月里,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可是晓云,你现在还被郑国公忌惮着呢,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保全陛下了。”
“我倒没有那些忠心。”萧晓云摇头道,“他只是偶尔趁着午休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过来溜达一圈。这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人却极聪明,谈吐也比别人有礼貌一些。你也知道,这内廷里的人喜欢咬文嚼字的说话,他自幼长在这里,这方面比我还要擅长。文渊阁地势偏僻,一整天也来不了几个人,有时候读书读累了,听听他那些刻薄话,不光让人能长些见识,也别有一番趣味。”
谢映登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惭愧:“之前还有段志亮经常过来,他出征之后,我们更应该多来你这里走动走动。可是御苑马政处虽然是个闲散的地方,每日上朝汇报之类的日常事务却少不了,身边又总有一些嚼舌头的小人,有时候也不能不顾忌。”
萧晓云打断他的自责:“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形势如此。说到上朝我倒是想起来:秦大哥降唐这件事,朝廷里都是什么态度?”
“郑国公在早朝时还未说明情况,就已经将他们二人大骂了一顿。我们也是听到后半截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可是大嫂侄子不知何时都已经离开了,大哥他们就算叛变,也做得光明正大。”谢映登住了嘴,问萧晓云道:“是不是你早先听到了风声,所以帮了他们?”
萧晓云摇头:“秦大嫂从年前回家省亲就没有回来过,可见秦大哥他们肯定是有去意的。只是三弟为人一向谦让,如今也跟着他们去了唐营,若不是被王玄恕逼得没了办法,断不会这么冲动的。”她叹了口气道,“他们不事先给我们透露消息,可能是情势紧急,来不及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给我们惹来通敌的把柄。你也知道,跟他们走的最近的,就是我们几个……”
谢映登点头表示明白:“怕被牵连的人都急忙跟我们划清界限,所以今天才有空过来。不过郑国公虽然生气,却没有深究,也没有下什么命令彻查。反而是御史那一众文官口诛笔伐闹得厉害,今日下朝时听说人人都要写表上奏,恳请陛下对他们予以重罚。”
“人都走了,他们要罚谁去!”萧晓云冷笑一声:“这帮不长眼的家伙,当初把人夸的花团锦簇,现如今倒来放马后炮。那武将们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什么话都没有听到。”谢映登沉思了一下说:“相比而言,武将这边就有些过于平静。”
“大概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萧晓云想了想说:“张童儿樊智超已经重回宇文承都麾下,我们三个又被夺了职位,现如还拿的出手的将军,不过就是张青特、王君廓、单雄信与驸马大人,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她的眼珠子忽然转了两转,“应该找个人去提醒张青特、王君廓、单雄信三位将军,大家与秦大哥程大哥都是多年过命的交情,若是最近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远门了。”她咬着嘴唇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听说公主殿下最近急迫的想要一个头衔,我觉得‘大义’这两个字很是适合,虽然请新婚燕尔的驸马爷去冀州有些失礼,可是为了公主殿下的愿望赴汤蹈火不就是他的福分么。反正也是帮小舅子,一举两得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呢!”
谢映登被她凉薄的语气激得在午后暖暖的阳光里打了个寒战:被夺了兵权和爱人的萧晓云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平静,愤恨与怨怒融合在一起,用这个过于清静的文渊阁里的孤单梳洗打扮,再套上一件从皇帝陛下那里学来的名叫刻薄的新衣,随时等待机会跳出来招摇,在优雅的假面下,不将郑国公那一家子刺激的吐了血绝不罢休。
罗士信早已听的头晕脑胀,惴惴不安的看了萧晓云很久,才小心翼翼的说,“可是段达段大人已经自请前往冀州,而且郑国公也批准了。”
“那个文官出身的段达?”萧晓云笑容不变,“练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还真把自己当绝世英雄了。他若是与王玄恕两个天才混在一起,冀州这块风水宝地不拱手送人都不行!”
果然,冀州前线从此之后败信连传,到了三月,兵部尚书裴行俨刚调来五万人准备支援,王玄恕与段达就已经带着二万残兵和冀州八城失守的消息一路逃回了洛州。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