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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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路无事。大家相处甚安。
原本予人很高傲印象的菊疏其实也很温和,有时和我们淡淡地聊天,有时静然地行路。但她笑起来的时候,星光亦开始灿烂。
簌簌则无拘无束的样子,不时和我们开心地笑,笑容甜蜜。看着她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潇落,她也有甜蜜的笑容,并且叫我猎伤哥哥,她现在可好。我回过头望向来路,只是重重叠叠的山阻隔着,恢弘的掬草城只能在记忆里眺望了。
枫远的心也安静下来,他总是站在菊疏的旁边,温和地看着她。我知道枫远是喜欢菊疏的,但一想到菊疏若是那绿衣女孩,我心中便有许多不自然。但更多时间我不会去想这些。我的使命去伫立一座已经倾弛的王朝。于我而言,那究竟是怎样艰辛的事。
在泓羽殿中我想了很多,但始终不得要领。不过我清楚地知道,在浣花湖发生了什么,而碎雪,月漓,断漉三城又是怎样的状况?这些才是我首要需要知道的事。
我亦清楚自己并不具备王者的品质,但我也只能且行且看,走出自己的王者之路。
走自己的王者之路,这便是我泓羽殿中的结论。
倾修也渐渐和我们熟悉起来,他可以淡然地和我们一起笑,只是眼眸始终锐利如冰刀。没有片刻可以融化。我不知道倾修为何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眸,但亦不能问。
我问,倾修,我们将会有怎样的行走?
倾修说,青萝大陆上最让人安心的地方就是掬草城所管辖的区域,创世神似乎很钟爱这里。把自己所有的温和都倾注下来。有秀丽温润的河山,有安然自乐不侵犯人的珍奇异兽,还有相互之间和平共处的众多部族。因而在这片区域中行走是最让人安心的事,
而一旦走出这里,那一切都将走向未知了。
倾修说,猎伤,我的王,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看着高山和溪流,看着青草和花朵,看着身边的人。我的眼神亦渐渐坚定。我说,倾修,不管这场行走会如何收场,我都会坚定地走下去的。
那晚我们歇息在掬草城的边界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那边便是驳阳崖。
村子是座落在一面斜坡上,而斜坡下是一川溪水。住在村子中的都是些平静知足的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并不全然理会外界的烦扰。他们看着我们这些外来的人,亦不惊讶,只是热情地招待着,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我们入住在溪流边的两间木屋里。那是村人特地让出来给我们的。我,枫远,倾修住一间,菊疏,簌簌住在旁边。屋前种植着数杆青竹,静静地挺立着。
站在窗边,可以看见黑色的天空里镶嵌的繁重星子。闪烁着。照耀着。千年不变。
我听着夜风中的溪流声看着这一切,说,我喜欢这里。
站在旁边的枫远并没有言语,倾修接口说,这样的村庄在掬草城界内四处散落着,多年的平静已经让人们适应没有纷扰的生活,学会自足自乐。但亦没有应付外界危险的能力。
倾修,这样好吗?我说,这样的温和而又是怎样的脆弱。
所以我们灵术师和剑士才背负着沉重的使命,猎伤,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维持平静的王朝和一个制造战乱的王朝对青萝大陆意味着什么吗?
倾修,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我看着倾修,他的如冰双眸在夜色里灼灼。
枫远说,猎伤,你是未来的王,你的王道是怎样的呢?你如果想在青萝大陆上重新伫立那个王朝,你应该有让别人折服的王道。
我明白,我要走出自己的王者之路。我看着苍茫夜色,也看着自己的未来。
枫远走过来,扶住我的肩头,他认真地看着我说,猎伤我相信你,可以走好自己的路的,那全然脱离神的轨迹的路。倾修也走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肩头说,猎伤,能够追随你,或许是我一生的大手笔,我不会后悔的。
我看着他们说,让我们一起安心前行吧。
如以前一样,枫远召唤出细密的青草,铺展成草垫。躺在上面,我闻着青草的气息入梦。
而就在那晚,我听到了笛声,清幽如水的笛声,悠悠地从村子那边的驳阳崖那边传扬过来,清澈地响在平静的夜空里,响在我的耳边,而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梦中一地月光和桃花片。而在那片片光洁的月色里,我见到了一个容颜里纠缠着隐忍和痛苦的女子。她站在飘飞的桃花里,站在徐徐而过的微风里。衣衫长长的飘带在微风中起落着纠缠着。
她手持一枝竹笛放在唇边,声音清幽地响。有着散落一地的忧伤。
看着她,我心里忽然有难以释怀的失落。
我说,你是谁。而那女子并不言语只是在我梦中幽幽地吹笛。吹得我一脸忧伤。
我说,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16。
猎伤,醒醒。眼前的月光和桃花片遽然消散,笛声中断,那女子扬手而去。我睁开眼,枫远站在我身边,他的神色里有几分牺惶。他说,猎伤,不好了。
什么事?我起身问。枫远把我拉到窗口,他说,你看。
我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里天空上只有十二颗苍绿色的星子散落着,依稀组成旋涡状。在幽绿色的星光下,青竹有绿色的阴影。而小木屋前的潺潺流去的溪水亦是深沉的绿色。
枫远说,我难以成眠,起来看夜色,但是恍然间天空里的星子和溪水变成这般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倾修呢?我没有回答枫远,回身看了一周并没有发现倾修,他去了那里?
枫远说,我让他去旁边叫醒菊疏和簌簌了,一起过来商量。
哦,为什么星子会是绿色呢?这实在太奇怪了。我有些迷茫。
枫远说,我心中很不安,这种种怪异恐怕是冲我们而来的。
枫远的话音在夜风里飘忽而去。我恍然间又闻见笛声。那梦中的笛音,飘出梦外响在夜色里。清幽而淡弱,但其中纠缠着难以琢磨的忧伤。

笛声?这笛声究竟从何而来。我喃喃自语。
枫远奇怪地看着我说,猎伤,你在说什么呢?那里有什么笛声呢?
枫远你没有听到笛声吗?我有些奇怪,不会就我一人可以听见吧。
那笛声遽然变响,而天空里苍绿色的星子也随之发出模糊的光晕,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十二颗星子竟然开始移动,回旋仿若旋涡。
猎伤看溪流,枫远的声音有些焦急,那是温和的他从来没有过的。
我低头看向溪水,那些溪水中也出现数十个旋涡,且流动越来越快。会发生什么呢?我的心也不安起来。而倾修为何还没有将她们叫来呢?我静想了片刻对枫远说,我们过去看看他们。
枫远点头,我们相随出了木屋。但是旁边簌簌和菊疏住的小屋竟然消失不见,仅剩下背后的一间孤零零地站立。发生了什么,我们尚来不及思索,眼前的溪流中又有突变。
那溪流中的绿色旋涡竟然旋转得冲出水面向小屋漂移过来。不对,一道道黑色身影从每片旋涡的中心闪现而出,向我们袭来。
不好。我和枫远对视一眼。我说,你去找倾修他们,我应付这些人,如果失散,就在前面的驳阳崖会面。枫远点头然后身形遽起向屋后移去。
那些黑影袭到,手中都执着一柄绿色的剑。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将我围在中心。我轻轻笑了几声,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围袭我。
他们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立在苍绿色的星空下站在渐渐气氛诡异的夜色里。我伸出手从身边的那杆青竹上折下一枝细细的枝头说,就让我用这株细竹应付你们吧。我心中暗暗说,棘悦,对不起,我要用那些你传授于我的剑法了。
我明白这并不是与潇落对阵时那样子,一味躲避未必可以破去这么多人的围击。可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而又要做什么呢?
笛声息落了片刻后又响起,而那些人随之移动。笛声在暗中控制着他们。我试图寻找笛声的来源,但笛声飘忽在夜风里,难以捉摸。
剑风忽起。背后和身前各有一剑袭来。我闪身避过,同时剑光并起,这数十人组成的剑阵发动。他们快速地依据一定规则移动,剑很速急地刺过来。我只是一剑一剑地闪过,这于我并不是很难。在洄星岛时,我可以闪过几百朵同时飘落的落星子花,不让一朵沾身。相对而言,这数十人的剑不能绵密过那些闪烁的星子花。我一边躲避这些剑一边暗自猜想,这些人的来历?
这晚的事确实太过于诡异。首先是苍绿色的星子,再次是溪流中的旋涡,而后是菊疏和簌簌住的小屋莫名的消失。接着又遭到这些不知道来历的人的袭击。
笛声平缓中忽地起几声高亢之音,那些黑影的剑法亦变化起来,并非再简单地刺来刺去。那些剑发出幽幽的绿色光芒。而长剑在舞动的时候就会拖着绿色的光晕,几十把剑纷繁地刺动,绿色光芒漫漶,周围景物亦明明灭灭。绿色光芒连成一片时,我发现渐渐看不清楚剑的来龙去脉,而剑舞动时带起的风声也消融在绿色光芒里。一剑一剑从绿芒中遽现遽逝。我仿若站在一片大雾中摸不清楚那些隐藏的危险。我叹口气开始旋转手中的竹枝。我舞动的并不是很快但身上何处稍有剑气触动,手中的剑便会出现在那里。
这是棘悦传授于我的封剑式,一种初步剑术。
棘悦说,最初步的剑法是剑剑分明的,来一剑去一剑,剑始终在一定轨迹中落到一处。你只要可以把身上的几千个落剑点封住,那么所有的剑都是可抵御的,关键是身体对剑气的感知,以及对适当的速度的掌握。
棘悦说,封剑式是一种摸不清楚对手剑法的被动抵御。只可用于对手教多以及对手的剑是实剑时。我眼前又浮现出棘悦的面容,他望着蔚蓝色的海面,神色平静。他说,封剑式是初步剑术。只能用于封住实剑。那时我很奇怪,我问他,剑有虚实吗?
棘悦说,猎伤你看那天空里那繁重的云朵,即便所有的云朵凝结在一起,雨水也可以自由地滴落。猎伤你看那繁密的星子树,即便葱葱郁郁的一片,风也可以自由地穿梭。而雨水可以任意地塑形,而风是那样的不实在?可什么可以阻挡它们的脚步呢?
我抬头看着片片悠然的云朵。棘悦低下身来对我说,猎伤有些剑术是可以具备任何模样的或者是无形的,它们如风般自由地去往,是那样的难以阻挡。
我说,那如何去抵御那些无形的剑呢?
棘悦,以虚无对虚无。
我说,好难明白,怎样才可以虚无对虚无。
棘悦笑起来他看着我说,那便是制造出虚无的空间,让对方所有的攻击都落在那里。棘悦说,猎伤那是灵术和剑术的结合,那是风之谷才有的剑术。
我说,风之谷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棘悦起身看着海面的远处,神色苍茫但并不言语。
笛声凄厉,惊醒了我的回想。那些绿色光芒消散。但是那数十个人的移动速度渐次加快,直到我眼前形成千道幻影。如风般掠过。我轻轻地说,剑再多也是无用的。
一枝剑刺来有一枝剑的痕迹,千枝剑刺来有千枝剑的痕迹,可以挡一枝就可以挡千枝。阻挡潇落的剑时是那样?这次又有何不可。但当千道幻影刺出剑时我才明白不是那样的。这千道剑影中有十二道的缝隙,在这缝隙中风清晰地流动着。
这就是棘悦所说的虚剑吗?于千般实处生几许虚无。我清楚地知道真正的着力处便是那十二处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出现而又如风般难以截断的剑。
我该如何去应对呢?我将手中的竹枝向空中抛去。我说,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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