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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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行过无数岛屿,我们终于看到了碎雪城的巍峨的城墙。城垛上白色的旗随风猎猎,恍若云朵。而也就在这时,我们见到了灰袍老者。
他站在巍峨的城墙下,侧身而立,背上裹着一把长剑,肩头立着一只苍灰色的鸟。他并没有看我们,但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们终于来了。然后一耸肩头,那只鸟鸣叫着冲天而起,消失在紫天白云里。他慢慢地转身,面向我们。
我们终于看清楚了灰袍老者的面容。如雪的发,斜斜的眉,凌厉充满杀气的眼眸,嘴角上扬带着几许淡淡的笑容。他说,猎伤公子,我冷楹在此守侯许久,你终于来了。
冷楹,倾修的声音有些惊讶,他附到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公子,冷楹是隐融手下的首席剑士。其剑法神秘莫测,万不可轻视。
我明白,我向倾修淡然一笑,接着说,冷楹,你我素未相识,不知你在此守侯我,所为何事?
冷楹伸手从背上取下长剑。轻轻弹了一下,剑身轻抖发出鸣声。他说,公子,这又何许多言,你我自知。我这柄剑已多年未遇敌手,万望公子莫令它失望。
我轻笑说,冷楹,漉王隐融究竟想做什么,我为何能知?我只是希望他遵守《枋滁之约》。
冷楹了沉默片刻说,漉王的心,问世间几人能知呢?猎伤,莫在多言,且让我们一战吧!
说完,冷楹兀自执剑而立,面容上沧桑的云起起落落。
冷楹,让我先和你一战吧。静立一边的倾修冲我一笑说,猎伤公子,让我先去看看虚实。
我点点头说,倾修,你去吧,如若不行就立即退开,我会在旁支应你的。
冷楹和倾修对面而立,岛风忽忽而行。冷楹淡淡说,倾修,你究竟是何人?
倾修也淡淡而言,说,我只是繁木神殿一名微不足道的守护者,有劳过问了。
冷楹沉思,说,繁木神殿,倾修?然后冷楹轻笑了一下,笑容里竟有几许诡异。他说,好的,好的,且看看掬草和断漉,谁为王者吧!
说完,冷楹的剑呜的一声高鸣,如同翔疾在天的鹰,挟裹着凌厉向倾修席卷而来。倾修衣袖飘飘,身形向后不断倒飞,翩若惊蝶。冷楹如影相随。倾修倒飞时,手指变化莫测,在虚空中绵绵划下。我们可以听见他低低地言:风,花,雪,月。
倾修起落的手指下,顿时幻境重生。原本白沙铺陈的岛屿上,现已暖风和熏,各色花朵簇生,朵朵精致如画。巍峨的城墙和展扬的旗帜业已消失不见。倾修还在空中飘飞,他身影所过之处,便留下浓重而黑的痕迹,仿若暮色迷沉。暮色迷离在闪烁的花朵上。
冷楹面色平静,手中的的剑力道不减直直破过厚重的阴影向倾修逼去。当他的剑触及到倾修的身体时,我身边的簌簌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枫远回头向她笑笑说,簌簌不要担心,倾修不会这么容易败的。
枫远的话尚未结束,冷楹的剑已经迅疾地划过倾修的身体。鲜血四溅,倾修的身体向下落去。簌簌又大喊了一声,我和枫远也大惊,刚要出手相救。可倾修的身体四散开来,仿若冬日里飘零的红色梅花片,梅花片所到之处,暖风轻旋。
幻景。我和枫远相对而视。那倾修又在何处呢?
我问枫远,倾修不会又和你一样,隐于花朵中了吧?
枫远摇头说,我所创出的青草是实体,故可以隐身,但倾修所创幻境是虚景,应该不可以隐身的。
冷楹就站在片片落红中,神情依旧平静,他伸手捻住一片梅花片低声说,区区幻景,能奈我何!说完,冷楹将手中的剑向虚空划去,剑所过之处,便有一道裂缝。冷楹居然在虚空中划出裂缝。裂缝中仿佛有很大吸力,将簇拥的花朵,将梅花片,将流动风都渐渐吸入其中。白色的沙子,巍峨的城墙都渐渐露出轮廓,幻境已经被冷楹破去,但依旧没有倾修的身影。

倾修到底在何处?
冷楹向我们一笑说,不用找了,我所洞开的时空可以将一切包容,连施展灵术的人也不能逃脱。冷楹轻抚剑身说,你们可明白,我这柄剑是所有灵术的克星。
你说,倾修已被你吸入另一空间。簌簌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冷楹点点头说,倾修所幻化的虚境其实是他本身,所以他不用隐身。但若我破去幻境亦是将他破去。不管何种幻境只不过是所在空间上设下的层层变叠。我的剑则可以遁开空间将所有的幻境纳入。那试问何种灵术不可以破呢?
我和枫远再次对视,该出手了吧!
12。
那倒未必。倾修的声音凌空响起。他遥遥地站在半空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他轻喝一声:月落十七。然后执剑飞身而下向冷楹刺去。倾修的剑轻舞,便有十七片月色溶溶落下。
冷楹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他手中的剑片刻不停,在身前划出道道裂痕。那些月色片渐渐落到冷楹身前的缝隙里,了无踪迹。但不消片刻,他身前凭空盛放出如同月色般明洁的小花,团团簇簇。那些花片遇风则飘,散落一天一地。这一切仿若月色不经意间落下,整片岛屿陷入一片凄清之中。冷楹静静地看着这些花片。他把剑收到胸前,脸色归于淡然。
倾修飞身落下,落到起伏的花片里,神色平和而自然。
倾修说,冷楹,你所破开的空间是无法盛装我的月片的。
冷楹淡淡说,可溢出的月片并不具备杀伤力,倾修,我很好奇,为何我破开的空间竟无法将你收融进去?
倾修不言,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神色里竟隐伏着几缕不自然。
簌簌接口说,冷楹,是你大言不惨,世间灵术千万岂是你那一破空间所能包容的。
冷楹不还口,低头思索半刻,然后说,倾修,你若再可以接我一剑,我便立刻离去,不在烦扰你们。倾修不假思索说,一言为定。
我和枫远都大感不妥。我伸手扶在倾修肩上,向他一笑说,倾修你休息一下吧。
冷楹,让我来接你这一剑如何?我慢慢向他走去,心中一片澄明。
猎伤公子,你可知道所有的剑式都是怎样的吗?冷楹问。
无非一个起点,一个落点。我淡淡地说。
可我这一剑并非这样,它只有一个点,一个将起点和落点合二为一的点。冷楹的语调里有隐隐的骄傲,他说,因此不会有人可以躲过的。
冷楹接着说,我以前的剑仅仅可以破开空间,但现在亦可以破开时间,猎伤,你可明白,我的剑已没有时和空的制约,提剑之时便是落剑之时。千年一瞬,万里遨游如苍鹰。
我说,那又如何?冷楹,一点也好,两点也罢。剑法不管如何繁华如何迅疾,但若没有落剑之处,一切便尽空了。
冷楹说,猎伤,你不要妄言。你人好好地站在那里,怎么会没有落剑之处呢?
你可以一试。我笑着向冷楹走去。冷楹亦提剑向我。
就在那一刹那,天地顿时无限扩展,云水飘渺。我忘记了自己在何方,亦不知冷楹在何方,那一剑如何去刺,那一剑如何去落。我懒得去想,只是眼前棘悦亲和的面容出现,我心中轻言:棘悦,可好?那一刻,我落泪了。
枫远,菊疏,簌簌,倾修就那样看着猎伤和冷楹一起消失,然后一起出现,只是冷楹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们站在那里,站在风中。
冷楹向猎伤一躬身说,猎伤公子,冷楹告退了。然后原先那只不知飞往何处的苍鹰遽然降落在冷楹的肩头。冷楹再次向猎伤躬身,且低低言说了几句。
冷楹消失在云水之间。可猎伤依旧站在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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