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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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令枫远终身牵念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枫远说,那辆马车行出好远后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穿紫色衣服的老人匆匆地走到他面前,检查了下他的伤势,然后将他抱起说,可怜的孩子。
枫远说,从那以后,我被带进一个华丽的府邸。在那里有一处开满碎月樱的花园,而我跟着那位带我进去的紫衣老人,一同照顾那些如同月色般令人沉迷的花朵。
碎月樱,就是那种传说中在虚无中盛放的花朵吗?一直静静倾听的菊疏插口问。
是的,碎月樱,并不是植种泥土上,而是隐约在月光里。当月色破碎时花朵才会绽放飘零。听人说是梦陨之地中木樱花的一种。
碎月樱,世间真有这种花吗?倾修问。
是的,倾修你没有见过,不知道那种花朵究竟有多么美丽究竟有多么虚无多么不可接近。枫远悠悠地说,它仿佛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盛放,而我们所见仅仅只是它模糊的影子,但已绝代风华,难以捉摸了。那种感觉令人恍惚。
次蘼说,那你为何又离开那里了呢?
枫远轻轻地叹息说,喧若说,我注定颠沛流离。
两年,我一直住在那里照顾那些月色里的碎月樱,紫衣老伯待我亦好,并且我还可以偶尔见到那女孩,尽管她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但我亦心满意足了。我想就那样平静地生活下去。看着樱开看着女孩的面容,直到苍山弭耳。
枫远说,或许我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一生的痕迹吧,即便我笑着面对,但那痕迹依旧深深地刻下去,刻到我的身上令我遍体鳞伤。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碎月樱从来没有地绚烂,淡淡月色里竟然开出遍地梦幻。我去寻紫衣老伯邀他同看,但他的房屋里空无一人,我又慢慢地寻找其他人,但偌大的府邸里竟没有一个人。仿佛瞬间全部消融了一般。
枫远说,猎伤,你可以明白那种感觉吗?月色飘零,但人踪全无,偌大的府邸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单调清冷地响起。那曾相与言笑的人何时全部消融了呢?
我如同疯了般在那里转,但真的,所有的人全部都消失了。仿佛这府邸原本就是这样,而我只是贸然停留的行人。究竟是我那一刻恍惚时,物是人非了呢?
我在那里静静地停留了几天,便离开了。我想世界又一次抛弃了我吗?
我离开了那里,我在月漓城里茫然地走了几天,我决定离开这个月色迷离的城。终究前面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而我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枫远的声音在紫色的天空里白色的云朵下铺陈。枫远讲述了一夜,但他的往事还没有终结。但枫远亦不在说什么了。或许他那些讲出的往事让他疲惫了。尽管还有无限横芜的事,但那亦是后面的故事了。
次蘼轻轻地扶住枫远说,猎伤不是说:生命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行走,那你这场行走确实声势浩大。枫远看着次蘼说,生命于你们是一场行走,但于我而言,却是逃亡,逃避漫无边际的失落,寂寞,恐慌。逃避伤害逃避命运铺设下的羁绊。
菊疏忽然接口说,枫远你亦可以逃避生命设下的羁绊,那也是好的,总归有着抗争生命痕迹的样子,但有些人始终只能与命运亦步亦趋,无力奋争,那才是最为可怜的。菊疏脸色淡然,但话语中却有无限的幽恻。
我看着枫远,看着菊疏,忽然之间有了些许陌生。人与人之间究竟搁置着多少过往,可即便明白了这些过往,人与人之间又可以走近多少呢?
我只能说,让我们前行吧!
10。
次蘼要离去了。
他穿着淡青色衣衫,光着脚站在墨菊边,青色斗笠拿在手中,安然地站着,一如出现时。次蘼说,那日他被那人带去了断漉城。在那里成为漉王手下的灵术师。

次蘼望向我,他说,猎伤你明白了吗?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猎伤,你的出现于整个青萝大陆而言,亦不是什么秘密。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这次来并非为你,而是另有其他因由。
次蘼,你可告我,隐融是如何一个人呢?你又为何在此?
猎伤,有些事有些人是你无法避免的,但现在恕我不能告知。不过,猎伤你必须清楚,你所看的所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次蘼,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我问。我不明白次蘼的意思,他既然并非为我而来,但为何在此与我们交战。若非如此,那他来此地的真正因由又是什么呢?
次蘼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走到枫远的面前说,别了,枫远,你好自为知吧。
枫远看着他,脸上神色几经变化。
次蘼轻轻地笑一声说,你们想见到雪王,恐怕不易。这次来此并非我一人。
次蘼再次走到我的面前,他认真地看了我片刻说,猎伤,我们会再见的。说完,次蘼转身向岛外走去,青色身影渐渐消融在紫色天际下。
我收回目光说,让我们前行吧。
我们到碎雪已有几日,但只在或大或小的岛屿间行走,看紫色天空看白色云朵,却始终不见碎雪城的踪迹。大家也有些疲惫。原本只有枫远不言不语地行路,现在连倾修,菊疏也不言语了,闷闷地走路,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活泼的簌簌每每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次蘼离去时说,到这里的并非他一人,那么前面应该还有更为厉害的人在守侯着我们。一想到此,我心头便有些混乱,当然不仅仅是如何面对前面的人,而次蘼说,猎伤你必须清楚,你所看的所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相。这句话才让我真正地迷惑。
究竟什么是真相呢?
自到青萝大陆,我一步步地行来,一点点地所看到的事和物中间究竟包容着多少虚妄呢?假如连我亲眼所见所听中竟然都包含着假象,那我该如何去判断真实和虚妄呢?
铺陈的思绪让我湮灭。
猎伤。菊疏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她脸上有些犹豫。
菊疏,你怎么了。我俯下身来看着她。我忽然有些怕,菊疏说。她的绝世容颜里忽然多了份不确定的忧郁,全然不是以前的安然祥和。
不用怕,菊疏,我会始终在你身边的。我用手捧起她的脸。
我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的。菊疏说。
不会的,我决不会弃你而去的,我认真地说。难道恋爱中的女子都是这么患得患失吗?
猎伤,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你呢?菊疏忽然偎依在我的怀中问。
菊疏,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只是说假如,我若离开,猎伤哥哥你会很难过吗?
我抚摩她的头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菊疏是我在十一岁那年便开始思念的女子。当那天晚上,菊疏说她就是那绿衣女孩时,我心底竟是那样的喜悦。我想我是喜欢这个高洁,偶尔妩媚的女子的。我曾想:寻觅到我的绿衣女孩。我和她开始相爱。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可为何对着菊疏总有那样的疏隔。
我说,菊疏我不允许你在说出这样的话了。
只是说完这句,我眼前落樱缤纷,一个绿色身影飞舞,黑发斜流,双眸清澈。她对着我笑,笑容如夏日午后阳光般舒展。
我闭上眼说,潇落,为何我会在突然想起你呢?而你现在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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