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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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泓羽殿在青草簇拥中,精致地站立。阳光散落,菊花阴影浅薄。
沉墨说,棘悦带你离去后,三城背离盟约,一年后拥立隐融为帝,是为淡月王朝。但他们并没有再次进犯掬草城。
我说,沉墨我可以在泓羽殿中静静地想想吗?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这么多事如风般涌进我原本单纯寂静的脑中,而我怎样才可以纷繁嘈杂中抽出事情的核心。
我是谁呢?我是瀚星帝的儿子,是瀚星王朝的传人,我要在青萝大陆上重新伫立一个沉眠的王朝。我该如何去做呢?
我说,沉墨,我该如何去做呢?而沉墨只是静静地看我,眼神飘忽,衣衫随风而动,最后他说,猎伤,未来的王,我在繁木神殿等候你。
未来的王,我喃喃自语。沉墨转身离去,阳光在他身后碎了一地。我听到了他的笑声,他说,猎伤,你是未来的王,你会得到神的指引的。
我穿过郁郁青草和淙淙菊花走进泓羽殿。在那里我见到了潸袖的幻象。那艳丽的女子悄然站立在泓羽殿的中央,站立在重重叠叠的光影里。在这个角落,她笑着,看着她亲手创立的掬草城,看着千年的风云起落,看着世人对她的惦念。
看着她的幻象,我轻轻说,潸袖,你究竟是怎样的王者。而我又该如何走到你那一步呢?我在潸袖的幻象下坐下,闭上眼任万千往事流过。
我一定会安心地走下去的。潸袖,如你一样。
我坐下那一刻,阳光里潸袖的幻象开始微笑,笑容明亮而剔透,温暖了一片阳光,只是闭上眼的我没有看见。
繁木神殿里,一直静默的井砚忽然笑了起来。明亮而剔透,他说,一切都将重新开始了,枫远,猎伤已经进入泓羽殿了。站在重滟图边的枫远点点头说,他终于走到那一步了。
井砚说,枫远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枫远说,什么问题呢,或许我可以解答!
井砚说,为何猎伤在掬草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冥冥中自有注定,井砚,你又何须多问。沉墨从重滟图中走出,一身黑衫,神色平静。他说,猎伤或者遇到枫远,或者遇到其他人这其中的的区别很大吗?
沉墨,猎伤还好吧。枫远问。
沉墨笑笑说,不用担心,他只需要静心地想一些事情。要走的路还很长,他必须对自己的信心再次确认一下。
井砚走上前来说,棘悦果然不同一般,他用十七年培养一个王者。开始时我还很担心,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安然地走过二殿。
沉墨说,那便是棘悦可以成为传说的因由。如果说尘世时还有人让我心怀敬畏,那或许就是他了。说完,沉墨的神色悠扬起来,前尘往事在脸容里浮隐。
枫远低低说,真的很想见见他。
沉墨收敛住心情说,井砚你去把倾修找来吧,我想让他陪猎伤公子去浣花湖。
井砚点点头转身离去。
枫远眉毛皱起,他说,猎伤要去浣花湖。
沉墨笑笑说,或许吧,枫远你也准备一下吧。我想你也会随同猎伤去的。
我也会去。枫远有些奇怪地看着沉墨。
沉墨说,你是不会拒绝猎伤的,况且到时候菊疏也要去碎雪城的,可以顺路保护她一程。
菊疏要去碎雪城。枫远的神色更为惊讶。
是的,菊疏本来早就想去那里,只是苦于找不到相随保护的人,才推迟到现在。
但浣花湖和碎雪城在走过驳阳崖后,便是不同的路了。枫远说,他不明白这为何会被沉墨称之为顺路。
沉墨站在那里静然了片刻说,枫远到时候自然明白了,你还是先去准备吧。
枫远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枫远也走出繁木神殿,留下沉墨站在那里。
沉墨的目光追随着枫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黄色的花朵里。沉墨收回目光,轻轻地叹息说,我们究竟需要证明些什么呢?猎伤,你可以不让我失望吗?
枫远并没有出城,他直接去菊疏的住所。
穿过长长的巷路,枫远站在木门前,他刚伸出手去敲,木门吱呀声中洞开,簌簌清秀的面容出现在门后,她看见枫远便开始笑,笑容甜蜜。她说,枫远公子,你怎么来了呢?我家小姐不是出城去找你了吗?难道你没有遇到她。
枫远有些发愣,他说,菊疏去找我,簌簌你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簌簌点点头说,小姐要离开掬草城了,特地去向你辞行的。
你家小姐为何要离开这里,簌簌你知道原因吗?枫远已经从沉墨口中知道菊疏要去碎雪城,但簌簌亲口说出这件事,依旧让枫远有些失措。
簌簌说,只是那天有一位远从月漓城来的人拜访过小姐后,小姐便说要离去了。
月漓城吗?簌簌你跟随你家小姐有几年?
从小姐来掬草城之后,我便侍奉小姐,想来也有两年了。簌簌支着头说。
簌簌,在此之前,菊疏有没有说过要离开呢?
没有,小姐本来想在这里长住的,她说很喜欢掬草城的温润,喜欢这里人的平和。簌簌说。但自从那个月漓城的人来过之后,小姐便叫我收拾行简说要暂时离开。
枫远低头沉思了片刻,他说,簌簌,告诉你家小姐,说我也要暂时离开掬草城,或许还会见面的。说完枫远转身离开。
簌簌站在门口看着枫远的身影在巷子外消失。她才闭上门慢慢地朝舞月亭走去。
琴音悠悠地滑过红色芙蓉滑过簌簌的发际。簌簌的目光里,乌发白衣的菊疏静静地坐在亭中,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起落。
簌簌站在那里说,小姐,枫远公子已经走了。
菊疏收住手,轻轻地压住琴弦说,我知道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簌簌说,枫远公子说他也要暂时离开掬草城,说或许还会见面的。
听完,菊疏皱起眉头,轻轻叹息:何必呢?相见不如不见。
14。
我坐下那一刻,阳光里潸袖的幻象开始微笑,笑容明亮而剔透,温暖了一片阳光,只是闭上眼的我没有看见;我离开泓羽殿的那一刻,阳光里潸袖的幻象又在微笑,笑容明亮而剔透,温暖了一片阳光,只是走出殿外的我依旧没有看见。

一切都将扑朔迷离。
我走进繁木神殿时,沉墨站在那里,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穿青色衣衫的男子,神色清淡如草,只是那双修长的眼,明亮如冰刀。
沉墨说,猎伤这是倾修,繁木神殿的守护者。
那青衣男子对我点头一笑说,猎伤公子我们在在菊疏的舞月亭见过的。
倾修。我也点头一笑。是的,我们见过。
沉墨说,倾修是繁木神殿里最年轻的守护者,我想他一定可以帮到公子的。
我点头向倾修致意,然后对沉墨说,我想去浣花湖,去看看改变青萝命运的焚泓殿。
沉墨说,请公子放心前行吧!
那一刻沉墨嘴角微微上扬,里面流过淡淡的笑意。
我站在掬草城外的斜坡上,看着那绵延的城墙。
数天前,我站在这里看着落日斜晖夕鸟掠飞,看着墙石古旧斑驳,看着青色藤萝肆意蔓延,看着黄色花朵随风飘满天空。而现在我又离开这里去证实命运。
我身边站着枫远,倾修。他们看着掬草城,眼神里有着沉溺的味道。于他们而言,对掬草城比我有着更为深厚的感觉吧。
我说,我们走吧。
枫远收回目光说,猎伤,在等片刻,还有人和我们一起走。
我有些愕然说,谁?还有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枫远轻轻地说,菊疏。
我的眼前忽忽地闪现出一片,那乌黑的长发,那月白的长裙,那恍如淌了一地的月光的裙角。淡雅的琴声穿过碧绿的荷叶嫣红的芙蓉漫漶过来。
我说,菊疏吗?
菊疏站在我面前时,我有片刻的恍惚,她穿着绿色的衣衫,脖子间悬挂着一块草绿色的玉石,一阵清凉向我逼来。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菊疏站在那里,轻轻地微笑,她说,麻烦各位了。她身边的簌簌也随同微笑。
枫远说,菊疏,从没有见你穿过绿色衣衫啊,你不是喜欢白色吗?
菊疏说,不是的,我小时侯常穿绿色的,只是大了才改穿白色衣裙的。枫远,我穿绿色衣衫有什么不妥吗?菊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衫。
枫远神色有些讪然说,不是的,只是初次见到你穿绿色衣裙有些惊讶而已。
簌簌笑着接口说,是啊,我们小姐那里还有很多小时侯的衣物呢,全是绿色的?
好了,不要在这上面纠缠了。我们是否该上路了。一直沉默的倾修在旁边说。
菊疏对我微微一笑说,猎伤公子,是该上路了吧。
我匆促地点点头说,我们走吧。
我转身看了掬草城一眼,它在那里安静地伫立着,从容地享受着一片淡淡阳光。我举起手向那里挥挥手轻轻地说,掬草城啊。
菊疏,簌簌,倾修在前面安然地行走着,不时说说笑笑。我和枫远在后面慢慢地缀着。枫远脸色温和如旧,只是眼神里有疑惑流过。而我的思绪也流转着难以停落。
菊疏是那个绿衣女孩吗?那个叫我猎伤哥哥的女子吗?那个在红色火焰中带来清凉的女孩那个在黑暗铺陈幻象横生中不断鼓励我的女孩吗?
十一岁那年,红色火焰在洄星岛上绽放。
我从那场华丽的死亡中醒来,带着那不尽的如同梦境般的画面。
我知道棘悦不会告诉我什么,但是我依旧问棘悦,那绿衣女孩是谁?
棘悦看着我说,会在你生命中出现的人始终会出现的,会在你生命中消隐的人始终会消隐的。棘悦抚摩着我的头说,猎伤,你又何必多问呢?
我很生气地说,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我也没有权利去知道吗?
棘悦叹息,他说,猎伤,以后你的生命中很多人会出现,很多人会消融。你要学会平静地去面对那些隐现。不要太过于执着。
但是,棘悦,你不是也很讨厌雪片吗?你不是也很执着吗?
我说完的那一刻,棘悦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眼神里有凌厉的寒冷。他说,猎伤,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出小屋,留下我在那里。
我知道棘悦对我很好,但他是什么也不会对我说的。他只是教不要太过于执着从容地面对所有的喜悦和失落。他真的知道我拥有怎样的命运吗?
棘悦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明白一切呢?
我看着前面袅然而行的菊疏,绿色的身影恍如繁盛的青草。心情如风般流转不休。枫远说,菊疏是去碎雪城,和我们相随一段路。枫远还说,菊疏真的有些奇怪,以前的她是对人很淡然的,并且我记得她是从来不穿绿色衣衫的。
我看着旁边的枫远,他依旧在沉默。我说,枫远。
他恩了一声回转头来看我,我说,枫远你认识菊疏有多久了?
枫远说,一年。我来掬草城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
一年的时间是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的,何况菊疏又是那样奇特的女子。
猎伤,你知道吗?有时候了解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你可以不用知道她拥有怎样的往事不知道她拥有怎样的性情,但只要见到的那一刻,你们就好象认识了千年。在一起时会觉得安心。猎伤,我见到你时也是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枫远,我明白的。我看着身边的枫远,仿佛又看了那个站在城门里的紫衣少年。他对我微笑,说,我是枫远,亲切一如邻家少年。
但是现在的菊疏让我很陌生。枫远看着前面的菊疏说。
枫远一切都会明了的。我们现在只需要安然地前行。我说。枫远。谢谢你陪我去浣花湖。
枫远笑笑,笑容如昔日般温和,淡淡的里面包容着明月的皎洁。看着他,我忍不住低低说,枫远有时间可以讲讲你的往昔吗?
枫远说,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我们快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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